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都笑。

汪氏则对郑氏道:“菊花姐姐,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是山上水边,别让他乱跑。”

郑氏扑哧一声笑道:“弟妹这话说的,我可不敢接口了。咱们清南村,除了山就是水。不上山。不近水,把你儿子栓在屋里?”

这下,连赵耘也笑起来,汪氏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另一边,黄豆和田遥正跟小葱红椒等人告别。

黄豆看着红椒,一堆的话儿涌到嘴边,一句也说不出,一句也不敢嘱咐。

昨晚嘱咐黄初雨的情形还映在脑海。令他惶恐不安:果然他像姑姑说的,挂着两个妹妹?

到底能丢下哪一个。丢不下哪一个?

正愣神的时候,郑氏在那边叫他。

他忙过去,心下不由打鼓起来,没有平日的活泼灵动。众人只当他看见兄妹们都要走了,心下不爽快,因此也不在意。还打趣他,说只管好好用功,等明年高中后,吃他的喜酒什么的。

郑氏是见他对着红椒乘坐的马车发呆,才叫他过去提点。

“黄豆。等我们都走了,你也该用心了。不然,真名落孙山的话,人真会笑话的,说你‘雷声大,雨点小’。”

红椒在后面听见这话,掀开车帘,对黄豆喊道:“黄豆哥哥,你要是没考中,瞧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也别想我们给你带东西,也不理你了。”

赵耘听得直咧嘴,道:“红椒,有你这样说话的么?哥哥参加会试,心里头肯定紧张担忧,你该劝他放宽心、不要慌才对,怎么还逼他呢?”

红椒笑道:“石头叔,你不知道,黄豆哥哥这个人,就是要逼。一逼,他就显能耐了。他从小就这样,要是没人逼他,他干事就偷奸耍滑,最会躲懒的。”

满院子人听了都笑。

黄豆看着红椒一副“我最知道黄豆哥哥”的模样,忽然鼻子发酸,眼眶也湿润了,对众人用力点头道:“你们回去好好玩吧!等春回大地的时候,你们就能接到我的喜报了。那时候,大家又能乐一场。”

田遥站在一边听着他立誓,沉默不言。

好在众人也没忘记他,都说了好些鼓励的话儿,甚至,山芋等人还开了赌局,各自赌他们俩谁能考得更好些。

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候,板栗头戴栗色簪缨银翅王帽,身穿栗色衮龙袍,腰系镶红玉暗红鞓带,外罩栗色缎面绣五爪坐龙紫红狐狸里大氅,登上朱缨华盖车,张伞鸣锣,全副仪仗执事开道,威然前行。

众护卫随从簇拥着玄武王祖父母、父母车驾紧随其后。

后面就是小葱姊妹的马车了,山芋、南瓜兄弟骑马还在后一步。

次后就是白虎侯府的车驾,也是全副执事仪仗;朱雀公的父母也是如此——赵锋协同玄武王灭了金国,被封为朱雀公了。

三家人丁算上跟随的护卫和家仆等,七八十辆马车。举目望去,大半条街都是彩车骏马、花团锦簇,浩浩荡荡、逶迤绵延了几里长。

那时,天光才亮,城门已开,进城卖东西的、买东西的百姓络绎不绝,街道两旁铺面也都开了门。见如此阵仗,打听得是玄武王返乡祭祖,都停驻观看,指点评说,艳羡之色溢于言表。

张杨夫妻、赵耘夫妻和黄豆等人也一直跟随,直送到南华门外的十里长亭。

这里,早有送行的亲友在等候了,汪家的、曹家的、方家的,还有许多人也不必一一点数。

板栗急忙命停车,领着刘黑皮等人上前一一拜会、辞别,谢过诸人相送之情。

令人意外的是,王尚书居然亲自来了。

他笑眯眯地祝玄武王一路顺风,又意味深长地说道:“等回到清南村。到了青山书院,王爷就能见到下官侄儿了。”

板栗笑说一定要去瞧瞧神童的风采。

原来,昨晚王尚书回到书房,看见忙碌间落下的其兄从湖州府寄来的书信,这才明白,玄武王为何要向他探听侄儿王穷的事。因为张家也向周家提亲了。

他忍不住就叹息:侄儿媳妇要飞了!

