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只怕早已凶多吉少…可这话他没法说出口。

薛宁在苏先生的茶室坐了很久,一直到下午才告辞离开。

来的路上,她已经联系了家政公司,安排钟点工过去做饭打扫卫生。结果到家一看,顾旭白跟个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睡的死沉,家里冷冷清清。

脱下外套挂上,薛宁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翻出家政公司的号码拨过去。

把情况说明,对方竟然说忘了…

“明天一定记得安排人过来,协议记得带上,费用我会一次性付清。”薛宁的脸色很差,说完挂了电话,有气无力的去收拾餐厅。

中午的残羹冷炙还没收,搞得屋里到处都是怪味。

打开抽风机,薛宁开冰箱看了看,拧开水龙头洗碗。他大爷的,那家伙真把这里当避难所了。

收拾干净,薛宁翻出冰箱里的速冻饺子,烧水,顺便拍了点蒜准备蘸料。

顾旭白睡醒过来,扭头往厨房的方向瞄了一眼,掀开被子艰难站起身。

走到厨房门外,目光直直的望着她的纤瘦的背影,脸色异常不悦。“你去了哪了?”

薛宁手里的刀狠狠拍到案板上,回头睨他。“大叔,您老人家脑子让人给打傻了吧,我去哪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有吗!”

她已经很多年没被人管着了,就是崔立珩也不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有。”顾旭白眸光沉了沉,站的笔直的盯住她。“去踩点?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薛宁简直要被他的神逻辑气笑了,索性不说话,撕开速冻水饺的袋子往锅里倒。

顾旭白皱眉,视线从她耳边掠过去,落到锅里。“你就给我吃这个?”

“你大爷的!爱吃不吃。”薛宁心里有事,气格外的不顺。“我可没求着您跟我回来,想吃好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顾旭白清了清嗓子,沉默转身。

二十分钟后,薛宁端着两盘饺子出来,重重的往餐桌上放。“不吃闪一边去,我没功夫伺候。”

顾旭白抬头,目光锁定她阴沉沉的脸庞,忽然特别的想揍她。

——

虽然苏先生不赞同薛宁亲自去找,她最后还是没忍住,隔天一早等到钟点工过来,签完了协议随即出门。

老翁留下的地址在老城区,确实是一家卖药的铺子,不过卖的是老鼠药、蟑螂药,还有驱白蚁的药。薛宁在苏先生那看过监控,进了铺子,一眼认出坐在柜台后听收音机的老翁,就是把镇纸送去古玩店的那位。

薛宁买了两包蟑螂药,假装不经意的问,附近有没有得力的老中医。

“得力的没听说过,不过巷子口倒是有一个,专治不孕不育的。”老翁给她找了钱,伸头往铺子外指。“红色招牌就摆在门外,走过去就能看到。”

“谢谢您啊。”薛宁把零钱揣进外套的口袋,笑着出了铺子,往巷口的方向走。

苏先生果然没有骗自己,沉香木雕镇纸,确实是有人花钱请他拿去卖的。

走到巷子口,薛宁看了一眼摆在门外的喷绘大招牌,苦笑摇头。

还祖传老中医呢,吹的跟神一样。

去拿了车,手机有电话进来,薛宁看了眼号码,见很陌生,犹豫了一下才接通。“您好,请问哪位。”

“是我,你在外面的话,给我带一些药回来。”顾旭白嗓音沉沉,说完便挂了。

薛宁瞬间炸毛,愈发的后悔自己没刷笔记本硬件修理的技能。

太不把自己当外人好么!

正郁闷呢,手机收到短信,打开一看,里边罗列了一大堆的药品,有些还是药店不出售的。

这要怎么买?!

