秦枫看着搭在自己胳膊上粗糙的双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这个孩子。她到底吃了怎样的苦头?

淼淼呢?板栗呢?

“起来!起来说话!”

秦枫几乎愤怒了,心里充满了对皇家的仇恨。

林聪哭得无法自持,接不上一句话,也无力站起身。

同来的军士都是她一手调教的,为了这次的任务,更是挑选了不少能言善辩者。这些人见一向冷静沉稳的队长悲恸到如此地步,都感同身受,一齐对秦枫及他身后的大夫们叩首不止。

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流泪道:“又要打仗了!好运气不会一直跟着我们。我等代西南十五万将士恳请各位大夫:去西南,去眉山。去救救他们!”

“每一次战斗结束,死的人堆得跟小山一样。那受伤的更可怜,就在那挨着等死…”

“他们不过就是被射了一箭,不过就是被砍了一刀,还有人断了手、缺了腿,不是不能治,是没有大夫、也没有药治。不然…治好了就是一条命哪!”

“求各位大夫去救救他们。杀敌还要靠他们,家里还有爹娘妻儿在等着他们哪!”

几十个汉子痛哭失声。令观者色变,这比女人的哀哭更让他们难以禁受。

随同秦枫一起出来的教授大夫和围观的医学院学生都震动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走上前,怒声道:“起来!老朽跟你们一块去。就算把这身老骨头丢在眉山,也不叫你们白跑这一趟。”

“老朽也去!”

“在下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师傅,徒儿也去!都是外伤,徒儿就算没学成。照师傅吩咐的做还是会的。”

秦枫红着眼睛凑近林聪,低声道:“起来!为师都知道了,一定会为你做主!”

手上用力一托,将林聪扶起。

林聪一震,心里说不出是欣喜还是难过。泪水流的更凶了。

她就知道,一定瞒不过师傅和师伯的。

秦枫却误会了,他心中涌起不祥之感,死死地盯着林聪——她如此伤心,难道是淼淼和板栗发生了不测?

林聪感受到他的逼视,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挤出眼中泪水,望着师伯忧急的神情,急忙摇摇头,然后又用力点点头!

让长辈担忧,她不禁惭愧,遂哑声言道:“我等皆在战场上侥幸逃得性命,又立下战功,得以升迁。然每每夜深人静,想起死去的兄弟,于心难安。听人说,青山医学院有不少大夫往西北边关救助受伤将士,而我西南战场只有区区数十名大夫。顾将军不忍军士无辜丧生,特向朝廷请旨,又命在下兼程赶来湖州,恭请各位前辈对西南军士施以援手。再生之德,没齿难忘!”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秦枫一颗心重重落下,且是意外之喜,当即肃然道:“救死扶伤,乃是我等医者本分;为国尽力,乃是我大靖子民的本分。此去西南,当仁不让!”

众军士顿时大喜,热泪盈眶,高声称谢。

众位大夫和学生也都心情激荡不已,同时又有些发愁。

因为,医学院和济世堂真的没有多余的大夫了,但凡有多余的,都去了西北边关。

谁让西北最先发生战争呢,而下塘集和清南村又有无数乡邻亲友都投入了西北军中,他们当然关注西北边关更多一些。

西南边关,在今天以前,也只有秦家和郑家怀疑板栗等三人有可能去了,这还不能确定呢!

第269章 周菡“舌战群儒”

秦枫当然不会将难处告诉林聪,只道:“此事在下已经明了,定会尽力安排。各位远道而来,先吃些东西歇息片刻,稍后咱们再说话。”

说完,不动声色地吩咐弟子安排他们食宿,自己借故将林聪单独叫到厢房问话。

没有外人在场,林聪又是一种心情,看着秦枫哑声叫道:“师伯!”

禁不住泪水再次滚落。

“他们…可都好?”

简短隐晦地询问。

“都好!”

