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是好?

青鸾公主和南灵王只好指望速战速决,像北边元国一样,两面夹击,将顾涧的西南军覆灭,那时方可占据主动。

所以,黎章尚未返回蜈蚣岭,西南的战争也爆发了。

顾涧同时应付南雀军和水国军队,虽然吃力,但有周先生帮着运筹,倒也支持住了。他并没有慌张,一面拖延,一面暗地里派人去蜈蚣岭打探黎章的消息。

青鸾公主接到各处来的战报,发现黎章等三人并没有出现在战场,忽然醒悟,判定是黎章带人北上偷袭蕃国王城,只怕此时还未返回呢。

她当即下令全线猛攻。

不明内情的胡钧和汪魁得知南雀国已经全线进攻,七里滩等处爆发大战,一起来见黎章。

林聪顶盔披甲地接见了二人。

胡钧道:“黎将军,如今南雀国和水国已经全面进攻,我们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汪魁也道:“黎将军,再不动手,顾将军那边就算顶得住,到头来耗费就大了。”

林聪何尝不知道这些,她紧张地蹙眉苦思:是等哥哥回来,还是现在就动手?

这件事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两年的努力准备都将付诸东流。

胡钧注视着她,觉得奇怪极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问道:“黎将军,就算暂时不出兵,也该将在外操练的三千人招回来,只有万事齐备,方是至胜之道。”

林聪默算了算日子,觉得黎章也该回来了,这种奇袭,靠的就是快,不管成功不成功,一击必退,久拖无益。想毕,她站起身,手按在桌案上,沉声道:“好!明天发动进攻。胡钧、汪魁听令!”

胡钧和汪魁听了精神一振,急忙上前听令。

永平十八年九月二十二日,盘踞在眉山蜈蚣岭的黎章所部终于行动起来。

蜈蚣岭南面有一条横水河,往南拐入南雀国境内,汇入沧浪江,流经王城孔雀城。南雀国特在横水河与沧浪江交界处建了一座丽水城,并派军队防守。

而黎章在蜈蚣岭准备了两年,就是要利用这条水路奇袭孔雀城。

他命军士在谷内挖出巨大湖泊,不仅截断山岭北边的山溪水,还修水渠从南引横水河流灌入,如今湖泊已经蓄得满满的。

九月二十二日凌晨,蜈蚣岭下的山谷内响起轰天炸雷,最后一道堤坝被炸开,滔滔洪水如同一条怒龙般,咆哮着从事先开出的水道奔出山谷,注入横水河,然后一路南下,往沧浪江冲去,

这景象太可怕了,洪水所过之处,无可阻挡,首先冲垮了小小的丽水城,席卷无数房屋树木及人畜残骸。翻滚着滔天的巨浪向孔雀城扑去。

待洪水泄得差不多后,林聪便率领早已准备就绪的将士们纷纷下水。

七千将士,全部用羊皮筏子。

最先出发的三千人,由汪魁率领,每人身上左右各绑一个充满气、鼓鼓囊囊的羊皮球,黑压压铺满水面。逐浪翻滚;

第二拨和第三拨各两千人,则由胡钧和林聪率领,乘坐用几十只羊皮球扎成的筏子,携带少量军需用品和干粮,顺水漂流。

这项水上工夫,将士们两年间在横水河上游演练过无数回,便是此时水急浪高,也不至于丧失性命。

七千人随着一泻千里的洪水,乘风破浪。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赶到了孔雀城。这里已经是白漫漫一片汪洋,只余孤城一座,矗立在水中央,遥遥听见城内有哭喊声传来。

林聪心里紧张极了,急命众军聚拢,向城内喊话:只要孔雀王率众投降,靖军马上采取措施令洪水退去,以免殃及城中百姓。

他们并不想把孔雀城给淹了。此举太伤天和,是以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就怕孔雀王不肯投降。那时倒骑虎难下了。

孔雀王被这从天而降的灾难惊呆了。

他站在城头上,望着滔滔洪水从西不停奔来,而沧浪江下游却泄水不及,城墙外的水越漫越高,城内也开始积水,若是他再不下定决心。洪水很快会漫进城去,那时,满城百姓将全部葬送。

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万没料到南雀国竟会遭遇灭国之祸。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兴兵侵犯大靖?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还带累了满城子民。

