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侯人。”

“涂山侯人?侯人?”

他懒洋洋地:“对,就是侯人,也就是涂山的侯人……”

侯人,便是上门女婿的意思。

上古氏族,多为走婚,男女之间并无固定的婚姻关系,生下的孩子基本随母族,由族群共同抚养,长大后,也随母族的姓氏,所以,许多大人物都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渐渐地,男人的势力开始大增,有了婚娶制度,孩子,便归于父族,传承父系的姓氏。“侯人”一词,逐渐地就成了不光彩的意思——赘婿、赘婿,毕竟,男人很少愿意做上门女婿。

大禹王自己,也曾经是蜀国人。

大禹王的父亲大鲧曾是汶山氏的上门女婿,大禹王生于汶山长于汶山,原本归于母族,可待得大鲧势力已成,便生生从汶山将大禹抢走,并公告天下,大禹并无母亲,是自己生下来的——从而开创了男人剖腹生子的传奇故事。

大禹成年后,为了前途需要,也做了涂山氏的上门女婿,他的妻子涂山娇为他生有一子。大禹倒没有像他父亲那样宣称能够自己生孩子,不过,涂山娇刚生下孩子就莫名其妙地死了,那孩子也被大禹王带回了阳城,从此,再也无人提起涂山娇。

至于涂山娇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成了一个谜。

这段故事本是大禹王的隐私,而现在,这个自称“涂山侯人”的年轻人居然满不在乎地把这段隐私暴露于众人面前。

柏灌王目中精光一闪:“有意思!涂山的上门女婿唯大禹王,你小子莫非在讥讽大禹王?”

“哈哈,不敢,不敢!”

他手里举着一把奇异的斧头,“柏灌王,你我先较量一场?”

柏灌王闭目养神,没有搭理他。

那个尖叫声再度响起:“主上有令,擒凫风初蕾者赏金一万,杀凫风初蕾者,赏金三万……”

所有人皆蠢蠢欲动。

涂山侯人面向众人,大喝一声:“谁先来?”

雍羌土王吹了一声口哨,只听得一声犬吠,一只巨大的黑色“祸斗”便咆哮着冲上来。“祸斗”本是西北少数族的凶兽,但凡现身,不死人不罢休,一名护卫躲闪不及,被它前蹄拍在天灵盖上,顿时脑浆迸裂,其他人见状,纷纷闪避。

涂山侯人举着斧头便冲上去,祸斗嗷叫一声咬住了斧头,扬蹄就去拍他的天灵盖。

厚普惊叫:“涂山公子小心……”

鲜血四溅,祸斗庞大的身子被生生劈为两截。

涂山侯人笑嘻嘻的:“谁再来?”

众皆色变,一时间,竟然再也无人敢上前来。

厚普大叫:“涂山公子好本事。”

就在这时,柏灌王站起来了。

凫风初蕾的额头隐隐渗出汗来,掌心里也是涔涔的冷汗。

可是,柏灌王并未走向涂山侯人,而是抬起头,盯着天空。

第十四章 颛顼(zhuan xu )化鱼

燃石光芒,瞬间熄灭,被囚禁的太阳忽然消失,漆黑的乌云里,大风劈头盖脸刮来,看样子,倾盆暴雨马上就会倒下来。

所有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不时有飞沙走石擦在脸上,生生疼痛。

一道闪电,天空中的乌云忽然幻化为蛇形,就像无数条黑蛇在空中打滚,渐渐地,这黑云散开成一个大水塘,里面竟如一条条的黑鱼在跳跃狂舞。

柏灌王脸色也变了,他忽然高声大笑:“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声音已经去得老远,一人一鹳,凌空飞渡,竟生生从奠柏上空一闪而过,径直飞进了小鱼洞里。

