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湖中央的最后争战。

鱼凫王一口血喷出,此时,蔓延到他脖子的蜕变忽然停止,他已成的鱼尾鱼腹上面伤痕累累,脖子上一道道的血泉流淌,很显然,因为伤势太重,他已经无法抵挡哪怕最微小的进攻。

要在柏灌王这样的高手之下变成鱼,已经不太可能。

他急剧喘息,嘴里鲜血飞溅。

犼见有机可趁,立即伸出锐利龙爪,跃跃欲试,随时可以掏出鱼凫王的脑浆。

但是,柏灌王不下令,它也不敢轻举妄动。

凫风初蕾惊叫:“父王……父王……”

“罢了罢了……蕾儿……下一代的鱼凫王便是你了……”

鱼凫王手里的金杖径直飞向凫风初蕾,她本能伸手,一把接住。

鱼凫王提气纵声道:“共工,今日我认输了!死在你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纵然日后黄泉再见,继续厮杀我也等着你。可是,你不许伤害我的女儿……”

柏灌王忽然后退一步。

凶相毕露的犼也凌空飞起,远远离开了鱼凫王。

鱼凫王一愣。

凫风初蕾也仰起头死死盯着柏灌王。

柏灌王朗声道:“趁人之危从来不是我的做派!颛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鱼凫王冷笑一声:“共工你还是这么傲慢自大!你可知道,我一旦幻鱼成功,你在我手里活不过三招!”

柏灌王傲然道:“若非卑鄙偷袭,你从来不是我的对手!别说你化为一条枯鱼而已,就算你变成了一条大鲨鱼,我又何必怕你?”

他再退一步,哈哈大笑:“颛顼,我替你掠阵,等你化鱼成功,我再和你好好打一场,我倒要看看,你这条枯鱼到底有多厉害!”

鱼凫王死死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奔到中途的凫风初蕾见此情形,也停下脚步。

柏灌王不经意地低头看了她一眼,但见她手持金杖,有些茫然无措。

她迎着他的目光,隐隐有感激之色,他微微一笑,便移开了目光。

涂山侯人见他如此气派,也不由得暗暗称奇,大叫:“上古英雄,果然气派!共工,你真是我的偶像。”

柏灌王大笑:“你这涂山的上门小女婿,呆一边去吧。”

“喂,我可不是上门女婿,我尚未婚配!”

“哈哈,我记错了,你老爹才是上门女婿。”

一道闪电,风雷齐动,地下泉涌奔流到天又重重地跌回来,湖岸上的侍卫全被这股巨浪冲刺得昏迷过去,涂山侯人死死拉着凫风初蕾躲在一块大石后面才不至于被激浪冲走。

就连伫立在湖心深处的柏灌王也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唯有鱼凫王,身子几乎暴涨到与天齐,忽然,他的身子迅速矮下去,在脖子上被卡住的渐变瞬间突破结界,一下变成了一只红色的大鱼头。

地泉顿止。

天色放晴。

被吹得七零八落,半昏半醒的护卫队纷纷跃起,如梦初醒。

湖面上开满黄色的小花。

鱼凫王已经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枯鱼,幻鱼,完全成功!

然后,枯鱼掠起,半枯的身子忽然精光灿烂,鱼头已经变成人头,金色王冠,一览无余。

凫风初蕾喜极而泣,大叫:“父王……父王……”

涂山侯人目瞪口呆。

柏灌王稀奇地瞧着他,哈哈大笑:“颛顼,你这厮的复活方法真是太麻烦了,先是蛇,又是鱼,你就这么点微末伎俩?哈哈哈,看来,你这老家伙的本领是大大退化了,如果说三万年前你的本领是十成,那现在你最多只剩下三成了……”

鱼凫王对他的揶揄毫不理会。

可怕的恐惧之色,瞬间笼罩了他的面孔,他死死瞪着湖面上的小黄花,不敢置信,脸上,渐渐浮起一股死亡之气。

茇花!

茇花,弥漫了鱼凫王的四周。

柏灌王的面色也变了,他随手捞起一朵小黄花,失声道:“这是哪里来的茇(bá)?”

