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嗯”一声,并不反对。

可墨九刚一迈步,他却又问:“你行不行?”

墨九回头,冲他妩媚一笑,“行,我怎会不行。”

他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静静站在离她丈许外的地方,看她一手拿火折子,一手在坎位的仕女冰雕身上四处摩挲。

墨九偶尔回头看他一眼,发现他专注时的俊美容色,比仕女美艳了不知多少,而且在这样冷的地方,他居然可以长久保持尊贵的气度,而不像她一样抖抖索索,实在不容易。

“萧六郎。”墨九突然喊。

“嗯。”他声音很淡,唇线也抿得很紧。

墨九神情自若地呵口气,又甩了甩冰冷的手,再次回头冲他微笑,“你冷不冷啊?冷的话,就走一走,跳一跳,跑一跑嘛,运动可以让你产生热量的。”

“嗯。”他语气不冷不热,也不动。

“唉,你为什么就不肯配合哩。”墨九轻松地说着,一只手抚在仕女冰雕的手指上,慢慢挪动她掌心的玉笛,突然哈哈一笑同,“萧六郎,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找到了开启机关的窍门了,其实就在八卦方法八个仕女弹奏不同乐曲的指法上。”

这时,那个仕女冰雕像突然活过来一般,纤美的身姿抖过不停,激得一身的冰碴子直往下落,有明显的机括运动。

萧乾眸色沉沉地看着她,上前一步。

“不要过来,危险!”墨九嗓子一颤,认真道:“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不好意思,我不想嫁,先走一步。”

说罢她一个闪身,窜入仕女冰雕的身后,在机括极快的运动中,继续道:“你按我说,运动运动,很快墨妄就下来救你了,拜拜。”

“当”一声,冰雕机关合拢。

萧乾目光一暗,面前的世界黑暗了。

没有了火折子,当然也没有了墨九。

他天生有极强的方向辩论感,就着黑暗疾步过去,一手劈在冰雕上。可那座冰雕却纹丝不动。他一时五内俱焚,觉得墨九这东西,就没有一句靠得住的话。

玩鹰的人,居然被鹰啄了。

心悸心慌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他胸口气血上涌,喉咙腥甜,唇角突地溢出一丝鲜血。

他看不见,却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更晓得……与他无关,兴许只是蛊毒作怪。

经了这一次冰室之行,他以前的疑惑得到了证实,他与墨九的身上确实有蛊,而且还是一公一母。蛊毒从一开始的默默无感,到现在似乎有了复苏的意识。

他正思忖,只听得“轰”的巨响,不远处再一次传来机括运转的声音。紧接着,他听见薛昉的大喊声:“使君,使君你在哪儿?”

火把从刚刚开启的石壁上涌出,照亮了黑乎乎的甬道,他得救了。可若是火把和兵士们贸然闯入,这些冰雕遇热恐会毁于一旦,这冰室里设计精美的一切,也都将消失。

他想起墨九说的“艺术品”,也不知是出于保护还是等着探秘的心情,压住心底翻腾的不适,低声命令。

“退出去,我马上过来。”

——

墨九当然没有吐血。

机括载着她缓缓上升,在离开冰室之后,她心悸的感觉就好转了,又恢复到没有下墓穴时的正常状态。机括停止运转后,她发现自己趴在一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里。

四四方方,有点霉味。

她慢慢往外爬,不过几步,就有刺眼的光线照入,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从黑暗到光阴,太强的光线容易灼伤眼。

来不及多看,她伸出手指,只觉暖融融的热气洒在身上,非常的舒服。过了一会,她慢慢睁开眼,从逼仄的空间爬了出去,可只看了一眼,她整个人就石化般僵住,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又回到了萧家。

机括的出口居然在她的卧室。

她被送出墓室的小空间,就在她的床下。

“大少夫人回来了?”夏青是过来收拾东西的,一踏入卧房就看见穿着萧乾的披风,满脸呆滞的墨九。惊讶地默了一瞬,她惊喜地又大喊了一声。

“大少夫人回来了!”

