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十分急促:“初蕾,我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是,我忍不住了……初蕾,我很喜欢你……我一直很喜欢你……”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猝不及防,也没有反抗。

他的掌心滚烫,语无伦次:“初蕾,我一直想向你求婚……我知道这不是好时机,可是,我怕错过了这次机会,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初蕾……”

他要求婚,绝非是因为夏后氏、云华夫人等,他们都认为他该向鱼凫王求婚。

事实上,他求婚,只是出于他内心深处的私念。

哪怕这求婚,对自己半点好处也没有,也必须求婚不可。

“初蕾,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只是,那时候,我不敢,也没有勇气……”

他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很长的话,甚至无法准确地表达这种心意,只是如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反反复复就是那么两句:“初蕾,我很喜欢你……真的……初蕾,这是真的……”

此外,再也说不出任何的甜言蜜语。

在他二十几年单纯而又复杂的人生旅程里,也的确讲不出别的任何甜言蜜语了。

她,已经是他少年时代起心仪的第一个女孩。

第一次,标准便达到了至高无上。

此后,无论什么样的佳丽便再也入不了眼。

可是,这种心事,他从来不敢公然吐露:大禹王刚刚驾崩时,他不敢;在西北沙漠里九死一生时,他不敢;当百里行暮在她身边时,他更是不敢;甚至,在她登基之时,他千里迢迢赶去金沙王城,只为了见她一面……那时候,他还是不敢。

现在,忽然就不顾一切了。

他知道,若是错失机会,以后,恐怕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他的掌心就像他一颗炽烈跳跃的心。

“初蕾,答应我吧……求你了……我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心情……可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对你说这话了……真的,除了你,我再也没有对别的任何女孩子有过这样的心思……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每每想起你,总是彻夜难眠……尤其是这一次你来了钧台,我真的高兴得不知该怎么形容……每天我都想来找你,我希望你永远留在钧台再也不要离开……或者,我陪着你去金沙王城,甚至天涯海角……真的,无论去哪里,我都愿意与你同行……”

他急匆匆地:“你知道,诸侯联盟会议很快会召开,我留不留在钧台都不重要了,所以,我随时可以随你离开。真的,天涯海角都行……”

她静静地听着,竟然恍恍惚惚的。

若是换一个人,她一定会觉得可笑。

这世界上,哪有一个人真的能伴随一个人永远走到天涯海角的?

这只是一句虚妄之言而已。

可因为是涂山侯人,她便笑不出来。

他,是她少时起唯一的朋友。

直到现在,也是唯一的朋友。

忽忽之间,原来认识他已经七八年了。

两个少年,已经变成了独挑重担的青年。

可是,他脸上的情怀和青涩,居然从未改变。

她忽然很感动,再也不觉得他的话有任何可笑之处。

他的掌心更烫,将她的手也握得更紧。

除了这两个字,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沉默得他误以为握在掌心里的那双手,也合着自己心跳的节拍了。

慢慢地,竟然有狂喜从心口蔓延。

可是,下一刻,手里一空,他心里也忽然一空,只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离开自己。

她的距离,已经距离他三步之遥。

她的声音也是恍恍惚惚的:“涂山侯人,这不可能……我们之间没可能……”

他傻傻地:“为什么?”

她不知怎么回答。

他还是傻傻地,固执地:“为什么?初蕾?为什么?”

她慢慢地指着自己的心口:“不行……真的不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百里行暮没有死,我总觉得他藏在某个地方,一直窥视着我……我多次想要忘记他,我也曾痛恨他,诅咒他……可是,没法……无论什么关键的时刻,我都会看到他……我在外游荡……我回到金沙王城……我登基……我去祭拜父王……甚至我做噩梦,他也总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有一个人,他明明已经离去。

可是,他却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你的生活之中。

而且,绝不是只有回忆。

他会如影随形在你每一次的喜怒哀乐里。

她觉得自己已经被一个亡魂攫住了心魄,被他捏在手里,就像一条蛇被捏住了七寸,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甚至,重新喜欢一个人都不行。

就算要重新开始,也不行。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去,眼神凄清,声音里有他从未听过的凄惶,不安:“对不起,涂山侯人……我怕我这一辈子也无法摆脱他的影子……真的,我曾经试着努力,可是,没有办法……”

她举起一只手,随意挥了挥,声音更低了:“就像我这只手,你亲眼所见,一拳足以砸死一个巨人。可是,这元气并非是我自己的,是百里行暮给我的……他临死之前,把他一切的能量全部度给我……现在我都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变了一种方式,将自己的魂魄寄生在了我的体内……好多时候,午夜梦回,我总分不清楚,我是我自己,还是他……”

或者,自己身上,已经一半变成了百里行暮,一半才是凫风初蕾?

