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沙泽,只见沙泽已经彻底摊在地上,没了人形。

“沙泽!”

沙泽恍恍惚惚的:“魔鬼陷阱……真的是魔鬼陷阱……难怪我祖上整个家族都死在魔鬼的手里……今天,轮到我了,我也不能幸免了……我父亲一再告诫我,决不可踏上魔鬼之地……呜呜呜……我也要死了……是我违背了父亲的告诫……”

到后来,他声泪俱下,整个意志都彻底崩溃了。

他的情绪感染了其他人,剩余之人也都倒地大哭,一时间,嚎哭之声响彻沙漠大地,可是,被闷杀在无穷无尽的风和黄沙里,也无法传达到外面的世界。

涂山侯人无法阻止这些人的嚎啕,也想不出什么劝慰之语,牟羽却开口了,“你们哭什么哭?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他厉声道:“比起那些已经死了的人,我们算命好了,还有什么值得哭的?我们能剩下,也许就根本不会死……”

众人听得这训斥,一个个收住了哭声。

涂山侯人心里一动,朗声道:“没错,牟羽说得对!既然我们迂回婉转幸存下来,上天就注定了不会叫我们灭绝!”

牟羽接口道:“你们还没发现吗?我们被派来修陵墓,便是因为大禹王的威灵可以镇压妖魔鬼怪。启王子可是大禹王唯一的儿子,那么,妖魔便不敢近他之身,我们只要跟着他,总会找到生路……”

沙泽跳起来:“没错,就是这么个道理!要不然,我们早就死了!”

众人一起看着涂山侯人,就像看着一个救星。

涂山侯人精神一震,一挥劈天斧,高声道:“大禹王的威灵一定护佑我们走出魔鬼之地!”

“没错,大禹王的威灵一定护佑我们走出魔鬼之地!”

一时间,沙漠里响起宏伟之声。

大禹王三个字,随着风吹得很远很远。

黄沙麦浪,冷风习习,众人鼓起勇气,重新踏上了原地之路。

尽管对这片红树林已经十分畏惧,但是,众人已经有了经验,再也不东张西望,只是低头直直前行。

这一次,领路的是涂山侯人。

他一马当先,笔直而行。

和最初一样,棕色褐色的红石林慢慢地变成一片血红,最后,成了红蔷薇一般的美丽奇景。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有毒。

众人已经对这美丽的奇景视为蛇蝎,偶尔一瞥,也魂飞魄散,慌忙移开目光,如此,相安无事,慢慢地就像走近那片最最可怕的红石人丛林了。

如果说,红石林是魔鬼之地,那么,那片人形的石林,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魔鬼了。

涂山侯人一路留心观察地形,为的便是希望走上另一条路,绕出这片死亡之地。

可是,沿途,没有发现任何新的道路。

哪怕对照天上的星辰,也是一路向北。

换而言之,红石林已经困住了众人的脚步,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你都必须先走出红石林再说。

前方的红人形石林,只相距不到三丈远。

往东,是一望无际的人形石林;

往西,也是一望无际的人形石林。

而前面和后面,则是即将踏上的路和刚刚走过的路。

34颗尚在跳动的心脏,被困在这三四丈宽的狭小之地,一动不动。

彼此的距离很近,因此,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粗糙的汉子们,从未静心下来听过别人的心跳,此时,这整齐划一的心跳,紧张得就像天地之间弹奏的一曲死亡前奏曲。

唯有鹿蜀一声嘶鸣,可是,这悲凉的鸣叫,很快就被黄沙吹远。

天地之间,更是空旷而寂寞。

天,还是没有亮。

就好像黎明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众人恐惧,却并不觉得哀戚,相反,在这沙漠世界里,烈日意味着死亡的更加速到来。

可这丝毫也不会阻碍大家将远处的红石人看得一清二楚。

也许是因为吸收了更多的人血,他们的体型看起来更加庞大,那鲜红欲滴的血脉就更加清晰。

蠢蠢欲动间,似在向众人招手:快来吧,快来送死吧。

众人两股战战,竟再也没有勇气往前一步。

就连沙泽也闭着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眼。

好几次,牟羽想要问他什么问题,可叫了他几声,他只是一声不吭。

再看涂山侯人,也是满脸的茫然,他倒不怎么惊惧,他提着劈天斧,目不转睛地看着最近的一个红石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在这一刻忘记了未未可知的前途。

偏偏想起凫风初蕾。

一路上来,他已经很少想起她了,无尽的酷暑,无数的死亡,日复一日疲于奔命,他根本没空想起她,直到今夜,直到在这死亡之地原地打转,他全神贯注盯的更是要人命的红色石人,哪里有闲暇想起她?