茇,先开花,后生叶,天生是鱼的克星,只要水里长有茇,一池的鱼都会被毒死。

茇,遇水就长,很快便铺天盖地占据湖面,甚至连湖岸周围都密密麻麻被填满,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片黄色的花世界。

大鱼小鱼翻着白色肚皮浮起来,成了一堆一堆的鱼尸。

鱼凫王的喉头翻涌,已经说不出话来,若他是蛇或者人时,这茇一点也奈何不了他。

可偏偏此时他是一大半的鱼型,对于这唯一的克星,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道。

毒性从鱼尾慢慢上窜,然后蔓延到鱼腹,甚至能听到滋滋被烧焦的声音,枯鱼变成了焦鱼,死亡之气,慢慢地令他脸色开始发黑。

凫风初蕾惨然大叫:“父王……父王……”

涂山侯人也被这一变故惊呆了,他大叫:“快把这些该死的东西弄走……”

湖边的侍卫乱七八糟就去拔掉茇花,涂山侯人也急忙扯起一大把茇,可是,无济于事,那顽强的植物越拔越多,毒气已经彻底覆盖了全部湖面。

鱼凫王,在劫难逃。

第十八章 大费将军

凫风初蕾不管不顾,跳下湖水,鱼凫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一声:“蕾儿,快跑……快……”

涂山侯人,一把拉住了凫风初蕾。

所有目光,望向天空。

“迟了……太迟了……哈哈哈……”

笑声,是从头顶传来的。

山臊难听之极的叫声再次响起,天空一亮,只见护卫小鱼洞的奠柏(dianbo)轰隆一声倒塌,一大群猛禽直飞进来:苍鹰、鸱枭(chixiao)、秃鹫(tujiu)以及上千只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丑陋怪鸟。

冲在怪鸟后面的则是雍羌土王和八卦道人以及少数青衣难民。

这些怪鸟展开翅膀,将整个小鱼洞上空彻底覆盖。它们发出尖锐凄厉的嚎叫,许多伸出的鸟爪形如一尺多长的尖刀。

涂山侯人面色大变,他拉住凫风初蕾仓皇后退,刚好躲开一只俯冲下来的秃鹫,随即,这些凶猛的怪鸟便直奔湖岸上的侍卫,它们有一尺多长的尖嘴壳,锋利如刀,专门奔着侍卫的眼睛而去,很快,侍卫们的惨呼声便此起彼伏,不忍淬睹。

雍羌土王和黑衣道等趁机上前,纷纷补刀,鱼凫国的精锐战队,毫无还手之力,就像被收割的麦子,一茬一茬倒下。

凫风初蕾几次要冲上去救援,却被涂山侯人死死拉着。

一个绿衣人,施施然而来。

他骑着一只彩色的鸾凤,手持洞箫,仪态潇洒。

涂山侯人一见他,脸色更是难看,死命拉着凫风初蕾躲在一块巨石后面。

只听得那绿衣男子哈哈大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古人诚不欺我也!鱼凫国一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本以为要耗尽九牛二虎之力,至少要死伤无数大夏勇士才能拿下,不料,今日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有这一场上古英雄的大战,竟不料在我的有生之年还能欣赏这样的奇景,幸运!这是我的幸运……”

他笑声爽朗,天生一股正义风范,言辞之间富有感染力,就像在做一场煽动性的演讲:“鱼凫王!柏灌王!上古的英雄共工和颛顼!我究竟该如何称呼二位大神呢?叫你们三万年前的大名还是现在的马甲?”

鸾凤美丽的翅膀就像天空垂下的彩色画卷,他英俊得满脸正气。

只因为少年得志,笑声里稍稍泄露了一丝轻狂。

他低头看一眼湖面盛开的黄色小花,笑声更加得意:“妙计!真是妙计!小小茇花竟然真有奇效!真没想到,独霸西南上万年的柏灌王和鱼凫王,今日,要被我一网打尽了……”

他洞箫一横,遥遥一指鱼凫王:“好你个鱼凫王,自以为称霸西南,就可以在我大夏面前耀武扬威。大禹王派人给你送请帖,你却给脸不要脸,居然胆敢反将我大禹王一军,鱼凫王,你真是死不足惜……”

大禹王,终于出手了。

在涂山的万国大会之前,他必须除掉任何胆敢不恭的势力——尤其,是鱼凫国这样的劲敌。

要对付任何一个方国,都用不着这般大费手脚,可是,对于国力强盛、疆域也不输给大夏的鱼凫国,这场偷袭战,已经整整酝酿了十年。

甚至在偷袭之前,大禹王还派人做了详细的调查,毕竟,他的父亲和他自己都很长时间生活在蜀中,对于鱼凫王的了解,绝非鱼凫王以为的那么无知。

他看着二位大神,就像看着二位死人。

“对了,我叫大费,你们可以叫我大费将军!”