更多的时候,她感觉到他就站在自己身后。

冷冷地,带着一种审视和监督。

黑暗的时候,行走的时候,沉思的时候,失神的时候……他总是如影随形。

于每一个月升之时,于每一个日落之时,在雾起和晨曦交织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她从来无法摆脱这种无影无踪的困扰。

就像怀里贴身珍藏的太阳神鸟金箔。

本以为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王者之物,结果,它不但能开启古蜀国历代王者的藏宝库,居然还在那片可怕的青草蛇广场上救了自己一命。

那是百里行暮临死之时,亲手交给自己的。

这金箔,也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于是,她只好得出结论。

那个人没死。

百里行暮没死。

就算死了,他残余的魂魄也寄生到了金箔上,自己的元气上。

因此,竟然觉得欣慰和安全。

甚至,惨淡的幸福。

涂山侯人最初只是呆呆地盯着她,到后来,看到她这样的脸色,忽然就绝望了——那是瞎子都知道的情怀——

如果不是很爱很爱一个人,岂会有这样的凄苦孤独?

此时的凫风初蕾,软弱得就像是一朵刚刚被人掐断了生命的花。

而他,却如一个深入沙漠许多天,明明看到了最后一点救命的源泉,结果,奔过去一看,居然只是一场海市蜃楼。

屋子里只有沉默。

好几次,涂山侯人张嘴,可是,他的嘴唇非常干涩,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像一切的言辞已经黔驴技穷。

第381章 错失良配2

凫风初蕾也一直沉默。

偶尔,她也看他一眼。

如果没有百里行暮,她敢肯定,她会喜欢这个人。

可是,一切容不得假设。

那个人已经存在,又岂能假装他从未存在?

又过了许久。

她凄然一笑:“身为鱼凫国的女王,我原本也该像历代蜀王一样,无论如何,也要留存一个后代,让王位有所传承,毕竟,你也知道,我的父亲,他……他可是极度的看重血脉之人……”

男尊女卑,便是从高阳帝开始。

高阳帝颛顼先后有了四个儿子,便有了笑傲天下的本钱,本以为从此,江山会由自己的儿子们千秋万载继承下去。

可是,不周山之战结束了他的一切幻想。

纵然没有不周山之战,他的四个痴傻儿子也没法继承江山——一个痨病鬼、一个小儿鬼、一个魍魉、一个穷鬼……这样的四个白痴,怎么继承江山呢?

他用了足足几万年的时光才明白——原来,天下如何,真的和男女无关,只跟本事有关。

于是,他的女儿终于继承了王位。

于是,他开始盼望女儿的孩子能千秋万代继承江山。

“我十五岁生日那一年,我父王把象征着鱼凫国王权的金杖拿给我看。我一直记得他当天的笑容,他非常高兴,他说,女儿,你就快成年了,再有几年,你就会结婚生子,鱼凫国的王位,便会一代代由你的孩子继承下去,就像父王把王位传给你一样……”

老鱼凫王生前,一直渴望着儿孙满堂。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等到这一幕,便不幸丧生在大费的有毒茇花之下。

“登基后,我也曾试图寻找门户相当的王族,或者特别优秀的青年才俊,甚至于任何平凡男人,只要他能让我完成任务就行……”

她摇摇头,神情已经慢慢变得平静了。

“包括你,涂山侯人,真的,包括你,我也曾认真考虑……”

他,其实已经是最好最优的选择。

也曾是她心目中的第一人选。

可是,她还是摇头。

“我每每有所思虑,必然心神不定,甚至噩梦连连。我觉得百里行暮已经彻底控制了我的感情,他呆在我不明白的一个神秘的地方,在监督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想,他根本就不希望我完成什么传宗接代的任务,因为,他是一个豪放不羁之人,他自己断绝了炎帝一派的血脉,也肆无忌惮,他觉得,这个地球上的人类早被毁灭了好几次了,重生下来的人类,早就不知道是谁的后裔了,所谓血脉传承什么的,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就连他自己,明明重生醒来之后,只有一次留存后代的机会,他也彻底放弃了,而且毫不在乎。

她凄然一笑:“他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所以,我恐怕此生此世,也没法令我父亲的血脉被流传下去了……”

