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了他的话,所以对他整天整天离开昆仑山不闻不问,也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很晚才回来。可是有一天,她终于对他起了疑,悄悄跟随着他穿越人界,来到东海。在东海之上漂流着一座没有踪迹的小岛,岛上盛开着漫山遍野的百合花,像一片花的海洋。然后她看到了自己最爱的哥哥,她的哥哥怀中抱着一个陌生的女子,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

一滴泪自夷梦的眼角滑落,隐入她的鬓发中,闪过一颗小小的亮点:“那是她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那种美是无法用语言来叙述的,即使人类历史上所有美貌女子的容貌加起来,都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的吻落在了那个女子的唇上,脸上是幸福得无以复加的神情,她以为只有自己才能给他那样的笑容和神情,可是她错了,她的爱人爱上了别人,爱上了一个容貌远远胜过她的女子,他是如此幸福。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昆仑的,她坐在和哥哥共同的卧室里等待爱人的归来,等了整整一夜,那一夜是那么漫长。直到第二天傍晚,哥哥才回到她的身边,依然对她露出动人的微笑,那微笑如此温暖,在她看来却是刻骨的冰冷,他已经不再爱她了,他…爱上了别人…”

夷梦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睛明亮如初,荧光浮动:“那一夜,她和心爱的哥哥温柔缠绵,然后乘他熟睡时毅然离去,离开那个他为她建造的乐园。

这是母亲对她所犯的罪责的惩罚,除了接受,她无能为力。”

夷梦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迈着无力的步子走到红木桌旁,将香炉放回原地,脸色恢复了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可三个店员却觉得,那比忧伤更加令人伤心。

三人都太震惊了,没想到那两位传说中最伟大的人物居然也有这样的往事,他们…他们原来也有凡人一样的感情啊。

“为什么…”朔日皱起了眉头,平静的心翻起风浪,“为什么大人您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样的事情,怕是只有昆仑山上的神祗们才知道吧?如果你不是那些大神,就只有是…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疯狂的想法,这样的想法…几乎令她窒息。

小凰和昱也同时想到了,全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亦师亦友的店主,双手都在颤抖。

“难道…大人您…您就是…”

“你们说得没错。”夷梦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就是那个妹妹,我哥哥的名字叫做盘古,我的名字,叫做寒渊。”

“哐啷。”一声脆响,小凰手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的白色碎片,她无力地瘫倒,夏昱连忙将她抱在怀里,两人眼中都是惊讶至极的神情,谁也说不出话来。

“很惊讶是吗?”夷梦轻轻地叹气,将手中的香炉放回桌子上,“我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伟大的,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

话音未落,店门就被碰地一下推开了,门撞在白色的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个满头长发的男子冲了进来,英俊而健康的皮肤呈现淡淡的小麦色,身上的白色T恤已经褴褛,露出结实的肌肉。

“吴铭?”朔日失态地叫出声来,“你…你…”

“渊。”他的眼中透出深切的渴望,迫不及待地奔过去抓住夷梦纤细的双肩,欣喜地叫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一根洁白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他的唇上,夷梦朝他露出一个毫无内容的美丽笑容,道:“哥哥,不要再说了,你走吧。”

吴铭一下子愣在那里,无法相信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妹妹:“渊,为什么?我是来带你回昆仑的,我们应该继续我们的生活,不是吗?”

“我们的生活已经结束了。”夷梦依然风华绝代地笑着,笑里没有欢乐也没有悲伤,“哥哥,忘了那些往事吧。我不值得你灵魂出窍堕入轮回来找我的。”

“什么不值得,你就是我的生命啊。灵魂出窍算什么?堕入六道轮回又算什么?”吴铭抓着她肩膀的手渐渐收紧,眼神暗淡下去,“你果然还是在生气啊,六千年了,你…还在恨我吗…”

