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地:“他已经过惯了那种日子。”

东眷女不以为然:“简朴是好事,可是,太过简朴就是苛刻自己了。”

大费不置可否,只醉醺醺地又喝了一杯,“不是叫你轻易别上门吗?叫人看到了多不好!”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东眷女顿时大大地抱怨起来:“大费将军难道不清楚情况吗?我如今在阳城哪里还有什么地位啊?现在夏后氏和有男氏比赛着送来各种礼物,人家的嫁妆比我丰厚那么多,又是大禹王最亲信的部族,只怕以后根本轮不到我们东夷族说话的份儿。实不相瞒,自从万国大会之后,大禹王再也没有派人到驿站来看过我,好像已经快忘记了我的存在……”

大费不以为然:“大禹王都快病死了,哪里顾得上你?”

她一怔:“大禹王真的会死?”

“不一定。据说服用了巫医之药后,又有了明显好转。”

大费心不在焉地安慰她:“别急,那两家的姑娘没你漂亮!”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我漂亮?那两家的姑娘可还没有来。”

“我当然知道!两家的姑娘我都见过,都是姿色平平的普通人,尤其是夏后氏的姑娘,矮小黑瘦,几乎算得上丑陋不堪。”

东眷女大喜:“果真如此?”

“可是,人家嫁妆多啊!我还听人说,夏后氏可是大禹王最亲信之人,据说,大夏的军事,夏后氏掌握了近三分之一。比你这个大费将军更加厉害。”

大费转移了话题:“启王子最近有什么行动?”

“唉,别提了。我最近从来没有见过他,几次派人去暗中打点,探听,可是,根本得不到任何消息,我都在替自己担忧,这不,还没嫁进去,就像已经被打入冷宫了,真成亲了,日子该怎么过?”

她站起身,走到大费面前,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娇声道:“大费将军,你明明知道我的心事,我根本看不上那个什么启王子,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我嫁过去也没什么意思。你替我想想办法,让我服侍你吧……”

她唉声叹气:“最初云华夫人还肯替我想想办法,她还暗示我让我学音乐讨好启王子,对我也还算关心。可是,这几天,她称病不出,根本没有任何消息,对我也不闻不理,他们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能是觉得我的分量已经不足了吧……”

“大费将军,你替我想想吧,我不得启王子喜欢,身家背景又比不过其他几个部族的姑娘,嫁过去后能有什么地位呢?只怕一生就像囚徒,再也得不到自由了。大费将军,我不想这样啊,求你替我想想办法吧……”

她温言软语,连声哀求,大费轻轻抚着她的手,心下也是不忍。

她还要说什么,忽然听得仆从大声咳嗽。

大费面色一变,立即推开她。

门忽然开了,一股冷风吹进来,东眷女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站得笔直。

就连跪在地上的姬真也急急忙忙站起来。

皋陶站在门口,面色很难看。

大费硬着头皮:“父亲!”

皋陶一挥手:“下去!”

两名女子不敢违逆,急匆匆地就下去了。

皋陶随手关了门,这才打量四周,但见生着的火盆时,脸色就更是难看了,斥道:“才不过八月底,你就开始生火盆了?这像是一个职业军人之所为吗?”

大费一声不吭。

皋陶径直走过来,站在儿子对面,又看了看满桌子的酒冷杯残,面色更是难看:“难怪你现在不爱回家,总是躲在你自己的府邸!大费,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你已经堕落了。大白天在家里生火盆喝大酒,你这是想要干什么?难道不怕传出去被人家笑话?”

大费淡淡地:“别人要笑话就笑话好了!你一辈子勤俭节约,可是,又能换来什么?好的名声能值几个钱?还不是只能做人家的踏脚石!看看吧,本以为大禹王病倒了,可是,他现在又好了,我们父子哪里还有什么出头之日?”

皋陶大怒:“逆子,你岂敢这般讲话?”