鱼凫一族,也许,从她这一代,就彻底断绝了。

可是,她不在乎。

她想,自己也许能活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得自己都厌倦人世了,还是不死。

她想,自己也许早点死了最好,活很长很长的时间,不光别人厌弃,自己也觉得毫无乐趣。

可是,她已经不考虑这一点了。

自从看到大夏众多的人口迅速消减,几年大旱,数百万,上千万的人口被活活饿死,你就会对生命重新开始审视。

在不请自来的死亡面前,有时候,传宗接代真的是一件可笑而愚昧的事情。

就像一只蜉蝣,朝生暮死,最长的生命不过一天十二个时辰,可是,赶在死之前,蜉蝣也会拼命产卵,留存后代。

这何尝不是蜉蝣的传宗接代?

可是,如果蜉蝣能说话,能骄傲地告诉人类,它们把传宗接代这事儿看得很神圣——人类,一定会哈哈大笑,并嗤之以鼻。

不过区区一天的生命,你谈什么传宗接代?

就算你的后代,也不过十二个时辰的活命而已,你传不传承,有意义吗?

人类嗤笑蜉蝣,可是,在漫长的宇宙浩渺里,在九重天那些动辄以亿万年为计量单位寿命的大神们看来,人类岂不是如蜉蝣一般?

人类区区几十年,顶多一百来年的寿命,在茫茫宇宙中,岂不是如蜉蝣一般短暂可笑?

甚至连朝生暮死都谈不上。

可能就在某个大神眨一眼的功夫,人类已经死亡了百代千代了。

又谈何传宗接代?

凫风初蕾很淡然,也很镇定:“涂山侯人,别再惦记我了,我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

她做事,向来干脆利落。

就连拒绝,也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

他却一直恍恍惚惚的盯着她,就像人生旅途上最大的一次失败。

战场上的一时失败,你可以考虑如何卷土重来,大不了重振旗鼓,总结经验教训,一遇到机会,便会彻底大翻身。

可是,他很清楚,在她的情感世界里,自己已经永远无法翻身了。

那个叫做百里行暮的男人,纵然已经死去多时,也是一个永远的大赢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直到走出去很远很远,他才如梦初醒,茫然回头。

驿站的大门已经大开。

他忽然奔回去。

屋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凫风初蕾,委蛇,大熊猫……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唯有空空的木桌上,尚剩了一点点清水的陶碗旁边,安安静静躺着一支精美的玉笛。

那是她登基之后,他赶到金沙王城送给她的礼物。

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话语:初蕾,请你帮我保管,我一定活着回来取回此物。

其实,那是他送给她的定情物。

后来,他果然活着回来。

她却归还了信物,飘然远去了。

他拿起玉笛,追出门,张皇大叫:“初蕾,初蕾……”

可是,茫茫田野,昏黄山林,哪里还有凫风初蕾的影子?

那是通往有熊国的分岔路。

左边,去到阳城。

右边,去到安邑。

后面,则是来时的钧台之地。

天色暗沉沉的,那朵早已散开的乌云,不知怎地又卷土重来,偶尔有黑色的燕子飞过,漆黑的羽毛划破天际,好像又要下雨了。

那天,他们根本没有迷路,也没有走错方向,千真万确到达的便是有熊国。只是,每一次去,有熊国就有了一番新的变化——就更加接近死亡了。

这在不知情的涂山侯人看来,当然是迷路了,误入了别的地方。

可是,凫风初蕾却隐隐觉得,那是因为那个陌生的敌人有意为之——他(她)根本不愿意让姒启也一起被卷进来。

这敌人,分明不想再多姒启这么一个敌人。

所以,姒启一去,看到的便和自己截然不同,通往草蛇的路也被彻底封闭了。

这是为什么?

委蛇有点紧张:“少主,我们又要去有熊国吗?

大熊猫却冲着通往有熊国的路连连摇头,那种恐惧之色就更加明显了,好像只要听到“有熊国”三个字,便让它吓破了胆。

凫风初蕾便不再提这三个字,只说:“委蛇,你还记得周山的方向吗?”

委蛇小心翼翼:“少主的意思是?”

她言简意赅:“我想去周山走一趟,掘开百里行暮的坟墓看一看,他的尸骨到底还在不在里面。”

委蛇大吃一惊:“少主,你怎会这么想?”

她也不答,只一笑,淡淡地:“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回一趟金沙王城。”

一念至此,忽然脸色大变:“不好,敌人会不会趁我不在,又去金沙王城捣乱了?”