大费,大夏第一大将军,十二岁便上战场,战功赫赫,是整个大夏仅次于大禹王的第二号英雄人物。

“出征鱼凫国之前,我们召开了好几次会议,还是我无意中听到一个传说,历任的鱼凫王每过一百年便会到湔山打猎。当时我就在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以前草长莺飞百兽横生也就罢了,今年湔山大旱,群兽乱跑,湔山几乎快空了,你鱼凫王居然仍旧坚持来这里打猎……”

大费洋洋得意:“哈哈,原来,湔山埋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连大禹王都不知道!这次进攻鱼凫国,大禹王许我三万大军,出征之前,还一直担心我会折损大夏勇士,一再叮嘱我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不料,我们兵不刃血便轻易获得了胜利……”

之前柏树上的弓弩手,只是先锋军。

小鱼洞的外面,连绵不断的大夏勇士才刚刚逼近。

“实不相瞒,我们本要先趁着金沙兵力空虚,一举拿下金沙王城,但是,我担心兵力不足,所以,还是把大军全部埋伏在了湔山前面……这样也好,等杀了你鱼凫王,再赶去金沙也不迟。”

大费满脸得色,很显然,这一站,他立下了汗马之功,完全不愧他战神的称号。

更何况,金沙王城,几万年的历史,王宫物产,珍奇异宝,超越天下所有的王宫。这一次能获得的战利品,运载回大夏,一定会震惊天下。

凭借这场战功,他必将成为万国大会上最引人注目的大明星。

他先看了柏灌王一眼,才转向鱼凫王:“你知不知道大禹王忍你很久了?大夏一统九州,万世流芳,唯你西南蛮夷不尊号令。大禹王早年出自汶山,念在和古蜀同源的份上,好意派人送来请帖,你却轻慢嚣张,对大禹王好生无礼,真真是给脸不要脸,这一次,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鱼凫王脸上的黑气越来越浓,渐渐地,呼吸已经上不来,眼睛也慢慢睁不开了。

大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然后,目光转向了柏灌王。

柏灌王胸口上的血洞更加分明,隐约地一个龙头,毕竟,鱼凫王全力一击,非同小可。

柏灌王已经身负重伤,自身难保。

这令大费极其满意。

“哈哈,柏灌王,这次诛杀鱼凫王,推你首功。若非你重伤鱼凫王,吸引了鱼凫王全部的注意力,我根本没机会从容布下满湖的茇花……”

正是趁着两大高手火并之时,他悄然散播茇花种子,速速地生根发芽。

他眺望中原的方向,满脸推崇之色:“大禹王出自汶山,果然还是他最了解你们这些西南蛮夷。正是大禹王告诉我,茇花,是鱼最大的克星,叫我不管有用没用都务必试一试……呵,英明的大禹王,伟大的大禹王……”

他遥遥一拱手:“柏灌王,我在此代表大禹王邀请你去参加万国大会!我会在大禹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没准大禹王一高兴,你将会获得一官半职……对了,大禹王曾经说过,一旦拿下鱼凫国,将会委派一个值得信任之人掌管鱼凫国。柏灌王,你的机会来了,我会鼎力推荐你担任下一任鱼凫王……”

柏灌王淡淡地:“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小鱼洞?”

他一掀眉头,大笑:“柏灌王,你还是先看看你胸口的那个大洞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受重伤?啧啧啧,完好无损的共工当然令人惧怕,可是,现在你只是一条半死的大蛇,又岂能是我对手?”

“手”字尚未落口,一股激浪扑面而来,他急速后退,嘴里,骇然吐出一条黑色的死鱼,一股腥臭之味令他差点呕吐。

柏灌王淡淡的:“像你这种小人,一百斤的身体上便长了99斤的嘴,只会逞口舌之利。”

大费恼羞成怒,对着全部飞聚在柏灌王头顶的漫天猛禽,大喝一声:“先杀了他!”