委蛇窜起,凫风初蕾追上去。

涂山侯人和众人也追上去。

委蛇在半空折回,奠柏显然不料有人居然凌空飞渡,越过了自己的监守,它气急败坏,所有卷须彻底伸展,竟然能垂直向上,几乎将整个天空都遮蔽了。

饶是委蛇退得极快,一个头上的朱冠也被卷走,它急速翻滚,终于载着主人退到了安全地带。

那些想随着凫风初蕾捡便宜的人马便没有那么幸运了,但见十几个各路人马一起被卷须拉住,三几下,他们的惨呼便被卷须吞没,成了一滩白骨。

风,越来越大,甚至卷起拳头大的石块,不时往人身上砸,稍微闪躲不及便是头破血流。涧江四周并无遮蔽,可是,所有人都没有后退之意,纷纷盯着奠柏后面的小鱼洞。

几名黑衣道抢上前,以八卦站位,宽大衣袖甩动,凌厉的火箭一起射向奠柏。那些火箭一沾上卷须,便剧烈扩展,变成熊熊大火,很显然,黑衣道们是要火攻奠柏。

果然,卷须纷纷后退,渐渐地空出一个圆圈,黑衣道们大喜过望,正要冲上去,不料,那团大火忽然劈头盖下,卷须就像一只大手捧着火球,顺手便丢在了一个黑衣道的头上。

那黑衣道惨叫一声,顿时在火海里化为灰烬。

其他人面色如土,哪里还敢再上前挑战?

凫风初蕾跳下蛇背,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单刃长剑,那薄薄的剑身如柳叶一般,却寒光闪烁,她跃起,长剑过处,卷须落了一地,其余的卷须识得厉害,纷纷后退,可是,待她一冲过去,卷须又伸出来,如此反反复复,尽管地上已经落满了卷须,凫风初蕾还是无法冲进小鱼洞。

“我来试一试!”

凫风初蕾回头,看到涂山侯人。

他手里举着那把奇怪的大斧,笑嘻嘻的:“据说这是盘古劈天时的战斧,当初盘古用它能把天劈开,我就不信,奈何不了这小小的食人树奠柏……”

他举着劈天斧,大叫一声:“呔,吃我一斧……”

竟然猛冲过去,直接就去劈奠柏。

卷须如八爪章鱼将他擒拿,他却不避不闪,任凭卷须将他拦腰裹住,厚普大叫:“涂山公子当心……”

委蛇也嘶嘶的:“涂山公子,小心被化为白骨……”

“哈哈,看我的……”

一斧下去,正中奠柏中心,那些死死缠绕他的卷须就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忙不迭地就松开了。

他不假思索,又是一斧头劈在树干正中,奠柏震动,树冠摇曳,卷须顿时萎缩脱落,掉在地上绿黄如一条条死去的长毛虫。

原本一动不动的巴蛇忽然窜起,直飞小鱼洞。这已然吞食了过多人马,困倦得不成样子的懒蛇,动作利落得让人目瞪口呆。

凫风初蕾哪会错过这个机会?委蛇一声嗷叫便窜进了小鱼洞,涂山侯人尾随其后,也不管残余的卷须飘忽,再次抓住了企图一起蒙混过关的各路人马……

一道飞瀑,气势如虹,隔着老远的距离便有水花飞溅,空气里都是游走的水分,整个世界雾蒙蒙一片。

涂山侯人身上的衣服渐湿,定睛一看,却见凫风初蕾已经奔到瀑布边,又停下,飞溅的水花淋湿了她的头发,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惊恐地看着前方。

大瀑布下面,是一大湖。

湖边,满是铜头铁额身着皇家标志的鱼凫精锐——竟然是倾其国力,全部守护在这里!

涧江上的王车,只是一个障眼法。

真正的鱼凫王,可能一直都躲在这里。

但是,他躲在这里干什么?