话音未落,她已纵身奔了出去。

委蛇和大熊猫一前一后也追了上去。

越过巍巍秦岭,整个天地便彻底变了颜色。

回望汉中的大片土地,那是一望无际的绿,野花盛开,牛羊成群,更有荞麦青青,五谷生长。

凫风初蕾的目光落在一大片黄色的土地上。

那是一片刚刚收割之后的稻田。

田间到处是堆积成山的草垛,辛勤的农人正在翻晒稻草,这些干草,少部分会成为茅屋上的草盖,大部分则晒干成为牛羊过冬的干草。

另有尚未收割的高粱、大豆、荞麦等等五谷杂粮,还有大片大片叶子已经慢慢泛黄的甘薯地。

其实,早在三年前,这里便开始零星下了小雨,只是流民们苦无种子,口粮不继,哪有心情耕种?

去年开始,杜宇率军提供了大规模的种子粮草,流民们得以定居下来,立即便开始了小规模的耕种。

到今年秋天,便隐隐地有了丰收的气象,至少,维持一家大小来年的口粮,已经毫无问题。

不远处,有驻军的影子。

那是驻扎在褒斜道上的鱼凫国大军派出的巡逻队,一是训练流民们,以防止盗匪们的抢劫,一是防止大夏因为部落联盟会议之后发生变故,新的华夏之王会觊觎这片重新变得肥沃的土地。

那是鱼凫国将士用粮草和鲜血换来的土地。

纵凫风初蕾故作大方,也不能让杜宇等人服气。

战争便是战争,尤其是国与国之间,这世界上,只有永恒的利益,绝没有永恒的敌人或者朋友。

第382章 神秘敌人1

所以,她默许了杜宇等人的谈判。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姒启,很大可能成不了大夏之王。

他的许诺,自然便是一场空。

很显然,新的大夏之王一登基,首先便是取缔他之前的一切盟约,开始自己新的规矩,如果鱼凫国要想和大夏长期和平共处,就必须取得新王的欢心,或者,撕破脸,一战定胜负。

能不能讨得新王欢心不好说,可是,能够拥有足以震慑大夏新王的军队,才是重中之重。

只要你够强,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只能看你的脸色行事,而不是反之。

凫风初蕾不知道这场新的战争到底何时到来,但是,她想,时候应该不会太远了。

再往前,便是褒斜了。

自从汉中一地变得特别重要之后,熊耳灵关等地便有厚普驻守,而杜宇则彻底驻守在了褒斜道。

大熊猫忽然发出一声喜悦之极的嗷叫,然后,箭一般窜了出去。

前面,居然是一大片竹林。

轻轻翠竹,绵延千里,竹林间,溪水潺潺,蝴蝶纷飞,野花盛开,所有的酷暑到底忽然被终止了。

大熊猫先是抓住大把大把的竹叶猛地吃了一通,就像是一个饕餮,终于享受到了久违的无上美味,直到把肚子吃得汩汩地,才意犹未尽地一下跳进了旁边的溪水里,痛痛快快打了一个滚。

它的面上,再也没有丝毫的恐惧。

仿佛彻底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委蛇长叹:“这可怜的家伙,它一路都只能吃野兔、野鸡,我还以为它已经彻底变成肉食动物了,没想到,它居然一看到竹子,立即恢复了本性。”

凫风初蕾却仔仔细细盯着大熊猫,身为蜀人,她当然特别清楚大熊猫的习性,大熊猫自来以竹子为生,若是遇到竹子开花,或者竹子大片大片死亡,大熊猫往往会被饿死,而不是改吃其他肉食动物而活下去。

可这只大熊猫,分明自幼出自蜀中,习惯了吃竹子,但是,流落在外时,居然能以群熊为生,很显然,它的基因已经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突变。

现在再重新吃回竹子,会不会对它的体质,甚至生命发生什么影响?

正思考间,马蹄声传来。

远远地,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而来。

十几丈开外,杜宇已经勒马,跳下马背就跑过来,“参见少主……”

她见到杜宇等人,先就放了一百个心。

“金沙王城没有发生什么变故吧?”

