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蒙受鱼凫王邀请,戎甲不胜感激,却强行忍住泪水,再行一礼,转身离去了。

其余人等,也全部退下。

尤其是淑均,涂山奉朝,他们和戎甲的心情大不同,虽然有回不去的钧台,可是,能在汉中站稳脚跟,再图谋发展,已经是这场灭国之战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大夏总算是保住了一片最后的落脚之地。

涂山侯人却一直在回味凫风初蕾那句“本王纵然能活着回来,也仅仅只是出于运气”……这运气,到底是什么运气?

彼时,月色已经升起。

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彼时,已经八月十八,月亮根本不该这么亮。

可是,它就是这么明亮这么浑圆的悬在天空,冷冷地注视着这片饱受战乱摧残的土地。

涂山侯人慢慢站起来。

凫风初蕾也慢慢站起来。

诺大的议事厅,只剩下他们二人。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止。

她笑起来:“你先说。”

他也笑起来:“我今晚忽然特别想为你吹一支曲子。”

她点点头,笑眯眯的:“真好,我也正想听听曲子。”

一望无际的竹林,徐徐飘洒的竹叶,有萤火虫还在飞来飞去,偶尔照亮了小径上杂乱无章的金色野菊花。

蠢笨的大熊猫躺在原地。

自从九黎归来之后,它就仿佛变得更懒更笨反应也更加迟钝了。它总是吃饱喝足,便寻一个地方躺下,然后,十几个时辰都一动不动。

而且,委蛇发现,这老伙计竟然渐渐地开始吃素了——不知某一天起,它对专门为自己提供的羊肉牛肉忽然不感兴趣了,它开始吃竹叶竹枝,就像一头真正的熊猫一样。

第465章 各奔天涯2

它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是,少主太忙,根本没注意到这大熊猫的转变。

它想,自己应该马上告诉少主。

可是,尚未开口,笛声已经响了。它不愿意在这时候大煞风景,于是,沉默不语了。

涂山侯人,坐在一张木桩雕刻的凳子上面。

多年的战争,早已让他的一双手变得粗大,厚重,就连他的眉宇之间,也全部烙印了战争的沧桑。

尤其九黎归来,九死一生的那段经历,更是让他变得野人一般,又因为军事繁忙,所以,很长时间没有注意。

此刻,他却变了模样。

蓬乱的头发,长长的胡子,都不见了。

他一身蓝色袍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连粗糙的大手也修剪得干干净净。月色下,简直就是初相见时那个文雅高贵的启王子了。

他一手拿着玉笛,目光,却一直看着凫风初蕾。

她就在他对面。

她也坐在一块木桩上面,一身简装,没有任何装扮,却如这天地之间最盛艳的一朵花。

真的美丽,并不需要任何的修饰。

红花绿草,蔷薇芙蓉,春花秋月,冬雪晚晴,所有到了极致的美,都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装饰,否则,便是画蛇添足。

犹如现在,每个人都被漫长的战争折磨得七劳五伤,唯有她,面色如玉,眼眸晶莹,长长的睫毛就像蝴蝶薄薄的羽翼,从未受过伤害似的。

可是,她却是一众人中压力最大,曾受伤最重者。

他听得自己心中砰砰的声音,已经记不起是多少次这样的心跳如雷了,就算因为离别,因为战争,也从来没有减弱过这种迷恋的心动。

直到此刻,也不愿意放弃。

他慢慢地举起笛子,放在自己的唇边。

那是初相遇的第一首曲子。

整个汶山都曾因此而欢乐舞蹈。

现在,褒斜也不例外。

飞舞的萤火虫忽然全部点亮了翅膀,沉寂的蚊虫开始啾啾,闻风而来的野羊,彩色长尾的野鸡,甚至于有绿油油眼睛的饿狼……它们都惊奇地听得这个新奇而陌生的声音。

褒斜自古沉寂,驻军之后,也是一片肃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曾几何时听过这样旖旎缠绵又欢乐的曲子?

