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悍匪,当然不可能一挥手就将一百多村民活活憋死,这一下,凫风初蕾才真的有点吃惊了。

“那些人的尸体怎么处理的?”

“因为盛夏酷暑,属下怕尸毒蔓延,只能下令就地焚烧埋葬。但是,属下亲自检查了村民们的尸体,确信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表面上看去,就像是被憋死的,后来,属下想了很久,觉得他们是被下了某种剧毒,剧毒挥发很快,一下就渗透了他们的五脏六腑,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死了……”

这推断,的确合情合理。

凫风初蕾沉声道:“马上带我去那个村庄看看。”

杜宇略略迟疑,因为,那个村庄距离此地还有一百多里。

现在,又快夕阳西下了,少主一行风尘仆仆,脸上又全是疲惫之色,他便小心翼翼地:“少主,要不先去军营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去?”

凫风初蕾看看西边的太阳,心里一动,摇摇头:“马上出发吧。”

杜宇再无违逆,立即道:“属下这就前面带路。”

一队轻骑兵来去如风,委蛇脚程也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赶到了事发的村庄。

太阳将田垄之间的小径晒成灰白的颜色,早已收割的稻谷桩子也成了焦黄的一片。

田间地里,还有散落的稻穗,重新长出青枝的二季稻。这种稻子再也无法成熟,只有一点点干瘪的青浆子,村民们一般用于今后饲养猪牛羊。

夏日天气长,天也还是完全亮着,但凫风初蕾注意到,这里的夕阳并不是一尘不变的,它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一点余辉,周围全是一圈一圈的金色光圈,整个天空就像披上了一层紫色的轻纱。

她看到,委蛇也似松一口气,好像在说,这一轮太阳看起来不再像是假的了。

有熊国之行,给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极大的恐怖阴影,尽管谁也不说,可是,从此每每看到夕阳,就多了一份没来由的紧张和警惕。

第383章 白衣天尊1

终于,夕阳彻底沉没。

天空的白云更加皎洁,跳起来仿佛就能抓到一大把棉花糖般的柔软。

对面,便是出事的村庄。

那是一片丘陵地带,平整处聚居着一片一片的茅舍,全是就地取材,用泥土做的墙壁,屋顶这是木梁加上茅草。

这种屋子冬暖夏凉,但茅草容易腐烂,所以每一年都需要翻新。

看得出,许多人家还没来及翻新今年刚收获的干谷草,因为那一般是等到年底,寒冬腊月,没什么农活的时候才干的事情。

可现在,他们已经永远没法翻新自己的屋顶了。

草垛成堆地躺在田间地理,还有不少为了驱散麻雀等而伫立已久的稻草人。此时,这些废弃的稻草人早已破败不堪,孤零零地高高悬挂在竹竿上,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

因为尸体处理得很及时,四周并未残留任何腐烂的气味。

仔细一看曾经浮尸的土地,也没有任何的鲜血残留。

凫风初蕾经历过多次大大小小的战争,已经非常熟悉残杀后的战场情形,若是村民们被武器大批杀死,绝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血迹。

可正如杜宇所说,周围没有一点点血迹。

他们难道真是被人下了剧毒?

或者无声的诅咒?

咒语都能做法杀死一百多人?

这真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三苗的大本营,距离此地至少还有上千里,他们劳师袭远,与其说是为了抢劫几百牛羊,不如说是为了给驻守褒斜道的大军一个警告。

那是不折不扣的示威。

杜宇看了看远方,“之前,属下也曾怀疑是大费所为。毕竟,大费已经逃到三苗之地好几个月了,按照他的本领,在三苗扎根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属下曾多次暗中派人去三苗之地查访,也曾问询走南闯北的商旅,可是,他们都没得到多少有关大费的消息。好像大费去了三苗也郁郁不得志,随后更是无声无息,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似的……”

“三苗的大军,并不控制在大费手里?”

“绝对没有!”

“难道还是控制在东夷族手里?”