她的脸庞那么清晰浮现眼前。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到内里贴身的小袋子:那是一片小小的金叶子和一颗玉红草果实。

临行之前,她坚持把这两样东西送给他。

他贴身藏了,一路也从不拿出来,现在想起,忽然无限感触:自己还有活着走出沙漠和她再见之期吗?

他的手放在怀里,又绝望地伸出。

劈天斧一扬,沉声道:“跟我走!绝不要东张西望!”

众人再次踏上死亡之地,这一次,涂山侯人选择了往东走。

东边的石林,在最初的时候,较之其他几个方向,显得最是稀疏。可是,往前走一段,涂山侯人立即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

越是往前,石人林越是密集,到后来,简直就像无数血红的石人聚集在开会似的,密密麻麻,狭窄处,仅仅只容一人通过。

34人,必须排成一行直线,稍有不慎,便会触摸到红色石人。

尽管沙泽和牟羽都一再出声警告,众人也早有准备,都尽力克制自己不要东张西望,可是,人性就是这样,越是拼命压抑,就越是反弹。

到后来,有意志力稍微薄弱者,已经承受不住这无边无际的恐怖气氛,不由得抬起头,四下张望。

不看还好,一看,眼底全是鲜血,脚步就像穿行在一片汪洋大海般的血色世界里,每走一步,都踩着深深的鲜血。

渐渐地,那血色的海洋世界里,伸出一只手来,狞笑着,无声无息地掐住脖子……

有人惨叫一声,往后就倒,他身后之人收势不及,被一同撞倒,连续几个人,碰触到了红色石人之上。

涂山侯人蓦然回头,但见这几个人的惨呼声已经发不出来了,红色石人就像一只血盆大口,毫不怜惜地就将他们生吞活剥。

有胆小者,站立不稳,仓促间,本能逃窜,这样一来,前后之人就遭殃了,被撞击得东倒西歪,刹那之间,又是七八人倒地,只见最近的那个红色石人一瞬间迅速膨胀,竟然一口将将七八人拉扯进去,隐隐约约地,还能清晰看到他们挣扎着向同伴呼救的双手。

涂山侯人冲上去,劈手就去拉伸在最外面的一只手。

牟羽失声道:“启王子万万不可……”

他不假思索,劈天斧猛地砍下去。

火星四射,震耳欲聋,巨大的红色石人毫发无损,但是,也没有再继续猛涨。

涂山侯人红了眼睛,又是一斧头劈下去,这一次,他用了十成的力气,众人眼前一花,那红色竟然被生生砸下一块,落在沙地上,血红的一团,一瞬间,就成了一块焦黑的石头,仿佛死过去一般。

涂山侯人收了斧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众人。

一行34人,如今只剩下21人。

他大声道:“你们不要低头,只跟着我走就行了!”

他一马当先,但凡遇到近处挡路的红色石人,就一斧头砍下去,好几次,都有红色石头被砍下一块,瞬间成为焦土。

那些红色石人好像识得厉害,竟然再也不继续膨胀,众人心里一振,纷纷跟了上去。

眼看,就要走出红色石人丛林了。

前面,却横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红人。

那简直就是一只拦路虎,将左右、前方全部阻拦!众人要想通过,简直不可能了。

奔在最前面的鹿蜀,虽然不能发声,却再也不敢继续,只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惨叫。

涂山侯人停下来,众人也都停下来。

因为太过紧张,一个人收势不住,身子一歪,一只手便情不自禁摸到了身边的石人身上。

没有惨呼,没有预警,他就被生生扯进了石人里面,只见他的身子迅速变成一片血红,面上神情扭曲得就像置身地狱之中,伸着血红的双手,不停地冲着同伴摇晃。

身边几人看得分明,本能地后退,这一退,便纷纷退在了后面的石人身上,旁边竟然同时有两个巨大的红色石人围过来。

众人本以为石人是不动的,必须是你靠上去,才会自投罗网,岂料这石人居然慢慢冲上来,这一惊吓,简直魂飞魄散,好几个人顿时被扯进去。

第200章 金色奎砂2

涂山侯人冲过来,一斧头劈过去,一阵火星,石人毫发无损,劈天斧却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已经只剩下14人。

