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殷寂离喝了个昏天黑地,本来还想着溜呢,齐通海死活不让,说要让他在家里住上一年半载,天天喝酒。

殷寂离一听到天天喝酒就不想走了,另外,齐通海算是座大靠山,不然指不定辕冽怎么收拾他呢。于是,他便答应在齐府住下。当然,齐通海也想留下贺羽,随时给齐灵看病。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殷寂离起床。

刚到了院子里伸个懒腰,就看到辕冽坐在院子中央看着他呢,虎视眈眈的。

殷寂离一个懒腰没收回来,差点闪了腰。

他看了看四外,发现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就想要退回房里去,却听辕冽道,“慢着,有话问你。”

殷寂离心说,这语调,装什么大半儿蒜呐。

辕冽见殷寂离脸上神色有些促狭,就加了些提防,道,“过来啊,我又不吃人。“殷寂离往柱子后面躲了躲,道,“都说秀才遇到兵。”

“啧”辕冽有些不耐烦,这人鬼灵精怪的,“过来,我不打你。”

“真的不打?”殷寂离问。

“你一个书生,我干嘛跟你动手?”辕冽皱眉。

“你发誓。”

辕冽无奈,这人真难伺候。

“我辕冽,不打你闵青云!不然被雷劈。”辕冽认真道,“可以过来了吧?”

殷寂离想了想,一挑眉,就从柱子后面出来,缓缓走了过去。

辕冽皱眉看着他,就见他一抬手一落足,看起来有些懒散却是说不出的大气,就觉得莫名,这书生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怎么就觉得那么有气度呢?莫不是相貌好?可是仔细看殷寂离的相貌,没错,好看是好看,但是男人这种相貌,绝对不能让他大气的吧

殷寂离走到了辕冽身边,坐下,架起腿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抬眼,看辕冽。

辕冽跟他目光一对,莫名想起了昨天的事情来,觉得有些尴尬。

“我有事情问你。”辕冽道。

“说。”殷寂离悠闲地喝茶。

“你是什么人?”辕冽问。

殷寂离回答,“肉人。”

“我是问你是怎么样的人!”辕冽皱眉。

“活人!”

“哪儿的人?”辕冽的问话已经含了一些怒意在里面。

良久,殷寂离才说,“南景人。”

辕冽皱起眉头,狠狠瞪了殷寂离一眼。

殷寂离赶紧用被子挡住脸,“你好凶,小心打雷。”

“我”辕冽没辙,只好缓和了一下脸色,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殷寂离眨眨眼,“我知道什么了?”

“就是你每次将那个拨浪鼓摇一摇,就能有法子。”辕冽问。

殷寂离微微一愣,心说这辕冽好聪明啊,只见了几次,就已经发现他的拨浪鼓有问题了。

辕冽见殷寂离似乎犹豫了一下,就知道自己大概说中了症结所在,便问,“还有,小时候那个,是不是你?”

“小时候?”殷寂离眨了眨眼,道,“我不记得了,我忘性很大的,十八岁之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

辕冽皱眉,“你现在多大?”

殷寂离相当镇定,“十九。”

辕冽叹了口气,有些无力,“那你记得什么说什么吧。”

殷寂离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昨晚的酒太好喝了。”

辕冽听完了差点将石头桌子掀了,这人,有意跟他兜圈子!

殷寂离见他脸沉了下来,端着杯子悠哉地晃着二郎腿,“不可以打人,打人遭雷劈~”

辕冽站起来了一口气堵着嗓子眼良久,最后又长叹一口气坐回去了,瞪殷寂离。

殷寂离冷眼看看他,心中想——什么天敌啊,原来是个呆子,要不要欺负老实人呢?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殷寂离将茶盏放下,道,“辕冽。”

辕冽微微一愣,抬眼看殷寂离,他那一声,叫得古古怪怪的,总觉得心里头有些堵又有些痒,就问,“干嘛?”

殷寂离笑了笑,单手托着下巴,有些哀怨地说,“我饿。”

辕冽就觉得眼眉直颤,这人怎么回事?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他就是不淡定。

殷寂离坏笑起来,“辕将军。”

“嗯?”辕冽皱眉。

“你说咱们小时候见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殷寂离问。

“就很小。”辕冽道,“有个三四年年了吧。”

“哦”殷寂离点了点头,笑道,“原来,你记了我三四年了啊当然,那个也不一定是我。”

辕冽一皱眉,赶紧解释到,“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而已,不是有意记的。”

殷寂离笑了笑,“不是有意都记了那么多年,那辕将军要是有意记,岂不是要记我一辈子?”

辕冽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殷寂离怎么好像是在调戏他一样?

“呵呵。”殷寂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茶杯盖子,“辕将军莫非那时候情窦初开?所以对我念念不忘?”