“不,哥哥。”夷梦的声音异常平静,笑容清纯一如千百万年前与他第一次相见,“我不恨了,早就不恨了。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带着尖锐芒刺的剑,硬生生刺入吴铭的心里,顿时千疮百孔,血流如注。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妹妹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每个字,每个微笑,都像是在撕扯着他的心。

“渊,”他下巴颤抖着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不爱你了。”夷梦挣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笑容依旧,“你回去吧,你的躯体还在昆仑山,如果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知道了,这个世界就危险了。”

“不要去管那些什么世界!”吴铭激动地叫起来,身上发出的气浪一波一波地向四周蔓延,令三个店员感到一阵窒息,“这个世界是为你所造,如果没有你,世界还有什么意义,我宁愿毁掉它!”

“哥哥。”夷梦的笑容突然消失了,脸色沉下来,“请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是堂堂的盘古大帝,你的失态,会让六界惶恐。”

吴铭一震,渐渐低下头去,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力量和情绪,良久,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脸色平静了很多,但眼睛里却依然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渊,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呆在人界,直到你回心转意。”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爱妻一眼,转身愤然离去,宛如一阵风,来去无踪。

门,无声的关上。

三个店员望着那扇门,很久才回过神来,终于了解到自己见到了多么伟大的神祗,全都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宛如还在梦中。

“大…大人…”最后还是小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刚刚…那…那是盘…盘…”

“盘古大帝?”昱着急地接了一句,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们回房去吧。”夷梦淡淡地道,“让我一个人静静。”

“可是…”小凰还想说什么,却被朔日生生打断,“我们回去吧,大人…需要安静。”

小凰心有不甘,看了看夷梦,又看了看朔日,最后终于泄了气,道,“好吧,回去就回去。”

三人一个接一个向内堂走去,朔日走在最后,她轻轻挑开水晶门帘,顿了顿,又转过头,面无表情地问道:“大人,如果你真的已经不爱了,那为什么要哭呢?”

夷梦一惊,用力咬了咬牙,道:“我没有哭。”

“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你的心在流泪。”说完,她走了进去,留给夷梦一袭摇弋的门帘和那破碎的丁冬声,年轻的女店主心痛得几乎窒息,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床榻上,眼泪汹涌而出,不多时便打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襟。

在那一片泪光朦胧中,她看到了那只立在红木桌上的精致香炉,记忆忽然变得很模糊,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最后的夜晚,就是在那一夜,她决定要离开,离开那四季都盛放着桃花的乐园,离开她最爱的哥哥。

那便是她一生中最长的夜了。

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

屋内是荧灯盏盏,香熏缭绕,风拂起粉红色的床帘,一浪一浪涌动,铜制的明镜闪动点点星辰。屋外,是一轮残月和绵延千里的桃花。

寒渊女神独自依在窗旁,发髻上的丝绦垂下来,在她周围静静飘动,纯白的裙裾和从右肩垂下的披风灌进了带着桃花花瓣的轻风,长衣盈香。

在这个恬静的夜里,美丽的女神眼中却充满着深深的绝望,那绝望像一条汹涌的河,可以将世间的一切淹没。

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了啊,如果不是她起疑,如果不是她用隐身术紧跟其后,他还想要瞒她多久?一辈子么?

蓬莱,蓬莱,那座岛的名字叫做蓬莱,虚无缥缈的化境,是他和她的乐园,原来,他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女人了啊,自己有昆仑,她就有蓬莱,他已经对这个发妻厌倦了吗?

厌倦…多么残酷的字眼。

寒渊无助地闭上双眼,心痛得麻木,却哭不出来,原来伤心到极至的时候,泪也会干涸。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混沌中将她抱起的哥哥了,她…已经爱上了别的女人…

身后的门无声地开了,世界之神带着温柔的微笑缓缓地走了进来,手中执着一束**处点缀着黑色斑点的百合,一进屋便将花朵凑到妹妹的面前,道:“渊,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这是出云百合,开在云朵盛开的地方,一百年才开一次花。怎么样?美么?”

