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寂离点点头,“你也别让我们问了,说吧,你们怎么骗那些将校门军饷的?”

那胖军头只好老实交代。

原来,他们首先将军饷发给了将校,然后请他们来赌场赌银子。

将校们第一把都赢了,他们就说自己人有好处,就是一起合谋赢外面人的,于是就有越来越多的将校来了,等他们的赌注一大起来,就将钱财都扣下,然后哄骗他们说,赌场亏本了,有赚也有赔么,干脆,将那些钱当成本钱放在赌场里头了,以后有大钱挣了一起分,于是,将校们有苦说不出,只好来赌场帮忙干活或者上外头拉赌客来,以求可以将银子拿回来。

辕冽听完后,将那胖军头一提,跟着殷寂离,抄小路回了衙门。

当天,辕冽让手下分头多找了几个军营的校尉、都带回来问,果然,和那胖军头说得一模一样,殷寂离当即起草了一份奏表,次日清晨早朝的时候,上呈皇帝。

一时间,朝野哗然。

陈靖一听到皇城军的军饷被用来开了赌坊,军兵们不去操练,反而到赌坊帮忙做苦工,气得差点吐血。

他当即下令殷寂离查办此案。

殷寂离欣然领命,下了朝,找辕冽要了些人马,将那军营之中的蛀虫来了个一网打尽。

于是,皇城军好好地整肃了一番。

将这半边军队的军权交给辕冽,陈靖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因此,他委任太子陈孟接管这批皇城军。

这可要了陈孟的命了,让他管军兵,他根本无从下手,于是,皇城军表面是安静了下来,但是内里却是多派势力纷争,而军兵们私下都很不满,再看辕冽的人马各个兵强马壮,都羡慕不已。

不过表面祥和也是祥和,殷寂离才懒得多管,这几天府衙里头又多了些奏章,他正在办理。

辕冽又来了。

“我说,你没有军务的么?”殷寂离白了他一眼,“怎么总是来找我?”

辕冽道,“我有些事情问你。”

殷寂离放下笔,倒了杯茶喝,问,“说吧,什么事。”

辕冽在桌上摊开了地图,问,“北边的齐人已经灭了,但是有匪寇,西北有凶悍外族、西南也有外族,以南国和蛮国为首、南面有藩国、东面有海寇,你说先平定哪一部分?”

殷寂离听得皱眉,问,“你想打仗?”

“不然怎么样?”辕冽问,“我可不想干等着。

殷寂离笑了笑,道,“你觉得你能打仗?”

辕冽眉头都皱起来了,道,“你这算是在小看我?”

殷寂离笑了笑,“嗯确切地说我是在担心你的小命和能力承载不起你的野心。”

辕冽脸色白了白。

“开个玩笑。”殷寂离拍拍他肩膀,“别当真么不过你准备怎么打?这些敌人虽然羽翼尚未丰满,但是要说轻而易举就能消灭也不见得。辕将军,你了解南部的地理么?知道海寇的生活习惯么?知道北方外族的习俗么?你打过超过二十万人的战役么?有长途奔袭过么?绝粮了怎么办?不是我说你,你还嫩了点啊!”

殷寂离话没说完,让辕冽一把扯了过来,按在了桌上,“你敢小看我?”

殷寂离仰脸,看着辕冽,依旧是笑,“就好像你现在就很嫩,你要知道,我可是你的智囊,你得罪我对你可没好处。”

“你真让人恨得牙痒痒!”辕冽皱着眉头道,“总有一天收拾了你!”

殷寂离送了个大白眼给他,道,“别说狠话了,现在你名不正言不顺地平四方干嘛?好不容易得到的权利又想旁落?”

辕冽皱眉,“那你说我现在干嘛?”

“招兵买马啊!”殷寂离一挑眉,“还有最重要的,你要学能耐。”

辕冽一笑。

“唉唉。”殷寂离指着辕冽的脸道,“你看你刚刚笑的,你还真别当自己有能耐,你不过是鹤立鸡群里头了,立在鹤群里你也不出挑!”

