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大费的整个少年时代,都和点心无缘。
直到他离开家,上了战场。
离家千里,快意恩仇,每每取得了胜利,便是无数的珠宝珍馐,享受不尽,他开始了自己的双重面孔生涯:在外征战时锦衣玉食,奢华无比,常常是纵酒狂欢,极度地享受人生;但一回到阳城,回到家,便又是那个简朴的少年,滴酒不沾,粗布衣裳。
从简朴的少年到简朴的青年,再到简朴的将军,他成了皋陶国师有口皆碑的好儿子,全大夏第一流的好青年,每个人都说,他的美德完全继承自父亲,来源于良好的家教。
可是,天知道,他是多么厌恶这副道德楷模的枷锁——对,就是枷锁,牢牢地规范着他的一言一行。
所以,他甚至厌恶阳城,他恨不得一年365日,每一日都在外行军打仗。因为,每次回阳城之前,他必须匆匆将自己的华美衣服,奇珍异宝分发给下属,甚至是偷偷扔掉。
很多时候,他甚至想,打了胜仗就跑吧,永远不要回到阳城了,哪怕是跑到一些偏寒的地方,独立成一个小诸侯,也随心所欲,远远胜过在大夏的良好名声。
但是,他没有!
他再是反抗,可骨子里已经烙印了父亲的痕迹——因为,他渐渐地意识到,这一切简朴寒酸的背后,也许,会换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比如,父亲被立为下一任王者。
可是,他骨子里,还是不愿意踏足这寒酸简陋的老家半步。
一如他那一次王宫之行后对启王子的恨。
所有的恨意,因此而始。
凭什么他有的,我没有?
就因为他是大禹王的儿子?
小时候,是因为那几盘富足的点心,现在,是王位江山。
王位,比点心更加诱人何止百倍千倍?
可是,大禹王即将死去,王位必将落在父亲身上——自己,竟然终究是和王位擦肩而过。
以父亲的顽固不化,他明白,父亲绝不会打破千年传统,破坏禅让制。
他不知道该恨大禹王还是恨自己的父亲。
忽然觉得非常绝望,十几年戎马生涯,无数赫赫战功,仿佛都在为他人做嫁衣。
他站起来,走来走去。
不行,无论如何,父亲不能登上王位的宝座。
这天下无论谁做王,自己都还有机会,但是,父亲一旦登基,自己必将永无翻身之地。
老仆早已瞌睡不已,他一挥手,让老仆去睡下。
老仆却絮絮叨叨地:“罐子上还温着药,国师大人每天半夜都必须喝一碗……”
他甚是不耐烦,“我会给父亲喝,你快下去睡。”
这么冷的天,老仆巴不得赶紧去睡,听得这话,立即便下去了。
诺大堂屋,彻底空洞。果然,外面的厨房明明灭灭,灶台上温着一只药罐子,药汁在里面咕嘟咕嘟。
然后,火熄灭了,慢慢地,那咕嘟咕嘟的声音彻底消失。
良久,大费听得父亲的房间里响起咳嗽声。
最初,他不以为然,直到听到房间里传来喘息。
他慢慢走近,站在门口,那咳喘更加剧烈,仿佛一口气上不来似的。
毕竟是近百岁的老人了,最难熬的原本就是冰雪严冬,偏偏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太猛太突然,而皋陶国师向来过着简朴的生活,没到季节是绝对禁止家人生火盆的,他认为,保持刻苦的环境才能保持一个人的心性。
尤其,越是在这样的突发天气之下,更应该磨砺心志,不向任何意外的灾难投降。
这个原则,他已经坚守了几十年了。
但是,他忘了自己年龄太大了,不比年轻时候了,也或许是人老了,感觉迟钝了,因此,他竟然没察觉太过寒冷,日复一日,还是没有生火盆。
以前老妻还在世时,尚有人关心着他的冷暖,老妻死后,仆从们惧怕他的威严和责骂,并不敢轻易靠近。
此时,大费便也不靠近,只是站在门口听着父亲有一阵没一阵的咳喘。
忽然,急剧咳喘一阵便没了声音。
大费忽然想起老仆的叮嘱,这个时候,应该立即把汤药拿进去,让国师准时服用一碗。
可不知为何,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干脆退后,又独自回到堂屋里坐下。
父亲的屋子里,再也没有传来过那咳喘之声。
直到快天亮了,他才缓缓起身,去端起那碗早已冰冷的药汁,推开了父亲房间的门。
“父亲,父亲……”
他叫了几声,无人应答。
皋陶的卧房里冷得就像是一座冰窖,他一进去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天还没亮,屋子里十分昏暗,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楚。
他慢慢上前,一摸皋陶的鼻端,便大声道:“父亲……父亲……快起来喝药了……”
国师皋陶躺在床榻,浑身已经僵硬了。
“来人,快来人……”
老仆跌跌撞撞冲进来,惊慌失色:“怎么了?国师大人怎么了?”