湖中,一个巨型八阵图,北宫玄武里的马占据坎卦。大水泉居坤卦,巽卦之位风起云涌,西宫白虎里的猿则牢牢定在坤卦和巽卦之间。

如此,坤、巽、坎三卦合在一处,恰好正是“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

八阵图中央,一巨大的金色帷帐,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涂山侯人走到凫风初蕾面前,前面的黄衣侍卫长本要说什么,但是,见凫风初蕾没有发话,便闭嘴。看样子,他竟然紧张得完全顾不上闯入的外人,只是又紧张盯着湖水中心。

凫风初蕾却一直寻找柏灌王,一人一鹳那么鲜明,可小鱼洞里竟然没有他的踪影。

涂山侯人低声道:“你去吧,我帮你对付柏灌王!”

她看了看他手里的劈天斧,面露感激之色,点点头,一拍委蛇,便飞掠到了通往八阵图中央的入口。

倾盆大雨,暴击而来——可是,不是从天而降,是从地上涌出来。

只见一股股水泉从地上激射,和湖中水瀑交织,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湖面上,一片银白光芒,一条巨蛇冲天而起,鳞片银光闪闪,暴雨竟不能沾着它的身,从四周坠落,仿佛裹着它形成一道冲天的水柱。

正是巴蛇!

它的伤势已经不见踪影,反而因为吞吃了足够的人马,它的身子在成倍地长大,渐渐地,竟如湖心生长了一座倒三角形的小山。它昂首嘶鸣,蛇尾摇摆,不时沿着八阵图喷出一股股的水柱,渐渐地,蛇头竟然幻变,分明是一个戴着王冠的男子。

涂山侯人失声道:“鱼凫王?”

“哈哈哈……原来如此……鱼凫,鱼凫,先化蛇,再化鱼……鱼凫王,当年,我便是这样上了你的当,哈哈,竟不料,最看不起人蛇族的高阳帝,竟是通过化蛇来复生的……”

一人一鹳,御风而来。

柏灌王大叫一声:“颛顼,今日便是你真正的死期!”

“颛顼”二字一出,不仅涂山侯人,就连凫风初蕾也惊呆了。

颛顼!

原来是这样。

每一百年之期,当风从北来,天降大水泉,便有一种蛇会化成鱼,这种鱼

半身偏枯,一半是人形,一半是鱼体,死人若附体,便会借此复活。

不周山之战后不久,颛顼便重伤不治死去,他的尸首漂流到小鱼洞,刚巧大风从北面吹来,地下泉水涌出,正好有蛇化为鱼,颛顼便趁着蛇即将变成鱼而未定型的时候,托体到鱼的躯体中,死而复生。

复生后的颛顼隐姓埋名,计除柏灌王,从此成为独霸西南的鱼凫王。

正因为借助了蛇鱼的躯体,每百年之期便会鳞甲脱落,恢复蛇形,必须借助大水泉之机才能再次化为人形,否则,便会永远成为一条鱼。

所以,每一百年,鱼凫王都会到湔山打猎——实则是悄无声息地完成自己的蜕变。

一万年的岁月,平安度过。

时光久远得他自己都快忘记了“颛顼”这个称号。

不料,今日看到自己的老熟人,老对手。

凫风初蕾呆呆地看着父王,脑子里一片混乱:颛顼,共工……颛顼怎么可能是自己的父亲呢?自己明明那么讨厌颛顼。

鱼凫王就是鱼凫王呀,怎会是颛顼?

她手足无措。

第十五章 男尊女卑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才100岁,而且,今年,方才是他的百岁寿诞——父亲说,历代鱼凫王一百岁时,都必须去湔山打猎。

三年游历,她匆匆而归,为的便是替父亲的寿辰和打猎掠阵,因为,这是她作为鱼凫王唯一孩子的义务和责任——原来,并非如此!

地上泉涌,更加激烈。

鱼凫王的面容在蛇形上更加分明,但见他头戴金冠,凛然生威,手里拿着一根三尺多长的金杖,金杖上也是首尾相连的四只飞鸟,和鱼凫大旗上的飞鸟图案一模一样,正是鱼凫国的图腾。

他金杖一横,不慌不忙:“一万年了,柏灌,你终于来了!或许,我该叫你真正的名字?共工?”