干脆地回答。

秦枫脸上便露出欣慰的笑容,低声道:“你也放心,你爹娘他们、郑家也一切都好,详情回头再告诉你。还有——”

忽然目光转向门外,见院中几位大夫正往这边来,忙急促道:“你葫芦哥哥没死,如今已是偏将军了。”

林聪立即被这巨大的惊喜击晕了,大夫们进门,向秦枫回话,跟着又向她问候,她都一概无知无觉,只管发愣。

这情形看得几位大夫十分奇怪。

秦枫忙推了她一下,咳嗽一声道:“林队长他们长途奔波而来,刚才又大悲大恸,力倦神疲之下,精神难免有些不济,回头歇息一阵就好了。”

几位大夫这才恍然,纷纷关切地嘱咐林聪,一定要好生歇息,余下的事他们会帮着张罗。

林聪惊醒过来,只觉精神振奋了许多,忙谢过他们,又说,她刚才想起同来的一位书生不知去哪了,想去问问属下,就走神了。

一位年轻的大夫道:“林队长不必挂心。在下这就出去帮你问问。”

遂匆匆出去转了一圈,仍旧回来道:“有人说,那位公子已经去了书院了。”

林聪听后,心道周姑娘去了书院。应该不会有事的,等这里安排妥了,再去看她。于是放下这事,应秦枫邀请去吃饭歇息不提。

且说周菡主仆二人。在林聪等人向大夫们诉说西南情势的时候,也跟着流泪不止。想要上前帮忙,又怕说错了话坏了林聪的计划——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林聪故意演出来的呢——直到秦大夫答应派人去西南,两人才长出了一口气。

正替林聪他们欢喜。就发现军汉们都被人招呼进医学院去了,丢下自己主仆二人没人理会。

她们可还空着肚子呢。

周菡望着一群陌生的乡民,只觉孤单得紧。慌忙拽住一位准备离去的书生。询问去书院进学要些什么手续。

辗转一番,她跟着两位书生来到青山书院,要报名进学。

青山书院,前院厅堂,接待周菡的是一位姓余的年轻学子,他把周菡主仆上下一打量,赔笑道:“姑娘莫非在说笑吧?”

周菡不悦道:“谁跟你说笑了?本姑娘大老远的从岷州赶来。就是要进青山书院求学的。”

她刚才一心关注林聪他们,哭得双目通红,早忘了装男人这回事,如今竟然直认自己是女人,连说话举止形态,也都恢复原样。

余书生有些傻眼,愣了好一会才道:“自来书院从不收女学生,还望姑娘见谅!”

冰儿急得直跺脚,扯着周菡衣袖低声道:“哎呀小姐——”

小姐真是糊涂了,怎能承认自己是女子呢!

可她自己也不大清楚,管小姐叫“小姐”,还不是一样。

周菡也觉得失言,可这时再反悔已然来不及了,忙收拾整理心绪,正色道:“这学问道理还分男女?为何男人能学女子就不能学?”

为什么,这还用问嘛!

余书生见遇见一个难缠的,觉得头痛。

“哈哈哈…女子来进学,这恐怕是青山书院成立以来,头一遭遇上。姑娘好勇气!”

一群书生从外面进来,个个面带笑容,好奇地打量周菡。

余书生见了他们,大喜过望,忙拱手道:“请各位兄台帮忙解说一二,免得这位姑娘不明内情,以为在下故意刁难她。”

一个灰衣学子便上前对周菡道:“学问道理不分男女,然‘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与其浪费工夫来学孔孟之道,不如回家练习女红烹饪,将来持家也能用得上,比这个好多着呢。”

周菡大怒,刚想发作,忽然眼珠一转,先抱拳对众人团团施礼,然后微笑道:“敢问各位兄台,青山书院招收学生,可要验明正身?”

余书生忙道:“这个倒不用。”

周菡便点头道:“如此就对了。在下身穿男装,就是男子,兄台怎可说在下是女子,并以此为理由拒收呢?”

众人都愣住了,道理还能这么讲?

那灰衣学子道:“然阁下分明就是女子,当我等眼瞎不成!”

周菡摇头道:“既然没有验明正身的规矩,如此说话太过轻率。倘或在下真是男子,不过样貌生的清秀些,兄台又当如何?”

灰衣学子道:“书院虽然没有验明正身的规矩,但书院条规却明确规定:凡入学者皆要品行诚实。阁下是男是女,自己心中清楚,若是定要颠倒黑白、欺瞒师长,岂不有违此条规定?到头来还是不能留在书院。”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话恰当,便看向周菡,想要听她如何对答。

周菡气坏了,心中发狠,定要以女子身份入学。

面上却一点不显,再问道:“书院可有规定,女子不得入学?”

余书生道:“书院虽然没有这项规定,但这规矩大家都明白,况从来就没有女子前来求学。”

他心道,今儿碰上你,算是头一遭。

周菡恳切言道:“诸位兄台也是来进学的学子,还是不要妄自替师长自作主张的好。诸位请想:既然书院未确立这一项规定,或许就是创立书院之人认为,女子也可入学呢?还要烦请这位兄台进去禀告一声。”

“不可能!”众人同时否认。

周菡脆声道:“怎不可能?诸位学习所为何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小女子入学,也是想要学有所成,将来好助夫君齐家,这有何不对?古往今来,因为妻不贤而败家毁国的还少吗?”

