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还要来!

舒欢有点郁闷了,暗自决定,下回他们再来,她就装病!

云姨娘倒是应着,抿嘴一笑,将香茜唤到身边低语了两句,香茜就转身往西厢房去了,再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就提了只黑漆描金的三层食盒。

瞧着香茜将食盒递到许氏手里,云姨娘笑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亲家太太要是不嫌弃,就带回去给孩子们当零嘴儿吧。”

许氏满脸是笑,连声赞着云姨娘手巧能干,差点没把她夸成一朵花。

舒欢看得有点目瞪口呆,敢情她这娘,就刻薄她一个人啊?她花了十两银子还没讨来好,云姨娘一食盒糕点就换了无数句称赞!不过再想起先前许氏教她对付云姨娘的话,她又是暗叹,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口有蜜,腹有剑,两面三刀的最高境界!

恰好此时顾熙然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过来,两人一对望,舒欢连忙避开他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上前去替许氏拎食盒:“我送你们出去吧。”

云姨娘拦道:“大热的天,二奶奶才请安回来没多久,还是先歇歇吧,再说您对这府里的路还不熟,我看还是我送出去妥当些。”

就连那许氏都悄悄的对着她使眼色,口里道:“你去忙,别误了正事。”

所谓正事,就是替顾熙然做鞋吧!天知道她从小到大摸针的次数绝对超不过十回!不过眼看着云姨娘陪着舒家夫妇出去,她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顾熙然望着她笑:“感觉如何?”

舒欢顺口就滑出一句:“死里逃生”

说完,她被自己的坦白给意外到了。

顾熙然微扬了眉,从躺椅上撑起身道:“扶我进去。”

由于还有丫鬟们在旁,她知道自己失了口,再没有抗拒的心思,乖乖的扶着他进了屋。说起来也真是古怪,她一直努力的在同顾熙然保持距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一向维护她的缘故,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里对他有一种很莫名的信任,就像他很莫名的对她好一样。

进了屋,身旁没有了人,顾熙然就对她笑道:“同你继母相处得很不愉快?”

“啊?”舒欢被彻底惊到了,她一直觉得许氏待她看似亲热,实则凉薄,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缘故,只认为许氏是同老太君一样偏心,只疼爱自己年幼的孩子呢!

顾熙然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傻了?”

舒欢回神,连忙掩饰道:“没没什么我还当你不知道她是我继母呢”

顾熙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提亲的时候,总要知道对方的家底吧!我不但知道你有一位继母,还知道你有一双同父异母的孪生弟妹。”

唔,这个消息没有前一个那么震撼,舒欢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心里豁然开朗了许多,总算知道了原主为什么会被她爹娘狠心的嫁到顾家来冲喜。

这边顾熙然还在继续说:“你那对孪生弟妹都刚满十二岁,妹妹叫舒悦,弟弟叫舒怀,看来你们一家子都很舒怀欢悦。”

“噗——”舒欢忍不住笑,幸好没有叫舒爽的。

顾熙然笑望了她一眼道:“听说你亲娘死于难产,你才刚满一岁时,你爹就续了弦。你继母觉得你克死了亲生娘亲,是个命带晦气的人,从小就没少打骂过你,最严重的是你十三岁时挨的那顿打,都被打得背过气去了,你继母还不愿意找大夫来瞧,要不是你爹拦了个过路的游方郎中,你这会大概已经转世投胎了。”

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感觉很古怪。

不,不对,其实就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舒欢这头默记着原主的经历,顾熙然那头还在不停口的说:“自从那次之后,不知道你继母是心生悔意还是觉得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倒是甚少打你了,不过骂你还是骂得很厉害”

说到这里,他忽然伸手捉起了她的手,仔细看起来。

“你做什么?”舒欢一惊,想要缩回手去。

顾熙然顺着她的力道松了手,微微一笑:“你看,你手上还有层薄茧,看来出嫁前没少干活。”

不止这个!她胳膊和大腿上还有些淡淡的伤痕,她原先以为是原主孩童时顽皮,不小心摔着碰着留下的,现在才知道是被许氏打的!想到这里,她忽然担忧起来,顾熙然对原主的事情如此了解,会不会觉察到她是个冒牌货?