孔雀城内驻守着两万孔雀军,其中不乏会游水的将士。见他们的国王被逼如此,怒不可遏,又见外面靖军不过数千人,遂在一个头插五羽老将的带领下,脱去铠甲,泅水向靖军杀来。

双方就在水面上混战厮杀。

孔雀军自然不是靖军对手,他们不过是会游水罢了,怎比得上长期在激流中训练的靖军。波浪翻滚中,不断有尸体顺水漂走,观其服饰颜色,都是孔雀军。

然而,这情形并没有吓住孔雀军,仍然不断有军士跳入洪流中,甚至会水的百姓也加入厮杀。

林聪急了——再这样耽搁下去,这一城的百姓就完了。

她一边命军士高声逼迫孔雀王率众投降,一边指挥胡钧汪魁迎敌。

一群敌人朝她这边杀来,她终于也被卷入战斗。

混战中,林聪忽觉两侧的羊皮球漏气了,往水下沉去。正疑惑地往水面游,又一股钻心疼痛袭来,一把利刃从后刺入腰部,却被藤甲阻隔。

她惊愕转头,看见对方竟然穿着靖军服装。

她被内部敌人暗算了!

不,应该说哥哥被内部敌人暗算了。

她愤怒极了,手中宝剑迅疾刺向对方,快得连水波也不起。

这人水下工夫似乎很差,她一击得手,感觉背后水流激荡,本能地一摆双腿避开,侧面又杀来一人。

混战中的靖军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的主将竟然被人在水下围攻了,只因为攻击她的是靖军自己人。

这时,上游江面一片喊杀声传来,黎章率三千人赶到了。个个身上只绑了两只羊皮球,乌压压一片黑影,从白浪翻滚的尽头倾泻而下,瞬息间便来到眼前。

林聪感觉围攻自己的四个人绝对不是蜈蚣岭的靖军,因为他们的水性一般,不像训练了两年的样子。这也使得她有能力在水下跟对方纠缠。但是,她终究受了伤,渐渐不支。

即将昏迷呛水时,她被人从背后撞开,接着一个身影挡在身前,激流翻滚中,两名靖军胸前浮起一片暗红,被水流卷走。

迷蒙中,林聪只看见一双惊慌害怕的眼神,她脑中忽然电光石火般闪现很久以前一段往事,心中喃喃道:“原来是他!”

随即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再醒来,已经在岸上了,一声声焦急的呼唤传入耳中,她慢慢睁开眼睛,适应刺目的阳光后,映入眼帘的是泥鳅那悲恸的面容。

297章 欠一个答复

林聪看见泥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明白他一个县令怎会出现在战场。

“泥鳅…哥哥,你…怎么…来了?”她艰难地问道。

泥鳅脸上不住往下滴水,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亦或是江水,他抱着林聪,心碎神伤、心急如焚,焦灼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容易唤醒她,第一句话就问这个。

他哽咽道:“小葱…”

难道要说因为自己日夜牵挂她,在见了从西边归来的黎章,并听了他下一步计划后,不放心她,一定死缠烂打地跟着来了?

黎章想起他出神入化的水性,还真就答应他了。

幸亏他来了,若不然,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葱?”

林聪忽然笑了,这个名字好久没有人叫了,此时被泥鳅叫出来,特别的亲切。

耳边传来混杂的声音——水声夹着喊杀声,她刚转动眼珠往旁边看,泥鳅就急促地说道:“板栗回来了,你放心。”

哥哥回来了!

她果然心神一松,觉得再无牵挂了。

此战过后,张家是一定会平反的,并且哥哥和葫芦哥哥也一定会站上朝堂。张家,真的崛起了!

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就只有眼前这个人,还有李敬文了。

她欠他们一个答复!