猛禽铺天盖地蹿向柏灌王。

犼腾起身躯,利爪下去,顿时,羽毛纷纷坠下,就像下了一场旷世的羽毛大雨。

凫风初蕾心急如焚。

好几次她要冲出去,却被涂山侯人死死拉着,低声道:“别去白白送死!这个人非常厉害,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第十九章 夏启王子

凫风初蕾已经乱了分寸,焦虑地问:“那怎么办?”

“他是大夏国师皋陶的儿子,他的母亲出自百鸟国,他能听懂百鸟的语言,可以驾驭天下一切最凶猛的猛禽,他曾率军征三苗,诛东夷,战功赫赫,是大禹王之下最有名的战神……”

言辞之间,涂山侯人似对他颇为忌惮。

头顶一黑,涂山侯人立即闭嘴。

“凫风初蕾在哪里?鱼凫王唯一的继承人在哪里?”

鸾凤的翅膀擦着巨石而过,大费的声音传得很远:“杀凫风初蕾者,赏三万金……”

于是,整个上空便一片回音:“杀凫风初蕾者,赏三万金……”

凫风初蕾低低的:“既是大禹王趁火打劫,这次,鱼凫国真的在劫难逃。”

涂山侯人作声不得。

“罢了罢了,纵力战而死,也不过追随父王,我一人躲在这里苟且偷生算什么?”

凫风初蕾冲出去。

战栗不已的委蛇忽然意气风发,它紫色的朱冠昂首摇摆,一名怪鸟俯冲下来,凫风初蕾宝剑一闪,便将它的头斩落下来。

“快,凫风初蕾在这里……”

“杀,快杀了她……”

几十名八卦道人一拥而上,成八卦阵将凫风初蕾包围。

可是,凫风初蕾无心恋战,她催动委蛇,试图越过八卦阵,直奔父王。

鸾凤掠过凫风初蕾头顶,大费的笑声居高临下:“原来,这便是下一代的鱼凫王!好,真是好极了……也罢,就让鱼凫王亲眼看到自己的继承人死在自己面前,从此,这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了鱼凫国,如此,也好断了一切念想,哈哈,杀……”

一声令下,八卦道人们便下了杀手。

委蛇窜起,宝剑过处,几名道人惨叫着倒下,但更多的道人蜂拥而上。凫风初蕾左右闪躲,无论如何也冲不过这八卦阵。

她困在阵里,危急之中,只是仓促一遍一遍看向父王的方向。

鱼凫王的身子已经成了化石,他张开刚刚化了一半的手臂,另一半还是鱼翅,这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元气,他气息微弱,冲着湖岸仅剩的几十名侍卫大吼:“保护蕾儿……你们快护送蕾儿跑……”

可是,区区几十名侍卫哪里能冲破漫天猛禽的包围?他们自顾不暇,根本靠不近凫风初蕾身边。

厚普尽职尽责,一直试图往少主身边冲,可是,太多敌人将他包围,他身上渐渐添了无数伤痕,却始终无法突围半步。

鱼凫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侍卫、亲信,一茬一茬倒下,女儿也陷入敌阵,再也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

已经快彻底石化的枯焦身子,却再也无能为力。

一只小小的怪鸟觑准他无力还手,冲下来就啄他的眼珠,柏灌王一挥手,怪鸟惨叫一声坠入湖中。

他盯着柏灌王。

柏灌王也盯着他。

他忽然哈哈大笑:“罢了罢了,你我争雄几万年,不料到头来,居然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瞧瞧,我堂堂高阳帝、鱼凫王,竟然连一只小小怪鸟都敢来欺负我……”

柏灌王也哈哈大笑:“老家伙,你这么快便怂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枯焦的鱼尾鱼身,叹道:“其实,三万年前我就该死了,是娲皇仁慈,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许我化蛇鱼复活,只是,我一直没有感谢她,反而恨她处事不公,因为,她给你的仁慈更多更好……”

不周山大战后,娲皇给了二人一人一次重生的机会。

因颛顼一直对人蛇族持有偏见,对女性歧视,所以,娲皇一怒之下,纵然令他复活,也是必须以他最瞧不起的蛇鱼的形式复活。

不料,最后,终究是这蛇鱼的形态,令他再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是了,是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前浪总是死在沙滩上,我生平最善偷袭,不料,最后命丧于被偷袭,真真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他忽然高声道:“共工,算我求你一次……”

所有人都看着他,就连得意洋洋的大费也好奇张望——要让鱼凫王——高阳帝这样的人开口说出一个“求”字,真可谓万年一遇。

柏灌王定定地看着他。

鱼凫王也死死盯着他:“共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请尽力护我蕾儿周全……”

柏灌王只是看了一眼凫风初蕾的方向,但见她被一大群敌人围杀,正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石化已经到了鱼凫王的眼睛,枯鱼整个身躯已经坏死,他气息奄奄,面露失望之色:“你不答应我?”