墨九欲哭无泪。

若非从冰室出来的时候,她顺手牵羊从仕女冰雕的底座上掳走一尊与食古斋那个类似的“仕女玉雕”,她一定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

把栩栩栩如生,还带着凉气的玉雕托在掌中,她纳闷,“我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

墨九从天而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萧府。

正如没有人看见她出门一样,也没人看见她进门。从此,由于她太过艳娇俏丽的长相,在一些好事者的嘴里,便成了鬼怪妖精般的存在。一会羽化飞升变成母鸡,一会儿“腾云驾雾”再次出现。

她没有再走,因为她饿了。

在夏青的服侍下,她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裳,把萧六郎的披风塞在床底下,就兴高采烈地去了灶上吃热饭。

厨娘们对她很热情,三个菜一个汤,还有一些零嘴,妥妥的放在灶间的小桌上。然后,墨九坐在上丨位,一群厨房的丫头婆子围在边上。

墨九边吃边道:“昨日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会,我这个做女儿的,必须要去尽一番孝道。于是半夜里,我便上了天庭。在南天门逗了一会儿二郎神的旺财,又去太上老君那里吃了个仙丹,然后与观音姐姐一道,去了蟠桃院,遇到一只偷桃的猴子……”

厨娘听得兴致勃勃,“然后哩?”

夏青也问,“怎样了?”

墨九一脸严肃:“那蟠桃很大,很硬,很好吃。猴子很喜欢。吃了之后,就变成了一只美猴王,统领了天下所有的猴子。”

“啊!”几个老婆子凑过来,“蟠桃吃了就变美?”

墨九夹个鸡腿啃着,“嗯”一声,“蟠桃与别的桃子却是不同。因为它不是桃型的,而是圆柱形……”

听了她的描述,没有许人的丫头们瞪大眼睛,满是稀罕,许过人的大嫂婆子们仔细想想,却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外面有人喊,“墨姐儿可在里面?”

墨姐听见是薛昉的声音,缩了缩脖子,原想溜走,可灶房就一道门,萧府也就这么大,躺是躺不了的了,她索性大咧咧走出去,打个哈哈。

“薛侍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薛昉微笑道:“墨姐儿回来就好。”

看他的意思,似乎不知道她在冰室里见过萧乾?难道是他们还没有把他救出来么?墨九咀嚼的嘴巴一顿,“萧六郎找到没有?”

薛昉奇怪地点了点头。

墨九又问:“死了没有?”

薛昉张大嘴巴,好半晌才合拢,抿了抿唇道:“萧使君误入机关,身子受了损伤,不过并不大碍。他差我过来看一看,既然墨姐儿没事,那我回去复命了。”

薛昉是萧乾的贴身之人,若他晓得她半道撇下他家使君逃走了,一定不会用这般“和睦友爱”的眼光看她。

墨九几乎可以肯定,萧乾并没有告诉别人他与她在冰室中呆过一段的事儿……

于是她试探问,“萧六郎中什么机关了?”

薛昉得了命令不许把事情往外说,目光闪了闪,只笑道:“就是普通的陷阱,墨姐儿不必问了,使君说,姐儿回来就好生歇着,不要再到处乱跑。毕竟明日婚仪也是一件繁杂的事情。”

……哦,明日。

墨九顿时觉得鸡腿索然无味。

不过想一想,嫁人而已,反正她已经寡了两次了,也不介意多寡一次,尤其她对床下的冰室和墓葬非常有兴趣,加上蛊毒的疑惑,若让她这会儿离去,也许心底反倒不踏实。

既然命中注定要嫁,那就嫁吧。

做了这个决定,她挥别薛昉,愉快地回到厨房,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坐在桌旁,继续道:“有的蟠桃是三千年一熟,有的是五千年一熟……我偷吃那一颗万年一熟的蟠桃,原是王母娘娘给我爹玉帝吃的。于是,一怒之下,又把我打下凡来,这一回,不知又要历劫多久了……”

“吁!”

好曲折离奇的《天庭游记》……

府中婚事一切照常备着,墨九到处凑着热闹,像个旁观者似的,看什么都稀罕,见到吃的就往里钻。

蓝姑姑刚回府,就去找如花婆叙旧去了,等晚些时候她回来一说,墨九才晓得萧乾其实伤得不轻,似乎还是传说中的“内伤”。

想到丢他一个人在冰室,她咳嗽一声,问蓝姑姑:“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他?”

蓝姑姑想到萧乾从墓道出来时那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肩膀往回一缩,紧张笑道:“依,依我看,姑娘明日便嫁大郎了,此时去见使君,却有不妥。”

“嗯,有道理。”墨九也不太想去,想了想,拿着蓝姑姑从如花婆那里带回的烙饼,翻来覆去地瞅着,突地拍案而起,“姑姑,我们去找大夫人。”

蓝姑姑吓一跳,“做什么?”

墨九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怕,我只找她要个说法。”

每次她发疯,蓝姑姑就头大,“姑奶奶,又怎么了?”