寒渊看着面前这束艳丽异常的花,仿佛那女人倾国倾城的脸在花间浮现,朝她露出一个充满讥讽的笑。

她的心一紧,一挥手,将花推开,别过脸去,道:“哥哥,你知道…我只喜欢桃花的。”

盘古一怔,连忙将百合扔出窗外,伸手轻轻握着她的双肩,从背后将她抱进怀里,呼吸着她身上洋溢的桃花香味,道:“渊,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雪狼又惹你生气了吗?还是水华又跟你顶嘴了?”

“不,没有。”寒渊在他怀里转过身,抬头望着自己的丈夫,他那冰蓝色的眸子依然温柔,像一片可以淹没一切的大海,可是在那片大海里,却已不再是她的身影,她觉得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冰冷,就像昆仑西边那天河的源头从极渊,寒冷得让人战栗。

“哥哥,你爱我吗?”

“你在说什么?”盘古搂着她的腰,宠溺地道,“这还用说吗?你是我的一切啊,除了你,我还能爱谁呢?”

寒渊无奈地闭上眼睛,她听到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像一只细腻的瓷器,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碎成无数片,血流了一地。

“哥哥,我爱你。”她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兰芷的香味,眼泪几乎就要汹涌而出。

是的,就是因为她爱他,所以她才恨他。

盘古抱着心爱的妹妹,将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发上,心中荡起一阵涟漪。

他褪下她的罗衣,她光滑的身体细腻洁白得令人窒息,周围泛起一曾淡淡的白色光晕。他将她横抱起来,转身轻轻放在那张铺着三足乌鸟羽织成的被褥的床上,吻落上她的脖颈。

他没有看到,妹妹的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带着无限哀伤的泪,隐入鬓发里。

云雨消散,残熏烛尽,万里桃花香谢。

寒渊坐起身来,静静地看着身旁睡意正浓的哥哥,他是那么的英俊,那么的神武,全身上下都充溢着帝王之气,这样的人,也只有那蓬莱上的仙子才能配得上吧?

心中又是一阵剧痛,她从枕头边抽过一件轻纱,披在身上,下得床来,缓缓走到铜镜面前,镜子里映出她苍白凄凉的脸庞,或许是伤心的缘故,神色竟有些憔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长发披肩,身体在白纱下隐隐约约,眼中竟滑下一滴泪,落在轻纱上,立刻绽开一朵小小的桃花。

她果然是不能和那个女子比的啊,她的容貌美得令人窒息,即使是十个自己,怕也是比不上她的十分之一,哥哥会爱上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美丽的女神垂下脸去,她好恨,好恨,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千刀万剐。可是她不能啊,她是六界的女主,是盘古大帝的妻子,若是她真的这么做了,六界的人会怎么看她?她的哥哥…会怎么看她?

寒渊转过头,看见哥哥熟睡的脸,那神情,就像个孩子,那么的幸福。他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呢?梦里的人…又是谁?

她不敢再想下去,害怕那凛冽的仇恨会将自己撕裂。哥哥…哥哥会恨她吧,若是她杀了那个女人,哥哥一定会恨她吧…她不能…她宁愿死…

母亲啊,女神在心中呼唤,原来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罚我在最爱的时候永失所爱,罚我永远都不能得到幸福,原来,你赢了。

她站起身,从头上取下那枚多年前哥哥送给她的簪子,那根用龙骨做成的簪子,她曾说过,除非她死了,否则绝不取下,如今,就让他当自己死了吧。

女神端起已经熄灭了的香炉,她已经闻惯了它的味道了,无论走到哪里,她什么都可以抛下,就是不能抛下它。

她知道,那香炉原本就有着一股兰芷的味道,那是…哥哥的香味。

原来,她始终都是放不下的啊。

昆仑四季如春,即使是夜里,也依然暖风阵阵,但美丽的女神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她没有回头看他最后一眼,因为她害怕,害怕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就不再舍得离开。