见灰衣学子张口就要反驳,忽然断喝道:“兄台莫要告诉在下:女子蠢笨无知就是贤良。当在下是三岁小儿呢,还是兄台自欺欺人?”

灰衣学子见这女子如此刁钻难缠,也沉脸道:“任凭姑娘舌灿莲花,书院也不会收姑娘的。”

忽然眼角余光瞄见窗外有两人经过,急忙大喊道:“郑兄,郑旻兄!”

那两人停步,疑惑地转头看过来。

厅堂上诸位学子听他叫“郑旻”,均大喜,立即有人出至院外,将其中一个少年横拉竖拽地拖进厅堂,指着周菡,如此这般地将事情原由说了一边,然后道:“请郑小弟帮忙解说一二。”

众学子知他素来伶牙俐齿,因此也都期盼地看着他。

周菡诧异地打量这少年:十五六岁年纪,身着灰色粗布长衫,长相清秀,没什么出奇的呀,就是眼睛特别灵活。

郑旻,即郑家三子黄豆,对着厅中诸人翻了翻白眼道:“诸位兄长要小弟解说什么?这位姑娘本就没说错,学问不分男女,她怎就不能学了?”

众书生全部傻眼,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倒是跟他一起进来的那个孤傲不羁的少年一副了然的神情。

周菡听了喜出望外,神采飞扬地对黄豆言道:“我观小兄弟相貌清奇,灵气逼人,果然不同于一般俗人…”

黄豆又翻了个白眼,打断周菡的吹捧:“我说这位姐姐,你还是不要拍我马屁了。你拍得再响,我也不能作主收下你。还是别费力气了!”

见周菡郁闷,他又耐心地解释道:“小弟虽然佩服姐姐的志气,然世情就是如此,姐姐心中也明白的很。否则的话,姐姐就不会女扮男装来书院了,干脆以女子面貌出现不是更省事?”

周菡哑口无言,张了张小嘴,又颓然闭上了。

众人见他才说了两句话,就“姐姐”不离口,一副跟人家很熟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佩服,但见他居然把这位姑娘劝动了,不禁都松了口气。

周菡颓丧了一会,忽然抬头指着众人,凛然道:“都是一群迂腐的书生!哼!黎将军跟你们一般大,可不像你们这样。他跨马横刀,上阵能杀敌人大将,还智擒南雀公主;听说小女子要来青山书院求学,也没笑话我,还鼓励我说,‘即便不能像男子一般蟾宫折桂,也要一展闺阁风采’。那个胸襟气魄,那才是真正的磊落英雄、男儿本色!好似尔等——”转向冰儿——“这里有多少人?”

冰儿环视厅中,点着细嫩的食指娇声数道:“一、二、三、四…共十五个!”

周菡“哼”了一声道:“十五个男子,仗着学了几句孔孟,就欺负嘲笑我一个弱女子,真是好襟怀、好风采!”

众人顿时变色,只黄豆和田遥在一旁冷眼看戏。

周菡环视众人难看的脸色,冷笑道:“本姑娘也不跟诸位多费唇舌。此事还是请书院山长来决定吧!”

余书生赔笑道:“这位姑娘,山长事忙,凡俗务进学等小事皆是由院中弟子代劳…”

周菡扬声质问:“办这书院就是为了让天下学子有机会汇聚在此,并相互印证论讲,兄台竟然说进学是小事?”

余书生哑然。

第270章 错身而过

黄豆见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叹了口气,上前道:“我说姐姐,你这么个聪明人,何必在这跟他们耗呢?你既然女扮男装来了,不如这样…”

他凑近周菡,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周菡歪着脑袋沉吟不决,显然有些意动。

她圆眼睛眨呀眨的,忽地看见厅中诸书生都盯着她,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模样,遂神情一转,坚定地说道:“不行!小女子定要见书院山长。”

田遥不屑道:“见了山长也没用。”

周菡见这些人水泼不进,心下思忖:当务之急,只能想办法面见山长,那时再相机行事。

于是以言语相激道:“事不可做绝,话不可说满。这位兄台敢不敢跟小女子打赌,赌山长见了小女子,定会收下我,还会亲自教导我?”