“泥鳅哥哥…”

泥鳅看着林聪的眼神,还有她冻得发青的嘴唇,觉得心慌意乱,制止她道:“你不要想其他的。赶紧说,要怎么治伤?你身上有药吗?告诉我,我帮你。”

说完又补充道:“小葱。你打小就坚强,这次你一定要挺过去,槐子叔和菊花婶子还等着你呢!我…我也不许你有事。”

林聪听了这话,又见他眼中溢满泪水,终于动容,打叠起精神。吃力地说道:“我怀里有药。丸药内服,药粉外敷…”

她说着又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了躺在一旁的金富贵。

“帮我把后面袋子解开。”她艰难地对泥鳅道。

泥鳅先不去管其他,从她胸前摸出一个小小的囊袋,取出两个瓷瓶,先喂了一粒丸药给她吃了,又解开她外衣,往腰部伤口撒药粉,并包扎缠裹。

行动间。泥鳅难免触及她胸部,只觉平板一片;待解开衣物,又看见她胸前裹着层层白布,心中并无羞涩旖旎感觉,只有满满的心疼——

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么捆着胸口,该多难受!

林聪见他将湿透的外衣剥落,便探手扯过一个袋子。抖索着拿出一个扁扁的针盒,对泥鳅道:“把他拖过来。”

她看向昏迷的金富贵。

泥鳅却没理会她。他解开身上衣物,将她搂在胸前,用身体温暖她,一边焦急地回头对江面张望:他上来的时候,已经让一名靖军去告诉板栗了,为什么他还不派人来?

林聪无力地看着躺在一旁无人理会的金富贵。轻声对泥鳅道:“泥鳅哥哥,这个人救了我。我得帮他看看。”

泥鳅低下发红的眼睛,道:“小葱,你都这样了,怎么帮人家治?还有。你知道他是谁么?我曾在桃花谷的山洞里见过他,怎会来到这里?”

林聪诧异了:“你见过他?”

忽觉脑子一阵晕厥,忙闭上眼睛微声道:“先不说这个,先帮他治伤。他不是坏人。”

泥鳅无法,只得抱着她来到金富贵的跟前。

林聪是大夫,帮别人治伤自然比治自己容易许多,几针下去,金富贵就醒过来,血也止住了,又喂他吃了药,泥鳅再帮他上药包扎,很快就妥当了。

可是,这一劳神,林聪本就支持不住的身子更加不堪,拔出银针就昏迷过去。

“队长,队长!”金富贵挣扎着叫喊。

泥鳅也惊慌不已,连声呼唤“小葱”,一边用指甲掐林聪的人中,一边看向乱糟糟的江面:怎么还不来人?

金富贵也转头,嘶声大喊:“快来人哪——”

可是这声音太微不足道了,因为江面的靖军正聚集在孔雀城前,齐声呼喝,逼孔雀王献城投降,声震四野。

泥鳅就绝望不已,低头贴着林聪的脸哭道:“小葱——”

“泥鳅哥哥…”

忽然,他感觉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在轻声唤他,忙用力闭了下眼睛,挤出泪水,“小葱,你怎么样了?”

林聪沐浴着正午的阳光,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可是胸口却冰凉一片,仿佛生命力不断流失。

她抬手触摸泥鳅的脸颊,艰难道:“你…好傻,怎么…能退亲…呢?会被…御史…弹劾的…”

泥鳅哽咽道:“我…我…不想娶别人。小葱,我不想娶别人。呜呜…”

他将头埋在林聪的颈项间,哭得伤心又绝望。

林聪扯住他额头垂落的一束长发,含笑道:“别哭…我跟你说…我其实…愿意…嫁给你…”

泥鳅止住哭声,呆呆地看着小葱,似乎天地静止了,就听见她轻声诉说:“…都怪我…那时候…太要强…不然…”

不然,她会不会已经是刘家媳妇了呢?

泥鳅紧紧搂着她,声音暗哑道:“不怪你,不怪你!”

他不是应该高兴的么?

为什么更加心碎呢?

一滴泪水掉在林聪脸上,烫得她觉得那块皮肤有些痛,眼角也滚下泪来,却含笑道:“别跟…三叔犟,黄小姐…也没错,不要…退亲,你得这个…功名…不容易…”

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第二次从清南村返回时,她可是准备好跟他共同面对各种阻碍,一起去寻那童年的梦的。

泥鳅听着她交代遗言似的话,心如刀绞。无法应答,茫然无措地看向远处的山峦。

金富贵满脸是泪,想要爬到那个人身边去,想要看看她,可是,又不敢去——她这时候一定不想被打扰的吧!

也好。若是她死了,他也没必要活着了。

不是吗,金二早在十一年前就该死的,没死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孩手一软,放了他一条生路。

看着心爱的人慢慢死去的滋味是什么感觉?