柏灌王慢慢点头。

鱼凫王如释重负。

他用尽全身力气,只最后叫得一声“蕾儿”,便轰隆一声倒在湖泊里。

涂山侯人连续七斧,凫风初蕾终于越出重围。

她一路奔走,金杖化为锋利宝剑,所向披靡,竟然一直杀到了湖边。

一条黑色的枯鱼被烧焦,满湖泊的水变得漆黑。

慢慢浮起来的是一个王者的尸首,他头戴王冠,威严肃穆,彻彻底底的人形,闭着眼睛,终于永远地睡着了。

随即,轰隆一声巨响,但见那尸首之处忽然一个巨大的漩涡,急速旋转,很快,尸首便沉下湖心深处,无影无踪。

凫风初蕾泪如雨下:“父王,父王……”

柏灌王但见这老对手死得如此惨烈,纵永沉湖底,也不愿被宵小之辈侮辱尸首,也不由得黯然神伤。

大费哈哈大笑:“这世界上,从此再也没有了鱼凫王!不过,待得收拾了这些鱼凫国残余,我们再放干湖水,掘出鱼凫王的尸首带回大夏领赏……”

他狂妄之际,睥睨众人:“你们听好了,投降者无罪,归顺大禹王方可获得性命,否则,全部杀无赦!”

他一挥手:“只凫风初蕾例外,杀凫风初蕾者,赏三万金……”

三万金的重赏之下,所有人和猛禽,再次扑向凫风初蕾。

柏灌王从湖心飞掠。

鸾凤飞起,大费亲自出手,拦住了柏灌王。

大费在大夏号称战神,12岁起便南征北战,十几年下来,不知扫灭了多少大小方国,绝非浪得虚名。

秃鹫和苍鹰拦截了犼,无数尖嘴怪鸟伸着一尺多长的利嘴拼命啄向犼长长的龙背,犼翻滚回击,终究不敌八面围攻,很快,犼的浑身鲜血淋漓,尖锐的龙爪也慢慢失去了力度。

柏灌王的身子已经恢复人形,硕大的蛇尾隐匿不见。

人蛇族,并不是蛇——那是娲皇的恩典,许以他们在危急的时刻显露蛇躯,以返祖的形态增强战斗力。

他白衣如雪,站在原地,迎着俯冲下来的大费。

挥手之间,鸾凤彩色的羽毛……片片飞落,很快,成了光秃秃的一只怪鸟,露出红色的屁股,十分难看。

大费连声催促,它惨叫连连,竟不敢再俯冲下去。

大费大怒,翻身跃上一只尖嘴怪鸟,挫嘴一啸,周围的怪鸟听从号令,很快舍弃了凫风初蕾,就像一排白晃晃的尖刀,直直地就向柏灌王攻去。

大费退后,躲在怪鸟的后面,大叫:“听我号令,先杀死柏灌王!”

九成的军力,全部攻向柏灌王。

柏灌王头顶黑压压一片,下面,则是无数八卦道人,而大费候在一边,一直在观察柏灌王的漏洞,随时准备着致命一击。

鲜血,从柏灌王的胸口渗透,慢慢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衫。

鱼凫王的黑龙兽那一击,将他伤得比大费猜测的更重。

一见此景,大费暗喜,觑准机会,匕首直刺柏灌王的胸口,柏灌王一反手,饶是大费躲闪极快,匕首也几乎贴着他的眼珠子而过。

第二十章 琴魔之音

漫天怪鸟惨叫着四散乱逃,一时间,竟然再也不敢靠近柏灌王。

大费震骇之下,也不敢再靠近柏灌王,速速便退到一边去了。

一声长啸,万马齐鸣,大费大喜,正是大夏的精锐赶来,他一声令下,坚甲利刃的士兵便团团将柏灌王围住……

怪鸟一撤,凫风初蕾身上的压力顿减,委蛇双头转动,比翼鸟一左一右,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里,一双双眼珠子被挖出。