纷纷寒暄已毕,喝过送行酒,玄武王便向诸人辞别。

于是,张杨夫妻上前拜别父母兄嫂,又嘱咐儿子闺女要听祖父母和伯父伯母的话等语;郑家人也重新嘱咐一遍黄豆;赵耘特别又训斥一顿赵翔,诸般情形也不消细说。

等大队继续上路,张杨、赵耘等人望着官道上的队伍越行越远,直到看不清,才回头催妻子上车回京。

彼时。曹氏不舍儿女,神色黯然;汪氏也不舍,却恨恨地说道:“总算把这帮祸害都送走了!这下可轻松了!明儿我就回娘家住几天。”

赵耘愕然道:“那我呢?”

黄豆立即道:“石头叔不用担心,婶子走了,侄儿去陪你。”

张杨和曹氏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再说板栗等人,车不停轮,马不停蹄,一气赶了十来里。到了一个叫京口的小镇,与早就等在这里的周三太爷一行人会合。共赴湖州而去。

出了大宅院,离开繁华街市,小辈们都觉心胸舒畅。特别是少年们,开始不安分起来,在官道上纵马狂奔,看得几个老人心惊胆战。红椒姊妹们却羡慕不已。

张大栓朝前喊道:“板栗。你管管他们,别惹了事。大路上人多,地上冻得硬邦邦的,撞了人、掉下来都不是玩的。”

张老太太也喊:“花生,玉米。过来跟奶奶坐车。车上暖和!”哪里有人搭理她,早都跑没影了。

板栗正跟周三太爷在车里下棋呢,听了气闷,吩咐魏铁:“去告诉他们几个:要是不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走,就把他们的马收了,让他们用两条腿走回湖州去。”

魏铁忍笑应道:“属下遵命!”

遂带着两个护卫追上去了。

郑氏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对靠在车壁上养神的张槐笑道:“刚出来,跟放飞的鸟儿似的,肯定要新鲜一阵子。再走几天,他们就要厌了。”

张槐懒洋洋地说道:“等下他们就会觉得骑马不舒坦了。他们要上车的话,你别理他们。”

郑氏抿嘴笑道:“说的他们跟谁似的。那是你儿子。”

苞谷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抱上了车。车子摇摇晃晃的,睡得更香了。也就在十里长亭醒过一次,喝了点细米粥,接着又睡,这会子才醒来。

小娃儿扒在车窗上,看着外面不停后退的田野村郭,还有远处隐隐的山峦,惊奇不已,这是他以往的生命中不曾见过的。

郑氏就一一指给他瞧:这是山,山上长树;那是田,田里种庄稼;那是村庄,里面住着许多和我们一样的人,一个说一个听,唠叨不休。

苞谷又问出许多奇怪的问题,比如树为什么长在山上?庄稼为什么种在田里?那些人为什么不住城里…

张槐见妻子费心巴力地教导小儿子,可他依旧懵懂的很。他看得心急,便忍不住插话进去,帮着解释。谁知,苞谷听了他的话更糊涂了。因为郑氏努力用小儿言语对苞谷说话,张槐却是照常说话,苞谷如何能听得懂!

郑氏瞧着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一个郁闷憋屈,一个懵懂无辜,不禁笑倒。

正闹着,他们赶上了山芋兄弟几个,都在前面乖乖等着呢,一齐告诉板栗哥哥,说再不跑马了。

当下归队,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一块走。

很快,花生就不耐烦,钻进爷爷奶奶的马车喝茶吃点心去了;玉米也钻进爹娘的车讨水喝。

第421章 嫌弃

 冬日出行,天气寒冷不说,沿途的景致也萧索。所以,当离家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小辈们就觉得旅途无味起来,嫌走得太慢,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清南村才好。

然有老弱随行,是不可能快马加鞭的。

幸亏有紫茄在,一路照看老小,早晚请脉,安排饮食用药等,都十分的精心。

既然急不得,众人便耐下性子,各自找活动消磨行程时光:小葱红椒把苞谷接到自己车上,逗小娃儿玩笑;香荽则跟青蒜、绿菠玩纸牌;玉米和花生也下棋混日子,常为一颗棋子争得面红耳赤。