旁边,是一只空空的药丸,还有跪在国师面前的大费将军,他泪如雨下,悲痛欲绝:“父亲……父亲大人……”
国师皋陶是被活活冻死的。
风雪提前来临,全阳城都提前生了火,就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肯,以至于为了他坚守的原则而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消息传出,天下震惊。
所有人奔走相告,整个阳城,一片悲声。
第142章 君臣同死1
有人说他迂腐不堪,有人说他太过固执;可是,每一个阳城人民都一致同意:为原则而死之人,是非常令人尊重的!
毕竟,这世界上,尊重原则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国师皋陶,彻底升级成了大夏的精神魂魄之所在。
按照皋陶生前的习惯,灵堂也设立得非常简单,大家见到国师的儿子大费跪在大门口迎送宾客,因为悲哀过度,很快便形销骨立。
老仆哭哭啼啼地见人便讲述大费将军是如何地孝顺,如何地悲痛,如何地父子情深,大费将军已经几天水米不打牙,为父亲之死悲哀得不成人样了。
而且,天气这么冷,大费将军也秉承父亲的遗志,根本不肯生火,以至于前去吊唁的大臣们都在灵堂前冻得直哆嗦,没有人肯多呆,都是匆匆安慰大费将军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大禹王并未前来吊唁皋陶,因为,他自己也已经行动不便了。
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得知皋陶一死,病情就更加重一筹,很快,便彻彻底底卧床不起了。
国师刚死,大禹王又要死,双重噩耗令整个阳城都陷入了一片慌乱。如果说大禹王父子病倒时,大家还说有国师顶着呢。
可一旦皋陶提前暴毙,各种流言蜚语就再也顶不住了,所有人八卦的焦点都指向了破裂的九鼎和这个怪异而寒冷的冬天。
毕竟,皋陶死了,大禹王再死,谁也不知道今后大夏将走向何方。
更主要的是,大夏今后的王者,到底该是谁?
大禹王又会把王位传给谁?
冥冥之中,仿佛阳城上空笼罩了一股凶煞之气,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于非命。
流言越演越烈,以至于病危的大禹王都再也无法躺下去了。
这一天,他拖着病弱的身子终于上朝了。
群臣已经好些天不见大王,此时,见他坐在王位上,虽满脸病容,倒也还有说话的力气。
君臣礼毕,他习惯性地看向旁边国师的位置,但见空空的,方知道自己的老伙计皋陶真的已经死了。
就连皋陶的儿子大费都没有来。
有扈氏首领道:“国师不幸病逝,大费将军留在家里料理他的丧事,所以无法前来……”
大禹王微微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心情。
是哀悼合作几十年的老伙伴的病亡?
是同病相怜自己的处境?
大家听得大禹王的呼吸沉重得就像一架已经快废弃的风箱,整个只有出的气,没什么入的气了。
直到旁边的近臣酋人迅速捧上参汤喂他喝了几口,他才恢复了点元气,重新睁开了眼睛。
“唉!”
叹息声,响彻大殿。
“真没想到,皋陶还是先本王而去!”
众人都垂着头。
大禹王叹道:“本王和国师共事近五十年,真没想到,国师竟然比本王先走一步……”
他说了两句,众臣便绝望了——大禹王已经明显中气不足了,他说话的速度很慢,仿佛每一句话都要耗费他很大的力气。
就像一盏灯,已经油尽灯枯了。
他的声音疲倦到了极点:“本王和皋陶合作了三十年,君臣之间,从无龌龊,不料,今日皋陶先我本王而去,而本王……”
他忽然笑起来,淡淡地:“本王也时日无多!”
台下,有很长时间的死寂,大臣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恰当。
大家只是死死盯着大禹王,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在台上散架了。
是有扈氏先开口,他十分恭敬:“大王,我有一言,但不敢讲。”
“但讲无妨。”
有扈氏上前一步:“本来,这话不该在这时候说,可是,本着为大夏江山社稷考虑,我又不得不提。大王,恕我直言,皋陶国师已经去世,大王也身体抱恙,这下一任的王位究竟归谁,如何说法?”