辕冽皱眉,恶狠狠盯着殷寂离。

“不是么?你有胆说你比齐亦和箫洛,包括你弟弟辕珞好很多么?”殷寂离说话的样子有些咄咄逼人,辕冽虽然不舒服,但是也只好听着。

“还有啊。”殷寂离一笑,“你敢说你比齐王爷、你爹箫老龙王那些人都有本事?”

辕冽微微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殷寂离拍拍他胸口,道,“你可别忘了,你爹他们再厉害,也是听陈靖的,陈靖还没死呢!你想要出头,难啊。”

“你说我不如陈靖?”辕冽皱眉。

殷寂离挑起嘴角,露出个好看的笑容来,幽幽道,“辕大将军,难道你这辈子光听得好话,听不得那坏话么?”

辕冽咬牙,就觉得心跳很快气血上涌,他自然明白殷寂离的意思,但是这人怎么如此讨厌,有话完全能好好说,非要逼迫他生气,挑得他就想狠狠狠狠

辕冽想到此处,突然伸手一把按住殷寂离。

“你干嘛?”殷寂离伸手推他。

辕冽目露凶光,“不知道!”

“不知道你干嘛那么凶,哎呀!”殷寂离伸手推辕冽,却被那人抓住了手腕子狠狠按住。

“你放不放手啊?”殷寂离对着他龇牙,“再不放手我叫非礼了啊!”

辕冽一愣,原本,殷寂离只不过跟他闹着玩儿呢,没想到,辕冽听到这话,竟然跟魔障了似的,低头就亲了上去。

殷寂离用力推搡,骂人,“辕冽!滚,老子最讨厌狗咬人!”

“你”辕冽恼怒,越是死命按住,动作粗鲁,“你他娘的就不能好好说话,你以为全天下没人能治得了你?”

殷寂离继续骂,“呸,你除了有力气你还有个屁!放手,不然废了你!”

辕冽火大,更不肯放了,见殷寂离不老实,伸手一把扛起来直接放在了一旁的榻上,人也扑了上去,几番磨蹭,辕冽突然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殷寂离也挣扎不动了,他本来就懒得动,几番下来,头发微乱细喘嘘嘘,近看,一张脸细致精巧,毫无瑕疵,五官容貌就连宫廷里头那些天香国色,也不及他半分。

辕冽越看越心焦,正这时候,忽然听外头有人喊,“哥,你干嘛呢!”

辕冽一愣,就见辕珞和陈勉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门口,正惊骇地看着里头的情况。

只见辕冽将殷寂离按在榻上,殷寂离衣衫凌乱,那场面,让人浮想联翩。

“殷大哥!”陈勉赶紧跑过来,也顾不得辕冽身份了,狠狠将他推开,拉着殷寂离到一旁,等着辕冽,“你要干嘛?!”

辕冽看着陈勉一副兔子要咬人的样子,也有些愣了。

“哥,你疯了你?!”辕珞赶紧过来给殷寂离赔罪,道,“寂离,你没事吧,我哥有时候发脾气了不能控制自己。”

殷寂离恶狠狠道,“谁怕他,打架老子才不输他,不用你们劝架!”

辕珞和陈勉一愣,都松了口气,原来是在打架啊,还以为辕冽要非礼殷寂离呢

“大哥,你也不对,寂离是文生,你怎么动手跟他打架啊?”辕珞问。

辕冽看了殷寂离一眼,就见他好看的凤目斜了一眼过来,又一阵气血上涌,转身就走了。

“大哥!”辕珞跟殷寂离告辞让他别放在心上,跑出去追辕冽了。

“切。”殷寂离撇撇嘴,整理衣裳。

“殷大哥,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打架?”陈勉伸手给他整理衣服。

“没事,丫的欠揍!”