“奇就奇在这里。三苗几百年来,一直是东夷族的天下。可是,半年之前,东夷族便出了内讧,据说,东夷族的首领莫名惨死,族中为了防止秘密流逝,对这件事情隐而不宣,只扶持了东夷首领的儿子为新的首领,可是,据说这个新的首领也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他虽身为首领,但从未露过面,纵族人也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

大费投奔三苗,本也是因为他和东夷族的首领,也就是东眷女的父亲有特别的私交,而且,东眷女向来对他一往情深。

可是,他赶去之前,根本不知道三苗的情势已经发生了逆转。

所以,去了有没有性命之忧不好说,但是,冷板凳坐定了。

而且,就算是大费控制了大军,大费也根本没有挥手之间就诅咒大片人死亡的本领。

否则,他就不至于一败涂地了。

“查不到三苗的实际掌控者,我们也没在意,因为之前我们和三苗罕有交手。直到那股悍匪突袭了这个村庄,我们才再次派人去查,可查来查去,居然什么都查不到。据派去的人回报,他们根本就再也无法靠近东夷族的地盘,偶尔有突破的,却再也有去无回,生死不知……”

凫风初蕾静静听着,只不经意地又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天空。

就连晚霞也全部消失了。

没有月色,只有满天的繁星。

委蛇忽然自言自语道:“好歹这里被屠杀之后,还留下了证据,还知道是谁干的。不像他们,忽然就消失了……”

杜宇立即问:“谁忽然就消失了?”

委蛇察觉自己说漏了嘴,立即摇头,紧张地看了少主一眼。

杜宇也看向凫风初蕾。

他当然知道,这次少主是专门为着有熊首领的失踪而去的。

他有点紧张:“少主,找到有熊首领的消息了吗?”

凫风初蕾却只摇摇头,淡淡地:“他们搬迁到泰山去了。”

随即便转移了话题:“三苗也无非是三苗而已,他们在上千年的对华夏战争中,一直处于劣势,可能现在改变了思路,故弄玄虚,无非是要引起人们的惊恐而已。也罢,杜宇你传令下去,加强防守,但凡今后再遭遇三苗军队,不需留任何余地,痛而歼灭!不过,最好能抓到一两个活口,好问一问消息……”

“少主放心,属下一定加强防备,再也不让三苗有机可乘。”

众人连夜返回。

一路上,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那是散布在周围的民居,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全部采取了聚居的方式。

可能是因为听闻了一个村庄被抢劫的消息,他们都提高了警惕,安排了人值守,整夜都亮着灯。

每每有消息,立即便按照约定的信号向褒斜道的驻军报警。

杜宇一直走在最后面,警惕地看着四周,好像担心那神秘的悍匪会随时前来偷袭。

可是,一路上,安然无恙。

悍匪的行踪,再也没有出现过。

回到褒斜道军营,已经快天亮了。

杜宇令人送来了早餐,饥渴的众人立即开始大吃大喝。

凫风初蕾端着一大碗白米粥,又看了看几样清新的小菜,叹道:“走遍天下,还是我们的米粥味道最好。”

杜宇也笑起来:“少主一路劳顿,早餐后就去休息一下吧。”

凫风初蕾还没回答,只听得门外有通报声:“杜将军,急报……”

“快拿进来。”

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可能是看到了凫风初蕾,刚要行礼,凫风初蕾立即道:“免礼,快禀报军情。”

探子扑通一声跪下去:“禀报我王,禀报杜宇将军,前方发现重要军情,三苗的一支大军夜袭了大夏的西北大军,两个诸侯国被彻底灭绝……”

此言一出,不但杜宇站起来,就连凫风初蕾也站了起来。

大夏的西北并非小狼王控制的西北沙漠一带,而是洛水以西地带,一直掌控在有虞氏和有穷氏手里。

有虞氏是舜帝的后裔聚居地,有穷氏则是东夷族的远亲,在大禹王时代,虽然这两个部族都被边缘化了,可是,也正因此,他们远离了启王子和大费争夺天下的斗争,加上,身处的地域并未遭受五年大旱,所以,还算得上相对富足。