大费素日对父亲那是毕恭毕敬,极其孝顺,从来不敢高声半句,可今天仗着几分酒意,舌头便大了,他醉醺醺地斜着父亲,完全无视父亲愤怒的目光,语气里满是嘲讽:“得了吧,父亲,你也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了。再好的名声,再大的战功又能如何?反正王位也不是我的,我无论怎么做,无非是为启王子做垫脚石而已,大夏江山都是他的,跟我毫无关系,我可不想为了这样一个人而拼死拼活,再流血流汗了……”

皋陶怒道:“你简直疯了,你怎能这么说话?”

大费又喝了一樽,抹抹嘴巴,笑道:“我是疯了吗?皋陶大人,你自己很清楚吧。大禹王虽已经公告天下,把王位禅让给你,可是,你还能活多少年?你能等到王位的那一天吗?”

皋陶低声道:“反正他已经公告天下了!”

“你自信和他比命长能胜过他?”

“得了吧,父亲,你就别自欺欺人了,现在大禹王大张旗鼓为他儿子联姻,娶夏后氏和有男氏的姑娘,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显?早前大家以为启王子是废物,根本没有谋夺天下的野心,可是,这次万国大会上你也看到了,启王子身手不凡,而且又露了那么大一个脸,在外界看来,大禹王可都是他救下的,都已经开始说大禹王有个好儿子了。这种舆论,你说是什么意思?”

皋陶摇摇头。

“今天的朝会上,你也看到了,夏后氏和有男氏拼命替启王子鼓吹!他们为什么鼓吹?难道不是因为期待着他们的女儿能做下一任的王后吗?父亲,你等着瞧吧,很快,大禹王便会顺理成章为他儿子安排要职,甚至掌握军队……”

他冷笑道:“只要启王子随便赢得两三场战争,那么,他的威望便会大大提升,到时候,我们父子如何跟他抗衡?”

皋陶走来走去,很显然,他无法反驳儿子的这一番话。

毕竟,夏后氏和有男氏的意图都是那么明显。

“很明显,大禹王已经在为他的儿子铺路了。以前,他还稍稍掩饰一下自己的意图,可万国大会之后,他已经肆无忌惮。父亲,你说,我们怎能对抗大禹王?既然对抗不了,那又何必再为了大夏流血流汗,开疆拓土?反正这一切,最后也不是我们的,而是大禹王的儿子的……”

他越说越是愤愤不平:“纵然王位不传给我家!哪怕是传给别人,哪怕是维护神圣的禅让制,我都可以为了大夏而血战到底!可是,若是家天下,若是我们都在为启王子这样的人而战斗,你觉得有意义吗?”

皋陶若有所思,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可是,他毕竟和儿子不同。

他只是长叹一声:“大禹王这不过是为他的儿子定几门亲事而已,以后要怎么发展,也未未可知。想当初,尧帝和舜帝也都曾为儿子娶名门望族的女子,和各大部族联姻,可是,这又如何?到最后,尧帝和舜帝也都没有把王位禅让给他们自己的儿子!”

第119章 禅让真相1

“舜帝也就罢了,可是,尧帝当初若是没想要把王位让给儿子,丹朱怎会被舜帝流放?”

“这……想来大禹王也不敢轻易破坏禅让制度,那样,可是会遗臭万年的!”

大费冷笑:“父亲你能自欺欺人,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想替这样的人卖命了,想起就恶心。”

“所以,你就大白天在家里纵情声色,再也不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大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我在万国大会上也被启王子羞辱,我的名声也就这样了,我再是努力,又能如何?”

皋陶摇摇头,痛心疾首:“大费,才这么一点小挫折你就受不了了?”

大费心里一凛。

“如果大禹王真的要不仁不义,非要搞家天下那一套,那么,我们和他的斗争才刚刚开始。你倒好,战斗还没开始,你直接就缴械投降了?”

皋陶厉声道:“启王子在外界面前假扮废物,迷惑众人,难道这一切大禹王会一点也不知道?启王子从何学来的本领?从湔山到涂山,他处处和你作对,而且屡次犯下为大夏律法所不容的死罪,这些,你道大禹王都糊涂了?他哪里是糊涂了?他分明是深藏不露,只是在众人面前演戏而已。只等机会,一举推出启王子,震惊天下……于是,万国大会上,你也看到了,大禹王的目的一下就达到了……”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儿子:“可是你倒好,最初还扮一扮少年英雄,现在你直接就怂了?别人还没出手,你直接就倒下了?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吗?你还是我皋陶的儿子吗?”