翻到最后一行,看到居然有药店的名字,已经烧起来的火气,这才降下去些许。

丢开手机,薛宁发动车子往药店开去,路过市政府门附近,听说交通管制,随即掉头,走了另外的一条路。

到了药店,薛宁把手机递过去,让柜台的营业员看清药名,随后收回手机登陆微博。

海城交警在线有更新,不过没说交通管制的原因,只让大家选择更加容易出行的道路,以免交通瘫痪。

薛宁也懒得再去搜索,这种事隔几个月就会出现,不是抗议环保局不作为,把海滩搞脏,就是抗议某条路线配备的公交太少。

收起手机,药店的营业员正好也把所有的药打包完毕,脸上露出职业的微笑,报上金额。薛宁肉疼,摸出自己的医保卡递过去,有些不能报销的药,只能刷卡付现钱。

到家已经是下午,天边的晚霞红成了一条长龙,沿着海面一路蔓延。

薛宁把药丢给顾旭白,独自走到窗边,目光幽远的望着远处的海面。对方出了最不值钱的沉香木雕镇纸,后面到底还会不会出,苏先生没有把握,她更没有。

“过来帮忙。”顾旭白把装在袋子里药都拿出来,一样一样在茶几上摆好,慢吞吞的脱下身上的病号服。

薛宁拉回思绪,徐徐转过身。

视线落到他的胸口,手臂顿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这么吓人?难道他不是轻伤,而是重伤?

“放心,死不了。”顾旭白没法低头,摸索了一阵无法解开绷带,眉头不由的皱起。“你没男朋友?”

“要你管!”薛宁噎他一句,抬脚过去,指着茶几上的药和纱布,问他都需要做些什么。

顾旭白脸色发白,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简单把自己的要求讲了一遍,便不说话了。

薛宁看着厚厚一层的纱布,有点不太敢下手。

沉默中,顾旭白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虚弱开口:“我能撑得住。”

薛宁咬了咬牙,开始帮他把绑在身上的纱布解开。伤成这样,他昨天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去做饭的?

真是个奇葩!

换完了药,顾旭白重新躺到沙发上,缓了好久才有力气说话。“去帮我买两套宽松的睡衣,还有…那什么。”

薛宁刚想翻白眼,听到他迟疑了下,会过意来嘴角不禁抽搐。“均码能穿吗?”

“唔”顾旭白应了一声,闭上眼,粗粗的喘气。

薛宁见他这样,没来由的生出些许恻隐之心,起身回房,给他拿了一只枕头过来。

沙发的抱枕枕着不舒服,四四方方,又是丝绸面料,动一下脑袋就滑下去了。

顾旭白什么都没说,汗水很快打湿了身上的病号服。

“我上辈子一定是捅坏了宇宙黑洞,才会遇到你这么个流氓!”薛宁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起身去洗手间打来热水,又拿了条干净的新毛巾浸湿,拧干了给他擦汗。

顾旭白默然。

事出突然,刚巧在窗口看到她去缴费,几乎没有犹豫的下楼了。隔着十层楼,他一眼能认出她,连他自己都很诧异。

折腾到夜里十一点多,顾旭白身上渐渐不怎么出汗了,也没有发烧。薛宁听他说,给自己的资料只有一半,又气得差点动手揍他。可洗完澡躺床上,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拿着手机登陆淘宝,挑了两家同城的店,给他买大码的睡衣和均码的内裤,并嘱咐对方,加急送。

付完钱退出来,顺手就点进微博。

微博和贴吧都没什么动静,好像没人知道,市政府所在的路段为什么突然实行交通管制。

翻了一会找不到答案,薛宁也就不管了,闭上眼沉沉睡去。

半夜的时候,客厅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巨大的动静,在寂静的午夜里隔着房门传进来,依旧大的惊人。

薛宁吓了一跳,利落的从床上一跃而起,鞋子都没穿就往外跑。

、Chapter 14

开了灯,看到顾旭白脸色发红,心跳顿时乱了频率。而那声巨大的动静,是茶几上的烟灰缸掉下来发出的,木地板都被砸出了个印子。

尼玛!他可千万别死在这!