长辈们则凑一处扯闲话,反正他们活的年头长,有扯不完的老古话,最后小辈们也兴致勃勃地过来听。

因车马行人众多,不方便住驿馆,板栗对当地官府的迎送也一概推拒,只说随人众多,不便搅扰等语。幸得张槐早已安排王忠带人先行一步,往前路将食宿之处安置妥当,所以众人觉得甚为省心。

当晚,众人在离京四十里的周田县城投了客栈,次日继续上路。

三日后,小葱跟众人分别,转往西南岷州丰县;众人则拐往东南。

分别时,板栗和妹妹在车内嘀咕了好久。

此后,众人一心一意赶路。

在途不止一日,诸般事项不消多记。至十月二十五日,终于到达湖州府。在这里,他们将改走水路,坐船往清辉县下塘集。

湖州巡抚王令宜乃刑部王尚书之兄长,闻得玄武王奉祖父母和父母返乡祭祖,遂率湖州知府等大小官员出城迎接拜见。

板栗这次没有推拒。

其一,这些人可是祖籍的父母官,便是为下塘集的乡邻生计着想。也不可怠慢他们;其二,他受王尚书委托,替他带一封家信给其兄,当然不能丢下就走。因此,他嘱咐刘黑皮先带几家老小往码头去,自己只带了两个随从。往湖州府衙一行。

王大人看了弟弟的书信,对板栗热情了不止一分,一定要留他在湖州府城住一晚。

板栗恳切言道:“王大人和诸位大人美意,本王感激不尽。然本王此行携数家长幼,皆已奔波多日,疲累不堪,归心似箭,且有周家一行人等,也是劳苦之极。故而不敢再耽搁时日。诸位盛情,惟有心领!”

他这些日子与周三太爷同行同止,听他谈讲儒道经学,言语越发谦逊,锋芒再敛。

众人见他如此平易近人,好感大增。

王大人笑容更深,然并不敢强留,遂吩咐人快船赶往清辉县。命清辉县令早做准备,迎接玄武王一行。

板栗忙阻止道:“怎敢劳动县尊?本王蒙皇上隆恩。赐封郡王,又特别恩准回乡祭祖,若是搅扰得地方官府不安,岂不有负皇恩!”

王大人忙道:“王爷回乡,并未惊扰地方,何必自责!下官令清辉县迎送。也是监察一二。毕竟王爷衣锦还乡,清辉县与有荣焉,下塘集民众更不用说,王爷上岸之日,只怕那里已经万民仰望了。”

众官员纷纷称是。说稳妥起见,还是要去的。

板栗也知到了清辉县,不惊动县令不可能,遂含笑应了。当下又说笑应酬一回,这才告辞,众官员送他到清辉江码头。

王忠早已定下三艘大船,所有马匹车辆行李等,都随人登船,码头上热闹纷纷。

等板栗上船后,立即扬帆启程,顺流而下。

板栗站在船尾,望着急速后退的码头和码头上越缩越小的人群,静默了一会,方才往船头走去,一边问刘黑皮:“可都安排妥了?”

刘黑皮忙道:“都妥了。几家子老小都在这艘船上,一切行囊马匹车辆等,都搬到那两只船上去了。照这行程算,两日工夫就能到下塘集。”想想又补充道,“清辉县不停的话。”

板栗道:“不停!若是县令迎接,请他上船随行就是了。”

刘黑皮忙答应,又说家里的管事吴成曾经来过,是来接王爷一行的,老王爷见过他,问了些事,已经派他同王忠先赶回去了。

板栗点头,站在船头观看一会沿江两岸的景致,才进船舱。

谁知,这么一会工夫,有好些人都不适应坐船,头晕呕吐起来,周家有两个,赵羚和赵翩翩都躺倒了,青蒜和绿菠也觉得难受。紫茄就忙起来,葡萄姑姑、韩庆家的和马小六家的带着一群媳妇丫头,陪着她各舱察看。