上次的钧台之享,这两个部族可能是对新的大夏之王不感兴趣,根本就没有派人前去。

可是,现在,这两个部族,居然被三苗一夜之间就彻底灭绝了。

“据说,有虞氏是一夜之间便被彻底消灭的。有一支骑着角马的军队从天而降,他们戴着五彩羽毛冠,浑身绘满花纹,挥手之间,便让有虞氏的军队一群一群倒下,人民也无一幸免。至于有穷氏,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百姓居住地比较分散,所以,只是军队被灭绝了,有一批幸存者残存下来,可是,因为目睹了那可怕的场景,他们再也不敢原地居住,纷纷背井离乡远走他乡,其中绝大部分往钧台去了……”

南中更近三苗之地,他们当然不敢来。

所以,都往钧台之地,甚至阳城等地去了。

凫风初蕾大吃一惊,惊异地并不是这支杀伤力强大的军队,而是根据描述,这支军队和屠杀鱼凫国村庄的大军是同一支。

都是骑着角马,都是五彩羽毛冠,都是描绘了纹身,都是挥手之间便让一支军队一片一片地倒下去。

她忽然想起百里行暮讲过的各种史前大战,什么阿格尼亚,什么维马纳,别说毁灭一群人,顷刻间可以毁灭一个城市。

再厉害的巫师都没这个本领。

难道三苗的军队里,拥有了什么很先进的武器?

若是这支大军瞄准了褒斜道的鱼凫国军队,那可就很难对付了。

一念至此,不由得忧心忡忡。

杜宇已经令探子退下,但见少主脸色苍白,情知她一夜奔波,早已疲倦之际,便低声道:“少主,您先去休息一下吧。此事,慢慢再议。”

她定定神,也实在是熬不住了,便点点头。

临时行宫,设在军营的东南方向。

说是行宫,其实只是一栋小小的两层木楼,每一层皆是三间屋子,下层为鱼凫王面见外臣或随从等使用,二楼居中正屋乃鱼凫王的起居室,旁边则是临时的书房、沐浴更衣室。

杜宇知她随时会巡视熊耳、褒斜等地,所以,在两地都设置了临时行宫,以便少主随时来都很方便。

凫风初蕾一躺下,很快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

窗外,翠竹青青。

晚风中,有竹叶随风打着旋转,一片一片飘落窗台上。

那是清幽静谧的境地。

酷暑也罢,寒冬也好,距离此地都变得很远。

杜宇选择的这个临时行宫,的确非常好。

尤其是旁边的书房,跟蜀中的风格完全一致,有宽大的木榻,人坐在上面,可以很舒适地将脚搁置在踏板上。而背后,则是雕花的屏风,请了当地的巧手匠人,雕刻成精致的竹子屏风,有隐隐花纹,更添雅致。

虽然没有任何一件昂贵的装饰,可是,每一个细节都极其典雅。

置身其间,恍如回到了金沙王城。

这令她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

自从有熊国之行后,她心力交瘁,一直处于恐惧紧张的心情之中,尤其是第二次有熊国之行,虽然并未再次踏入那片草蛇广场,可是,恐惧之情便更加强烈了。

那是一种无法诉说的秘密的恐惧。

第384章 白衣天尊2

对于亲自走了一趟,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姒启来说,也许,根本就无法理解她的心情。

至于山中一日,世上三四月,他可能也觉得只是她迷路了而已。

只是,那一张被野狼吃掉的母羊皮却一直在她脑海中闪现,在在地证明:暗处的敌人无时无刻不如影随形,似在无声地嘲笑:我就是只杀你一个,凫风初蕾,我只要你的命,其他人,并不是我要处置的对象。

到底要什么样的敌人,才会对自己痛恨到这等地步?