辕冽觉得脸上有些热,但是他向来话少,殷寂离伶牙俐齿的,他哪儿是对手。正在为难如何应对的时候,就见殷寂离突然伸手过来,轻轻一挑他的下巴,坏笑了一声,“嗯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就说吧,也难为你等了我那么多年。”

“你”辕冽心说你这书生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这整个南国谁敢对他辕冽如此?!嚯地站起来,刚刚准备掀桌子,就见殷寂离用杯子挡住脸,认真道,“你说过不打人的!堂堂南景大将军,不讲信用!小心雷劈。”

辕冽真想抓住殷寂离来狠狠拧两下,这人太气人了,脾气再好,也怕人一直来逗。

殷寂离觉得挺高兴,辕冽果然是老实人,不过今天差不多了,留着以后慢慢玩吧,一下子玩死了或者玩疯了,以后就没得玩了。

将杯子放下,殷寂离站起来,认真看辕冽,“辕冽。”

辕冽被他的举动惊了一跳,见他从嬉皮笑脸突然正经了起来,辕冽也正经看他,就见殷寂离一笑,道,“我饿!”

殷寂离早饭吃了一晚鸡丝粥,一个茶叶蛋,还吃了一笼屉的蟹黄小笼包,觉得挺饱。

贺羽早上亲自起了个大早给熬了药,齐夫人端进去给齐灵送进屋。

出来的时候,齐夫人美滋滋跟齐通海说,“闺女坐起来了,喝了半碗白米粥,吃了些青菜,还将药喝了。

齐通海也欢喜,又心疼,道,“这怎不喝燕窝粥啊,喝白粥,身子本来就弱。”

“喝不得。”贺羽道,“三天之内,吃白粥青菜豆腐,三天之后,可吃些肉食,要吃杂粮,禁吃任何滋补的东西。那些什么人参鹿茸之类的姑娘家是吃不得的,除非到了成亲生子四五十岁了,好吃一点。燕窝虫草可以吃些,但是要等到肠胃好了,不然那些补药和毒药一样。”

众人都替贺羽捏把汗,谁敢那么跟齐通海说话啊。

不过齐通海却恭恭敬敬点头,“是是,先生说得是!请先生给灵儿定个好些的食谱,咱们一定照做。”

贺羽点了点头,给齐灵定食谱。

殷寂离吃完了朝饭,就想着一会儿上哪儿玩儿去,如今辕冽的事情解决了,不如找昨天的老头买书去。等他看完书混过秋试,就赶紧回青云镇吧,这乐都终究是是非之地,迟早得大乱,早走早脱身啊。

正想着,就见辕珞走过来,道,“闵公子,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殷寂离一愣,看他,“去哪儿?”

“你忘记啦?”辕珞一笑,“今天你约了那四大才子比试文采的,还剩下书画两样呢!赶紧走吧,季相估计已经到了。”

“季相?”殷寂离有些不解。

“昨天说要带着你去书市的那位,是季思季丞相。”辕冽道,“你还一直叫他老头。”

殷寂离睁大了眼睛,自己还在他面前说季思不算啥呢这老头够有心胸的啊!

“要斗文?”齐亦也来了兴致,“我也去。”

“一起走吧!”辕珞招呼大家一起走,殷寂离无奈,被拉出了门,再去找那几个倒霉才子的晦气去。

贺羽想了想,也站了起来,齐夫人走到他身边问,“神医啊,我一会儿能不能去陪灵儿说话啊?““当然。”贺羽点头,“她有精神就陪她说话让她开心,没精神就让她休息,不过切记在她面前哭,悲情伤身的。”

“好好!”齐夫人赶忙答应。

贺羽看着齐夫人和齐通海欢欢喜喜回屋去陪女儿了,心中感慨,这齐通海贵为王爷,竟然这么照顾妻女,也算难得。

贺羽边想边往外走,出门的时候没留神,齐家台阶上缺了一砖,贺羽一个趔趄踩空。幸好他功夫好,错步蹦了出去,没摔倒。

殷寂离听到动静回头,一眼看到了那个台阶,微微愣了愣神后突然一指,“啊!艰占咎卦,今天啦!”

“什么?”辕冽等都不解地看殷寂离,贺羽则是皱眉,抬头问他,“什么意思?”

“嘿嘿。”殷寂离走过来,在贺羽耳边低声道,“今天呀,有缘人自东南来。”

“当真?”贺羽惊喜。

殷寂离微微一笑,点头,又掐指算了算,“哎呀不妙,今天是小凶,小凶撞咎卦呀,你得意了我流年不利。”

贺羽看他,“那怎么办?你别给我变卦啊,你倒霉了我护着你就行了。”

“那是。”殷寂离幽幽道,“怎么能为了自己平安不顾兄弟的姻缘呢”想到这里,道,“其实运势也是能改的,小灾小难在前,我大不了倒着走。”

“啊?”贺羽茫然地看他。

“喂,你俩说什么呢?”不远处辕冽皱眉,这书生怎么神神叨叨的?

殷寂离回头看了看众人,一笑,对辕冽和辕珞两兄弟招招手,“来,帮个忙。”

片刻后乐都大街上出现了这样的情景:辕珞和辕冽低着头快步往前走,两人一人一条胳膊夹着脸冲后的殷寂离。殷寂离可是自在,心里数着数字,等到趋利避害那一步走到了,就可以脸朝前了。

齐亦一脸纳闷地跟在后面,问贺羽,“这闵先生怎么如此古怪?”