尽管都是胆大心细之人,也不由得两股战战,若非原地瘫软,只怕会全部被吸附进去,一个活口也剩不下了。

就连牟羽也牙齿打颤,嘴唇哆嗦,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沙泽更是将头深深地埋在沙堆里,看样子,就算魔鬼伸手扼杀他的脖子,他也没有任何逃窜的力气了。

涂山侯人也精疲力尽,但是,他还笔直地站立在沙地上。

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还站着。

脚下的沙地,没有坚固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片虚无之中,一个浪头打来,顷刻间便会粉身碎骨。

他也渐渐失去了斗志。

前面的红色石人,越来越膨胀。

隐隐地,就像一座小山在慢慢靠近,张开了血盆大口,狞笑着,要吞噬最后剩下的十几个活口。

魔鬼陷阱,名不虚传。

涂山侯人低头,捡起自己的劈天斧。

他握着斧头的手已经力不从心,一路的劈杀,已经令他虎口出血,心力衰竭。勉强维持着一口气,只是不甘就此束手待毙。

大禹王的儿子,岂可不战而降?

尤其,一想到阳城的大费,终于达到目的,铲除异己,今后,不知在王位宝座上如何风光得意,他便心如刀割。

可是,他情知已经无能为力。

就像前一任的王子丹朱,被舜帝追得惨死异乡。

就像舜帝本人,在苍梧之间前后无路,老无所踪。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他唯一的遗憾,只是再也不能和凫风初蕾重逢了。

本来,他还曾经打算和她去天穆之野,一起度过漫长而有趣得流浪时光,只可惜,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红色石人,已经越来越近。

“天啦……魔鬼……那魔鬼在走向我们……”

他不知道是谁在说这话,也不在乎。

他只是本能地伸出手,摸到了那片小小的金叶子,提起了最后一口气,准备一斧劈下去,和那魔鬼同归于尽。

金色叶子,在手心里反射月华。

很小很细,就像弯弯的上弦月。

凫风初蕾送自己这玩意干嘛?作为盘缠,实在是太小了。

可是,他已经顾不得多想,因为,那红色魔鬼已经近在咫尺。

劈天斧已经举起,他只想把金叶子放回怀中,可是,手心刚一合上,便被一股灼烫刺激,手一抖,金叶子便飞了出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这片小小金叶子已经是他心目中最最珍贵的东西。

他顾不得红色魔鬼,追上几步想要接住金叶子,可是,那金叶子直直地,就飞到了红色石人的眼睛里。

“启王子,快停下……”

他伸出的手,刚好碰在石人的血红眼睛里。

金叶子,也正好钻入石人的眼睛里。

他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吸附,轻飘飘的,就像失重的羽毛,径直钻向石人的心脏。

所有人都闭上眼睛,惨然绝望。

启王子一死,大家更无生路了。

“砰”的一声巨响。

天空中,仿佛一道晴天霹雳。

众人被这极大的冲击波弹起来,又俯冲向沙地,一个个顿时晕厥过去。

涂山侯人睁开眼睛时,头顶明晃晃的。

天已经亮了,但可以确知还是清晨,朝阳就像一轮火球,肆无忌惮地跳出地平线,冉冉地往上挪移。

天空还有淡淡的黑色,但云彩已经洁白,于鲜红的朝阳下,整个沙漠都变得金灿灿的,美丽得令人无法逼视。

嘴里,满满的沙子,发涩发苦。

他爬起来,吐干净嘴里的沙子,但觉精疲力尽,又伸展四肢倒下去。

放眼望去,再也没有任何的红色石林,那些鲜红的魔鬼统统不见了。

好半晌,他才再次慢慢坐起来,看到那片熟悉的金叶子,就稳稳地躺在自己脚旁。

他急忙捡起来,细看,但见这金叶子根本不是什么金子,而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

他这才想起金叶子钻入魔鬼眼中的那一刻,怦然的巨响。

那些红色魔鬼,难道是被这片金色的叶子给干掉了?