他的心思,便是所有人的心思。
大家都在担忧:若是大王也忽然死了,又没有留下王位的遗嘱,大夏岂不是马上就要陷入纷争?
夏后氏却急了,大怒:“有扈氏,你什么意思?大王还没死呢……”
有男氏也怒了:“现在就问这个问题,有扈氏,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有扈氏亢声道:“我无非为着大夏江山,你们都不敢说,我却不能沉默。如果大王生前没有做好王位的归属问题,万一有什么,以后你们谁负责?”
夏后氏和有男氏狠狠瞪着他,但是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大禹王挥挥手,阻止了众人的争论。
也许是参汤发挥神效了,他的精神忽然恢复了,语速也流畅了起来:“有扈氏刚刚提的问题的确很关键。本王万万没想到,皋陶竟然在这时候先本王一步而去,而本王身体,也的确不行了……”
他站起来,定定看着台下:“万国大会好不容易奠定了华夏九州的和平局面,本王绝不愿意看着九州重新分裂,所以,一定要趁着还有一口气,定下王位继承人……你们说,皋陶之后,这天下谁最有资格做王者?”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在座的,全是大夏基柱重臣,每一个都曾立下赫赫战功,可是,无论是谁,也没资格说自己就是下一任的王者。
大禹王缓缓地:“你们每一个人都曾追随本王多年,都深得本王信任,现在,本王问你们,到底谁最适合下一任的王者人选?”
众人还是你看我,我看你。
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条件不差,可是,每一个人,又都觉得自己无法完全服众。可是,要推举他人,却又很是不甘心,毕竟,每个人都觉得其他人并没有绝对性的优势。
12部族首领,旗鼓相当。
这反而推举不出众望所归之人。
这时候,大家才觉得,原来,要选一个王者,竟然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大禹王也并不急于催促,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皋陶那空出来的位置——他是国师,仅仅在他大禹王之下。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日自己病危时,和皋陶密谈,皋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发下毒誓:我必将永远善待启王子,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皋陶,发誓善待他大禹王的儿子。
他大禹王,又何曾不是在心底发了誓要善待他皋陶的儿子?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皋陶居然先走!
此时,这个大难题,便抛到了自己的面前。
算来算去,本是要坚决阻止大费这个颇有野心的年轻人登基,可是,他想,这一定是天意!
天命不可违!
要不然,自己和皋陶岂会先后病倒,又先后要死去?
大禹王沉默了许久,就在众臣生怕他就这么闭着眼睛当场驾崩时,他又开口了,“大家想好人选了吗?”
“大费将军如何?”
大禹王睁大了眼睛。
所有人都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有扈氏大声道:“我认为,再也没有比大费将军更合适的人选了!大王,您意下如何?”
夏后氏不以为然:“禅让制是什么意思,有扈氏你忘了吧?哪有父传子家天下的?你想贻笑天下吗?”
有男氏也说:“对啊,皋陶才死,怎能把王位传给他的儿子?这岂不是破坏尧帝舜帝遗留下来的规矩?有扈氏你胡说什么?”
“你俩才是睁眼说瞎话,皋陶从未登上王位就死了,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什么王者,如今大王把王位禅让他儿子,岂谈得上父传子?”
众人一听,果然是这个道理,一时间,倒无法反驳。
有扈氏朗声道:“虽然在座之人都是大夏重臣,可是,扪心自问,轮到战功,轮到威望,你们谁比得上大费?再说人品道德,大费也足以成为年青一代的道德楷模,难道就因为大费比我们年轻,他就没资格继承王位了?”
斟灌氏斟酌片刻,也出声了:“没错,轮到战功威望,大费虽年轻却远胜我们。就拿这一次国师的丧礼来说吧,办的那么简朴,大费伤心欲绝,形销骨立,这种孝顺,几个年轻人能做到?我们大夏不是自来提倡仁孝治国吗?大费将军可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附和:“没错,大费将军少年老成,虽然战功赫赫,却没有其他年轻人那种少年得志的轻狂和嚣张,治国者,首推沉稳,但是又必须有朝气,大费将军,真可谓是唯一符合条件之人……”
“最主要的是,大费将军和国师一样,都是遵守原则之人。国师大人宁肯活活冻死也不肯提前生火盆,大费将军为其守灵,也是快冻死了,也不生火盆,大家都担心他就此倒下,他依旧不为所动。说真的,我们大夏,需要的便是这么坚守原则之人,唯有如此,才能确保各种神圣制度的传承……”
“说实话,如果是从我们之中选王者,无论是谁,我都不肯服气,同理,若是选我,大家也不服气。既然彼此都不服气,不如公推一个大家都服气之人……”
“那就是大费将军,没有别人了!”