大费冷汗涔涔,真如醍醐灌顶。

他忽然道:“我就在奇怪,为何当初启王子会那么准时赶到湔山小鱼洞跟我作对。我出兵鱼凫国,虽然是奉了大禹王的命令,可是,按照作战部署,是直接进攻金沙王城,而改道湔山伏击,那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作战方案,就连大禹王也根本不知道。可是,启王子却能如期赶到,莫非大禹王一直在暗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这一想,更是震骇不已,对大禹王的痛恨,又更深一层。

他愤愤不平:“大禹王表面光明磊落,难道实际上却是如此的卑鄙无耻?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再替他卖命?”

皋陶长叹一声,他原本早就衰老的眉眼更是皱纹深深,人活一百岁本就不易,更何况,他这漫长的近百年里,一直在为大夏而奔走忙碌,从未停下来享受过一天。

“我这一生,都追随大禹王在为了一统天下而奋斗,几十年下来,我俩之间从未起过任何龌龊。为了治水,大禹王五十几岁才成亲,而我,六十几岁才成亲,一生最好的光阴,都在治水中度过了。我虽然功劳不及大禹王,可是,自认这天下,除了大禹王,没有任何人比得上我!大禹王禅让王位于我,我也问心无愧!而且,我身为大夏的法律官,自然就要维护大夏的法统长存。如果大禹王真要为了一己之私,破坏禅让制,那么,我必和他血战到底!费儿,也许到后来,只有我们父子才能并肩作战!”

大费的酒已经彻底醒了,他站起来,躬身:“父亲教训得是,儿子都明白了!”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十分欣慰:“费儿,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以任何借口损伤自己的羽毛!你别忘了,你一直是大夏的国民偶像!”

“儿子谨尊父亲教诲!

连续几天,大费在家闭门不出。

入夜,他迎来了自己的客人。

密室里,姬真斟好酒水,跪着摆放整齐,才倒退着出门。

涯草叹为观止:“大费将军,你这个宝贝可真是难得。走遍九州四海,我可从未见过这么温顺的女人。”

大费淡淡地:“整个白狼国,全是这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涯草不以为然:“白狼国的女人我也见过,她们的确温顺,可是,如姬真这么漂亮的却绝无仅有。我敢打赌,姬真是这世界上最温顺的女子,没有之一!”

“也许吧。”

“如此佳人,大费将军他日登上王位之后,可切莫辜负了人家……”

大费一听此话,面色变了,他举着酒樽,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九万里肥沃土地已经到手了,涯草,你还想怎样?”

涯草喝一口酒,笑起来,她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笑的时候,媚得就像是春日里发情到了极点的母猫,纵然大费是普通人,明知不可和巨人通婚,也心里一阵一阵荡漾。

他慌忙移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涯草对这美少年的反应满意极了,她笑道:“大费将军,若你是巨人,我一定毫不犹豫嫁给你。”

大费红了脸:“涯草说笑了。”

涯草咯咯的:“那我们就说点正经的。大费将军,我今天可是来送你一件天大的礼物……”

大费听得是礼物,便兴趣缺缺:“什么礼物?”

“确保你王位无忧的礼物!”

他紧紧握着酒樽,“涯草,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费将军,我可听说你最近处境不是太妙啊!启王子在万国大会上那么一露脸便将你的风光遮掩下去了。加上群臣趋炎附势,各种为启王子涂脂抹粉,现在,启王子已经成了大夏新的全民偶像,无数部族都争着跟他联姻。你想想看,等他娶了这些大部族的姑娘,基本上便得到了整个大夏一大半的实力支撑,他要是不跟你争夺天下也就罢了,可是,若他真的藏有野心,非要角逐天下,你说,你胜算几何?”

