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进来一个丫头,十二三岁年纪,青涩朴实,有些紧张地笑问道:“小公爷洗好了?”

板栗忙举着那个荷包问道:“你知道这个是谁搁这的?”又回身指着那摞书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夹在书中间的。

那丫头就着他手细瞧了一瞧,困惑地摇头道:“不知道。”

板栗忙又问道:“今儿有什么外人进来这屋子?”

那丫头又摇头道:“没有人来。我跟黄芽姐姐一直在这看着,就是吃饭也没离了人。”

说话间,叫黄芽的丫头就来了,问起缘故,忙道:“这荷包我前日就瞧见了,只当是小公爷放在那的,收拾桌子的时候。都没敢动哩!”

板栗听说前日就在了,心内纳罕不已。且不动声色,道:“我再问旁人去。”于是出去了,走两步,又回头问头一个丫头,“你叫做什么名字?”

自己房里的丫头连名字也不知道,总不好。

那丫头见问。忙高兴地笑道:“我叫黄杏。”

黄芽乖巧伶俐些,见板栗一愣,就解释道:“这是将军帮我们取的名儿。有些随着白果叫了白云、白雪什么的,我们就用黄字开头,说是好记。”

板栗听了点点头。这些人都是从清南村的佃户中挑上来的。想是妹妹觉得她们名字杂乱不成样子,所以才重新帮她们取了名。

对二人吩咐道:“日常我不在的时候,你二人用心些,人来人往也注意些,屋里的东西也不要随意乱动。”

黄芽急忙道:“嗳!这些将军都嘱咐过了的,嬷嬷也在教导我们。可是我们才来,正在学,要是做的不好了,小公爷就教导我们听。”

板栗嘱咐说一切听大小姐的就好了,然后匆匆出去了,这里二人进洗漱间收拾不提。

来到上房,正巧小葱和葡萄姑姑正跟娘说什么呢。

他往郑氏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对小葱道:“妹妹,这家你得用心管管了。这样不成,咱不能跟以前在清南村似的,迟早要出事。”

小葱见他说得这样重大,当有什么要紧事,赶紧问道:“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了?”

郑氏和葡萄也一齐看向他。

板栗举起手上的荷包道:“你瞧这个,都不知是什么人放进我房里的。问也问不出来。这还得了?要是人家放一包炸药进来呢?”

郑氏“噗”地一声,喷出嘴里的山楂糕,连声咳嗽。

葡萄急忙帮她拍着,小葱也忙上前查看,又瞪了哥哥一眼,怪他瞎说。

板栗尴尬地笑道:“娘,我就是说说。不是什么大事。”

郑氏咳嗽两声才停了,就问是怎么回事。

板栗就说了荷包的事。

小葱接过那荷包,才看了一眼,就惊讶道:“这不是我帮哥哥做的那个么?哥哥说丢了的。都十来年了,咋又回来了呢?”

板栗一摊手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所以我才心里惊怕。虽然人家没坏心,可人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送了来,这可不吓人?”

郑氏疑惑地问道:“十来年?到底咋回事?”

小葱瞅着哥哥抿嘴笑道:“这是哥哥那年去云州,路上丢了这个荷包。葫芦哥哥玩笑说,要是哪个姑娘捡了这个荷包,得了那个木雕,她就是哥哥的良人。哥哥也说,要真是个姑娘捡了,他就娶人家。谁知今儿人家送了来。哥哥就着急了。”

板栗还真有些心慌,嘴上却不肯承认,辩解道:“我哪是为那个着急。谁知是什么人捡的,不定是个小子呢!”

郑氏听了觉得奇异,把荷包要了去,掏出那个木雕查看。又问板栗,“你真是那年丢了?”

板栗苦笑道:“那还能假。当时就找不着了。”

葡萄却没有笑,拿过荷包道:“我去查问他们。”

说着就要出去。

板栗忙叫她道:“葡萄姑姑,还是别问了,肯定问不出来。我刚问了丫头,那个黄芽说。她前天就看见这东西在桌上了,还以为是我放的。我想前两天我们刚从外婆家回来,人多东西也多,乱糟糟的,只怕那人就是那个时候放进来的。”

葡萄板脸道:“那也要查。你说的没错,要是人放炸药进来可咋办?”