“柏灌也罢,共工也好,今日,我俩总要先清算几万年的恩怨。”

“哈哈,说得好,柏灌也罢,共工也罢,万年轮回,就如我颛顼也罢,鱼凫也罢,无非一个代号而已……”

说话间,鱼凫王的身形变化得更快,浑身的鳞片逐渐变化,从银色逐渐变为枯黄。

寄生的蛇越大,复生的功力就越强,这一次,鱼凫王直接用了蛇中之王——巴蛇!一旦他幻变成鱼,纵九重星诸神,也制他不住了。

渐渐地,蛇,便要变成鱼了。

就在这时候,柏灌王出手了。

委蛇的朱冠被白鹳的翅膀扫落,凫风初蕾根本来不及靠近柏灌王,便被他远远抛在了后面。

白鹳展翅,驭风飞行,他手里的水神戟直刺鱼凫王的蛇腹,鱼凫王金杖一横,躲过这一波攻击,水神戟却毫不留情,直接往其蛇尾砍去。

鱼凫王躲闪不及,巨大蛇尾顿时鲜血淋漓,他大怒,戴着王冠的头瞬间暴涨,巨大的漩涡一下扫开了水神戟的攻击,一掌就扫向柏灌王的面门。

柏灌王的身子也随之暴涨,但见他双足踏湖,身躯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成了小山一般,完全和鱼凫王旗鼓相当。

红色头发如小山之巅盛开的鲜花,那是凫风初蕾第一眼见到的百里行暮。

涂山侯人大叫:“人首蛇尾红发,共工!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共工。”

鱼凫王张狂大笑:“共工,看来不周山的教训你早就忘记了……”

“当年你没能赢得了我,现在,你更不是我的对手……”

“你还有脸吹大气?当年要不是娲皇袒护于你,你早被不周山压死了。就因为你是娲皇的直系后裔,所以你触犯天条,导致民不聊生,九州开裂,闯下这么大的祸事,可娲皇不但不惩罚你,反而一力承担了补天的责任,放纵你逃到西南做了什么柏灌王,白白享受了上万年好时光,要不是我恰巧重生西南,你这个该死的共工岂不万万年祸害天下?”

“颠倒黑白向来是你的拿手好戏!若非你倒行逆施,不周山岂会被撞倒?”

“放屁!明明是你挟持娲皇之名犯上作乱,觊觎我中央天帝的位置。”

“恰恰是你们这群来历不明的四面神一族野心勃勃霸占了人蛇族长达几十万年的中央天帝之位……”

鱼凫王不屑一顾:“人蛇族无非仗着娲皇,没有对手,才统治地球几十万年,可是,自黄帝开始,四面神一族便统治了人类。天下者,乃有力者居之,你们不是对手,自然该当退位让贤……”

“黄帝赢了,我没话说,谁叫蚩尤这家伙技不如人呢?。可你这个高阳帝倒好,一登基便宣布歧视女性,立下什么‘在十字路口女子若见了男人必须立即为男人让路,否则便会被游街示众给与处罚’的破规矩,从此,女子地位慢慢降低,到后来,逐渐沦为妾奴……”

众人第一次听得这段远古恩怨,真真是惊心动魄。

凫风初蕾面色惨白,涂山侯人却大叫:“天啦……男尊女卑的规矩真是你颛顼大帝立下的?”

颛顼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也无暇理睬,只对共工破口大骂:“还不是被你共工一族逼迫的……”

“放屁!我怎么逼你了?你区区一个三世祖,无非是继承黄帝的天下,你自身何来开疆拓土之功?居然敢如此猖獗?人类皆娲皇所造,你竟敢歧视女性,若非娲皇,你自身都不复存在,你还能当上高阳帝?背信弃义,忘恩负义,连始祖娲皇你都敢藐视,你有什么资格做人君?我共工一族岂能服你??你各种倒行逆施,为非作歹,你难道不知道你死后,民间欢呼一片?”