她脑子里已经寻思了千百次这个问题,除了涯草,真的找不到别人了。

可是,涯草,哪里来这样的本领?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熊部族失踪之谜尚未解开,又冒出了三苗这种神秘的敌人。

忽然觉得,这个混乱的世界就像无声无息打开了一道灾难的大门,然后,所有人都置身其中,没有可以轻易逃离的。

大夏也罢,鱼凫国也好,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外面,有嬉戏声。

她到楼下一看,只见大熊猫已经将肚子吃得圆滚滚的,而委蛇坐在它旁边,惬意地享受着凉爽的晚风。

它小孩般的双头上,有一种老气横秋的神情,不时看一眼大熊猫,好像在和这老伙计窃窃私语。

那是她听不懂的蛇语,她想,估计是用这种语言,大熊猫才能听懂?

太阳的余辉将天边染成金色,风从竹林间穿行而过,青石板铺就的行道上,满满地都是黄色的竹叶。

竹林之间,不时有一丛一丛的野菊花,开得非常艳丽,金黄色的一小朵一小朵,就像一个个迎风招展的太阳。

身为太阳的后裔,她一直莫名地热爱太阳。

所以,现在就更加觉得有熊国的天空上,那一轮永不沉没的夕阳,像是假的。

委蛇本来好像在和大熊猫聊天,见少主走出来,忽然闭嘴,笑容有些尴尬:“少主,你醒了?”

她察觉了委蛇的这怪异神情,好奇道:“委蛇,你和大熊猫聊些什么?”

“大熊猫居然告诉我,它昨天吃多了竹叶拉肚子,还是更习惯吃肉食了。我正在寻思,要不要让杜宇将军给它准备几只鸡或者别的什么肉食……这倒怪了,难道大熊猫以后都要靠肉食过活了?唉,它都不知道,自从我看到那只可怜的系小羊睡在它妈妈的羊皮之上后,我便觉得吃肉是一种罪过了,现在我都尽量少吃肉了……”

凫风初蕾蹲下去,摸了摸大熊猫。

然后,又仔细看看它肚子上的伤口。

那伤口早已痊愈。

它在新的环境下也十分惬意,再也不见当初匍匐在峡谷关口剧烈颤抖时的恐惧模样。

这令她有种直觉:那神秘的敌人并未跟来。

不知道是被自己身上的太阳神鸟金箔所恐吓,还是她(他)只能在有熊国的境地才能发挥最大的能力?

如果她(他)真的能所心所欲,控制太阳永不下沉,那鱼凫国或者全世界,可能早就被其消灭了。

一如此刻,褒斜上空的夕阳就彻底落下去了。

她稍稍觉得轻松。

抬起头,看到杜宇正大步而来,一见少主,远远停下脚步,然后又大步走过来,十分恭敬:“少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可否给少主送来了?。”

“不必,我自己去大营。”

他微微一笑,也不做声,只是默然跟在她身后。

晚膳谈不上丰盛,可是,很精致。

一碟子爆炒的野鸡肉、一碟鹿肉丝,并三五个小菜和新鲜的瓜果,看起来煞是青绿可口。

凫风初蕾已经很久没好好吃饭了,这一静下来,但觉每一样食物都美味无比。

她津津有味地吃着,抬头见杜宇陪坐下首,也不怎么吃,奇道:“杜宇,你也吃吧。”

他微微一笑,这才端起饭碗慢慢吃了起来。

饭后,是褒斜等地出产的秋茶,味道很粗粝,装在雕刻了花纹的竹杯里,却别有风味。

杜宇很详细地向少主禀报了这几年汉中、南中、褒斜、以及熊耳、灵关等地的驻军情况以及定居下来的流民的耕种情况。

不到三年的时间,大片的荒地得到耕种,因为免除三十年赋税,流民的热情很大,全家老少齐上阵,如果说第一年的收成只能糊口,那第二年则有了盈余,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个秋收年头,每家每户收获的稻谷、小麦以及各种五谷杂粮,几乎堆成小山似的,许多人家的小仓库根本容不下,正忙着抢修更大的仓库,一时间,有点手艺的工人,因为被各家各户抢着邀请,一时间,工钱竟然翻倍了。