“呵呵。”贺羽已无心思跟他应对,只是边走边望向四周,那人在哪里呢?他找了十多年的那人,究竟在哪儿?

第9章 天下之大

殷寂离等来到了昨日比试的书市,发现今日来的人是昨日的近三倍,大多是慕名而来凑热闹的。

而且空地的中央还搭起了一个台子。

殷寂离眨了眨眼,道,“看来今日有人搭台唱戏,我们改天吧,去买书”

没来得及走,就被辕珞拽住,“闽兄,你看台上。”

殷寂离回头,摆了个抬手望月的美满姿势就看到那四大才子已经在台上等着他了。

殷寂离无奈叹气如果说武人是虎,而文人是兔,那么见两只猛虎撕咬颇有气势,几只兔子在那里互啃,有什么趣味,众人还偏偏如此爱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将军。”这时候,季思也走了过来,跟辕冽打招呼,看到齐亦有些吃惊,“小王爷也在啊?”

“季相。”齐亦赶紧给季思行礼。

季思点头,一眼看到了殷寂离,愣了半晌才问,“你是”

“嘿嘿。”殷寂离笑了笑,给季思礼了礼,“季相,一会儿记得带我去买好书啊。”

季思大吃了一惊,赶紧上下打量他,这便是昨日的书生么?他起先见殷寂离戴着面具,还以为他容貌丑陋羞于见人,没想到如此英俊潇洒。

转念又一想,季思觉得羞愧起来,自己怎会如此庸俗?!这相貌乃是天生,此书生才气逼人,乃当世不可多得之人才,自己竟然在意他的相貌。又暗自下决心,次人天赋异禀乃是人中龙凤,必然要留在朝中为官!

短短一面,这季思脸上神色就变了三变,殷寂离看得有趣,真没想到,南景堂堂宰相爷,也是个老实人啊。

台上那四大才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殷寂离却是死活不愿意上台去。

“你说好了比试的,不去一会儿人该说你认输了!”辕珞道。

“我才不去!”殷寂离缩在后面,“丢人现眼,上抬去跟杂耍似的给那么多人看,有什么好的?”

辕冽想了想,打发个随从去买了一个面具来,交给殷寂离,“戴上吧,这样子就不丢人了。”

殷寂离接过面具看了看,皱鼻子,“没有上次那个好看。”

辕冽瞪了他一眼,殷寂离对他微微一笑。

辕冽就觉得心头乱撞,这人又要使妖法了!

殷寂离光顾着逗辕冽玩儿了,完全没发现一旁的辕珞和齐亦,也正呆呆地看他。

戴上面具后,殷寂离胆子大了一圈,决定去为非作歹,就绕到了一旁的台阶,慢悠悠走上了台。

他的到来,另台下看热闹的人都热情高涨了起来,那四大才子平日也算是称霸乐都的,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今日很多人都一心来看他们出丑。

殷寂离走到了那四人切近,罗梓明道,“笑竹跟闽兄比试书法,我跟你比试绘画,最后咱一起论战。”

齐亦听了规则有些不满,皱眉道,“论战什么意思?四个人说一个么?”

辕珞也点头,“就是啊,其实他们车轮战,就已经是站了便宜了。”

“唉,不急。”季思倒是相当稳当,轻轻摆摆手,“当年诸葛孔明舌战群儒,也是毫发无伤大胜而回,若真有才,不在意对手是几个人。”

辕冽看了看一旁心不在焉四周张望的贺羽,“他有多大把握赢?”

贺羽完全没在意台上,回过头问,“什么?”

“神医你在找人啊?”辕珞问,“我哥问,闵兄一个人说好几个,是不是会吃亏啊?”

贺羽听后无所谓地一笑,“论耍嘴皮子别说四个,四十个都说不过他。”

“为何?”季思心中涌起一股激动,莫非此子雄辩?

却听贺羽随口来了一句,“谁跟他似的,一肚子坏水!”

殷寂离问莫笑竹,“这书法怎么比?”

“临字帖”莫笑竹语出惊人,台下好些人都不解临字帖?这是最最初级,刚刚开始学写字的人才会做的事,怎么拿来比啊?

殷寂离见他自信满满跃跃欲试,就知道这几人昨晚上肯定琢磨了一宿,这临字帖里头,必然有蹊跷。

“怎么临?”殷寂离问。

“这里有两本书法百家诗词,是史上百位书法家的名篇,我们一人看一遍,然后写出来,要字体一样,诗句一样,如何啊?”

殷寂离听了倒是微微一愣,面具后面一脸佩服的神情看着那莫笑竹,心说,昨晚上至少想了四个时辰才想出这法子的吧。

莫笑竹见殷寂离似乎愣住了,心中得意,不枉他昨晚上想了四个时辰,一宿没睡才想出这个主意来。

“这怎么可能做到?”辕珞皱着眉头,“不仅要记住字体还要背出诗文,这太难了吧?!”

“再说了。”齐亦皱眉,“那字帖是莫笑竹拿来的,谁知道他有没有偷偷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