“你共工一族无非挟娲皇之威,有什么真本事?安安分分做你的臣子不好吗?为何一直企图篡位?!可篡位也得有本事啊,不周山一战,你伤得何其狼狈!纵然你逃到西南做了柏灌王,我化为鱼凫王不也干掉了你?哈哈哈……”

“妄图篡位?你也有脸说?当年不周山万族联盟举行中央天帝换届投票选举,我得了七成支持票,你不过三成,帝位本就是我的,你却阴谋伏击,偷袭于我!真真是厚颜无耻……”

“好吧,既然你不服气,那今日我彻底干掉你,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今日谁干掉谁还真不好说,颛顼,你就乖乖受死吧……”

万年恩怨,不死不休!

水神戟和金杖每一次碰撞,便如一场小型的地震,湖水四溅,形成漫天暴雨,剧烈的震荡更是令湖岸周围的侍卫东倒西歪,他们人数虽多,可是,哪里能在两大高手搏击间插上手?只能呆在岸边干着急。

凫风初蕾,也只能干着急。

当年,共工和颛顼为争夺王位,大战于不周之山,共工一怒便撞向不周山,以至于天崩地裂,九州塌陷,共工固然身受重伤下落不明,颛顼也去了大半条性命,根本不能再登中央天帝宝座,而是隐匿起来疗伤。纵然他寻了良药,勉强拖延了几千年,终究还是旧伤复发,命丧九泉。

这本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役,没有任何人真正成为大赢家。

不料,机缘巧合,又是几千年之后,颛顼借蛇鱼重生成为鱼凫,彼时,已经做了一万多年柏灌王的共工哪里料到会有这等怪事?

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鱼凫阴谋算计,一举击败,从此,沉睡万年,而西南,完全成了鱼凫王的天下!

鱼凫王哈哈大笑:“你让我受伤沉死一万年,这一万年中,你却快快活活做了柏灌王。我自然也得让你尝尝痛苦一万年的滋味……哈哈,共工,躺在几千度的高温溶液里被融化成碎片的滋味还记得吧?要不要再来一次?”

“你以为凭借一个涯草,就能彻底将我除掉?”

鱼凫王冷笑:“过了一万年,你还是这么傲慢自大。难道你不知道兵不厌诈的意思?就连最爱慕你的女人也轻易背弃你,共工,你难道不该好好反省反省吗?”

此时,旧恨新仇,一起上涌,仇敌见面,招招杀机。

水神戟随着柏灌王的身躯增长,每一下都直刺鱼凫王的要害之处,而驭风飞行的白鹳好几次差点啄瞎了鱼凫王的眼珠。

鱼凫王毕竟吃了幻变尚未成功的亏,他正处于蛇变鱼的关键时刻,只能发挥一半的功力,而且,随着地泉喷涌,时间流逝,如果不能在地泉停止时化为鱼,就会功亏一篑,从此,这世界上便再也不会有鱼凫王了。

因为心急,偏偏又遇上死对头,功力更是打了折扣,蛇尾已经被水神戟好几次扫中。

柏灌王似看穿了他的弱点,每一招都是攻向蛇尾,如果蛇尾断了,也没法化鱼了。

巨大的血泉一阵阵喷涌,飞溅的水花,一次次的变成红色。

凫风初蕾摸了摸脸上的血水,眼睁睁地看着父王渐渐处于弱势,她好几次驱动委蛇,可是,委蛇就像瘫痪了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参战的勇气都失去了。

ps:男尊女卑由来,始于高阳帝颛顼。他立下规矩,女子见了男子必须回避,由此开创了女卑的先河。

第十六章 鹬蚌相争

她跳下蛇背,高举宝剑,直奔湖心,一个激浪打来,她渺小的身躯顿时被卷回岸边,重重摔倒在地。

涂山侯人冲上去扶起她,大叫:“凫(fu)风初蕾,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强忍疼痛站起来。