书生们静了一会,忽地轰然大笑起来。

周菡红脸道:“有什么好笑的?行不行,都由山长说了算。诸位不肯替小女子通传,反而耻笑小女子,算什么大丈夫!若是黎将军在这,他就不会这样,他肯定会替小女子通传的。结果如何,任凭山长自行决定。像尔等这般,不问皂白,一意孤行,只凭常规,就敢妄自替师长回绝于我,真是迂腐之极!”

又是黎将军!

灰衣学子不悦地说道:“姑娘对黎将军推崇如此,可这里是书院,不是西南战场…”

“那还不是一样!一个人行事为人,便可看出他是否拘泥常规、通达权变。你们这些人,不过就是会读几本死书的书呆子罢了,行事死搬硬套。比黎将军差远了。”

田遥一向高傲,这时怒道:“那你回岷州去找黎将军论学好了,不用在这里歪缠。”

周菡气得桃腮嫣红,失了冷静,猛跺脚道:“我一直在恳求你们,谁歪缠了?我偏不回去。就要见山长!你们敢不敢跟我赌,山长见了我定会收下我?若我输了,任凭你们处置;若你们输了,就当着书院所有学生的面,连打自己三个耳光,并承认自己错了!”

田遥傲然道:“怎不敢?赌就…”

话未说完,被黄豆一把捂住嘴,“呜呜”翻白眼。

黄豆重新打量一番周菡,说道:“我们不跟你赌。我们相信你。”

余书生等人听他如此说,都诧异万分。

田遥使劲掰开黄豆的手,朝地上“呸”了一声道:“你信她?我才不信,我就跟她赌了!”

听他如此说,好些个书生都跟着应和,都要跟周菡赌,灰衣学子也在其中。

黄豆嗤笑道:“你们要自取其辱,我犯不着管。”转向周菡。“这位姐姐,刚才小弟没听清。请问姐姐尊姓芳名。小弟帮你去向山长通传。”

周菡对他印象不错,闻言忙谢过他,又道:“姐姐姓周,单名一个菡字。”

说起这个,忍不住就想起当日黎章回她“本将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黎名章是也!”,不禁微笑起来。

黄豆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表情,心里却“咯噔”一下——姓周?

他瞄向田遥,神色莫名。

田遥也觉得不妙,有些心慌起来;余者众人也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这姑娘是什么来头,敢放这样的大话。

周菡命冰儿打开包袱,从里面抽出一轴小小的卷纸,递给黄豆道:“烦请小兄弟将这幅字交给山长。”

黄豆道:“就这样?”

周菡用力点头:“就这样!”

黄豆轻咳了一声,道:“那小弟就去了。请姐姐稍等片刻。”

朝田遥等人丢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然后就往后山去了。

田遥气得不理他,暗怪他多管闲事。

周菡扫一眼厅中诸人,微微一笑,背着手在厅中踱起方步来,又指着墙上挂的字画跟冰儿品论一番,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弄得众学子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一盏茶的工夫后,黄豆依旧回转前面,刚跨进门槛就叫道:“周姐姐!”

顿时,几十只眼睛唰地转向他,生怕他说山长要见周菡。

周菡也惊喜地迎上前去,问道:“小兄弟,山长是不是要见我?”

黄豆抱歉地笑道:“这个,山长不在。小弟将这字拿给师尊看了。他老人家托我转告姑娘,说这字写得确实很有功力,诗也不错,但书院自有规矩,实在不便收女学生,还望姑娘见谅!”

说完,又将那卷纸递还给她。

田遥等人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周菡不乐意了:“你师尊是谁?他怎能代山长做决定呢?”

灰衣学子笑道:“好叫姑娘知晓:这位郑兄弟的师尊是云州大儒黄致远。姑娘便是对在下等人看不入眼,也不应该小觑黄前辈才是。若说这书院还有人能代替山长说话,非这位黄前辈莫属。”

田遥笑道:“姑娘该不会说,黄前辈跟黎将军比,也差远了吧?”

众人再次轰然大笑。

周菡恼羞成怒,娇声喝道:“笑什么?又没见到山长,是何结果尚不能定论。在下就不信了,见一见青山书院的山长就这么难!你们…你们都给我走着瞧!”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哭意。

冰儿慌了,忙叫道:“小姐…”

周菡跺脚道:“咱们走!”

转身气呼呼地冲向大门口。

冰儿也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跟了上去,留下厅中诸人面面相觑。

黄豆心中一动,追出去喊道:“哎!周姐姐——”

院中,周菡早就没影了,一个身穿宝蓝锦袍,面白如玉的少年刚从外边进来,见了他喜悦地叫道:“郑小弟!”