当地驻军,便用了金子购买百姓的粮食。

第一个秋季,百姓因为遭遇了饥荒的阴影,恐惧尤在,是不太愿意卖粮的。第二年,也有许多人不太情愿。

到第三个年头时,一则已经有了连续的大丰收,自家已经堆不下这么多陈粮,一则,逐渐富裕起来的百姓也有别的需求,比如衣服、盐巴、农具的更新,以及金沙王城来的各种精美的小玩意和妇女所需要的玉器首饰、胭脂水粉等等。

他们对黄金的需求,就特别渴望起来。

因为价格公道,周围的农民都闻风前来卖粮,军营的粮仓,很快就堆满了。甚至根本无需金沙王城再远道送任何补给。

汉中和南中,不折不扣成了鱼凫国大军的粮草补给站。

这两地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末了,杜宇不无担忧:“启王子虽然已经和我们签署了盟约,可是,听说明年正月初,大夏便会举行诸侯联盟会议,公推大夏之王人选,若是启王子彻底和王位无缘,他和我们签订的盟约岂不成为一纸空文?”

每个人,都在担心这个问题。

尤其是杜宇,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夏,并非每个人都如启王子一般豁达通透。

新王上任,一则根据大夏寸土必争的传统,一则新王为树立其个人的威信或者铲除姒启在大夏的影响力,也势必会第一时间废弃这个条约。

“经过几年耕耘,尤其是汉中一带已经沃野千里,庄稼茂盛,牛羊成群,毫不夸张地说,已经成了一块大肥肉,大夏若不觊觎,那肯定不可能……”

凫风初蕾叹道:“战争,只怕在所难免。”

“少主,其实也有一个一劳永逸的良方……”

“一劳永逸?”

杜宇直言不讳:“我们鼎力支持启王子夺取大夏王位,以换取汉中和南中一带的稳固。启王子现在已经手握十万大军,其他诸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他钧台祈雨成功,在百姓心目中已经成了神话一般的人物,威望大增,登上王位,纵不是易如反掌,也比以前容易多了……”

只要启王子一登基,那盟约就正式生效。至少,终启王子一生,不可能毁约。到得三五十年或者七八十年过去,便习惯成自然,无论是风俗还是民情,都会将汉中一代彻底归为褒斜的范围,如此,鱼凫国的粮仓便稳固大成了。

杜宇深谋远虑:“启王子登基之后,他的后继者也不太可能轻易违背他的命令,而且,到时候,我们鱼凫国的兵力则更加强大,他们也不敢轻易开战。如此,鱼凫国则长期牢牢扼住了中原进出的门户,纵不说称霸天下,至少,任何外界势力都不可能轻易突破这道门户,鱼凫国换取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安稳和平,都不是什么神话……”

这道门户,对于鱼凫国的重要性,远远胜于大夏。

如果姒启登上了王位,那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鱼凫国最大的利益。

凫风初蕾何尝不知,她只是有点为难:“但是,据我所知,姒启自己不太愿意和诸侯们正面为敌,怕最终落得个遗臭万年的恶名!”

杜宇毫不犹豫:“那是他害怕失败!在中原人的观念里,只有失败者才会遗臭万年!可一旦胜利了,那就当仁不让的王者,谁管你这王位是怎么得来的?就像当初的黄帝,明明是外来者,完全凭借武力驱逐了原住民炎帝几十万年的统治,最后,他还不是获得了天下一致的景仰?”

忽然想到老鱼凫王的真实身份,便一下闭嘴了,涨红了脸,低声道:“少主……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时间忘记了……”

凫风初蕾不以为意,笑道:“这本来就是事实。杜宇,你不必介怀。我只担心的是,如果姒启自己无意,我们就算想要支持他,也没法。”

“他如果真的完全无心,那十万大军,早就就地解散了。可是,据我所知,现在涂山奉朝和夏后氏等人,可是牢牢掌握了大军,还到处购买粮草,看样子是要做长期的准备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属下昨日才接到夏后氏的密信,希望向褒斜边境购买三十万担粮草,当然,他表面上称是为了在诸侯联盟会议之前代为维持大军的需要,可实际上,真要只是这一点打算,他们只要稍稍省吃俭用一点,利用有扈氏仓库的存粮便足矣。再不济,可以解散有扈氏和大费的残兵败将,只保留启王子自己的三万核心大军,如此,也可以极大程度减少粮草的所需。可是,他们一直维持着十万大军的体量,这难道不耐人深思?”