就连蠢笨的熊猫也慢慢睁开眼睛,然后,抬起肥胖的身子,慢慢地坐起来。

它黑白分明的眼圈显得很疲惫,可是,细看的时候,能察觉里面有久违的属于猫科动物的警惕和灵敏,仿佛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委蛇也沉浸在那优美的旋律之中,晃动双头,十分享受。

长时间的战争,令它差点快忘记了世界上原本还有音乐这么一回事了。

现在,才得到放松,才明白,春花秋月,月下琴声,才该是生活。

至于战争,早就该滚得远远的了。

凫风初蕾也微微闭着眼睛,细细聆听。

那是一种极大的享受,令人紧绷的心弦忽然就那么松弛了:好像湔山之战尚未发生,父王还在人世,纵然天塌下来,也轮不到自己操心费力。

在她18岁之前的所有青春岁月里,其实,从未有过什么紧张恐怖的回忆,本以为这天下都是金沙王城那么富饶美丽,平安祥和,每一个人都是长命百岁之后,无疾而终,灵魂非常平静地去到另一片乐土。

那是属于小姑娘的童话。

可现在她早就明白,现实中,早已没有这样的童话,也不再有这样的乐土。

可是,至少还有乐声,有动听的曲子。

她完全放松了自己,以彻彻底底欣赏的态度。

曲风,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早前的欢快清新,一下变成了哀婉,缠绵。

那是一个等待征人的妇女,一个深闺之中的怨恨,一个永远不被热爱的妻子……她对他一见钟情,一生等待,并且生儿养女,可是,他正眼都不曾看过她一眼。

最后,他甚至一刀劈碎了她的头颅,还跟真正相爱的女人卿卿我我一辈子。

无尽的缠绵,变成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恨。

只有一句话的歌词,却是一个女人的一生。

也是一段无望爱情最后的埋葬,她望断了天涯却望不见人心,唱碎了年月却唱不来喜爱。

往后的年年岁岁,便只能寂静地躺在涂山之巅,丛林深处,然后,千秋万代享受子嗣的供奉。

而他,有名无实的丈夫,那个人人景仰的大禹王,竟然长长久久躺在自己身边。

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合葬。

真是天底下最残酷无耻的笑话。

可是,死人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的灵魂连阻挡这一切虚伪的力量都没有。

她只能逆来顺受。

也许是因为战争,也许是因为绝望,也许是一次又一次亡命的逃亡和辛苦的岁月……人生苦短,痛苦却多。那些属于母亲的早已黯淡的记忆,忽然间全部死灰复燃了,于惨烈之中,变成了他自己的哀切——如何的一见钟情,如何的求子不得,每一次觉得马上就要接近了,可是,随即便是更远更远的分离。

他已经快要绝望了。

曲子里,也满是绝望之声。

这曲子,他本是再也不想弹奏了,有些事情,连回忆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只是,以前总还存了一些温柔旖旎的幻想——也许,有朝一日,在金沙王城的三十里芙蓉花道,十里刺桐大道,在和暖的春风里,那满山的秋色里,一切过去都可以淡漠。

那时候,我们谈起过去的悲苦,很可能云淡风轻地以为那不过是人生的一点插曲,一次必经之旅而已。痛苦,有时候只是一种只供回味的经验和教训而已。

他甚至可以谈笑风生:这一切,早就过去了。

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此生此世,必将再也没有这个安慰了。

什么华夏江山,什么大夏疆域,什么万王之王,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一切,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从少年时代起,我便视这些为粪土。

天知道,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成为金沙王城中之一员。

纵然侍从女王,朝夕弹奏,已经足矣。

可是,就连这点微小的理想,也彻底幻灭了。

萤火虫的所有光线已经瞬间黯淡,画眉鸟颤动的翅膀也全部收了起来,麋鹿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晶莹的泪水,就连蠢笨的熊猫也不时举起前爪,望了望天空,然后,又放下,可是,随即,一双巨大的黑眼圈又满是不安,仿佛又看到了有熊氏山林之中那一轮永不落下的月亮……

没错,是月亮。

在那个可怕的世界里,有时候,是太阳整天存在,有时候,是月亮一直升起,叫你分不出究竟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黑夜。于是,所有的活物慢慢地全部死绝了。

大熊猫知道很多秘密,可是,它无法开口,它无法表达,于是,只能把那沉重而可怕的秘密烂在自己的心底,烂在熊爪之间,企图在某个合适的时候,忽然出现奇迹。

直到这个夜晚,这样的乐曲,它因为恐惧,忽然伤心欲绝,匍匐在地,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遗憾的是,没有人察觉到它的失态。

因为大家都失态了,所以,它的失态反而不算什么了。

委蛇的双头已经停止了摇晃,也不知怎地,它也微微不安,总是想起湔山之战前夕头顶的乌云。一切不幸的源头,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凫风初蕾也很是不安,内心,一股莫名的凄怆,莫名的狂躁,需要疯狂却无能为力。那是周山的最后一夜,双手已经洒下了泥土,鲜血已经掩埋了人情,本以为,这一辈子再也无法相见。