急急忙忙跑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这么烫?不会是伤口感染了吧!薛宁正要开口,顾旭白忽然睁开眼,并抓住她的手。“别怕,你…打个电话,很快有人来。”

能不怕吗!薛宁抽回自己的手,起身跑回房间把手机拿出来,再次蹲到他身边。“号码。”

顾旭白烧的厉害,嗓音嘶哑的几乎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薛宁盯着他有些爆皮的嘴唇,起身速度飞快地蹿到饮水机那,拿了只一次性的杯子,装了一杯水回来,小心扶他高他的头,喂他喝下。

顾旭白感觉好受了些,断断续续的把手机号码说全。

薛宁在他闭嘴的一瞬间,摁下拨出键。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这个时候,万一对方没开机或者睡死了听不到铃声,就坏菜了。

就算是她自己的房子,她也不希望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死在这。呼叫铃响了很久,大概是因为号码太陌生,对方迟迟不接,一直到自动挂断。薛宁不死心,又重拨了一次,一边等着对方接电话,一边跑去厨房,打开冰箱把崔立珩冻的冰块拿出来,全部倒进干净的盆里。

她不能这么干等,万一烧傻了,一辈子赖上她就麻烦了。

回到客厅,电话那端的人终于接听。薛宁把整盆的冰块放到地上,焦急道:“顾旭白发烧了,我这里是碧水湾18幢2402。”

对方应了一声随即挂断电话。

薛宁无语望天。

来不来好歹给个话,多说几个字会死么!

丢开手机,回头去拿了干净的毛巾过来,把冰块都包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顾旭白的额头上。“你可千万别死,对方没跟我说到底来不来。”

“他…会来。”顾旭白再次睁开眼,神情有些恍惚。

还算有点良心…

“那你别睡了,我怕你睡着睡着就真的上天了。”薛宁不怎么放心,又包了两包的冰块,塞到他的腋下。“要不,你告诉我,你给我的鼻烟壶,是怎么来的吧。”

“别人送的。”透心凉的冰块压在头上,那种烧灼的感觉散了些许,顾旭白半眯着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这熊孩子怎么老惦记这个,拍卖会今年请的是国内最顶尖的安保公司,负责安保,她去了岂不是去送死。

“谁送的,你知道吗?”薛宁来了精神,眼睛特别的亮。

顾旭白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仿品到处都是,上淘宝一百多就能买得到,没什么稀奇的。

薛宁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在说谎,追问了一遍,见他还是摇头,干脆就不说话了。

顾旭白疼的浑身都难受,尤其伤口的位置。有人说话还能分散下注意力,她忽然沉默下去,反而不知道怎么继续。

过了片刻,薛宁把压在他头上的冰块翻过来,再次开口:“前天在医院,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带你走。你就不怕我两面三刀,把你卖了?”

“你不会。”艰难张开嘴,顾旭白给了她一个比较模糊的答案。“你知我知。”

知你妹!薛宁差点爆粗。修电脑不好好修,竟然还偷窥自己硬盘里的资料,还破解,还以此要挟她!要不是不想惹麻烦,那天在医院就应该把他打死。

“等我伤好,你辞职来君安。”顾旭白的嗓音越来越弱,持续的高烧让他喘气都有些费劲,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薛宁听不太清楚,看到他似乎非常的不好受,赶紧把压在他腋下的冰袋翻了一面,着急忙慌地去拿体温计。

给他夹体温计的时候,双手一直抖,一直抖,叫了几声不见他有反应,仿佛又看到了爸爸离去前的样子,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你别吓我,我真的会怕,不要丢下我自己一个人…”

顾旭白一动不动,呼吸似乎也变弱了。

“你们都是骗子…”薛宁拍了拍顾旭白的脸,发现他依旧没反应,眼泪落的更凶了。爸爸那时候也骗她,说他不会死,还让她下楼去买烟,说好久没抽了。

可是等她买了烟回来,爸爸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一句话都不给她留。他明明从来不抽烟的…