第26章 大隐于市

那日殷寂离和辕冽打了一架后,众人都以为他俩必然结下了良子,至少要相互不理睬一阵子,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辕冽就来找殷寂离了。

殷寂离此时正在书房里面,端这本书啃包子呢,见辕冽进来了,也不理他,可见心里不痛快。

辕冽走进去,见殷寂离不理自己,也是意料之中。他走到桌边,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瓶膏药来,放到了他的眼前。

殷寂离低头瞄了一眼,瞟辕冽。

辕冽知道昨天按着殷寂离,肯他细胳膊细腿的肯定被弄伤了,就问,“怎么样?没受伤吧?”

殷寂离撇了撇嘴,低低说了一句,“禽兽!”

辕冽叹气,伸手去抓他的手过来,褪下袖子,果然,殷寂离的胳膊上,有青紫色的手指印子。

辕冽微微皱眉,脸上显出歉意来,打开瓶子,捞出药膏轻轻擦在青紫处,嘴上说,“谁让你气我?”

殷寂离小声嘀咕了一句,“是你自己小气,没有容人之量!”

辕冽白他一眼,道,“谁让你这么气都受不住!你不想想你自己那张嘴”

殷寂离不说话了,扭脸继续看书。

辕冽给他上完药,认真道,“我昨晚上回去好好想了一下,你说的都对。”

殷寂离挑眉,“那是自然。”

“那你说怎么办?”辕冽找了张凳子坐下,问,“谁能教我那些个?我该去哪儿学?”

殷寂离看了看他,道,“这世间总有好些能人的,你既然有野心,怎么之前就没关注过?”

辕冽摇了摇头,“我以前只顾着收兄弟了,不瞒你说,我还正经不喜欢文人。”

“呵。”殷寂离冷笑了一声,道,“武人不喜欢文人,和文人不喜欢武人的道理是一样的,大多是因为对方会的自己不会,怕对方看不起自己罢了。”

辕冽挑挑眉,问,“那怎么办?你是状元,你教我不行么?”

殷寂离一笑,反问,“我拿什么教你?状元值几个钱?教你写文章么?”

辕冽没话说了,“你倒是爽快些,说说如何是好?”

殷寂离放下书,这时候,有个衙役到了门外,“大人,人找来了。”

殷寂离点头,“让他们都进来吧。”

不多会儿,辕冽就见院子里站了好些人,有老农、小娃娃、少妇、庄稼汉、抱着孩子的娘等等各色各样好几十位。

衙役们让他们排好了队伍,殷寂离一个个往里头叫。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个老妇人,进门战战兢兢给殷寂离行礼,“大人。”

殷寂离对她笑着点点头,“大婶,别怕,我有些事情问你,你可老实告诉我。”

“是是。”老妇赶紧点头。

殷寂离笑问,“这十里八乡,什么人最有本事啊?”

“呵呵。”老妇人一听乐了,问,“大人,您问哪个方面啊?”

殷寂离想了想,道,“我要地方上的,那人不是做官的,看起来也吊儿郎当,但是他帮过你们大忙。”

老妇想了想,道,“什么忙都可以么?”

殷寂离点点头,“最好是老头子,年纪大的。”

老妇人一听就一拍脑袋,道,“哦,成东山村里头,有个叫雀尾的老头儿。”

“雀尾?”殷寂离听后沉思了一会儿,问,“他有什么能耐?”

“我们村上没水了,好些人都上村外打水去,找了好多先生来看,都说打不了水井。那雀尾老头在地上转了转,就告诉我们那儿有水能打井,还让我们修了好几个水池蓄水。”

“哦。”殷寂离点了点头。

老妇人说完之后,又换了几个人进来,每一个人说的都不一样,有城西算命的瞎子、有城中卖药的郎中五花八门,但其中又有几位提到了雀尾。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农走了进来。

殷寂离对他笑了笑,“老伯。”

老头点头,“大人。”

殷寂离问了他一样的问题,老头想了想,道,“要说到能人啊,我见了不少的,不过有一个人,是我打从骨子里服气的。““哦?“殷寂离似乎很感兴趣,问他,“是什么人啊?”