黄豆脸一沉。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就往门外走。

那宝蓝少年忙问道:“郑小弟可是要回家?在下正好想去拜见郑老爷子和老太太,并向令尊大人致谢。”

黄豆不耐烦地停下脚步道:“姜玮,我家寒门小户,可不敢劳动尊驾前去拜见,我爷爷奶奶可受不起。再说了。小弟眼下要去麦地里薅草,难不成姜兄也要跟着一起去?”

姜玮结巴道:“薅…薅草?郑兄弟,你这么忙啊?”

黄豆冷哼一声道:“不忙吃屁呀!”

说完转身就走,走几步,又回头对姜玮道:“姜兄,你可别贸然去我家。乡下人,那不是从早忙到黑的。你要是去了,还得耗工夫陪着你,又找不出好东西招待你。这不是折腾人么!”

姜玮被这番不留情面的话说得哑口无言,张大嘴巴,眼睁睁地看着他出院下山去了。

灰衣学子从屋里出来,笑道:“怎么,姜兄老是想去郑家,莫不是看上了郑家紫茄?”

姜玮正色道:“休要胡说!”

转身去了后山。

****************

且说周菡,带着冰儿出了书院大门,顺着枝柯遮蔽的青石山道往下走。一路上越想越气,嘀咕几句。又数落几句,不知触动了什么心肠,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抽抽嗒嗒地哭了。

冰儿吓坏了,忙唤道:“小姐…”

见周菡只是落泪,就劝道:“小姐也不用生气。咱们出去打听一下。问明了山长的住处,直接上门拜见不就行了,省得跟这帮酸儒扯不清。”

周菡刚要说话,见迎面上来一位老者,灰白头发和胡须。清瘦的面容,眼神温润,背着手慢慢地顺着青石台阶往山上走,便让到一旁。

待他过了,才对冰儿道:“算了。真要找上门去,被人家拒之门外,那才丢人呢。”

冰儿叫道:“怎么会!”

周菡神情落寞地道:“怎么不会?你听那些人说的话,想必他平日里架子大的很。”

冰儿道:“只要小姐把那幅字让他看了…”

话未说完,周菡就打断她的话:“不用了。我想过了,若是凭着那幅字让他收我,也没意思,我不会再把它拿出来了。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进书院。”

冰儿担心地问道:“这能成么?”

周菡懊恼地说道:“本来很容易的事,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女子身份。”

想一回,气不过,一屁股在道旁的山石上坐下,赌气道:“实在不行就不进了,又不是非要进学。等林队长他们办完了公事,咱们回岷州去。”

冰儿诧异道:“那怎么行呢?咱们大老远的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再说了,小姐既然来了,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山长的。”

周菡叫道:“拜见拜见,你以为人家好想见我么?呜呜…他都不知世上有没有我这个人呢!”

她把头埋在双膝间,失声痛哭起来,好不伤心的模样。

冰儿慌了,一边叫“小姐”,一边四下张望,怕被人看见,却见刚走过去的老人回转身,从上往下定定地打量她们主仆,神情十分疑惑。

冰儿尴尬地对他笑笑,俯身在周菡耳边低声道:“小姐!有人看着呢!”

一语未了,黄豆从山上连蹦带跳地窜下来,顶头撞见那老者,忙停下脚步施礼,叫了声“夫子”,又看见周菡主仆,惊喜道:“你们还没走啊?我正要找你们。周姐姐,我带你见山长…”

周菡霍然站起身,扬起泪脸道:“不用了。我明天再来。”

黄豆诧异地问道:“你不是一心想见山长的么,怎么又不想见了?你那幅字…”

第271章 梦醒

周菡擦了擦眼泪,勉强对黄豆笑了一下,道:“我那幅字不想给人看了。那些人,学问如何不知道,架子倒不小,贬起女人来更是头头是道。我就奇怪了,难道他们都不是女人生的,将来都不娶妻了?我爹常说,学问不分贵贱男女,这世上多的是读了书的糊涂男人,更有许多深明大义、学识渊博的女子,岂能一概而论。这些人跟我爹比起来差远了。”

黄豆失笑道:“那周姐姐干嘛还要女扮男装到此地来求学?直接在家跟令尊学不就好了。”

周菡幽幽道:“我爹常说,做学问要博采众家之所长,万不可闭门造车。”

那老者听了半天,忽然出声问道:“请问令尊大人名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