风灌满了她的长袍,没有绾起的黑发在空中狂乱地舞,宛如千万年前那个风起云涌的日子,那是她罪孽的起点,也是她悲剧的起点。

前方就是望天崖,崖下是冥界的入口,冥王独孤寒是她最宠爱的臣子。那个世界永远也见不到天日,也许,只有那里才适合她这样受伤的人居住。

她抱紧了怀里的香炉,毅然决然地往下一跃,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云雾的寒气令她如此寒冷,如同哥哥那双冰蓝色的眸子。

再见了,我的哥哥,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远。

窗外的风吹动窗户,发出阵阵刺耳的撞击声,夷梦一惊,从那远古的梦魇中醒了过来,屋子里依旧是窗明几净,门帘轻摇,只是那散发着淡淡兰芷香味的香炉已经见不到清烟,想必是瑞龙脑已经燃尽了。

她拭去眼角的泪痕,从床榻上坐起身子。她为什么还要哭呢?早在六千年前,她就已经决定不爱了啊,与其被伤害,与其被背叛,还真不如无欲无求,无欢无爱来得清净。

是的,她早已经决定,不再爱了,永远。

吴铭回到学校的时候,校园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救护车和消防车的鸣叫声在原本寂静的校园里尖声惊叫着,芳园外人山人海,学校领导以及老师们都看着那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大楼,眼睛里是掩饰不了的惊慌。

挖土机在轰鸣,一堆一堆的混凝土和泥土被挖出,不久,便见着两只担架从里面抬了出来,吴铭望着那白色床单下隐约可见的身体轮廓,微微叹了口气。

那曾经一起生活过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啊,他始终没能救得了他们,任他们成为那蜘蛛精的牺牲品了。

就在这个时候,拥在一起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那尘封多年的地基已经被挖开了,没想到那钢筋水泥的下面,竟然有如此惊人的东西。

那是一块已经结成了水晶的寒冰,冰块里静静地封着一只巨大的蜘蛛,足有一张饭桌般大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没有人敢相信世界上竟然存在过这样巨大的昆虫,每一根绒毛都清清楚楚,宛如在生。

原来那就是蜘蛛精的原形啊。吴铭冷冷地看着,在几亿年前某个寒冷的冬季,那时这里还是一片冰川,可怜的蜘蛛被自然无情地冰冻在了寒冰里,经过无数年的演化,冰块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水晶,它却永远地成为了一个艺术品。所以它不甘心,几亿年的岁月,让它具有了灵性,令它对世界充满了敌视和绝望,所以它要报复,向所有存活在这个世界里的生命报复。

真是可怜的生物啊。

吴铭的叹息在蔚蓝的空中回荡,夜渐渐来临,发掘现场的人都已经离去了,校园里又变成了一片冰冷的寂静,明月高悬,洒下凄冷的月光。

吴铭缓缓地走进一片狼籍的芳园,枯草几乎都已在刚刚那场挖土机的浩劫中丧生,只有在园子的角落里,还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为芳圆点缀上了一丝绿意。

吴铭长长地舒了口气,低低道:“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就像得到赦免一般,无数小动物都从隐蔽的角落里跑了出来,它们的头上都飘着一只淡绿色的魂魄,虽然还是有些模糊,但比之先前纯粹的灵魂时已不知清晰了多少。

“看来我觉醒时的力量拯救了你们。”吴铭道,“如今你们都已经借助我的法力成为了妖,若是沉下心来努力修行,终有一日可以登上仙界,若你们不想过神仙那清苦的生活,也可以去妖界寻求妖精王的庇护。何去何从全凭你们的意思,只是不可在人间作孽,否则我绝不轻饶。下去吧。”

众妖闻言,都躬下身子深深行了一礼,纷纷退去,吴铭转过头,见一位蓝衣女子还静静地站在哪里,不禁叹了口气,道:“学姐,是我害了你。”

“不,”刘婧微微摇头,身上的蓝衣随风飘动,“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她的眼中现出浓烈的忧伤,渴切地道,“我知道你不是凡人,求你让我留在人界,我舍不得这世间的一切,舍不得父母,舍不得亲人,求求你…”