“少主请放心,属下昨天才从金沙王城赶回,卢相和鳖灵两位大人将金沙王城治理得井井有条!熊耳灵关等地有厚普大将军坐镇,一切也都安然无忧。”

凫风初蕾微微一笑,如释重负。

委蛇见到杜宇,也是亲热极了:“杜宇将军,你可真比以前更加威风了。”

他也亲热地摸了摸委蛇的头,却好奇地看着大熊猫:“委蛇,那老伙计是哪里来的?我已经几年没见到过大熊猫了……”

“哈哈,它是我们半路上捡来的。可怜的家伙,终于回到故土,你看,它玩得多么欢乐……”

只见大熊猫在溪水间玩耍,每每看到有蝴蝶飞过,便伸出熊掌去抓,可每每都落了空,如此反复几次,它干脆跳起来,可巨大的身形猛地扑了个空,一下跌入溪水中,飞溅起巨大的浪花,就连委蛇等也遭了秧,被溪水淋了个一头一脸。

而大熊猫则狼狈不堪地从溪水里爬出来,浑身的毛全部淋湿了。

委蛇哈哈大笑:“老伙计,你在这里已经玩得这么高兴了,到了金沙王城,肯定会觉得更爽了。”

凫风初蕾和杜宇见它那憨笨样,也笑起来。

杜宇轻声道:“少主,属下听说大夏又要召开什么诸侯联盟会议,共同推举新的大夏之王,那启王子对我们鱼凫国的许诺岂不就落空了?”

她苦笑一声,再有几个月,诸侯联盟会议便会有所定夺,结果如何,实难预料。

杜宇察言观色,立即道:“如果新王登基,估计我们和大夏必有一战。”

她轻描淡写:“战就战呗。”

杜宇听了这话,顿时明白,少主对这个问题肯定已经寻思了千百次了,便立即放了心,十分高兴,只要少主同意一战,那别的就不是问题了。

凫风初蕾一边随着他往驻军营地走,一边随口道:“最近没发生什么异常吧?”

他一顿,“异常?有一件事情,不知算不算异常……”

“半个月前,南中一带曾有一支神秘的骑兵出没,抢劫了我们几百只牛羊。待驻军追去,那支人马已经失去了踪影……”

南中连接三苗的领域,三苗自来有许多悍匪出没,凫风初蕾以为是遭遇了土匪的掠夺,倒也没有在意,可杜宇接下来的话,则让她大吃一惊。

杜宇说:“每每悍匪抢夺成功,便会鼓励别的悍匪,让他们误以为只要不大规模决战,不时发动突然袭击,成功率很高,也因此,那种小规模的抢劫就会随时出现。所以,每次有这种情况,我们便会派兵追击,纵然追不到,也会百般打听,最大程度消灭悍匪,杀鸡骇猴,久而久之,别的悍匪就不敢来这一带了……”

自从褒斜道驻军之后,悍匪们经受了几次血的教训,就再也不敢肆意骚扰了,近两年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抢劫事件,悍匪们都转移了阵地,继续往前千里,到大夏四分五裂的各诸侯国去捡便宜了。

没想到,半个月前,一支武装悍匪悄然而至。

他们不是一般的悍匪,他们不但抢劫牛羊财物,而且大规模杀人,几乎把整个村庄上百村民全部杀绝。

好不容易,杜宇才找到一个因为躲在草垛里才侥幸逃生的村民,据他描述,那支军队来去如风,都骑着一种长角的马,头上戴着羽毛,赤裸上身,上身描绘着各种奇怪的花纹,他们也没拿什么武器,只是每每挥手之间,村民们便一片一片地倒下。

要知道,这一带的流民都经历过逃难的经历,真可谓九死一生才定居下来,纵开荒种地,也全民皆兵,每家人都有锋利的砍刀、锄头、长矛什么的,原是为了防止其他流民或者土匪的抢劫。

他们绝非手无寸铁,而且不少人孔武有力。

可是,这样的一群人,居然毫无抵抗之力,被一群土匪随手一指就死了。

委蛇奇道:“按照描述,那些悍匪当是三苗之人无疑。可是,纵三苗巫蛊横行,十分神秘,他们也绝对没有随手一指就杀死一大片的能力。真要这么狠,他们就不可能被舜帝、大禹王等历代帝王派兵追杀得苟延残喘,只能表面上臣服,然后彻底退守三苗之地了……”

杜宇叹道:“我也知道,三苗最厉害不过的,便是他们能下降头,或者下诅咒什么的。但是,这诅咒,最多只能诅咒一人,也就是说,一对一的才行,而且,还必须是十分高强的大巫师。可是,随手一指,便大规模导致村民的死亡,我也不相信……”

“难道是那个幸存的村民被吓傻了,随口胡说?”

“事实上,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疯疯癫癫的了!”

凫风初蕾忽然问:“那些人身上有伤口吗?”

杜宇缓缓地:“没有!他们都是脸憋得紫红,好像是活活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