地泉更加猛烈,鱼凫王知道,地泉的巅峰时刻已经到来,很快,泉水变小,慢慢干涸,水量不足,蛇便永远变不成鱼了。

他心急如焚,忽然铤而走险,头部,四张面孔渐渐变幻,一条黑色龙影,若隐若现——

“哈哈,你这四面神一族,终于现出原形……”。

很快,虚拟的龙型便幻化成一条巨大的黑龙,挟着三万年前高阳帝的余威,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向柏灌王。

饶是柏灌王躲闪极快,水神戟也差点脱手,白鹳的一扇翅膀被打折,惨叫一声便急速下坠。

鱼凫王一击得手,勇气倍增,龙啸一声,厉声道:“共工,你的死期到了!”

黑龙像一座山似的直压柏灌王头顶,柏灌王身子一矮,原本隐匿于湖心的蛇尾也被迫脱离水中。

一如当年不周山的大战再现。

柏灌王死死盯着那黑色的龙头,居然是一条没有身子的半截龙。他若有所悟:“颛顼,这便是你后来更加丧心病狂大力推广男尊女卑的原因?”

鱼凫王冷笑一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柏灌王躲闪着鱼凫王疯狂的进攻,高声道:“原来娲皇对你的惩罚,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哈哈哈,颛顼,你的黑龙没有实体只剩下幻影,而且连身子都没有,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哈哈哈,一定是娲皇当年斩了那条黑龙,毁了你的守护神龙……”

鱼凫王面上的怒容和愤怒更甚,当年不周山倒塌后,整个地球南北极对调,磁场大转换,洪水奔涌,各种猛禽吞噬人类,娲皇不得不穷尽心力练五彩石以补天,矫正地球自转的轴心。当时的颛顼帝不忿她对共工的处罚太轻,召唤自身的守护神兽黑龙捣乱,差点破坏了补天大计,娲皇一怒之下便斩了黑龙。

黑龙一死,颛顼形如去掉了魂魄。

这也是他重伤再也不能痊愈的根本原因,此后,无论怎么修炼,无论什么仙丹,都无济于事。

从此,颛顼一族便对娲皇恨之入骨。

颛顼临死前也立下遗命,要后代继任者继续推行重男轻女的基本国策,以打击娲皇直系后裔的势力。

经过上万年的不懈努力,这项政策终于见效——到大禹王时,整个华夏大地,已经彻底成了父系氏族社会,天下,已经是男人的天下。

“颛顼啊颛顼,当年你的爷爷黄帝小儿尚且于高山之巅跪拜九天玄女娘娘,对娲皇更是毕恭毕敬!他的战功何止是你的百倍千倍?他尚且跪拜女性,而你,居然沐猴而冠,强做跳梁小丑,哈哈,可见娲皇当初杀了你的黑龙召唤兽,也没有委屈你……”

“就算我没有黑龙召唤兽,也比你这条丑陋的蛇尾强……共工,你知道为何我一直看你不顺眼吗?就是因为你这条丑陋的蛇尾,人首蛇身,没有净化完全的家伙,哪里及得上我们彻彻底底的人首人身?”

柏灌王高声道:“你这无知无识的跳梁小丑!你可知娲皇自身便是人面蛇身?作为娲皇的嫡系,我们自然一直保持了人面蛇身,为的是不忘记始祖的恩典。反倒是你们这些背弃娲皇的叛逆,蛇身渐渐丧失,化为双足,也彻底失去了对始祖的敬畏。可是,你知不知道哦?但凡人类,从娘胎里孕育伊始,便自带一条蛇尾,直到两三个月这条尾巴方会脱落?又何止人类?一切的哺乳动物,dna皆成螺旋蛇尾状,这便是自娘胎起便自动烙印了娲皇造人造物时的遗传,你数典忘祖,还好意思嘲笑别人?你以为你在娘胎时,就不曾有过那条尾巴?出生后脱落了,你就忘掉自己的原型了?”