说完脚下不停地出去了。

这里,小葱对板栗道:“肯定是熟人,外面人是进不来的。哥哥说我这家没管好?孙铁和鲁三可是把这府邸看得严得很。”

板栗道:“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咱们家下人也不能太少了。如今不比清南村…”

在清南村的时候,虽然家大业大,却比这简单好管。首先,人口简单;再者,吃穿用也不用每天去集市采买;还有,管事下人们都在村里住,基本上大家各过各的。

如今张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加上护院管事下人。都有两百人了,这还没够呢。因此厨房、针线房、浆洗房、各库房。养马管车的、采买杂役等,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事不知多少,自然要复杂些。

郑氏听一双儿女议论这样那样,听了一会,摆手道:“你俩别犯了职业毛病,把咱家当军营来管了。这是家。就算要小心,也该外紧内松。要是一个人都不信任,那可没法过日子了。”

都是叛党闹的,人心惶惶的。

她对小葱道:“我想过了,等搬去那边公府。咱们对外是一家,家里边分开开火。这样也省了众口难调和来回跑路。不过银钱出入和采买物资还是统一管理,人情走礼也是一样。再从清南村挑一批人来,人手一定要配足了。”

进京后一系列事件,终于使她看明白了:挣到如今这个地位,就不能随便分家图自在了,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处,那就是抗风险能力强。

小葱听了娘的话,不住点头。

又跟娘商议,每位弟弟妹妹身边放多少伺候的人合适。

郑氏道:“山芋他们兄弟,每人配两个小厮跟着上下学,家里配两个丫头和一个有经验的婆子,不用近身伺候,只是照管他们日常起居衣物。”

娘儿们正商议,山芋南瓜兄弟从外书房读书回来,围着郑氏说笑,等候吃饭;又有青蒜绿菠过来,喊大伯母去吃饭;隔了一会,红椒和香荽也来了。

一屋子大小少年男女,说笑不绝,其中玉米跟花生不知玩什么,争得面红耳赤。

板栗正凑在娘跟前说话,因要压住这嘈杂的声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结果玉米跟花生越吵声音越大,害得郑氏听不清他说什么,老要重复第二遍,他不耐烦,就抬头对弟弟们大喝道:“吵啥?闲的发慌是不是?”

众弟妹见从来都是笑嘻嘻的大哥忽然放脸,吓了一跳,都噤若寒蝉。

郑氏和小葱见了好笑,也不拦他,任他说。

板栗扫视一遍弟妹,板脸道:“之前事多,也没管你们。如今我要定个规矩,咱们还跟在清南村一样,白日读书,早晚习武,把身子骨锻炼好。早上卯时…”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众弟妹都目瞪口呆。

花生脆声道:“大哥,这样可不成。”

板栗见这小子居然反驳,虎着脸道:“咋不成了?你说说。”

第375章 芳踪杳然

花生端肃一张小脸道:“大伯母说,小娃儿就要像小娃儿的样子,也要学,也要玩。照大哥说的,我们这日子没法过了。”

郑氏扑哧一声笑了,白了这小子一眼。

二房几个孩子,就数这小子最机灵。南瓜性子跟他爹相似,儒雅端方;青蒜也是个温顺的;绿菠有些像香荽,乖巧的很。

见弟妹们都瞧着自己,板栗气得笑了,遂坐正身子,问花生道:“哦?你跟大哥说说,这日子咋就没法过了?”

花生掰着手指数道:“我爹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还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叫多多读书装肚子里。”

板栗“嗯”了一声,道:“二叔没说错啊!”