一念至此,他赶紧站起身,但见身后,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石林,有些上面还冒着淡淡的烟雾,不正是那些可怕的石形人是谁?

此时,它们通体的血红已经完全消失,就像经历了一场大放血,彻彻底底露出了本色,居然全是一堆堆灼热的矿物质。

就算完全不懂,但涂山侯人也隐隐猜出,这些诡异的石头根本不是什么魔鬼,而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放射性物质,但凡生物靠近,就会被它们吸附死亡。

但是,它们为何会死在这片金叶子手里?

难道这是一种专门克制它们的东西?

他百思不得其解。

再一看,不远处的沙地上,陆陆续续有人爬出来,沙泽,牟羽等,一数,正好是十三人。

涂山侯人又惊又喜,这剩下的13人,竟然一个不少。

沙泽等人也看到了身后焦黑的石林,嘶哑着声大叫:“天啦,上帝保佑,我们总算走出了魔鬼的陷阱……”

牟羽也大叫:“快看,前面真的有一片沙棘……”

不远处,就是一片茂盛的沙棘,上面尚未成熟的果实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在沙漠里,有植物的地方,便意味着有生命。

众人完全忘记了疲乏,欢呼雀跃。

涂山侯人紧紧捏着掌心的那片金叶子,嘴唇蠕动,也笑起来。

难怪凫风初蕾当初执意把这东西送给自己,当时他还在奇怪,要说盘缠吧,这金叶子也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处,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东西竟然是救命符。

可是,他还是无法形象,为何这金叶子偏偏能克制这些血红的魔鬼?

但是,一想到她的父亲,神秘的鱼凫王,古老的颛顼大帝,便又立即释然了——凫风初蕾以女子之身,只身游历江湖,却毫发无损,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一定是颛顼大帝送给她不少稀奇古怪的护身宝物。

而这个宝物,便是她转送自己的其中之一。

他掌心合上,眺望远方,情不自禁:“凫风初蕾,我一定要活着走出沙漠,至少再跟你见上一面!”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天空固然黄沙漫卷,改天换日,地下深处,也一阵强烈震动。

两个白袍人仓促跑出来,从深坑处抬头,眺望天空。

狂风吹落黑色的沙土,高个子的白袍人伸手接住,仔细一看,声音立即变了:“不好,有人闯过了血石阵!”

矮个子的白袍人:“血石阵能通过辨识生物的体温,散发放射能量,吞噬任何胆敢靠近之人,千百年来,飞鸟莫近,谁人居然可以闯过?”

高个白袍人端详手里的黑沙半晌,沉声道:“闯入者手里,居然有东井星上才有的金奎砂!”

金奎砂正是血石阵的克星,其放射性,足以吞噬血石阵的放射能源。

血石阵一破,就意味着保护这个地下工地的最大的屏障已经被解除。

矮个白袍人的声音也变了:“东井利在西南,莫非颛顼这潜伏的老鬼又钻出来和我们作对了?”

“上次涯草不是送来消息,说颛顼化鱼凫,早被一个叫做大费的年轻人干掉了吗?”

“除了颛顼,没人能够拿出金奎砂!”

“我们必须阻止此人进入沙漠。”

“可是,金奎砂唯有遇到血石阵才会发生化学反应,其他时候,如果不主动出示,很难追查到底在谁人之手。”

“这还不简单?这个季节进入沙漠的,只能是大费派来的徭役。”

“徭役之中居然能有这样的高手?”

“听说,其中有个人是大禹王的儿子。”

“大禹王的儿子?就算是大禹王,也不太可能拿出金奎砂吧?”

高个白袍人却很是发愁:“此人进入沙漠也就罢了,可要是共工闯进来,那就不得了了。”

“那个女巨人不是说保证能拖住共工吗?”

“作为炎帝之子,你觉得他有那么容易被人干掉吗?你别忘了,他对不周山战舰的了解,超越我们所有人。再说,涯草这么久都没消息了。”

“真奇怪,按理说,涯草不该这么无声无息。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谁知道呢?那女巨人贪得无厌,根本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二人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高个白袍人又道:“实在不行的话,还真的只能借助共工的力量了……要是他肯帮忙,我们甚至不需要这么复杂繁琐的地下工程……”

“你是在说笑吧?共工怎么肯帮我们这个忙?他要是知道了,阻止还来不及呢。”

“要是能抓住他就好了。那样,就由不得他同不同意了!”