“城东那胖老头雀尾。”老人家笑呵呵道。

“他干什么了,让你那么佩服他?”

“哦早先,乐都东面的瓮村总是会发大水,您知道不?”老头问殷寂离。

殷寂离笑了笑,点头,“瓮村村如其名,四面环山,容易发大水。”

“以前真是每年五六月必然遭山洪那些山洪冲下来,水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那么多,大概是冬天屯下来的雪水?总之雨水一大,必然洪灾,到时候,那大半年都绝收。”老头说着直叹息。

辕冽也点头,“的确有那么回事,可是后来突然好了,都十来年了,下再大的雨也没发过洪水。”

“对啊,那是因为雀尾老头将洪水治好了。”老头回答。

“啊?”辕冽有些不明白,问,“你是说,一个人凭自己的能力将洪水治好了?他怎么治的?修大坝?”

“不是!”老头眉飞色舞地摇摇头,道,“我们当年都不信那,可是好多年后就不得不信了,这不用一兵一卒的活儿。”

辕冽听着都新鲜,问,“有这种事?”

“嗯。”老头点头,笑问,“两位大人,你们猜,雀尾干什么了,保管你们猜不着。”

辕冽哭笑不得,心说这老头还挺能卖关子,就转脸看殷寂离。

殷寂离殷寂离拿着杯子喝茶,笑问,“冬天的时候,雀尾提着一壶热水上山,找到山上一块没被雪盖住的秃地,将那一壶热水都浇上去告诉你们,每年冬天,都到这地方来浇一壶热水,包你第二年下再大的雨也不会发山洪,是不是?“听完殷寂离说的,老头嘴巴张得老大,最后竖着大拇指对殷寂离道,“爷,您也神,就是那么回事!”

辕冽就纳闷了,等老头出门了,就问殷寂离,“这是什么法子?”

殷寂离淡淡笑了笑,道,“民间果然能人多啊刚刚那老头说的法子,叫活水养。”

“什么?”辕冽不太明白,问,“什么养?”

“这是古代民间流传下来的一种土方子。”殷寂离给辕冽解释道,“山洪来的时候很奇怪,会有地下水涌出来,倾泻而下,而在遇到江河湖海的时候,水又会退回去。而每座山的山上,都有一个地方,那里是俗称的活水口,一旦山洪下大雨,那个地方就会咧裂开一道缝隙,涌出水来。而唯一能分辨出这个地方的标志,就是冬天大雪时候,整座山都被雪覆盖,只有这里一大片是没有落雪的。每年冬天往这块秃地上浇上一些水,就叫养了活水,来年不会发大水。”

“这么神?”辕冽似乎不信。

殷寂离笑着挑挑眉,“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是不是真的,看来人家已经帮着试过了。”

辕冽正色看殷寂离,“刚刚进来那么多人里头,至少有五个是说到雀尾的,比别人都多。”

“嗯。”殷寂离点头,“可见的确有过人之处。”

“可是”辕冽看了看殷寂离,沉声道,“他会的你都会。”

殷寂离一笑,“那又怎样,你要学的,是他会而我不会的。”

“你确定他真有这能耐么?”辕冽问。

“有没有,试试就知道了。”殷寂离站起来,道,“走吧,咱们去城东吃饭,顺便去拜会一下,这位雀尾老人。”

两人吵架刚刚和好,殷寂离又是个不吃亏的性子,昨儿个让辕冽抓疼了,所以今日一有机会,就拿话戳他两下。辕冽自知理亏,也不跟他计较,让他占点便宜出出气。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往城东走去。

这乐都东面有山,小村庄基本都是在群山环抱之中的不同于穷山恶水的险峻贫瘠,这一带,都是富饶的小山村。家家户户种着地养着牲畜,还有猎户上山打猎和采药,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地里一片片的绿油油,黑瓦白墙的小农舍,也是非常精致。

辕冽和殷寂离缓缓走在山村小路之上,两人并排,却是没有太多的对话。

“你还生气?”辕冽终于忍不住问殷寂离,“干嘛那么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