几句话便击中了大费的内心。

大费端着酒樽,又不喝,眉宇之间,满是心事重重。

涯草察言观色:“皋陶国师家教甚严,又自奉道德楷模,毕生只娶一妻。说实话,大费将军,你要么如启王子一般,光开门路,大肆迎娶各部族之女。可是,你要是学你父亲,只娶一妻,那么,无论你迎娶哪个部族的姑娘,你的势力都会远远不如启王子,到后来,你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大费叹道:“家传如此,小子也没法迎娶太多姑娘。”

“我倒好奇,大禹王和你父亲都只有一妻,可是,为何大禹王能纵容儿子多娶望族,偏偏国师大人对你那么严厉?”

大费叹道:“只因为家父言行一致,他做不了那样的伪君子!”

“哈哈,伪君子!没错,就是伪君子!对于大禹王这样的伪君子,我涯草也看不惯,所以,必须助你一臂之力,以报答我得到的九万里河山!”

大费叹道:“涯草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就算你倾全部巨人一族的力量帮助我,我也不可能是大禹王父子的对手。再说……”

他迟疑一下:“还有那个柏灌王!你知道,他是我的死敌之一!据我所知,他可是涂山侯人的朋友!如果他支持涂山侯人,那么,我真是连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涯草大大摇头:“大费将军多虑了!柏灌王才不会管你们这区区小事!”

“大夏之王可不是区区小事!”

“在他眼底就是!谁做王者,他根本就不关心。”

大费眼底燃起一丝希望:“既是如此,涯草,你要送我的礼物是?”

涯草笑道:“要做王者,第一是有兵力,第二是有财力。大费将军少年起便统领大军,在军中有极高的声望,兵力自然是有的,可是,财力嘛,就稍逊一筹了……”

大费叹道:“可不是吗!家父自来简朴节约,真真是家无余粮。小子受父亲教诲,也每每有战功赏赐,都分给属下,于财力一道,实在是无能为力……”

涯草悠悠地:“财力简直是小事一桩,我有一座金山要送给大费将军!”

大费不敢置信:“金山?”

“没错!一座金山!”

要知道,黄金在彼时是稀罕物,流通的都是贝币,只有王冠,王杖或者极其重大的祭祀活动上,才有资格用上最珍贵的黄金,其余场合,便是用其次珍贵的铜器。

纵然大费南征北战,掠夺无数珠宝,但是,黄金也并不多见。换而言之,在整个大夏的藏宝库里,黄金都很少。

如今,涯草竟然说她要送自己一座金山。

涯草笑眯眯的:“这座金山,日后必然力助大费将军夺取天下!为让大费将军安心,大费将军明日便可派人随我去一看究竟。大费将军还可派驻亲信把守,但有所需,随取随用,我便不再过问了。”

大费跟她合作日久,深知这女人是个狠角色,不可能空口许诺。如今,肯拿出一座金山,那么,她的所图必然比金山更大。

他缓缓地:“你给我一座金山,我能给你什么?”

涯草娇笑。

大费虽不知道她的确切年龄,可也知道这个女巨人绝对是超级高寿之人,但听得她如此娇笑,咯咯如少女似的,也觉得古怪。

“大费将军,你能给我的当然比一座金山更多!”

大费见她如此爽快,毫无掩饰,反而放心了:“涯草,你不妨直言你的要求,我能做到,我一定尽力。”

第120章 三方勾结1

“很简单,我助你登上王位,日后,你只需要把西方领域划归我即可!”

大费很意外:“不是已经给了你们西方九万里疆域吗?难道西方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涯草大笑:“区区九万里岂能囊括整个西方?单单是我们防风国现在所处的沙漠地带便是几百万平方公里,其疆域已经远远大于中原,只因为是沙漠死地,无人肯深入而已……”

大费大吃一惊:“那片沙漠有这么大?”

“事实上,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大,因为气候太差,环境太恶劣,我也没敢深入。而再往西,还有上亿万里的距离……”

大费东征西站,自认为已经走遍天下,可是,听涯草此话,方知道自己以为的天下,其实才是九州中原而已。

涯草见大费迟疑,笑道:“大费将军不必迟疑!就算是号称万王之王的大禹王,现在所拥有的也不过是这地球上十分之一的领域而已。你登上王位之后,就算不肯把西方划给我,你自己也用不上!”