板栗问候了周家两位叔叔,又探望了周三太爷后,才去见爷爷和外公,张大栓、郑长河和老赵三等人正聚集在一处高谈阔论呢。

板栗见几位老人中气十足,放下心来,陪着他们说笑一会,又去了女眷那边。

彼时,红椒姊妹也在这里,正趴在窗户边看南岸的旷野。

“看,那家人屋子旁边种了菜。是绿色的!”绿菠指着窗外惊喜地喊道。

“这有什么。谁家不是这样的!”香荽笑了起来。

红椒笑道:“咱们从北边回来,她当然没见过这个了。等下了雪,从雪地里刨出菠菜来,那才好吃呢!那菜根都甜丝丝的!”

众人都脆声笑了起来,因为红椒特意挑菠菜来说,就是隐射绿菠的名字。

绿菠并未怎样,反而美滋滋的。

红椒又道:“这船在水中央,隔得远看不太清楚。上次…我们走旱路去北边的时候,沿路两旁许多小麦田,那一片片绿瞧了才养眼。”

提起上次,她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因为,她长到十来岁的时候,好容易出了下塘集,却是被流放到黑莽原。这当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残留的记忆也不美好,那一个多月,走得她脚底板都起泡烂化了。她都忘记是怎么挺过来的。更怀疑她咋就活下来了。

深吸一口气,把那黑色的记忆驱赶出脑海,重新跟姊妹们说笑。

香荽更加灵透,二姐姐那一瞬间的迟疑,立马让她想起那段岁月,和那一路的遭遇。笑容黯了黯,很快就恢复了,如同灯光的明灭起伏。

“等到了家,咱们用青蒜炒腊肉吃,可香了!”她笑眯眯地用手捏了捏四妹妹腮颊,“春冬多吃青蒜,不容易染风寒。这是秦伯伯说的。”

青蒜一边笑着躲开,一边道:“我喜欢吃红烧鱼,放香荽的那种。还有鸭血粉丝汤,放了香荽也香!”

绿菠马上接道:“要加辣椒!”

姊妹们就互相打趣笑闹。

香荽见苞谷坐在小凳子上,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她们,遂俯下身子,对着他念道:“葫芦闷,板栗光,嫩嫩的黄瓜脆,细细的小葱香——啊!…”

红椒立即来了兴致。一边拍手一边接道:“辣椒红,紫茄亮。黄豆炖猪蹄,青莲银耳汤——啊!山芋粉丝滑,搁点香荽味更长——啊!青山上生青木,长河边种槐杨;八月底,菊花黄…”

青蒜和绿波早会背这个,因此也拍手跟着念了起来。声音抑扬顿挫,夹着娇嫩和清脆的笑声,甚是好听。

惹得苞谷高兴地笑,跟着念了两句,却跟不上。

板栗斜依在舱壁上。看着妹妹们嬉闹,嘴角不由自主地漾起一抹淡笑。

见苞谷跟不上,断断续续的,念一句,丢一句,遂上前抱起弟弟,笑道:“咱苞谷也平常的很,并不能过耳不忘嘛!往后不许夸他聪明。香荽,你们一句一句地教他,不要念这么快,多了他咋记得住呢!”

于是,姊妹们就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教苞谷念。

不过念了三遍,苞谷就全记得了,兴致勃勃地用他那特殊的奶腔说唱起来。

红椒对大哥嗤笑道:“咋样?大哥是不是觉得苞谷比你小时候聪明,所以不服气,才说他平常?咱苞谷那是平常的娃能比得了的?”

板栗摇头笑道:“我是不想你们太夸他,传出去也不好。小娃儿,还是莫要娇惯宠爱,像黄豆那样胡打海摔的才好。”

嘴里这么说着,却忍不住在小娃儿粉嫩的腮帮子上用力地亲了一下,喜爱的不得了。

苞谷感觉到他的亲近,也喜欢的很,凑近了正准备回亲他一下,忽又把脑袋往后移了一截,端详着他脸道:“没洗脸!”于是把脸转开,还闭紧了小嘴巴。

板栗愕然愣住,红椒等人大笑起来。

香荽见哥哥尴尬,笑着解释道:“是娘教他的。不许他随便跟人亲,说脸上没穿衣裳,常落灰,最脏了;还有手,也是常摸摸这、摸摸那的,也不干净,所以不准吃手指头。”

板栗郁闷极了,认真地盯着小娃儿的眼睛问道:“苞谷,咱能不能不听话,做个调皮的娃,行不?”