夏后氏和有男氏见众人如此,也不吭声了。
所有人,都盯着大禹王。
第143章 君臣同死2
大禹王却一直闭着眼睛,仿佛对众臣们的议论纷纷充耳不闻。
直到有扈氏再次高声提醒他:“大王还是你作定夺吧……”
大禹王终于睁开眼睛,缓缓地:“既然如此,本王宣布,待本王百年之后,王位禅让给大费!”
“大王英明!”
在众臣铺天盖地的呐喊声里,大禹王往后就倒。
酋人尖声道:“来人,快来人……”
巫医们一拥而上,扶起大禹王就奔向寝宫。
官员奉命去大费家里宣布王旨。
他宣读三次,被大费拒绝三次。
形销骨立的大费跪在父亲的灵位之前,坚决拒绝接受王位,只说父亲尚未下葬,小子才德不足,不能为王者云云。
旁边的有扈氏见状,急忙劝说:“大费将军何必如此?这可是天下人一致的推举……”
斟灌氏也道:“国师去世,大禹王也病重,现在我们大夏的江山就全靠大费将军了……”
大费的双眼已经哭肿了,声音也是沙哑的,无论众人怎么劝说,他只是摇头:“父亲生前,小子常年征战在外,从未好好侍奉他老人家,如今他去世了,小子少不得要在他坟头尽孝三年……”
众人一听这话,更是惨然,联想到大费的确十几岁起就征战在外,父子之间也的确聚少离多,而且,到现在为止,大费居然还没有成亲。
父子俩的大公无私,可见一斑。
大家对大费的好感度,更上一层。大费不做王者,这天下,就没有别的人配做王者了。
宣读官员第四次前去时,正是国师皋陶刚刚下葬,大费将军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守着父亲生前曾经用过的物品发呆。
宣读官和陪同前去的几名大臣发现,大费将军因为太过悲哀,竟然晕倒在了父亲的灵位之前。幸好仆人急忙为大费灌下一碗热汤,大费才悠然醒转。宣读官这才把代表下一任王者的玄圭放在大费将军面前。
大费依旧婉辞不受。
有扈氏首领急了,大声道:“大费将军再不接受,就是不忠不孝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大费也惊愕地抬起头。
有扈氏朗声道:“国师刚逝,大王重病,正是需要有人站出来力挽狂澜之时,而放眼天下,再也没有比大费将军更服众的人选了。若是大费将军坚辞不授,岂不是让重病在身的大王感到为难和绝望?难道你还要让大王在病危之时到处另外去寻觅其他人选?此乃不忠。如果因为大费将军不肯答应,那么,日后势必引起天下大乱,国师大人和大王好不容易才打下的稳固江山,必将重新陷入四分五裂,如此,九泉之下的国师大人又岂能名目?此乃不孝!”
大费凛然站起来,一躬身:“首领教训得是,是小子自私了。”
大费,终于接过了下一任王者的玄圭。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夜深人静,国师皋陶的家里,一片漆黑。
宣读官和一众大臣早已离去,人去楼空,整个寒酸简陋的小屋,更是显得凄清死寂。
风雪更大,大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一阵一阵掠过。
就连他,也一阵哆嗦,内心暗暗骂了一句这该死的鬼天气。
转眼,看到对面玄圭发出的光芒,上等美玉在夜色里也难以掩饰其温润的柔光,触手处,却没有一般石头的冰冷,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暖意。
他轻轻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这柄玄圭,从尧帝开始,传到舜帝,再到大禹王,然后是自己的父亲皋陶,再然后,是自己……并非是君王玉玺,只是下一任王者的传递信物,可是,其珍贵程度,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胜过君王的印玺。
此时,这至宝,终于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如释重负,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只是慢慢地把玄圭放在一边。
寒风呼啸里,有各种飞禽走兽偶尔破空的声音,那是他安排下的一个陷阱:任何胆敢靠近之人,都会被陆地和空中的双重追杀拦截。
他担心的刺客,当然不是凫风初蕾或者丽丽丝等一干人。
他现在最担心的刺客便是来自大禹王——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想,大禹王不可能就这么甘心把王位传给自己——毕竟,以大禹王的精明,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他儿子中毒的事情跟自己有关。
他想,在大禹王死之前,恐怕自己必将度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
黑暗中,有人悄然进来。
大费依旧没有亮灯,只是听来人低声禀报:“负责诊治启王子的巫医全被屏退,只剩下云华夫人一人负责。至于启王子的死生,任何人都不知道,据说,云华夫人严令任何人接近启王子,就连负责服侍的宫人们也毫不知情……”
大费缓缓地:“这么说来,启王子是根本没死了?”