凫风初蕾笑道:“这样岂不正好?”

杜宇见得到少主的认可,也很高兴,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通报声,原是秘密前往三苗的探子回来了。

第385章 白衣天尊3

而且,他的名字也特别有意思,叫做春媚。

杜宇特别介绍:“春媚是军中最好的探子,他身型便捷,擅长易容术,而且脚程很快,经常出入敌方阵营获取有效信息,几乎从未失手。”

春媚立即道:“参见我王。”

就连声音也是细细的,形如女子。

凫风初蕾笑起来,“春媚,你这次可探得什么重要消息了?”

春媚毕恭毕敬:“回我王,自从听说大费潜逃到了三苗之地,春媚便奉杜将军之命前往三苗潜伏。说来奇怪,春媚前几年也去过三苗,那时候还是东夷族首领做土王,一切和中原人的习俗差别不大。自去年秋天起,东夷族的老首领便忽然暴毙,然后,他的儿子成了小土王。可是,怪就怪在,小土王自登基第二天之后,便不再露面,长时间呆在一座木楼宫殿里……”

“那他们对外事务,由谁处理?”

“一切命令,全是从木楼发出!可是,就从来没有人见过小土王,就连他身边的亲信宫女、仆从等,也从未见过他的面……”

凫风初蕾奇道:“难道这个小土王不吃不喝?”

“春媚用重金收买了小土王的一名杂役,据这名杂役透露,他们这种级别是根本无法靠近木楼的,就算是小土王的亲近仆从、宫女,也只能按时将饭菜和食水等送到指定的窗口,他们也从来见不到小土王本人……”

“难道这个小土王有什么隐疾,不敢见人?”

“最初,春媚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据说,小土王少时十分活泼,是东夷族中数一数二的骑射好手。而且,小土王还曾经师从过三苗里最厉害的阴阳师。据说,那个阴阳师已经有一百多岁了,最擅长的便是下降头,曾经让一具被砍下来的头颅吸附活人的鲜血,整整七七四十九天过去,这头颅一直活着,而且能开口说话,一如常人……”

杜宇也很好奇:“难道是小土王也被下了降头?否则,一个不过才十八九岁的少年,岂能常年关在一座木楼里不见天日?”

“这就不知道了。可是,据说每次发出的号令,都有小土王的专属印记,领命者,也都听得清清楚楚。最初,因为大家没有见到小土王,领命者就难免阳奉阴违,可是,没有阳奉阴违者,轻则卧床不起,重则一命呜呼,久而久之,大家都十分害怕,认为小土王虽然足不出户,但是有通天的眼睛,知晓外界的一切事物,并且能洞察下属们的一切心机,于是,再也没有任何人胆敢弄鬼,但凡接到命令者,无不用了十二分的努力去完成……”

最重要的是,传授他法术的老阴阳师前年就去世了,也就是说,小土王可能已经是东夷族最厉害的阴阳师了,说他被人掌控,也不太可能。

这么听来,这个小土王竟然是个神秘的阴阳师之类的了?

春媚用了许多办法,最后,只得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那就是小土王日常起居里,有一件事情值得一提:小土王只穿白色袍子。每一天,仆从们都会按时送进去一件崭新干净的长袍。

此外,再无任何异常。

杜宇忽然道:“据我所知,东夷族人最爱的便是七彩袍子或者墨绿色的袍子,巫师则身着黑袍,很少有人一身白袍,在他们的传统里,白色象征着丧事或者不吉利,这个小土王身为土著,岂会不知道这一点?”