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下,一滴一滴,都随着风散去,吴铭心中绞痛,道:“学姐,并没有人逼你离开,只是留在人界不过徒增伤感而已,况且人类似乎并不欢迎妖精。你还是去妖界吧,以你现在的修为,出人头地应该不是很难。”

刘婧闻言痛苦地低下头,她当然知道,现在的她,是永远也别想再被人间的亲人接受了,在他们的心中,她已死去。

也罢,尘归尘,土归土,没有去冥界那幽暗之地,她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

“吴铭,我可以提最后一个要求吗?”

“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我的灵魂附在了一株野兰花上,所以现在我已经是个兰花精了,今后你就在寝室的阳台上养朵兰花吧,当做那是我在这个人世存在过的唯一消息。”

吴铭无奈地点头,面对这样一个女子,他还能说什么呢?

“那么,告辞了。”美丽的兰花精灵一拂长袖,转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空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有那馥郁的兰花香,还在空气里静静萦绕。

“嗨,哥们。”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吴铭平静地转身,果然是那三个室友,三人肩并肩站在一起,说不出的亲密。

“哥们,你真不够意思。”三人脸上都有着很深的愤怒,“你让我们变成了蚂蚁精、老鼠精,木精,说,这笔帐怎么算?”

吴铭轻笑一声,抬起手,说:“很简单,把你们都杀了,你们就可以摆脱这个身体去冥界转世,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变成人。”

三人立刻脸色大变,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其实这样也挺好,当个妖精一直是我们的梦想啊。”

梦想?吴铭觉得好笑,真有人类梦想着当妖精吗?也许吧,毕竟妖精比人类长命许多啊。

“你们…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当然啊。”三人七嘴八舌地大叫,“我还没有吃过杨家米线的新包子呢。”“是啊,我还想要周杰伦的新专集。”“我要世界名模的照片。”…

吴铭突然觉得头痛,转身就走:“你们还是去妖界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吴铭转过头,见三人原本嬉皮笑脸的神情已经变得严肃,“记得要帮我们去看望爸妈。”

吴铭心中一痛,道:“我会的。”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三人异口同声道,脸上露出笑容,“多保重啊。”

说着,他们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消失,吴铭望着那已经变成轻烟的三个损友,闭上眼睛,低低道:“放心吧,我会的。”

夜,更加深沉了,英俊的开天大神站在漫天星辰的夜空下,抬头仰望,在那片黑暗中,显现的是妻子那熟悉的面容。

“我的妹妹啊,什么时候…你才能原谅我呢?”

正文 第21章沉默的忘川(一)

清晨,窗外吹来细碎的风,带来阵阵栀子花和泥土的芬芳,轻柔的阳光为小小的古玩店打上一层柔和的色彩,水泥地板上印着些许破碎的光点,随着窗外的树叶自在地摇动。

小凰起了个大早,推开店门,对着外面的天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满脸陶醉地道:“真是个好天气啊。”

“所以会很热。”身后响起不识相的男低音,声音里带着磁性,小凰立刻变了脸色,转过身就要开骂,却看见夷梦大人和朔日正站在一边,只得作罢,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夷梦看着这两个小孩子互相闹别扭的模样,心里竟升起了一丝幸福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令她感到温暖,比这夏日清晨浮动的阳光更加美丽。

“小凰,昱,你们和朔日一起出去逛逛吧。”夷梦点上香,道,“随便去哪里,今天我有客人。”

三人闻言,对望一眼,只得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店里立刻安静下来,只有风拂动门帘所发出的丁冬声还在回荡。

香炉里的香味更加浓烈了,不知是用了什么香料,夷梦平静地从柜子里取出一罐绿茶,放进最常用的紫砂壶里,茶叶在热水里旋转飘荡,泛起浓浓的幽香。

门帘被无声地掀起,一个身穿白色旗袍的女子走了进来,她那及肩的长发柔柔地披在背后,面容不是很美,却是有棱有角,刚毅无比,犀利的眼神中是深沉的睿智。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夷梦将刚泡好的茶徐徐倾入放在对面的茶杯里,道,“现在你是什么身份呢?香雾旗袍店的老板?或是人界天主女娲?”