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

下一刻,顾熙然的目光就紧锁住了她的眼:“我有点好奇,你自小是被打骂惯的,性子又像你爹,一向软弱羞怯,怎么如今嫁了人,看着倒活泼灵动了许多?”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舒欢毫无心理准备,顿时就哑然无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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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昨天有加更,大家看的时候别漏了^-^

正文第二十四章认真就输了

两人对望着静默了片刻。

顾熙然先是一笑:“怎么不说?”

舒欢无奈,只得胡搅蛮缠:“你让我说什么,我的事情你记得比我还要清楚,不如你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顾熙然目带狡黠:“你真想听我说?”

舒欢点头。

他语气转淡:“有两个推测,头一个推测就是——”

舒欢不语,有点紧张的等他下文,结果发现这人还真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天赋。

他道:“你不是舒欢!”

推测接近真相,舒欢心跳加快,有点慌神:“不是舒欢,那我是谁?”

“我还没说完。”

“那你接着说”

“第二个推测么,就是你洞房当晚上吊自尽,虽然没死透,但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借此看淡了生死也有可能。如果一个人连生死都不太在意,看待别的事情时,自然也就豁然了。”

他是在说他自己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原主上吊时把他惊吓了,他也差点死过去!而且听顾熙和说过,娶亲之前的二哥很闷很没趣,如今的二哥有趣多了,但偶尔露出的气势,教人不敢轻慢

她还在胡思乱想,顾熙然的目光就扫过来了:“你觉得哪个推测合理些呢?”

“当当然是第二个”

明知道不对,她也要硬着头皮认下,害怕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古人很迷信的,谁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待穿越这种事呢?往好里说,是借尸还魂,往坏里说,就是移魂夺舍,不论哪种,都为世不容!

顾熙然微扬了眉,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我觉得也是,若你不是舒欢,那你爹娘早就嚷出来了。”

哎?闹半天,他是怀疑她的身份!

她是冒牌货,她是对顾熙然撒谎隐瞒了,但明知道自己没有生气的资格,她还是有点恼道:“两家结亲是要慎重,但需要查这么仔细吗?老太君是不是连我们家祖宗十八代都查遍了?”

“没有。”顾熙然自嘲道:“老太君哪会在我身上花这么多闲工夫?是我让人去查的。”

“你?”答案出人意料,舒欢皱了眉道:“你查这么仔细,怕我害你?”

“这倒不是。”顾熙然伸手从桌上的水晶果碟里拈了一枚樱桃,拿在手里转着看了半晌,才抬眼笑道:“我就是想知道,什么原因能让人在洞房之夜上吊自尽。”

他语气轻飘飘的,调侃多于认真。

舒欢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玩笑话了。

紧接着,她就发现顾熙然的脸忽然凑到了她面前,目光里闪着笑意和好奇,低声道:“你就这么讨厌我,情愿死,都不想同我洞房?”

舒欢有点慌:“不不是的”

顾熙然的声音更低了:“那是为什么呢?”

这种事该问原主去,她怎么会知道

顾熙然再逼近一点:“不好意思说?还是不想说呢?”

他的鼻尖都快贴到她脸上了!

舒欢心里一跳,连忙退步:“不是就不是了,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这样啊——”顾熙然微眯了眼,笑道:“那既然不是,不如我们现在就洞房吧?”

说到最后数字,他的声音已几不可闻。

舒欢退了再退,反手摸摸,自己的脸烫得都快烧起来了,羞怒道:“现在是大白天!”

顾熙然不依不饶:“那夜里?”

“我擦!”舒欢终于急了,骂一句:“色狼!淫贼!你离我远一点!”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额头一痛,被他屈指凿了个爆栗。

“不要说脏话!”

舒欢手捂着额头,不服道:“我说了吗?我擦我擦桌子,擦地,擦木器,不行啊”

“行啊!”顾熙然斜睨着她:“动作快一点,春宵一刻值千金。”

无语了!