“这又如何?反正我出生后已经是完完整整的人了!我就是看你的蛇尾不顺眼,你这低等的共工哪里比得上我大人类?”

柏灌王瞄一眼他的蛇尾,又是一水神戟刺去,大骂:“你这叛逆,不也只能借蛇尾而生?”。

鱼凫王轻易避开:“哈哈,这蛇尾可不是我的,只是寄生体巴蛇的。正因为蛇尾丑陋,我才要蛇鱼幻变,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不像你,随时拖着一条蛇尾巴……”

黑龙以不可思议的迅捷攻向柏灌王,这龙头一击,蕴含了鱼凫王几万年的能量,柏灌王的胸口顿时裂开一道口子,一股血泉汩汩而出,满头红发如愤怒的根须在天空根根竖立,形成一朵巨大的红云。

这一下,真是伤得不轻,他暴怒高喝,头顶一股青云窜起,但见两丈多长的“犼”喷着火光腾空跃起。

“犼”是龙的变种,龙头马尾,口中喷火,一嘴就向黑龙咬去。

鱼凫王大吃一惊,急忙后退。

犼直接杀向黑龙。

犼最喜食龙脑,一般的蛟、龙都不是其对手,黑龙识得厉害,龙头一低,急忙躲闪,犼得势不饶人,又是一头压过去,竟将黑龙的身子咬破了一个大窟窿。

黑龙长躯一软,只能躲闪,毕竟,它根本无法凝聚实体,幻行战斗力便弱了许多。

这一退缩,鱼凫王整个便空门大开,但是,他寄生的巴蛇暴涨得更高更大,以至于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纵“犼”一再飞窜,也够不着他的脖子。

但见一股地泉喷涌在他身上,他浑身的蛇片已经成了鱼鳞,蛇身以下,鱼尾初露,然后,渐渐蔓延,很快,左边身子便开始枯萎,眼看就要化为一条硕大无比的枯鱼……

柏灌王大急,一旦这厮完成蜕变,一切便完蛋了。

鱼凫王更急,这是生死关头,若是不能蜕变成功,不但自己完蛋了,整个鱼凫国也必将彻底完蛋。

他干脆不再理睬犼的进攻,一心一意将功力凝聚在头顶,忽然对着天空的黑云嚎叫一声,鱼鳞顿时蔓延到了胸口之上。

柏灌王哪会容他进行下去?哈哈大笑:“颛顼,你就受死吧……”

水神戟,径直刺向鱼凫王的脖子,因为,鱼鳞刚好要蔓延到脖子之处,鱼凫王咬紧牙关,拼着受了这一刺,竟然不理不睬,全身功力凝聚一处,只等彻底变成鱼的一瞬间。

他面前,一摊血水,柏灌王大叫:“你以为你还有时间幻化为鱼?别做梦了,颛顼,你受死吧……”

水神戟,再次刺向鱼凫王的脖子,犼扫着尾巴配合,直接啃向鱼凫王的天灵盖,仿佛龙脑没吃到,能吃吃鱼凫王的人脑也行。

鱼凫王无处闪躲,眼看就要丧身犼嘴,一道赤色光芒凌空劈来,犼大叫一声避开劈天斧,浑身的龙鳞被劈掉了一小半,天空中就像下了一场银色的龙雨。

涂山侯人趁势站在鱼凫王的一只臂膀上,伸出手撩拨“犼”,大笑:“来,你这畜生,再来玩几招……”

鱼凫王见这陌生的年轻人援手,精神一振:“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你女儿的朋友。哈哈,你果真是颛顼(zhuanyu)高阳帝?没准我跟你还有点渊源……”

“你是?”