“请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女子冷了一张脸,大声地说道,“我早就已经不是人界天主了,这是您自己下的旨,难道您忘了么?”

夷梦轻轻叹气,做了个请的动作,道:“我就知道你还在恨我,也罢,琅缳,你坐吧,有什么事,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说。”

女子依言坐下,却并没有去碰那杯上等的绿茶,只是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店主,那眼神,似乎想要看进她的心里:“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什么?”

“盘古大帝已经降临人界了吧?”琅缳道,“您应该知道,大帝的身体还留在昆仑虚,若是有意图不轨之人,这个世界可就危险了。”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夷梦似乎并不为所动,只是兀自品着手中的茶,“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也爱莫能助。”

琅缳一惊,用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面前的女子,仿佛在打量一个陌生人:“您刚刚说什么?大帝的生死与您无关?”

“是的。”夷梦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今天美好的天气,温和而平静,“我已经不再是他的妻,自然也就不必为他操什么心了。”

琅缳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气流带动微风,令茶杯里的茶水剧烈抖动,泛起一阵涟漪:“女神,您与大帝的事我无权过问,可是您别忘了,人界的一切生命都是由我创造,我在这里付出了我全部的心血,我绝对不能让它毁在那个男人的手里。”

“那个男人?”夷梦全身一震,握杯的手紧了一紧,眉头轻皱,“你指的是…”

“您应该知道。”琅缳重又缓缓地坐下来,眼睛看向窗外的某个地方,仿佛在搜寻某个时空的消息,“那个男人一直都希望能取大帝而代之,并统一六界,成为真正的六界之王。但他一直都没有行动,就是因为大帝居住在圣地昆仑虚,拥有强大得让人不敢放肆的力量。可是如今大帝到了人界,我并不知道之前的六千年陛下为什么不来找您,只是他以灵魂出窍的方式消耗了太多的力量,况且那人类的身躯根本不能承受创世之力,现今陛下的法力只有本体的千分之一,或者更少,您说,他能够赢过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么?”

握杯子的手在不断受紧,十指都现出挤压过后的苍白,美丽的女店主眉头深锁,良久才道:“如果…如果他真的敢谋反,我绝对不会饶他!”

琅缳冷笑一声,略带嘲讽地道:“您别忘了,您也是借用了别人的身体,力量甚至比大帝还弱,即使…即使他是你所创造,也未必会受你辖制吧?否则您也不会灵魂出窍换了人类的身体来人界了。”

夷梦双眉一挑,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女娲!看来我对你的处罚并不过分,就是要让你吃点苦头,你才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序!”

琅缳闻言不禁大笑,笑声在屋子里回荡,震得房梁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仿佛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就要挤出几滴泪来:“尊卑有序?太可笑了,您罚我革去神籍,永堕轮回就是因为我不肯溜须拍马?我的女神,看来我们都没能从那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啊。也罢,我会为六界大战做好准备,但是…”她止住了笑,眼中出现厌恶的神情,“如果可能,我希望永远没有战争。告辞。”

说着,她转身便向店门走去,待走到门边,却听夷梦有些困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仿佛十分疲惫:“那么,你要我怎么做呢?跟他回去么?不可能的,我已经不爱他了。”

琅缳的身形顿了顿,并没有回头:“女神,您的谎言只是在自欺欺人。”

她粗暴地掀开门帘,大步走了出去,夷梦听着门帘发出的‘啪嚓’声,心中一阵缩紧,一如她的手。

自欺欺人?夷梦苦笑,看来她的谎言只能自欺,别人的心里,却看得非常明白啊。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昱和小凰并排坐在公交车上,身后是一脸淡漠的朔日,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望着车窗外,眼睛里有着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