薛宁的手被他的体温烫到,彻底慌了神,胡乱擦掉眼泪,抓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顾旭白,你不要吓我不要死…我马上打电话叫120,找人来救你。”

她的动作很大,撞到了顾旭白身上的伤口,他的手动了下,勉强抓住她的衣角。“我…没死。”

薛宁回头,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翻出先前打过的号码,再次打过去。

拨出的一瞬间,门铃也响了起来。

薛宁匆忙挂断,吐出一口气,飞快起身跑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来人跟顾旭白差不多的年纪,身上背着一只木头箱子,手上还提着一只军绿色的野餐包。眉目齐整表情冷肃。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打扮的像个杀手似的。

她不太放心,拿起手机翻出刚才的号码拨过去,听到门外有手机铃声响起,这才打开门。

邵修筠进门,看到她的瞬间没来由的怔了下,冷冷发问:“人呢?”

“沙发上,你快救救他。”薛宁把门关上,打开鞋柜拿了双新的拖鞋丢给他,自己光着脚回了卧室。

之前跑的太急没来得及穿,后来实在是太担心顾旭白会死,就彻底的忘了这事。

穿好拖鞋出来,看到来人已经把茶几上的东西移开,打开了他的那只木箱,眼底不由的浮起惊诧。

“帮我把挂衣架挪过来,给他挂水。”邵修筠没看到薛宁的眼神,低头把野餐包里的输液瓶拿出来,开始配药。

薛宁动作很快,转眼的功夫就把挂衣架挪了过来,担心的要命。

邵修筠回头瞟她一眼,拿着注射器,蹲下给顾旭白做皮试。打完皮试针,留意到薛宁一直盯着自己的木箱子,唇角微微下抿,转过身把针头取下来,装进一只干净的塑料盒子里。

薛宁插不上手,踱步过去,继续盯着箱子看。上等紫檀木打造的行医箱,而且至少有三百年的历史,里面装的分明是西药,可屋内却隐约飘起一股淡淡的清香。

顾旭白听到邵修筠的声音,勉强睁开眼。余光看到薛宁的举动,刚想提醒她别去碰那只箱子,邵修筠就动手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软绵绵的倒下去。

“你至于吗,她就是…一孩子。”顾旭白眼角的肌肉剧烈抖动,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邵修筠弯腰把地上的薛宁抱起来,径自进了房间,放下,盖上被子关门出去。

“你对个孩子动什么手啊!”顾旭白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邵修筠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一眼,无视他的愤怒,抬手看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硬,烧成这样,我晚一步你就得把自己给作死。”

顾旭白烧的双眼刺痛,索性闭上眼不看他。“家里…情况怎么样?”

“如你所愿。”邵修筠抬抬眼皮。“你可够狠的。”

“将计就计。”顾旭白费力地回了一句,便不说话了。

邵修筠有点气不顺。“这女孩怎么回事,卿云马上就要回国了,你这算什么,耐不住寂寞打野食吗!”

这才回海城多久,不但找了个女朋友,还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医院里溜出来,住到人家家里。要不是知道他身上有伤,邵修筠还真不想搭理他。

“咳咳…”顾旭白被他话震到,不可思议的睁开眼。“你想哪去了?她是之前在山水一色被我连累的那孩子。”

“原来是她…回头带在身边,小天不会放过她的。”邵修筠嘴角抽搐。“卿云的行程定了,回来过元旦,你要管闲事要报恩避着点,你们这么多年都没能在一起,冷不丁看到你身边有女人,肯定会吃味。”

顾旭白沉默了一会,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怕扯到伤口,他的声音很闷,很压抑。过了一会,他终于咳停了,粗粗的喘着气疲惫闭上眼。

邵修筠也不说话,等着时间到了,确认皮试没有问题,旋即给他挂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