眼眶很涩,可是,眼泪却无法流出来。她只是仰着头,面无表情地凝视月空,直到鼻梁骨彻底酸疼了,也不肯低下头来。

许多时候,你不能低头。

一低头,眼泪便会掉下来。

可眼泪,分明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带不来任何的结果。

一团巨大的乌云飘来,满满的月色忽然被遮掩了。

四周,立即变得漆黑一团。

吹奏的玉笛,生生碎了一地。

乌云再次转移,月色重新照亮了大地。

涂山侯人死死盯着地下一地的破碎,恍如一种极大的不祥之感。

麋鹿呦呦惨叫一声,所有的萤火虫全部消失。

凫风初蕾跳起来,月色下,涂山侯人的双手全是鲜血。

他的右手,五根手指鲜血淋漓。

对于一个以音乐为生命的人来说,他的演奏生涯可以说是彻底废掉了。从此,他再也不能弹奏起《九韶》的华丽乐章了。

她冲过去,呆呆地望着他。

他也呆呆地望着她。

“涂山侯人,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

就连声音也是若无其事的。

他淡淡的:“只是玉笛碎裂了。”

可能,她在钧台将这支玉笛还给他时,已经在不知名的某一处开始断裂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察觉,直到今天,所有的一切,灰飞烟灭。

他慢慢站起来,脸上有微笑:“初蕾,我们明天便撤去汉中,就不单独向你告别了。”

第466章 各奔天涯3

她上前一步,可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后,只好点点头。

他转身大步离去,只余下地上一地的破碎玉笛。

第二天一早,大夏的军队便开拔了。

经历了无数次战争之后,全部军队人数,只剩下不到六千人。

从启王子起兵之初,兜兜转转几年,广袤无垠的大夏疆域,只剩下汉中这一片仅存的土地,而且,还是因为鱼凫国变相的赠予。

那一天,是阴天。

君臣都很沮丧。

直到彻底出了褒斜,远远回头,望着来时路,牟羽忽然长叹一声:“若是当初没有派驻一万人马到鱼凫国协助驻守,我们真的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涂山奉朝看了看启王子的脸色,狠狠瞪了他一眼。

牟羽也察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即闭了嘴。

启王子在犒劳三军的大会上当众向鱼凫王求婚,被一个神秘的敌人所破坏。虽然后来再也没有了下文,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事情怕是不了了之了。

淑均却低声道:“启王子,有一句话,也不知当不当讲。”

涂山侯人淡淡地:“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们半月前接到夏后首领的消息,他的身体大致已经复原,也许会携带家眷前来汉中投奔。云英小姐也会一同前来……”

众人刚一听到“云英”这个名字,便立即明白他这番话的潜台词了。夏后氏一族人,为了启王子几乎算是九死一生,就连夏后氏唯一的儿子也牺牲在了战场上,夏后氏本人也身负重伤。

现在,他们父女要前来汉中投靠,意思就很明显了。

若是启王子求婚成功也就罢了,和鱼凫国联姻,合情合理,也是上上之选。可现在,启王子和鱼凫国的联姻已经基本没戏了,再要拒绝云英小姐,就显得不那么合乎人情了。

涂山奉朝本来就一直立主外甥和夏后氏的联姻,毕竟,他骨子里还是大夏的传统,总认为启王子的嫡妻还是从大夏十二部族之中挑选为好。这才完全符合大夏血脉的传承。

现在,听淑均这么一说,立即道:“夏后氏一家实在是忠心耿耿,不可多得,尤其是云英小姐,也算得上才貌双全,又痴情不改,启王子再要拒绝他们,可就真的是伤了人家的心,也会伤了所有别的打算投靠启王子的大夏族人的心……”

涂山侯人抬起头,看着远方,半晌,淡淡地:“就这么办吧。”

金沙王城。

适逢集日,赶集的人群将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拥挤得水泄不通。南来北往的各种货物,让每个店铺看起来都琳琅满目。

昔日,无论多么热闹,大家的脸上总有一些阴霾或者担忧,毕竟,天下大乱,东夷大军和鱼凫国的战争一直时断时续。

就算金沙王城一直风平浪静,也不能消除所有的隐患,大家都在想:万一东夷联军真的破城而入呢?

直到今天,东夷联军撤军的消息彻底传开。

战争的威胁,暂时解除。

所有人喜气洋洋,高谈阔论。

“你们知道吗?东夷联军被我们打败了,他们全部撤走了……”

“真的吗?再也不会有战争了吗?那就太遗憾了,我就怕战争发生,所以一直不敢多进货,怕积压了,到时候逃命都没法……”

“我呸,你还遗憾?战争真打来了,命都没了,还怕货物积压?”