“属下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将军别忘了,云华夫人可是来自西王母一族,她有许多古怪本领……”
大费一凛,自己竟然忽略了云华夫人的身份。
可是,黑暗中的声音又响起了:“云华夫人真要有起死回生的本领,那大禹王就不至于死了。但是,据诊治的巫医透露,大禹王的确只在煎熬时间了……”
大费极其慎重:“果然如此?”
“属下保证消息可靠!大禹王应该就这两三天时间了,不可能熬更久了。”
大费点点头,心里稍稍安定。只要大禹王一死,纵然涂山侯人还活着,那也没什么大碍了。
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几天,东夷族的首领和东眷女都有来访,他们父女送来大批厚礼,要求见一见将军,如何处置?”
大费毫不犹豫:“绝对不许他们进来!尤其是东眷女!不许她踏进半步!”
大费补充:“这段时间,未得我允许,任何不速之客全部拒之门外。”
“属下明白了。”
大禹王这一倒下,就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云华夫人一直守在他的床前,当巫医再一次送来汤药时,她只是摇摇头,接过就放在一边,并没有再喂大禹王。
她知道,已经没用了。
可是,她的震惊并不在于大禹王即将要死——因为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反而不觉得奇怪。
她震惊的是,大禹王真的把王位禅让给了大费。
野心勃勃的大费,一心要干掉启王子的大费。
仿佛看到一出悲剧即将上演,可是,她发现自己完全没有阻止的能力。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她很少认为大禹王做错过什么决定,唯有这一次,她觉得大禹王可能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良久,她起身。
可是,手却被一把拉住,她急忙回头,“只见大禹王睁开眼睛,浑浑噩噩地看着她:“启儿呢,启儿呢……”
她柔声道:“启王子已经无性命之忧了,很快他就会好起来。”
大禹王还是一碟连声地问:“启儿呢?启儿呢?”
她一怔,这才发现,大禹王已经整个神志不清了。
“启儿……他们要杀启儿……你救救启儿……救救启儿吧……”
她轻轻拉住他的手,叹道:“大王,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启王子。”
他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云华夫人给他喂下去一碗药汁,他的眼神慢慢地清醒了一点。云华夫人这才试探性地:“大王,你真把王位传给大费了?”
他垂着头。
“你知道大费和启王子这次中毒的关系吗?”
大禹王还是垂着头。
过了许久,就在云华夫人以为他快晕过去了,才听得他嘴里低低的一句:“没法……我发过誓的……夫人,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云华夫人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不该这么问,只怕真是天意如此……”
大禹王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一夜之间,阳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一件事情:大禹王把王位禅让给大费了。
大费,已是下一任的王者。
凫风初蕾得到这个消息时,惊呆了。
她和委蛇走过最繁华的一条街时,但见许多百姓在风雪中集聚不肯离去,都自发在哀悼皋陶国师,每个人皆素身孝服,在在地传扬着皋陶父子的贤德往事。
与此同时,人们的悲哀里也满满都是喜悦之情:大费将军做下一任王者,也算是众望所归了。
凫风初蕾简直不敢置信:明明几天前大费才设计毒杀涂山侯人,怎么几天之后,他就被立为王者了?
难道大禹王是傻了吗?
“大费将军做王者,真是再合适没有了……”
“可不是吗?大费将军不仅战功赫赫,而且是真孝顺,听说国师大人一死,他就不吃不喝家里也不生火,几天下来,人就瘦的不成样子……”
“何止如此?据说大费将军被禅让王位后,坚辞不授,一再推辞,根本就无心于王位……”
“那可不行,要是大费将军不做王,我们大夏怎么办?”
“放心吧,据说有扈氏首领对大费将军晓以利害,一再劝诫,大费将军才勉强答应接受王位……”
“唉,大费将军可真是淡薄名利,以后,我们可要好好支持大费将军……”
第144章 君臣同死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