只好装死,反正就是不能跟他滚床单!一滚,就被捆死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舒欢垂着眼在那里装聋作哑,哪想顾熙然段位比她高等多了,随即就听见他悠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伤自尊了。”

忍住,不要理他!

顾熙然再叹:“活了十几年,浑身都是病,好不容易娶了妻,结果还被嫌弃了,宁愿死都不肯洞房”

忍住,他行动有丫鬟服侍,暖床还有云姨娘,再说病看着也渐渐好了,根本没有这么可怜!

顾熙然语转凄然:“也是,我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走路需要人搀扶,每天把药当饭吃,等着阎王御笔一勾,就要去地府点卯的废物,有谁愿意嫁呢?还不如早点死了,让妻子趁着青春年少好改嫁。”

忍出内伤了!

舒欢抱怨道:“好端端的,干什么要咒自己?”

顾熙然目光黯然:“我说的是事实,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我没这么想!我只是”舒欢欲言又止,憋得一张脸通红,情绪也莫名焦躁起来,心里有抑制不住的冲动奔涌而出——

要不就干脆坦白吧!

不论后果如何,总比被难言之隐这个词给憋死要强!

她刚想将一切都和盘托出,没想顾熙然却在顷刻间收敛了凄容,露出了点促狭的笑:“逗你的,这么认真干什么?”

“我”舒欢张口结舌,在心里用小刀子戳了他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

顾熙然见她神色不对,立刻就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打个呵欠道:“突然感觉有点累,我去稍躺一会,摆饭时你先吃,不用喊我了。”

“你”舒欢还没从极怒中恢复过来,指着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什么?”顾熙然已经走了数步,又倒退回来,看了她两眼,伸手用拇指揉开了她紧皱的眉心,笑道:“别生气,生气很丑!喏,还是这样子看着比较乖巧。”

说着,他就懒洋洋的走进内室去了。

这个人可恶可恶太可恶了!

舒欢独自呆在原地生闷气,明知道会上他的当,还是被他骗得上当!她都不知道该骂他阴险狡猾,还是骂自己笨蛋白痴好了。

才想着,一抬眼,瞧见云姨娘掀了帘子进来,面上的神色若有所思,对上她的目光后,才恍惚一笑:“二奶奶,我已经将亲家老爷和太太送出门了,这会是不是就喊人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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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们,端午节快乐^-^

正文第二十五章沉香

午后静寂,蝉鸣哑暗。

丫鬟们辛劳了一早上,都被舒欢打发去歇午了,她自己倒没有午睡的习惯,除非倦极了才稍合一下眼,要不大白天睡起来,总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很不舒服。

一个人闲着,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再想起许氏的话,她就溜进了书房。

原想着,绣花什么的她不会,那么画张画儿送给顾熙然作生辰之礼,这样总该可以吧。毕竟他这个人虽然促狭了点,时常以逗她生气为乐事,但待在顾家这些天来,真是多承了他的照顾,否则她绝不可能过得像现在这样逍遥,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不过,当真动笔要画时,她心里又犯难。

水彩她是画过,但那同用毛笔画古典的水墨画又不一样,就算她能画出来,恐怕也没法看。那么勾勒工笔吧,好像又太费时间,仓促之下未必赶得出来。再说古代的笔墨纸砚价值不菲,她一个贫家女,会认两个字,还能编个谎儿来掩饰,要是会画画,那就怪异了!顾熙然对原主的事情了解得那么清楚,人又敏锐,一个弄不好,她的老底就被翻出来了!

叹一口气,舒欢从青玉透雕的笔筒里捉了只笔,一边趴在桌上想心事,一边转着笔把玩。

忽然一只纤纤玉手从旁探了过来,将一碗茶搁在了她的面前。

舒欢抬眼,瞧见是云姨娘,不由微微一笑道:“你没去睡吗?”

云姨娘摇了摇头道:“丫鬟们都歇了,总得有个人守着,防着二爷起来要茶要水。”

真贤惠,满心里惦记的都是二爷!