花生又道:“大伯父又说,光读死书是不成的,那样不懂经济、不知世路,将来是无用的书呆子,要我们多跟黑皮叔学着经管田地庄稼和铺子山林。”

板栗赞道:“我爹也没说错,这个尤其要紧。”

花生瞥了一眼小葱道:“大姐姐也教导说,咱们不能跟那些大家子公子哥儿一样,连洗澡穿衣都要人伺候,离了人就没法活,叫我们早早当家,学会管家理事。”

这回板栗没吭声了,觉得是有些乱。

花生自顾说下去,“大哥今儿又说,要我们早起晚睡练武,把身子骨锻炼结实。这么多,我们到底学哪样?等过了年,我们还要上学呢!这日子可咋过?”

连南瓜青蒜玉米也都望着板栗。

板栗听他说完了,才冷哼一声道:“这就没法过了?看把你伶俐的,又没让你‘头悬梁,锥刺股’,就怕成这样?”

花生辩解道:“我不是怕。学这么多。我们就没空玩了。大伯母说的,小娃儿就要多玩。”

郑氏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倒会断章取义。大伯母只说了这一句?”

板栗呵斥道:“读书也好,练武也罢,不过是让你们多长些能耐,又不是非要你们蟾宫折桂或者当将军。我们小时候都是这么过的。你天天读书。不嫌闷?这时候,学着经管家业,又散了闷,不好么?你要不想这样,我们也不勉强,你就光读书去吧!”

红椒就告诉弟妹们,也不是天天学经管家业,不过是读书之余顺带学着玩的,很有趣的。

山芋道:“我就不喜欢读书。我就喜欢到山上去看种木耳,我还喜欢到地里看收庄稼。挖花生摘果子可好玩了。”看看花生忙解释道,“我说的是地里长的花生,不是说你。”

香荽也道:“花生,你不是和玉米天天吵着要跟我去铺子么,这也算经济学问了。”

花生和玉米听得将信将疑。

郑氏摇头,对板栗和小葱道:“花生说的也对。他们的学业,你俩拟个章程出来。让你爹和二叔瞧了,定好了照着施行。省得各个长辈指手画脚。这个说这样,那个说那样,胡乱教训。也不能太死板,也要根据他们爱好,因材施教,实在不喜欢的就不用逼着学。当然。偷懒的不算。”

花生听后,乐得跑过来拉着郑氏手,撒娇道:“大伯母最好了。”

玉米见了,赶忙也挤过来,抱着郑氏胳膊叫道:“娘。我学,我都学!”

小葱见太闹了,叫道:“别吵了!吃饭去!”

这才收声,大家披衣戴帽,呼啦啦涌出屋子,一路叽叽喳喳吵着往正院去。

板栗和小葱扶着郑氏走在后面。

板栗望着弟妹们的背影叹道:“这些猴子,真是不省心。”

忽觉身边有些静,忙转头,见娘和小葱都似笑非笑地看自己,遂讪讪笑道:“娘,我们小时候没这么难缠吧?”

郑氏见问,就回忆起来:板栗和小葱是第一胎,自然不一样,再说,他们小时候确实很可爱。

她脸上就泛出温柔的神色,笑道:“是。不知是不是第一胎的缘故,娘觉得你们小时候可讨人喜了,最是有小主意的。便是玩,也能玩出许多有趣的花样和故事哩!你爷爷奶奶整天自夸,说他孙子孙女是清南村最聪明讨喜的娃儿。”

板栗顿时嘴巴裂开老大,傻呵呵地问:“真的?”

连小葱也美美地笑着。

郑氏侧脸仰望比自己高半头的儿子,笑道:“嗯。几岁的时候,你俩加上葫芦,什么事都敢干。那时候,我们还跟外婆住隔壁,还没搬去橡园;我们两家,再加上李家,那院子里笑闹声都没个歇的,要等你们睡着了才没声音了…”

正说着,前面的香荽就停下脚步,转头幽怨地叫道:“娘!”

郑氏惊醒过来,忙道:“香荽小时候也很可爱的。那一年,为了吃螃蟹,把三纲五常都搬出来了。嗳哟,娘当时那个惊哟,都不知她是咋想的,以为鬼神附体了哩!”