这话一出,几人更是笑不可仰。

绿菠喘着气儿叫道:“大哥,你…你怎么能教弟弟…不听话呢?”

板栗看着又犯迷糊的苞谷,决定还是不要多嘴了,免得再出现“怪味豆”事件。

好容易笑完了,绿菠问板栗道:“大哥哥,这歌儿是谁编的,怎么没把我们编进去呢?”她扫了青蒜一眼。

红椒说是娘编的,又笑着解释了缘故,“谁知白忙活一场,玉米啥也不记得了,全忘光光。”

香荽轻笑道:“你想把自己名儿编进去?咱们自己来编就是了,也不是很难。”

几个人遂坐下来诌顺口溜。

郑氏和刘氏在隔壁听见这边笑,走过来问:“什么事笑成这样?”

绿菠赶忙就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大伯母。

郑氏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又问绿菠和青蒜:“你俩好了,心里不难受了?”

绿菠诧异道:“咦!真的好了呢!”

香荽道:“说说笑笑的,就觉不得晕船了。”

第422章 鸡叫了,把尿了

郑氏看着闺女和侄女,个个灿若春花、朝气蓬勃,青春娇艳还在其次,最主要是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举手投足无不灵动自然,让看的人跟着心怀舒畅。

这才是她们该有的模样!

这时候,连她也对后日回村的情形期盼起来。当年张家拖儿带女被押解出村,时隔六年,又回来了,世人都盼着这样的时候吧!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六年并不长,有些人要用一生来证明这句话呢!

“冬至祭祖,各样事都安排妥了?”郑氏随口问板栗。

其实她并不担心,可是,丈夫、儿子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闺女又管着内宅的事,她闲着没事干,就只好问问表示关切。

板栗正在教苞谷“金鸡独立”,听见娘问,忙抱起他,坐到郑氏身边,道:“都妥了。宗祠已经造好,就在龟巢山顶上。还修了一条山路直通咱们家,沿途盖了好几处亭台和院落;另外,也从宗祠修了条路通往山谷的桃林,上下都方便。…”

又说起祭祖的各样程序和规矩等。

郑氏道:“这样就够了。不必学那些世家大族,只要心意到了就成。一定要讲究繁琐的仪式,难道穷人就不祭祖了?娘总以为,凡事不可太过,过则舍本逐末。”

还真指望祖宗护佑后人?

祭祖其实是做给后人看的,意在警醒子孙上进的意思。

板栗看着她笑道:“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前日还跟周三爷爷讨论此事呢。三爷爷也是这个意思。”

郑氏听了就微笑。

周家,乃儒家名门,偏偏又崇尚道学,尤其是周夫子,将二者完美融合一块。以儒学治世,又不拘泥于世俗礼法偏见;具有出世之胸怀,但也不消极避世。

张家得这样一位大贤教导小辈,真正该感谢他才对。

正说着,忽然感觉船停了。

葡萄进来回禀道,船到了九弯镇。今晚就停泊在这里。

郑氏这才发现,外面天光已经暗了下来,忙问晚饭在哪吃。

葡萄笑道,王忠已经在镇上安排了晚饭。

郑氏对外看去,只见右手岸上果有一小镇,住户不多,倒像个村庄似的,有些屋顶上升起一炷青烟,顿时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今日是阴天。否则,添上落日晚霞,眼前景象正好符合两句诗“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了。

于是船上喧闹起来,男人们纷纷上岸,吃晚饭顺便溜达;女眷则留在船上,葡萄带人上岸,把饭菜用盒子装上船。在老太太舱房里摆了两桌。

香荽见桌上有一盘碧绿的菠菜,还有黄心菜等。欢喜地笑道:“这菜装在盒子里送来,还这么绿,都没变色?”