“没错!东夷族的其他人都是常年穿着彩色袍子,纵一般老百姓,也尽力渲染自己粗布衣裳的颜色,色彩越多,就越是美丽。所以,春媚才对小土王的行为感到好奇,而且,据说小土王少时,一直喜欢绚丽的七彩长袍,但凡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就连打猎的坐骑,也涂染得五颜六色……”

东夷族的老土王,凫风初蕾也在阳城远远见过一面,那还是万国大会时,隐约地记得,那个老土王的确是一身七彩长袍,有繁复的花纹。

可这个小土王,忽然性情大变,每天要更换一件雪白的长袍,这是什么意思?

本来,一个人爱穿白衣服,或者每天换一件衣服,都不是什么怪事,可是,要是让一个常年喜欢彩色的人,忽然只专注于白色一种,就很是奇怪了。

不知怎地,凫风初蕾忽然想起百里行暮。

在她所认识的人中,每一次见到都身穿白衣的,唯有百里行暮一人。

周山的第一次相见,他从三桑树下的金色棺材里裂开重生,便是白衣如雪,红火头发。

湔山小鱼洞之战,他从远古的编钟乐曲里走来,也是白衣如雪,皎洁出尘。

再到万国大会,不周山之行、西北沙漠之行,甚至于重返周山,直到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也是一身雪白衣裳……

凫风初蕾简直就没见过他更换任何别的颜色的衣服。

因为习以为常,从来没觉得奇怪,可现在,忽然听得千里之外的三苗之地,有一个神秘的小土王,居然和百里行暮一样,每天都会更换一件白色袍子,这种怪异之情,就更加强烈了。

她忽然很想亲自去三苗地区走一走,会一会那个神秘的小土王。

杜宇等人当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们也并不清楚百里行暮从来都是一身白色衣服。

凫风初蕾忽然问:“那个小土王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头发?黑色吧。”

春媚随口道:“三苗地区的人,包括东夷族,都和中原人差不多,全是黑头发黑眼睛。”

“确定是黑发?”

春媚摇头:“这一点,小人倒不能确定,因为小人毕竟没有亲自见到。不过,小人只打听了小土王的服饰,倒没注意问他头发的颜色。可是,依照常理,他应该也是黑发,不然,若是其他异族人那种金发或者棕发,应该有人会觉得奇怪,一定会讲出来的……”

所有人都没对小土王的头发颜色提出异议,自然,他的头发可能本来就没有什么异常了。

而且,东夷族首领,以及当初的东眷女等人,都是黑发黑眼睛。

大家都觉得有点奇怪,为何鱼凫王对小土王头发的颜色那么感兴趣?

凫风初蕾却转移了话题,只让春媚继续说下去。

小土王隐匿木楼从不外出也就罢了,顶多也就是一个有着喜好白色怪癖的蛮夷首领,可令人奇怪的是,大费的投奔。

钧台祈雨之后,大费彻底溃败,可是,他早有准备,在三苗之地经营多年,东夷族里到处是得过他好处的亲信和眼线。

而且,大费狡兔三窟,在三苗地区不但有一支几百人的秘密精锐小分队,更有一个小型藏宝库,原是他当年征伐三苗时,就悄然留下的隐秘基地,为的便是日后但有变故,便有一个容身之地。

可是,大费去到三苗,居然没有受到任何优待。

从来不见外客的小土王也就罢了,就连东夷族的那些权臣、将军、大小巫师等,也找了各种借口,对大费避而远之。

其中,包括大费早年安插的眼线和得过大费许多好处的亲信。

须知,大费纵然是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前去,可是,大费自身本领高强,而且具有呼唤禽鸟的本领,按照常理,如果东夷族对他不敬,他随时踏平东夷族,取而代之,自己做土王都完全可能。

可是,大费居然没有任何消息,更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是随意找了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定居下来。

而且,隐居的地方也是三苗极其偏僻的地方,远离了热闹,远离了东夷族的王宫,环伺左右的,也只有他自己带去的几百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