此言一出,二人都沉默了。

就连说话之人,也觉得有点困难,要抓住共工,谈何容易?

半晌,高个子道:“其实,共工也不是那么难以对付的,当初,他不就是着了涯草的道儿吗?”

“可当时涯草是抓住了他的致命弱点,但现在,他已经非常谨慎,要想再令他上当,谈何容易?”

“我们已经连续派出维马纳,只怕共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无论他有多么谨慎,只要他来,都非抓住他不可!”

高个子又看了一眼四周,茫茫黄沙,一般人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却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天网设置。

这些设置,哪怕是一个大仙都能轻易抓住。

可是,共工不是大仙。

第201章 大漠喜宴1

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完全的把握。

“不行,我们必须再设置一道陷阱,这道陷阱必须保证共工一踏进方圆百里之地,便不能后退了……”

“这陷阱怎么设置?再说,若是最终抓不住他,只怕我们的所有心血都会付之东流,再也没有离开之日了……”

高个白袍人看了看深不见底的地下深坑,声音里,不无焦虑。

他们在这里已经经营几千年了,从最初的一筹莫展,到现在的初见成效。可是,共工一来,后果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矮个白袍人阴阴一笑:“他来了,我们就抓住他,借他之力;他不来,那就算他的运气,这十万徭役足以为我们解决问题……”

说话间,深坑下面已经传来叮叮当当的劳作之声。

一万五千名先行抵达的强壮劳役,已经开始了长达一个月之久的工作。

“幸好工程已经启动,如果进行得快,明年便可启程了……”

“你别忘了,至少还需要五万人手……”

“大费不敢不送来足够人手,这点,你可以放心。”

“要是涯草一直不出现,就无法保证了……”

“别管这狡猾多端的女巨人了,反正现在已经有了大费,只要他乖乖听话,作用比涯草可大多了……”

就在这时候,又是一阵旋风袭来,飞奔的野骆驼,行动比战马还快,它们席卷着黄沙遮天蔽日。

野骆驼背上,全是大夏服饰的骑兵,盔甲下,则是白狼国骑手的脸。

而他们身后,是一大群跑步而来的强壮徭役。

这些抄近道而来的人,密密麻麻,放眼望去,没有一万,至少也有八千。

他们和跟随涂山侯人的那批衣衫褴褛的徭役大不相同,他们赶路的时间不长,尚未被大漠的烈日熬垮,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两个白袍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是同样心思:终于又来一批能干活之人了。

“快,大家快点……”

“注意,依次排队下去,不要拥挤,不要徘徊不前……”

“攀着绳子下去,死不了的……”

“快点,动作快点……”

吆喝声里,是野骆驼背上,一个个手持长鞭的士兵,他们瞪大眼睛,寻找那些行动缓慢或者不听话之人,稍有不慎,便一鞭下去。

暴力之下,没有人胆敢反抗,他们很快便拉着一排排的绳子,径直往深坑而去。

劳作声声,川流不息。

金属的重击声里,谁也不知道这神秘的地下世界里,到底在进行着怎样的惊天阴谋。

绿色沙棘,一望无际。

还有梭梭,泡泡刺,尽管这些贫瘠的植物看起来毫无美感,但是,众人已经不啻见到了绿洲,一个个精神抖擞,死里逃生后,但觉这世界如此美好。

尤其,沙泽发现了一种根部在沙堆里结的野果,一群人顿时欣喜若狂地冲上去采摘。

涂山侯人却独自站在远处,极目远眺。

沙棘之外,隐隐绿色,分明不是进入了沙漠的腹心地带,而是快走出沙漠了。

但是,他不能怪责沙泽故意引领了错误的方向,因为,按照当时的地形判断,这个方向就是腹心地带,而且,阳招和向导当时也是同样的看法。

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率领的先锋队,仅仅只是一个障眼法。

大费早就料到他必一路生事,延缓路程,又自忖他劈天斧厉害,无人能压制,便故意派了阳招迷惑他,名为监视,实则指引他们在错误的方向绕来绕去,如此,越走越远,距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远。

可是,涂山侯人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茫然:阳招已经死了,大费选定的目的地究竟在何处?

但是,他知道,剩下的徭役必将赶赴目的地,只是,这些徭役真正要修建的,真的是大禹王的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