就在泥鳅和金富贵等得日月无光的时候,黎章带着黎水等人终于赶来了。

黎水打开一个军需袋,取出各种物品,紧张地为林聪诊治。

黎章看见妹妹气若游丝,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再看看江面:从上游来的水已经缓下来了,想是积蓄的湖水已经放尽,而孔雀城墙外的水线离城头还有两尺多高,只要城内再坚持下去,这洪水的威胁会自动消散。

这水攻之计本应在春夏之交的多雨季节用才更凑效,眼下是九月底,正是江河枯水之时,自然效果差了许多。

他顿时面色森寒。对随后跟来的钱明咆哮道:“快调一队人上岸。”转脸又喝命魏铁:“传令众军:告诉孔雀王那老儿,再不出来。立即炸开城墙。”

紧要关头,黎章再次爆发狠劲,逼得孔雀王当即率领朝臣投降,愿意束手就擒。

纷争停下,黎章立即吩咐汪魁率领两千人进城捆人,胡钧率剩余军士在外戒备。只要城内有异动,立即炸开城墙。

很快,孔雀王及一干朝臣被擒获,接着是剩余的孔雀军,一波又一波被捆上岸。

这些都不能吸引黎章的心神了。他将诸事交代给胡钧和汪魁,然后亲率一千人,抬着简易担架上的林聪和金富贵,一刻不停地疾奔眉山七里滩。

胡钧望着黎章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慌乱不已:这个黎章活蹦乱跳的,那之前那个黎章又是谁?

还有,林聪呢?他怎么一直没看见她?

没有人能告诉他内情,他的心头弥漫着一片巨大的阴影。

********

头天晚上,林聪就已经派人送信给顾涧,告知了蜈蚣岭行动的具体时辰。

所以,二十二日上午,顾涧就对南雀军发动猛攻,并令众军大喊“水淹孔雀城”的话,南雀军顿时大乱。

青鸾公主兀自不信,命人疾奔去横水河边查看,果然白浪滔天,洪流滚滚南去。她顿时崩溃了,立即回军救援孔雀城。

慌乱中,顾涧率众掩杀,等追到沧浪江边,又命众军大喊,只要青鸾公主率众投降,他就有办法泄去洪水,解救孔雀城的百姓。

那些家小在孔雀城的军士立即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顾涧当即命人归拢俘虏,好生看待他们,又安慰说,靖军也不想伤了天和,已经做好准备:只要孔雀王和青鸾公主投降,就会炸堤泄洪。

那些南雀军听了,全部朝青鸾公主跪下,求她救救南雀国的子民。

青鸾公主和南灵王被接连打击逼疯了——昨天还在运筹帷幄,今天就兵败如山倒,甚至灭国,怎能甘心?

青鸾公主红着眼睛,誓死不降,悲愤地带着不过两千残余,狂奔孔雀城。

半路,跟黎章一行人顶头撞上,立即陷入厮杀。

所幸顾涧大军随后赶来,青鸾公主立即被围困。混战中,南灵王被擒,而青鸾公主在一队南雀军拼死掩护下,惊慌逃走。

黎章见了,抢上一匹马,紧紧追赶上去。

靖军见青鸾公主奔逃,乱箭齐发。

黎章大喝:“不许放箭!”

挥刀为她拨掉许多箭支,然而有一支箭却迅猛无比,从旁边横射过来,眼看青鸾公主就要被射中,忽然从旁边闪出一道人影挡在她面前。

青鸾公主看见来人,不禁大惊失色,从马背上滚落,尖叫道:“姐姐!”

而黎章也失声道:“红鸾!”

298章 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一定会幸福吗?

黎章跳下马背,顾不得青鸾公主,弯腰抱起那人——是一名女子,容貌跟青鸾有几分相似,却要清冷得多。

“红鸾,红鸾!”

红鸾手按在他胸前,顿了一下,微笑道:“原来你就是黎章。”

黎章看着那只插在她胸腹的箭,急忙道:“你不要动,我带你去找大夫。”

顾将军率大军来了,秦大夫他们肯定尾随在后。

红鸾摇头道:“不用了。”

她神色疲惫,仿佛对身上的箭根本不在乎,听见妹妹的哭喊——青鸾公主被一拥而上的靖军擒获,对着这边哭喊“姐姐!”——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黎章道:“你不会杀了她吧?”