提起这事,板栗和小葱也一齐笑了起来。

香荽就高兴地笑了,硬是把大哥挤开,自己抱着郑氏胳膊追问不停。

然后,红椒、山芋都听见了,纷纷不平,问自己小时候的事,怪娘忘了他们,是不是不喜欢他们。

郑氏就一一回忆,才发现,并不是板栗和小葱最讨喜,而是他们是长子长女,头一份记忆,自然印象深刻,其实红椒他们每一个小时候都有一堆趣事。

当下一一说给他们听,“红椒生下来,娘就知道是个辣妹子,哭得那个响啊,还带着唱的。等会走会说了,成天跟黄豆吵架。山芋甭埋怨了,娘抱你最多了,你爹也最疼你…”

一直说到上房,张大栓和老婆子正等着呢。

玉米就委屈了,鼓着嘴开始撒娇,说他啥都记不得了。

于是哥哥姐姐们纷纷开口,把他小时候的事说了给他听,听得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还有这份光辉过往。

一时张槐也回来了。大家吃饭不提。

饭后,长辈们吃茶聊天,小孩子们就去隔壁抹牌玩。

张槐便和张杨说一会公府那边的布置,又提起周夫子离开京城,回奉州祖籍过年的事,“周家打发人来接。今天早上走的。我送了夫子出城。老人家说年后不来京城了,要直接回清南村。我就请夫子住到桃花谷去。反正他又不做山长了,让他在桃花谷过几年安静日子。”

张杨连连点头道:“是。桃花谷空着没人气。夫子又爱静,住那清静。”

板栗则惊讶万分,道:“我那天还去瞧了周姑娘,咋没听她说这事哩?这下可好,我也没去送送她,也没去送送夫子。”

张槐瞥了一眼儿子,道:“知道你忙。才不告诉你的。连你二叔都没告诉呢!”

又轻声对张杨道:“夫子说,原先有胡家和张家作对,看似受欺,其实那样才最好。如今洪家倒了,胡家败了,张家郑家赵家封公侯,掌管朝中大半兵权,看似气运如日中天。实则根基浅薄,立足不稳。此非好事。”

张杨点点头,沉声道:“这事我也想过了。也不必太担心,胡家败了,还有别的权贵。照例咱们这样人家,那些豪门贵族是不大瞧得上的,所以总会有对手。就是小辈们要管教严些。别让他们惹事。”

板栗忙道:“我先前就跟小葱说,弟妹们读书的事。”

遂把之前一番思量说了。

张杨就笑道:“这样好,就照这样来。原先还不觉得,在黑莽原的时候,才觉得光读书是不成的。人生境遇非是一成不变。让他们多经历些才好。小葱拟个条陈出来,我跟你爹瞧了,往后咱们张家就这样教孩子。”

又商议一会,郑氏则问曹氏,京城过年各样习俗,家里还要准备些什么等等,等张槐和张杨说完了,他们夫妻儿女才回西院。

西院,葡萄已经在等着了,回说查问一圈,也不知那个荷包是什么人放的。

“最有可能是从将军府搬回来那天放进来的。那天家里来来往往进过许多人。不过,板栗和山芋住的东厢,去的多是那些读书的书生,像田少爷、周少爷、黄瓜黄豆他们。女孩子们是不会进去的。”

板栗把那些人挨个细想一遍,觉得这些人都不可能是放荷包的人,虽然万般疑惑,也只能暂时丢下这事。

这时候,大房一家人都聚集在郑氏房内。

郑氏和红椒娘俩斜靠在炕上,小葱和香荽帮二人做面部保养,脸上涂了一层人乳,用手指细细按摩,板栗和山芋在旁瞧着,张槐在里间跟玉米下棋。

“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这人不肯露面,一定是个女子,肯定听说了你的戏言:若是个女子得了这个木雕,你就娶她。她心里不乐意,所以不敢露头,悄悄的还给你。”郑氏分析道。

葡萄不相信地说:“谁眼光这样高,连小公爷也瞧不上?”

在她想来,就算是个公主郡主,嫁给板栗也不亏了。

板栗也抱怨道:“娘,你儿子就那么差?”