大费一听,深以为然,中原广袤土地,已经无暇治理,哪里还顾得上西方苦寒地?而且还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沙漠荒丘?

他索性大手一挥,十分痛快:“既是如此!涯草,我答应你!”

“大费将军果然爽快!”

酒酣耳热,合作达成,二人都十分高兴。

涯草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大费已经有了两分酒意,索性道:“涯草,你不妨好人到底,再帮我一个忙……”

“大费将军请讲。”

“帮我把涂山侯人除掉吧!只要他一死,我便不再有任何阻碍。”

涯草连连摇头:“这可不行。”

“我们巨人一族,向来不能公开参与中原的纷争。更何况,大禹王现在气势如虹,如果我杀了他唯一的儿子,只怕会招致意想不到的祸事……”

她见大费满面失望之情,不由得低声笑道:“大费将军真要杀启王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大费将军可是聪明人啊,不然留着姬真干什么?不过,我可要提醒大费将军一句,真要杀启王子,也万万不要留下任何线索,否则,就算你日后登上了王位,也必将背负一个杀启王子的污点,这可不符合你们父子一贯的美名……”

说完,也不等大费回答,便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背影所过处,香风阵阵,令人眩晕。

大费仔细回味她的话,暗忖,到底要如何才能不露痕迹彻彻底底杀掉涂山侯人,又不让大禹王或者天下人疑心到自己身上呢?

各国商旅已经撤得差不多了,但适逢集日的时候,阳城街头已经摩肩接踵。本地商旅接手了所有的货物,胭脂水粉,珠宝丝绸以及各种新奇古怪的玩意儿,依旧琳琅满目吸引着百姓的目光。

尤其是最后一批商旅,因急着离开,剩下不多的货物便公开大甩卖,价格便宜得惊人,吸引了无数男女围观抢购,一时,热闹之际。

小狼王换了一身中原人的便装,将他标志性的一头小辫子隐藏在了一顶牢固的黑帽子下面,又在脸上涂抹了一点东西,单从外形上看,便再也看不出其白狼国王子的身份了。

前面,有吆喝声传来:“减价了……减价了……各色香料大甩卖……”

一堆人围过去,他也随意走过去,只见一个西域商人正在处理他的最后一批货物,都是妇女所用的各种香料、胭脂水粉,吸引了,无数人围观。

他看了看,兴趣缺缺,转眼,听得另一个吆喝声:“锦缎……上等的锦缎……大家来看,来选,走过路过机会不要错过……”

吆喝的,是一个中年妇人。

她的生意极好,她笑得满脸横肉:“来来来,今天已经便宜很多了,走过路过机会不要路过……什么,你说贵了?贵吗?都已经降价四五成了,你还嫌贵?是不是要我送给你才说不贵?你这种穷比,哪怕白捡的,可能你都觉得贵,罢了,你他娘的裸奔就不要钱了,你还卖什么锦缎?买不起你就不要瞎比比……滚……”

好像是一个男人嫌弃锦缎贵了,啰嗦了几句,惹恼了女贩,她破口大骂,那男人吓得落荒而逃。

女贩旁边,是两个卖陶罐的姑娘,这两个姑娘生意很一般,也不怎么吆喝,就在一边笑眯眯的坐着,每每看到有人路过,才笑着喊一声:“陶罐……上等陶罐……价廉物美咧……”

小狼王虽说来了阳城一段时间了,可万国大会之前,只忙着招罗旧部,或者忙着躲避大费的耳目,哪有心情逛街?

此时,慢慢体会阳城街头的风情,才觉得这里简直是一个可怕的世界———准确地说,是母老虎的世界。

阳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做生意的女商人、女小贩,她们粗手大脚,口舌凌厉,大声武气地和男人们讨价还价,稍有不慎,也会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都有。据说,阳城的男人绝大部分以参战为荣,有为青年们都上战场去了,于是,妇女们便霸占了阳城一大半的各种生意,有些有钱的女人甚至一掷千金,雇佣成百上千的仆童,就连许多位高权重的男人也得对她们礼让三分。

沉思间,被人撞了一下,一看,正是被那个女商贩大骂得落荒而逃的男人。

他还没开口,男人瞪他一眼:“你瞎眼了?挡我路?”