“涂山侯人……”

涂山侯人顾不得寒暄,因为,犼(hou)已经卷动尾巴再次袭来,他不敢跟它硬拼,虚晃一招,觑准了犼的死穴,一斧又劈下去。

“当”的一声,劈天斧坠落湖心,竟被柏灌王一掌击落。

“涂山小子,你滚一边去吧。”

涂山侯人被一股强力猛推,直直地摔在湖岸上,许久都爬不起来。

就是这个喘息之机,鱼凫王的渐变已经到了头顶,柏灌王哪里容他成功?竭尽全力,水神戟刺向他的双目。

鱼凫王惨叫一声,双目喷出血泉,可是,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因为召唤黑龙时已经耗光了他大半的元气,而且蜕变正到了鱼脖子,被生生卡着,残余的功力再也无法发挥。

犼趁机伸出利齿,无声无息抓向鱼凫王的胸口,但见鱼凫王胸前坚硬粗大的鱼鳞血淋淋地被剥离,一颗心眼看就要被犼生生掏出来……

一抹红色身影就像一片树叶轻轻贴在鱼凫王的胸口。

凫风初蕾出手了。

第十七章 新王诞生

委蛇无法飞度,她轻盈的身子下面,是渐渐透明的鱼尾一般的阴影,但是,只是显影,而不是实体,因为她鱼凫的血脉,在危机时,鱼型本能显露,可是,也因为鱼凫的血脉,而不是鱼凫王,所以,根本无法变成鱼体,那鱼尾只如一个简单的障眼法而已。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族。

人的身躯,岂能抵挡犼的进攻?

可是,她毫不犹豫,死死护着父亲。

犼刚刃一般的利齿,几次擦着她的背心。

愤怒的犼看到这渺小人类竟敢如此不自量力,气得笑起来,就像看着送到嘴边的美味,锐利的牙齿不假思索就去啃她的脑袋。

死亡之气袭来,可是,她毫不退缩,依旧紧紧护着鱼凫王。鱼凫王凝聚了最后的功力,待要推开她,可是,伸出的双手已经失去力气,因为,那双手忽然消散了,正在变成巨大的鱼翅……

幻变,接近尾声。

他也顾不得,举着虚弱的两扇鱼翅,拼命杀向犼,可犼压根就不屑理睬他,一口含住凫风初蕾的脑袋,狞笑着,径直咬下去。

鱼凫王惨叫一声:“蕾儿……”

湖边的涂山侯人也大叫:“凫风初蕾……”

犼的利齿停留在凫风初蕾的头皮,水神戟生生将它的利齿格开,凫风初蕾的身子,纸鸢似的坠落湖岸。

涂山侯人抢上一步扶起她,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恍若惊梦。

“蕾儿……蕾儿……”

鱼凫王看到女儿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湖边,松一口气。

此时,黑龙消散,他胸口再无遮蔽,柏灌王的水神戟只需往前一寸便可刺穿他的心口,但是,柏灌王居然没有动。

犼也退在一边,龇牙咧嘴,显然是很不甘心倒嘴的美食又飞了。可是,不等主人下令,它也不敢轻举妄动。

柏灌王盯着鱼凫王,一副很意外的样子:“颛顼,你不是一向觉得女子毫无用处,活着只是白白浪费粮食吗?又何必拼着性命救你女儿?”

鱼凫王破口大骂:“该死的共工,你懂什么?我只是恨共工一族借助娲皇声势狐假虎威,随时企图篡位。我虽为高阳帝,可是,朝中一切军政大权全为你共工一族把持,我无非就是一个傀儡而已。我打压女子地位,只是变相打压你共工一族的靠山,要不是这样,我堂堂高阳帝岂会专门去跟女子为难?”

柏灌王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低下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凫风初蕾,忽然道:“颛顼,你重生后娶的是掌握颜华草的女子?”

颛顼面色顿变,飞速瞄了一眼女儿的方向,狠狠瞪了柏灌王一眼。

柏灌王一怔,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