还真是的,这么一分析,还真有些道理,否则犯不着这样藏头露尾的,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木雕虽然稀罕,也不是特别值钱。

小葱忙安慰哥哥道:“说不定人家已经定了亲,怕说出来大家面上不好看,并不是看不上你。”

板栗拍手道:“这话有几分道理。”

老实说,他对那拾到木雕的人真的很好奇,联想当日帮那儒生一家推车,那家仆死也不肯让他们知道车里藏的是什么,果然如黑皮叔所说,是“千金小姐”不成?或者,不是那时候丢的,是丢在另外的地方了?

思来想去,又郁闷不已:这样大的缘分,却是一场误会,还有比这更煞风景的么?

就不能让他遇见一位佳人?

他只顾郁闷,却不知有人比他更惆怅、更难受。

第376章 字如其人

板栗一向开朗,心中虽然好奇郁闷,也没忘了说笑,逗娘和弟妹开心,“这样一场奇缘,却是个误会,真煞风景!就不能让我邂逅一位佳人?”

山芋打击哥哥道:“大哥,你认准捡这荷包的是位佳人?没准是个老婆子哩?你就不会说煞风景了。”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板栗笑道:“我当日说了,男人和成亲过的人捡了,那话自然就不作数了。总不能我还认干爹干娘吧!”

郑氏忍不住笑道:“谁让你拿终身大事随便说笑的!”

板栗叫屈道:“不过是跟葫芦哥哥说着玩的。谁知他又说给淼淼听,然后不知怎么黄瓜黄豆都知道了,然后全世界都晓得了。”

红椒正努力绷着脸,听到这,终于咧嘴笑了,“瞧大哥说的,哪有全世界都知道,不就是我们姊妹兄弟知道么!”

板栗扬起那荷包,质问道:“就你们知道,那这个是咋回事?”

红椒刚要说话,香荽急忙摁住她,道:“二姐别动,手滑哩。”

红椒觉得嘴角漏进一滴乳液,忙吐出去,让香荽赶紧拿水来洗脸,“好了,有半刻工夫了,再揉就臭了。”

于是柳叶和枫叶端水进来,郑氏和红椒净面。

洗完了,红椒用手摸摸脸颊,问香荽道:“可白了些?”

香荽无语,不知如何回答二姐姐。

板栗对妹妹嗤笑道:“你当这是仙药呢,涂上去脸就白了?”

小葱转身从柜子暗屉里捧出个木盒来,打开,里面放着四只白玉般的小瓷瓶,封口上贴着鹅黄笺,上面两个小字“梅霜”。笑道:“仙药是没有。今儿太后差人赐了这个给我,说是给娘和奶奶搽脸的。”

红椒大喜,探头凑过来瞧,“皇宫里的东西,肯定是好的。”

小葱将她推坐下,笑道:“你呀。别光顾外面。若是不忌嘴,六腑不清,五脏不宁,搽什么仙药都没用!”

一边拿了一只瓷瓶出来,让香荽替她搽脸,又捧起盒子递给柳叶,吩咐道:“你和枫叶把这送去正院:老太太一瓶;二太太和五妹妹一瓶;吴姨娘和四妹妹一瓶。说是太后赐的。”

柳叶忙答应,接过盒子和枫叶出去了。

板栗抱怨道:“太后也没多赏些,咱们家美女多。不够分哩!”

郑氏被他逗得又笑了。

小葱道:“多赏些?你当这是好容易得的,不过是赐给奶奶和娘罢了,旁人哪有份。我晓得娘,肯定是要让给二婶和妹妹的,所以我才分了她们。反正我师傅配的药也不差,何必盯着这个。”

郑氏点头道:“我们老了,再搽这个也不能变年轻,白费了好东西。让红椒青蒜她们用。”

小葱用一根银簪从瓷瓶中挑了点红霜出来。点在郑氏额头及两颊,然后用食指轻轻打着旋儿抹开。

一边揉一边对郑氏道:“就因为红椒她们年轻。哪怕不用这个,过半年也长好了。娘才要多用呢。不说别的,年三十那天,娘和奶奶都要进宫领宴,可不得好好收拾一番。”

郑氏听了一惊,问道:“三十晚上要进宫?”