“说得也是,没有战争最好不过了,我们才好安安稳稳赚钱……”

“还是我们鱼凫国的军队最厉害,据说,天下其他别的国家都沦陷了,就连大夏都整个被消灭了,我们还能保全,也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可不是吗?居然连大夏都彻底沦陷了,也不知道我们的和平能保持多久?东夷联军会不会以后又来攻打我们?”

“就算来也不会那么快吧?再说,他们要真打的话就不会撤军了。而且,我们的杜宇大将军也不是吃素的啊……”

“对对对。鱼凫王也不是吃素的啊。不必怕他们……”

凫风初蕾佩戴了颜华草,慢慢走在大街小巷。

每每在金沙王城的日子,她从来不会整日幽居深宫,而是喜欢便装体察民情民生。

本来,她一直担忧战争的阴影导致人民惶惶不安,现在,沿途听得这些议论,方知道他们已经彻底安心了。

百姓的要求,其实一直非常简单:太平,安宁,有钱赚。

如此而已。

她想,在自己登基以来的几年时间里,终于做到了这一点,虽谈不上欣慰,却还是觉得勉强及格了。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永远的和平,战争的降临,也不知道某一天就会卷土重来。

终于,从摩肩接踵的大街上来到了一条幽深的长长的小巷。

这条小巷掩映在金沙王殿背后的城墙左边,很少为人所知。

小巷不过两尺来宽,左边是王城的城墙,右边是宫殿的城墙,其夹杂在两丈多高的城墙里面,人行走其间,就像是一条长长而幽深的天井。

地上,全是古老的青石板。

但是,这青石板是不生长青苔的,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日晒风吹,它就像一段已经凝固的历史,没有任何的添加也没有任何的折损。

这条巷子,和阳城轩辕殿的那条巷子,几乎一模一样。

以前,凫风初蕾不知道原因,现在,才隐隐地明白了:这条巷子的建造者,很可能是青阳公子或者昌意公子。他们分封蜀山,定居蜀山,生生死死都在蜀山,便将金沙王城的许多习惯,按照了阳城的布局。

可是,她回头的时候,却悚然心惊:“假的,现在的这个金沙王城全是假的。真的金沙王城,七十万年之前便已经沉没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白衣尊者的记忆里,看到的到底是历史的真相,还是一段错过的平行线。

明明那天,整个金沙王城空无一人,洪荒一般。

城头上长满了荒草,恐龙还在自贡遨游,蠢笨的大熊猫成群结队在河边的竹林里打滚。

是白衣尊者把时间扭转了,还是自己现在又回到了虚无之中?

她分不清楚,她觉得自己一直在一场梦中,无法醒来。

当脚步踏在槐树居的地上时,她分明又看到拦腰断成两截的老槐树,粗大的树干连着树冠,将槐树居大半的围墙和大门全部砸破,就连地上的石板也彻底破碎。

偏偏那拦腰斩断的树干居然依旧青葱翠绿,从母体分离之后,依旧一丝不改,就像一株假树一般。

负责值守的士兵被这奇异的景象所震惊,也不敢贸然行事,直到看到鱼凫王,侍卫队长才跑上来,低声道:“回我王,一场离奇的闪电劈断了这颗树,事前,大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响动,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发现这棵树变成了这样……”

他脸上分明有遮掩不住的惊恐,按理说,这么大的一棵树被折断,又砸碎了城墙大门,再怎么也会有惊人的响动,可是,居然没有任何人听见。

别的人也就罢了,他自己明明那天晚上就一直在槐树居巡视,还有两名侍卫也一直站在槐树居旁寸步不离。

可是,大家一点端倪都没发现,更没听见任何响动,直到早上换班的时候,他们无意间,忽然发现紧闭的槐树居大门早已破碎,古老槐树,彻底断裂。

明明发生在眼皮底下,众人却无知无觉。

这恐怖之情,实在是无法言表。

再加上有熊氏父女早前在这里离奇失踪,众人就更是惴惴不安。侍卫们单独一人,从不敢轻易踏足,侍卫队长也不得不增派人手,纵然是大白天也派了八个人把守。

凫风初蕾随意看了看凌乱的四周,淡淡地:“你们下去吧,以后不用派人把守槐树居了……”

话音未落,忽然听得哧溜一声细微的响动。

门口的一名侍卫大叫起来:“天啦……天啦……你们看……”

一条通体翠绿的青蛇,从倒掉的槐树下风一般窜出来。

它并不太大,但是很长,起码有一丈多长,细细的,就像是一条长长的绳子。

侍卫可能从未见过这样的蛇,都吓一跳,顾不上驱赶,急忙奔跑。

可绿蛇听得这声音,却追了上去,很快就缠住了一名侍卫的双足,侍卫惨叫一声,几乎晕了过去,另一名侍卫大着胆子拿了长矛去拦截,可是,那绿蛇长了眼睛似的,一扭身,竟然用蛇尾的另一端,一下将这侍卫一起缠住了。

应声追出来的凫风初蕾一看到这条绿蛇,不由得呆了一下。

这样的绿,这样的长!