地上,滑溜溜的满是血痕。

纵黑衣道人数众多,也不敢再次冲击,只团团围住凫风初蕾,没人敢轻易出手。

大费居高临下,看得分明,舍弃了柏灌王,坐骑俯冲下去,怪鸟的利刃直插凫风初蕾的天灵盖,与此同时,一头秃鹫径直就往凫风初蕾心口啄去。

这一夹击,凫风初蕾纵然不脑浆迸裂,只怕一颗心也会被挖出来。

一道白光闪过,秃鹫被劈成两半,怪鸟的利刃也被余下的寒光灼伤,怪叫一声,迅速后退。

一只断手掉在地上,大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断臂上汩汩而出的鲜血。他仓促拿起断手按在自己的手臂上。

劈天斧从半空坠落,稳稳落在了涂山侯人的手中。

他冲上去,便和凫风初蕾背靠背,盘旋的秃鹫再也不敢俯冲,只嗷叫着寻找进攻的机会。

大费厉声道:“启王子,你怎么在这里?”

涂山侯人满不在乎:“我就不信你才知道我在这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挥了挥劈天斧:“你看不出来吗?大费,你快滚蛋吧。要杀凫风初蕾,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大费冷笑一声,眼珠转动,脸上的神情非常怪异。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你和凫风初蕾是什么关系?”

“与你无关!”

“启王子这是要公然背弃大禹王了?”

“别叫我启王子,叫我涂山侯人!”

“涂山侯人?”

“这名字比姒启更好!”

大费勃然大怒:“侯人?哈,你称大禹王为侯人??你居然敢公然讽刺大禹王?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目无君父,大禹王要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一定饶不了你……”

涂山侯人打断他:“他早就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了!不然,你岂有机会上位?得了吧,大费,你现在已经是大禹王的半个儿子了,你什么居心,你以为我不知道?”

大费目中,杀机一现。

断掌之仇,不能不报。

很显然,他是在衡量,要不要干脆趁这个机会一举将涂山侯人也杀掉——只要杀了他,大禹王唯一的儿子便没有了!!!

而且,大禹王从此也不会再有儿子了。

而且,启王子是私下游走西南,自己在这里干掉他,岂不正好神不知鬼不觉?

涂山侯人见他神情诡异,笑嘻嘻的:“你是不是想,只要今天杀了我,你就会成为下一任的大夏王了?”

“你胡说什么?”

“哈哈,大费啊大费,你们父子挖空心思奉承大禹王,你成为比大禹王的亲儿子更亲的干儿子,天下谁不知道你们父子的用心?现在杀了我,岂不是就遂你心愿了?哈哈,你放心吧,只要我死了,大禹王一定将你立为下一任的大夏王,不对,以你的狼子野心,一定会改换国姓,你估计会自称大费王吧,哈哈哈,大费王,大肥王,可真是难听……”

大费出手了。

涂山侯人,就是等他出手的这一瞬间。

因为,盛怒之下,他的气息出现了空门,劈天斧,便是奔着这空门而去,半空中,一道霹雳,大费被一股强力推开七八丈远,而涂山侯人也从空中跌落,匍匐在地,不知死活。

凫风初蕾奔过去,扶起他,他满脸血污,却依旧笑嘻嘻的:“没事,没事……我还死不了……看看大费死了吗?”

大费身边,一头死去的怪鸟。

大费却稳稳站着,怒视涂山侯人。

柏灌王也出手了,他震怒!

比和颛顼搏命时更加生气。

地面震动,上千的大夏精锐忽然漂浮起来,乒乒乓乓一阵巨响,人的惨叫,鸟的悲鸣,血肉之躯岂能抵挡当年不周山的猛烈撞击?

天空的暗黑,也慢慢散去,一地尸首,满地死鸟。

残余的猛禽见他如此声势,竟然纷纷拍着翅膀,落荒而逃。

柏灌王,已经站在大费对面。

他白衣如雪,身上几乎连鲜血都没溅上一滴,只是拍拍手,仿佛只是路过,顺手打发了几只不知死活的野鸡而已。

他胸口早前裂开的大洞,早已不知去向。

大费后退一步。

涂山侯人哈哈大笑:“大费,你今天还能活着走出小鱼洞吗?啧啧啧,只怕你下一任大费王的美梦要就此终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