小葱点头道:“也不会太晚。下午就要去了。每年都这样,皇上在乾阳殿宴百官,太后皇后领内外命妇在慈宁宫设宴。”

郑氏就犹豫道:“能不能不去?我不是怀孕了么。”

小葱叹气道:“若是平常,告假也不要紧。可是这回叛乱刚过,皇上正要宣示太平。格外重视呢。太后今天还特地问了娘的身子好不好。若不去,倒更显眼了。不如去,反正我都要陪着娘和奶奶一起去的。”

板栗听了,也点头道:“我明儿就要进宫布置了。葫芦哥哥刚成亲,皇上就没安排他。娘,不但小葱去,爷爷、爹、二叔和我也都要去的。虽然跟你们不在一块,但都在皇宫里。舅舅他们也要去。”

言下之意,有事随时能照应。

郑氏微笑道:“去就去吧。认认那些人也好。”

该有的应酬是躲不掉的。如今板栗未娶亲,小葱要出嫁,曹氏身子不好,婆婆又是普通农妇,这个家少不得她撑着。

板栗就奉承道:“就是。娘虽然不大出门,可从来不怯大场面,上次不就去了皇宫了么。要我说,那些贵妇人未必有娘举止自如,谈吐得体。”

郑氏笑道:“子不嫌母丑,你把娘吹得上了天,人家还不是当我村妇。”

板栗兄妹立即反驳。

红椒向往地问道:“大姐,皇宫是啥样的?很气派吧?”

小葱笑道:“皇宫是什么地方,岂止是气派!庄严肃穆、巍峨大气、豪华贵气,都不够形容的。”

红椒就道:“那我去了肯定呆不惯。”

等小葱弄好了,郑氏伸手把香荽揽过来,摸着她头笑道:“咱香荽都进过皇宫呢!听说一点也不紧张。”

说着却鼻子一酸,嗓子一热,不由自主地把闺女搂紧了。

她听赵耘说香荽告状的事,流了许多泪。

红椒拍着炕沿感叹道:“要说咱们几个,就数香荽过得精彩。啧啧,香荽,二姐可羡慕你了。鲁三叔说他那天吓得腿肚子抽筋,你却跟没事人一样。”

板栗和小葱都瞅着香荽乐,满眼的宠溺。

山芋更是对妹妹仰慕不已,“香荽,你不是说,要想个法子教我们练习草上飞么,想出来没有?”

香荽笑弯了眼睛,道:“鲁三叔已经想出一个法子来。可是这府里太小了,没地方弄。他跟黑皮叔商量了,在那边府里布置,等咱们搬过去就能练习了。”

山芋高兴极了。

香荽靠在郑氏怀里,仰脸对娘笑,小声道:“我那时候晓得大哥和大姐升官了。葫芦哥哥也升官了,所以一点也不怕。”

郑氏赞道:“咱闺女这时机掐的准。”

“什么掐得准?”张槐牵着玉米从里间出来,也坐上炕,凑近郑氏脸瞧了瞧,“弄好了?这气色好多了。”

郑氏就说了三十晚上去皇宫的事。

张槐问小葱道:“你也要去吧?”

小葱点头。

张槐道:“那就好。你小心看着你娘。”又对妻子道,“带葡萄去。这些丫头刚来。不顶事。”

葡萄一愣,脑子一转,这些下人还真没有顶事的,便点头笑道:“我跟着太太去皇宫,这算是见大世面了,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正说着,柳叶和枫叶回来,将剩下一瓶梅霜交给小葱,道:“老太太说。她年纪大了,用这个糟蹋了,叫给小姐们用。”

小葱便交给红椒,“给你吧。”

红椒乐滋滋地接了去。

一家子又说了会话,方才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板栗果然进宫去了,各处安防布置,不得归家。便是晚上也歇在宫里;小葱则在家指挥下人购买年货、张红挂彩、蒸煮煎炸、洒扫清理,预备过年。

又有黄豆和田遥过府。送来了许多窗花剪纸。

红椒大喜,抖开一张喜鹊报春,笑道:“还是大舅母手艺好,剪得比画的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