小狼王气得笑起来,自己没怪他就算好了,他反而先发难。可是,他十分好奇:“喂,你这蠢货,刚才被那娘们那么破口大骂,你不敢回嘴,如今,你在我面前逞什么威风?”

男人大怒:“你说谁是蠢货?”

“你啊!为什么那娘们如此大骂你,你也不敢吭声?”

男子冷笑一声:“跟娘们对骂有意思吗?”

话音未落,居然一拳就砸向小狼王,幸亏小狼王躲得快,他大怒,但也不想在阳城街头跟这些凡夫俗子计较,只得怏怏地大步走了。

背后,还听到那男子跳脚大骂:“你倒是不怕,你去和那娘们吵吵看?你他娘的倒只敢来欺负我们这些弱小,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小狼王哭笑不得。

过了一条街,忽然听得一阵悠扬的琴声。

那乐声,并不是中原人的靡靡之音,而是白狼国很普遍的芦笙。

乐声是从一家酒肆传来的,小狼王心里一动,便慢慢走了过去。

天寒风冷,酒肆里人满为患,热酒和肉菜的香味直冲鼻端,不时有店小二端着一大盘大盘的鹿肉、牛肉、羊肉吆喝着走过。

那熟悉的乐声停了,小狼王很是失望。

他进了一间雅座,随手扔出一片金叶子:“来两斤牛肉,两斤羊肉,三斤馒头。”

“好咧,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很快,饭菜便上来了,羊肉和牛肉都是清水刚煮好,热气腾腾,因为没有加任何香料,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膻味。

小狼王却深呼吸一口,仿佛嗅到了昔日草原上最熟悉的味道。

要知道,中原人的饮食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初来阳城,因为新奇,觉得还好,可是,时间久了就觉得受不了了,因为,食物自身的味道,全部被各种香料给掩盖了,完全失去了本身的鲜美。

此时,手抓一大块羊肉,嗅着那浓郁的膻味,真真是食指大动,立即便大吃大喝起来。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乐声又响起,这次,他听得更是分明,乐声就是从隔壁传出来的,而且,绝对是芦笙发出来的。

他放下羊肉,抬起头,看到门被人推开了。

他嗖地站起来,羊肉落地,狼牙棒提起。

大费一挥手,满脸笑容:“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小狼王阁下,今天我不是来找你拼命的……”

他见小狼王还是随时一副搏命的样子,立即道:“今天,我是来还你一个人的……”

小狼王冷冷地:“大费,你又想耍什么诡计?”

“我把姬真姑娘给你带来了!”

隔壁的门开着,姬真就在里面。

小狼王看得千真万确,却还是犹豫:“大费,你到底想干什么?”

“本将军说过不动你的美人,当然就言出如山!好了,今天把美人带给你!小狼王,你可要看好了,再要被人夺去,那就是你真没本事了。”

小狼王沉声道:“大费,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本将军的目的就是成人之美!难道不行吗?”

大费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回头,笑道:“本将军说话算话,只有本将军一人,没有任何埋伏!当然,小狼王如果你害怕,你也可以转身就走,姬真姑娘不要也罢!”

他的身影,消失在隔壁。

小狼王稍稍踌躇,提着狼牙棒便大步跟了过去。

隔壁的房间门开着,小狼王刚进门,大费便关了门,可是,小狼王顾不得他的举动,他只是迫不及待地盯着一旁端坐的姬真——的确是姬真!