简直就是有熊山林里那些青草蛇的加强版。

侍卫长,更是吓呆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天啦,天啦……这是什么东西?”

金杖挥出。

绿色的青蛇顿时被拦腰斩为两截。

可是,它并不死,却分散成两条蛇似的,又迅疾往两名早已吓呆了的侍卫身上缠去。

凫风初蕾再次挥出一金杖,四周,顿时一股火花和硫磺的浓郁味道,一股火鸦腾起,将两截青蛇顿时烧成了灰烬。

第467章 各奔天涯4

侍卫长冲上去,想要解救两名侍卫,凫风初蕾却低声道:“别动!”

他伸出的手,生生缩回来。

两名直挺挺站立的侍卫分明已经变得通体翠绿,就连眼睛眉毛都变成了绿色,竟然轰隆一声倒地就死了。

好可怕的蛇毒!

凫风初蕾当机立断,又是一团火焰飞出,将两名侍卫的尸体也彻底化为了灰烬。

侍卫长完全吓呆了,站在原地,竟然不敢再迈动脚步了,还一会儿才嗫嚅:“这……我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和颜悦色:“可能是被雷劈了!你们下去吧,以后,再也不要派人值守这个地方了,都远远避开就行了。”

侍卫队长不敢再问,只好下去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还是鼓足勇气:“我王小心,这槐树居一定有古怪。”

凫风初蕾挥挥手,他不敢停留,只好带着一群属下远去了。

凫风初蕾慢慢地走到二楼书房。

书房,也已经彻底凌乱。

无数的线装书、金册子、竹简竹帛等掉了一地,各种青铜制件更是倒得乱七八糟。

尤其是那个高大的青铜大立人,被伏倒在地,头上的五彩冠被弄歪了,手上环抱的羊皮古卷和金杖也被震落在地。羊皮古卷,也基本上彻底碎裂,连拼凑都没有办法了。

凫风初蕾默默地将青铜大立人扶起来,以前,她一直以为这铜像无非是某一代的蜀王而已,现在才知道,并不是。

这个人,是青阳公子。

也是被黄帝分封蜀山的第一人。

须知,青阳和昌意兄弟被陆续分封蜀山时,他们的生母西陵氏还健在。这个被尊为螺祖的女人,在黄帝的权力版图中,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可以说,黄帝本人还得让她三分。她身为原配,又掌握了权利,没道理她的儿子不占据彼时最核心的范围。

所以,这便只能有一个解释:在黄帝的时代,整个蜀山的地位远远比中原地带重要得多。而蜀山最最重要的核心地带,又是金沙王城。

不然,高阳帝隐退之后,怎会悄然化为鱼凫王继续跑到这里统治了一万年?

可是,金沙王城,到底在黄帝时代有着什么重要的位置?

为何历代蜀王都要封印整个古蜀国,让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这里,到底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白衣尊者连声说:“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可是,凫风初蕾一直没有明白。至少,没有明白:金沙王城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许久,才从怀里将青铜神树摸出来。

浓缩为一尺来长的青铜神树,已经成为了一堆绿色的破铜烂铁,看上去,简直就像彻底被融化之后,随意冷却,再也没有任何形状了。

背负神树的蛟龙,三层旋转的风刀,所有的造型,统统不见了。

她回忆当时的情形,然后,拿了金杖,慢慢地将自己的食指划破,一滴殷红的血,悄无声息融入了废铜烂铁之中。

忽然之间,那废铜烂铁就像是春风中的一颗种子,一瞬间,便膨胀起来,不过是眨眼功夫,便成了两米多高:背负的蛟龙,三层枝桠,旋转的风刀,所有一切,全部复原。

这急于被白衣尊者彻底摧毁的东西,这可能承载了整个金沙王城最大秘密的唯一载体——凫风初蕾死死盯着,却不明白:到底要如何启动这棵树,才会知晓其背后的秘密?

这秘密,白衣尊者是一定知道的。

可是,她已经没法问他,而且,问了,他也不可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