黎章摇头道:“不会。”

注视着她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下手?我欠你一条命,现在又灭了南雀国。”

刚才,他感觉红鸾对他起了一丝杀心,不知为何,又放手了。

红鸾看着他麦色的脸颊,幽幽道:“春秋无义战。”

她当初就不同意对靖国用兵,可是父王和母后都不听劝,终于落得灭国下场。此时就算杀了黎章,又有什么用!

黎章看着这个以公主之尊行走乡间,为百姓治病的女子,心头泛起奇异的感觉,她是那么纯净、善良,在她的身上,他看到秦淼以前的影子——如今的淼淼被环境所逼,改变了许多,连杀人都会了。

他心颤了一下,抱着她就要起身去找秦淼。

可是红鸾却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黎将军,我求你一件事。”

黎章急道:“你快说。”

红鸾盯着他道:“你可有法子救孔雀城的百姓?那里面可是住了五十多万人哪!”

说着眼角滚下泪来。

面对这样善良的女子。黎章坚如铁石的意志松动了,竟觉杀戮太重,以至于自惭形秽,低声言道:“你放心,我们根本就无意水淹孔雀城——早就准备好了泄洪的法子,连出水处都勘定好了。不会危害到百姓的。就是…就是丽水城…”

丽水城被冲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红鸾清澈的眼中没有一丝表情,喃喃道:“那里住的百姓少,都是军队。”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她的叔叔和妹妹不也在杀靖国人吗!

黎章见红鸾公主只顾说这些,毫无求生欲望,分明想死,不禁眼窝一热。抱起她就往前跑去,一边对押解青鸾公主的军士道:“让她过来。”

********

永平十八年九月二十二日,西南军灭了南雀国,水国军队也大败而归。水国皇帝生怕靖国趁此机会也灭了水国,慌忙派使臣携带无数礼物来求和。

七里滩也好,眉城也好,众将士都忙得热火朝天,不仅要安置看押俘虏。更有从孔雀城缴获的无数物资要清点登记、分类安放,有些要运往京城。有些归入当地府库。

同样的,南雀国被灭后,其民生内政也急需人来治理,以便安抚当地百姓,稳定民心。

顾涧一面派人送信去岷州府,请巡抚大人和知府大人协助。一面就地找来眉山县令刘水生、丰县县令李敬文,命二人协助处理公务——这些事,军中将领可不在行。

两人虽然年轻,却极有能力,调动县衙六房胥吏和三班衙役。将诸项经济来往物事整理的清清楚楚,让顾涧十分放心。

人人都忙得什么似的,这次战役最大的功臣——黎章将军却悲恸欲绝,诸事不理,因为他的弟弟黎水死了。

他整整在帐篷内闷了两天,两天来,水米未进。

魏铁和钱明站在大帐门口,小声嘀咕道:“再这样下去,将军要饿晕了。”

钱明对帐内看了看,叹了口气。

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大帐内,黎章仰面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帐顶,思绪漫无目的地飘。

黎水并没有死,只是借着林聪被刺的机会,演了一出金蝉脱壳,恢复成秦淼而已。

这也是事先就商定好的。

因为,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林聪可以恢复张灵儿的身份,但秦淼不行——她这几年和黎章同进同出、同吃同住,黎章麾下的将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她又是白虎将军郑昊的未婚妻,这要是被人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黎水,必须死,然后,秦淼才能回归。

虽然是一出假戏,但对于黎章来说,跟他相伴四年的黎水是真的死了!

他的心仿佛被挖空了一块,没有一点大胜的欣喜,也没有“守得云开见月明”和出人头地的振奋,反而不住地回想当初跟妹妹和淼淼逃难的岁月。

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他终身不会忘记。

想想葫芦哥哥跟淼淼团聚的情形,他嘴角漾起一点微笑,心里暖暖的,感动莫名。

这实在是奇怪的一种心态:一方面,他想起黎水就心痛难耐;另一方面,他想起葫芦哥哥跟秦淼团聚,却又真替他们高兴。

好似他把秦淼分成了两个人,在眉山的这四年,秦淼是属于他的,是他黎章的弟弟。

他思念弟弟,那不是天经地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