扪心自问,舒欢做不到她这样,就算是假装也不能够。

对于云姨娘,她的感觉一向异样,说不上讨厌,但也绝对亲密不起来,两个人时常说话,都格守着彼此的身份,客套而疏离,反不如同丫鬟们相处的随意。

因此,她问完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觉得两人这样默然相对,着实尴尬。

好在云姨娘立了片刻,就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一小块黄而带斑的坚硬物事,拿银柄的小刀将之削了一小片下来,投入了桌上搁的那只鎏金莲花纹的银熏炉内,焚起。

须臾,就有一股带甜的清凉气息溢了满室,久久不散。

香气嗅起来很舒服,舒欢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就觉头脑为之一清,不禁好奇道:“这是什么香?”

云姨娘浅浅一笑,将手里的物事递了过去:“这是黄沉。”

舒欢低头看那物事,触手坚硬微沉,像是一小块木料,上面布满了点点的斑痕,凑近鼻端嗅嗅,香气极淡,似有若无,没想到焚烧以后,会有那样浓郁的馨香。

“黄沉”她默默念了两遍,迟疑道:“就是沉香吗?”

云姨娘点了点头,指着那黄沉上的斑点道:“这个也叫鹧鸪斑,是沉香的一种,我从老太君那里讨来的,想着二爷身感不适时,焚上一片,能醒神纳气。只是,这黄沉不是上品,香气散得快些,不能持久。”

她说着就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里感慨,上品沉香价高难得,顾家就算是做香品生意的,也极少用,反正是到不得这屋里的。

舒欢对香品这玩意儿一窍不通,方才侥幸蒙对,也不过是沉香檀香的名头太响亮,听见一个沉字,就胡乱猜了而已,听她这样一说,加倍好奇:“沉香还分好多种?”

云姨娘接了那块黄沉置入荷包内,笑道:“是啊,有上百种分类呢,那坚黑沉水的又唤水沉,平于水面的是鸡骨香,还有黄熟香、栈香、青桂香、马蹄香、鸡舌香”

舒欢听得头都大了,根本就记不住。

云姨娘大概也知道她记不住,忽然转身,去书架上边翻找,寻了两册书来,搁到她面前:“顾家谈香的书最多,二爷这里也藏了不少,二奶奶要是想知道这些,就先看看这两本浅显的好了。”

“好。”闲着也是无聊,多学点东西不是坏事,舒欢随口就应了,应完,才觉得有点糟糕,但看云姨娘面上没露出半点异色,大概早就从丫鬟那里知道她识字的事了,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又问道:“嫣娘识字吗?”

云姨娘垂了眼道:“幼时学过一些,粗通而已。”

这是自谦的话,舒欢自然不会当真,没准人家还是谢道韫,苏若兰那样的才女呢!不过她愈来愈不懂,云姨娘这样才貌俱佳,举止端方的女子,为何会沦落到给人家当妾的地步。

她想问,但毕竟同云姨娘没熟到可以探问隐私的程度,再说当妾也不是什么特有脸面的事,万一问了触及人家的隐痛不好,她就没再说什么。

云姨娘退出去后,她随手翻了翻那两册书,才现是全手抄的,字迹娟丽秀媚,令她不禁暗自猜测,这大概是出于云姨娘之手。

仔细翻了数页,果见上面将沉香的识辨和分类写的极为清楚,她忽然心生一念,不能画画,那用沉香来雕点小东西送给顾熙然如何?

当然,她对雕刻这玩意也不精通,只是从前有段时间迷上了雕刻印章,倒是将那些青田石、寿山石和昌化石什么的研究了个透,也雕了不少印章出来,只是用木料来雕,还从未试过。

想想,她就觉得有点手痒,一来是着实想不出送什么给顾熙然,二来也有闷坏了,想借之解闷的意图,反正不管雕的好不好,总是一份心意。只是,这沉香木要去哪找?

云姨娘手里的那块不是上品,又太小,不适合。找老太君要吧,简直就是自个找虐。若是去外头买,她又没有银钱

想来想去,似乎只能去找一个人解决这事了,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