桑叶笑道:“这是在船上现炒的。装在盒子里送来怎会这样新鲜!”

青蒜拐了绿菠一下,对她眨眨眼,小声道:“是菠菜。”

绿菠见她打趣自己,笑着去挠她。

葡萄对郑氏道:“我们想着青菜从外边送来。冷了不好吃,特地准备了柴炉子,这些菜就在船上炒了。菜都是从镇上人家买来的,刚从园子里摘的。就是那柴炉子不封火,锅又小了些。炒出来的菜有点烟火气。”

张老太太尝了一筷子,点头道:“好吃!到底是现摘的,味道就是不一样。要说烟火气,我们以前家里,那个灶台破了个大洞,在下面烧火,上面火苗窜老高,炒出来的菜也是好大的烟火气。这个算好了。”

大家听她又说古,一边都笑,一边纷纷搛菜吃。

樱桃带着两个媳妇端来两只大砂锅,两个婆子跟在后面,端着炭炉子,炭火烧得红旺旺的,这是火锅。

红椒欣喜地叫道:“樱桃姑姑,你真是太好了,还做了火锅!这个好,吃了身上热乎乎的。”

樱桃忍不住笑了起来:“做个火锅就算好?二姑娘也太容易打发了。”

让婆子把炭炉子放在桌子当中,将砂锅放了上去。

郑氏就问:“这是什么汤?”

柳叶揭开砂锅盖子,一股香气散发出来。

绿菠吸了下鼻子,叫道:“是鸡汤!”

待各人都舀了一碗,看着清亮中微微泛黄的汤色,红椒又喝了一口,摇头道:“不是鸡汤。鸡汤比这个油腻,没这么清。这怕是野鸡汤。”

樱桃扑哧一声笑了,道:“前面说的都对,就是后面——二姑娘也不想一想,这地方不靠山,哪来的野鸡?你瞅瞅这江两边,苇荡子多的很,这是——野鸭汤!”

众人恍然大悟。

紫茄微笑道:“这野鸭汤真不错,鲜甜的很。姑姑拧了菜汁进去?”

樱桃抿嘴笑道:“到底表姑娘是大夫,一尝就尝出味儿来了。我放了几棵嫩菜心在里面,怕是就要熟了。”

柳叶急忙用长勺子帮大伙捞,果然捞出小颗的黄心菜菜心,一人碗里放了一棵。

郑氏赞赏地看了樱桃一眼,道:“这么搭配倒也清爽。”转脸对柳叶等人吩咐道,“你们也去吃,不用在这伺候。我们自己吃就好了。”

众丫头答应一声,纷纷出去了。

樱桃兀自用勺子在砂锅里捞,嘀咕道:“我记得有一串没见天的蛋黄的,咋找不到哩?”

好容易舀了出来,装在小碗里,送到苞谷跟前,笑道:“苞谷吃这个。”

苞谷见大大小小的黄球挤作一堆,十分欢喜,用勺子舀了那颗最大的,正要往嘴里送,就听香荽道:“苞谷,三姐姐也想吃那个。”可怜巴巴地看着那串蛋黄。

苞谷见了,忙将勺子伸长了递过来,道:“姐姐吃。”

结果,手一抖。蛋黄滚到舱板上去了,顿时傻眼。

张老太太见了心疼,对香荽嗔怪道:“你这个姐姐,老是喜欢试咱苞谷。都知道苞谷是最大方的了,还总试他。这下好,都吃不成了。”

香荽不好意思地转脸偷笑。

郑老太太对亲家太太笑道:“还不是苞谷讨喜。大伙总喜欢逗他玩。”

说笑间,吃完了饭,众人去旁边的舱房里闲谈一会,板栗等人就回来了。

当夜,睡在船上,听着轻缓的江水流动、寒风吹得枯枝荒草簌簌响,镇上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让大家感受到不同于大城镇的氛围;待天明的时候,小镇上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小儿哭声。听了就让人觉得清醒。

苞谷昨晚睡得早,鸡叫头遍的时候他就醒了。

醒来后,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四下看。船舱里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小娃儿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凑近郑氏耳边小声道:“娘,鸡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