姬真一身中原女子的华丽裙裳,流云水袖,窈窕多姿,更显得楚楚动人。

她听得小狼王进来,也不敢抬头,脸色苍白,泪盈于睫。

小狼王定定看着她,忽然英雄气短。

第121章 三方勾结2

她慢慢脱下了外面的裙裳,小狼王定睛一看,才发现她里面完全是白狼国女子的打扮,左衽夹袄,青色裙子,很显然是已经做好了离开阳城的准备。

她慢慢跪在小狼王面前,叫了一声:“大王”。

她蔚蓝色的大眼睛在雪白的皮肤上,更显出一种不经人事的柔弱和娇美,哪怕是铁石心肠的男子见了,也不由得要化为绕指柔。

大费的声音响在门口:“果然是英雄美人!像姬真这样的美女才是人类的瑰宝,温柔,胆怯,善良,驯服,哪里像阳城街头那些飞扬跋扈的女子?”

这一点,小狼王深有同感。

以前,他只以为凫风初蕾已经是这世界上最凶悍的女子了,可是,一到阳城,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再看看姬真,果如大费所说——这才是真正充满女性气质的美女!想一想,若是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这种美女,那男人的世界,只怕会无趣得一塌糊涂。

小狼王却看着大费。

大费背后,空无一人,没有带任何侍从,也没有任何埋伏。

甚至连大门都在自己这一边,而且靠着窗户,随时可以夺门而出。

大费一摊手:“我可以进来吗?”

小狼王冷冷地:“你想来便来,何故惺惺作态?”

桌上,摆满了酒菜,看样子还没开动。

大费一挥手:“小狼王阁下,不妨坐下喝一杯。”

他亲自斟酒,满满两尊:“小狼王阁下,我俩还从未一起畅饮。”

小狼王大刺刺地坐下:“大费,你有什么阴谋不妨直说,别来这假惺惺的一套。”

大费一笑:“你该知道,我攻打白狼国只是奉命行事,国战之间,不存私怨,你真要恨,也只能恨大禹王。”

小狼王听出他话里有话,冷冷地看着他,暗忖,这厮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了?

姬真已经擦干眼泪,跪坐一边替二人斟酒。她随时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可是,无论什么情况下,无论多么委屈、危险,她先想到的总不是自己,而是别人——自己必须服务的对象!

男人才是天,是地,是哪怕牺牲了性命,也必须好好服侍的对象。

她把白狼国女子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看着她把自己的酒樽斟满时,小狼王不由得长叹一声:“姬真,是我没本事,竟然连累你们到阳城受这样的屈辱痛苦!”

她眼神一暗,慌忙看了大费一眼,又低下头去。

大费却正色道:“小狼王阁下此言差矣!我虽俘虏了姬真姑娘,可是,从来待之以礼,并未对她有任何作践。就算麾下将领多次向我讨要,可是,我也舍不得姬真姑娘落入那些粗豪汉子之手,便一直留着……”

小狼王狐疑地看着他。

他却大大方方:“今日你便可以带姬真姑娘离开!”

小狼王还是不敢置信。

他重复:“如果你乐意,你甚至马上就可以带姬真姑娘离开。你放心,绝不会有人追赶,你该知道,我大费虽然不才,可是,言出如山,绝不会出尔反尔!”

那是事实。

小狼王已经和大费打了多次交道,互相算计,互相搏命,屡次交手,就算对他恨之入骨,可是,小狼王也不得不承认:大费的确言出如山,从不出尔反尔玩弄小人行径。

他沉声道:“大费,你究竟有何企图?”

“企图?”

大费毫不掩饰自己对姬真的欣赏目光,淡淡地:“如果你非要说什么企图,那就是,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身份,没办法公然娶一个亡国之女回家。就算我再是欣赏她,我也只能忍痛割爱,因为,我不愿意给外界一个贪花好色的印象!”

纵然他自己不要姬真,可是,完全可以拿姬真当做人情,笼络其他人。

为什么他连这么明显的好处也要放弃?

小狼王强调:“可是,我没能为你杀掉涂山侯人!你该知道,今后,我也没可能再杀掉他!再说,以前你可没告诉我,那小子居然是大夏的启王子。”

“你不喜欢启王子?”

“我一看那小子就觉得十分讨厌。只是,最初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大禹王的儿子,而且,他本领不弱!。”

大费笑了。

自从在万国大会上,小狼王就算和自己厮杀,却并没有当众叫破自己意图谋杀启王子时,他便明白了:小狼王和自己一样,渴望启王子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