墨九半眯着眼,像有什么不能忍受之痛,捂着胸口沉默半天,突地道:“到底是我结婚还是她们结婚?凭什么连府里的下人都发了喜糖,却没人发给我吃?是可忍,孰不可忍。”

蓝姑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嘴里喃喃,“不气,不气,不气,不气……”

墨九安慰道:“我已经不气了。”

蓝姑姑悻悻摇头,“我在劝自己,不要被你气死。”

墨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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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儿们的钻石和月票,实在是太给力了,二锦又是感动又是凝噎。

除了以身相许,我无以为报……

所以,似乎只能加油更新了。

ps:今日的结束了,明天我们继续嗨。精彩情节,不见不散……

坑深045米 艳遇

为了不气死蓝姑姑,墨九终究没去找大夫人要喜糖。

明日便是婚礼,府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如花婆与几个喜娘都在萧长嗣的南山院里“铺床”(婚前俗礼),那边闹热得很,墨九很想过去,蓝姑姑生拉死拽着阻止了她,然后良心建议她应当去誉心院看望温静姝。

那一日温静姝救她的情形,在古墓时墨九曾反复回想过多次。

虽然她始终认为自己当时可以自救,更不需要温静姝以命搭救,但总归是被救了,也就欠下她一份人情。

墨九不喜欢欠人情。

人情债包袱似的背在身上,人便洒脱不了。

所以对于温静姝,她潜意识想远离,却又不得不过去。

路上,蓝姑姑不断为她灌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类的人生哲学,墨九一路点着头,看似老实地倾听,实际上,一句话都没有入耳。

没有穿越之前,她是一个“研究僧”,老爹老娘在她大四那年双双挂了,独留她一人,过着僧侣般孤独的生活,整天四处流窜,却再找不到家的归属感。一个人生活久了,她便习惯了与人保持安全距离。

父母留下一个古董店给她,足以维持生计。她整天与古董古墓打交道,相熟的人也都是同行,时间长了,对人际交往这种费心费力的事,更是敬而远之。习惯了随心所欲,也越发讨厌世俗之礼的约束。

温静姝救了她,她却宁愿她没救。

无端欠上一笔债,她心里犯堵。

誉心院很安静,墨九走到院门外,正听蓝姑姑说温静姝如何不容易,如何被萧二郎虐待,如何被二郎的小妾欺负,如何与人为善的时候,去祠堂“受罚”的萧二郎就回来了。

他坐着一个二人抬的肩辇,二大爷似的由两名小厮抬着,身侧还跟了一个丰丨乳丨肥丨臀、看人下巴朝天的美貌侍妾,那悠闲自在的样子,半点没有做错事之后的收敛,行为很是高调。

蓝姑姑拉着她退至路旁,福身行礼,又小声告诉她:“她就是二爷的侍妾秋菊,原是二少夫人的婢女,爬上了二爷的床,就不把二少夫人放在眼里了……今儿在如花婆那里,我还听人嚼舌,好像秋菊刚怀上二爷的种,老夫人和二夫人宝贝得不行,她往常都欺负二少夫人,如今恐怕要雪上加霜。”

“哼!”看见墨九与蓝姑姑候在门口,秋菊的脸色就不好看。

一来萧二郎受罚的事因墨九而起,二来她讨厌墨九长成那个妖精样儿,勾她的男人。尤其想到二郎都这般了心里还惦念着要把她弄上丨床,秋菊仗着怀了身子,便装起了大尾巴狼,低声吼着小厮。

“睁大眼睛看好,不要什么狗都往里放,没得沾了一身骚气。”

说罢她扶着萧二郎下辇,就往里走。

萧二郎瞟墨九一眼,别开头,似乎满脸不屑,也没有斥责秋菊的意思。

不都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么?墨九不明白萧二郎这货怎就突然换了性子。难道真就痛改前非,要立地成佛了?

她想检验一下他受的教育成果,轻笑问:“二爷身子骨可还好?”

男人的禀性,很奇怪。萧二郎对她爱理不理的,其实是因为在她那里吃了大亏,心里火气落不下,但并不代表他就对墨九就有了免疫力。听了她的声音,他没舍得走,转过头来冲她说了几句火冲冲的气话,看墨九依旧笑眯眯的,他做爷的快感又上来了,哼一声,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高姿态,问她:“你来誉心院做什么?有事?”

墨九低眉顺目,“听说二爷回来了,特地过来看看。”

她的温顺,让萧二郎有些意外。但他自诩风流倜傥,勾得了街头的张寡女,迷得了巷尾的酒西施,既然大郎不能人事,六郎又不近女色,墨九看上他也合情合理。

这样一想,他脸色好看了几分,瞥向秋菊道:“还不快请大少夫人里屋坐?”

墨九怏怏不乐地瞥一眼秋菊,“二爷家的门槛儿高,我可不敢随便迈进去。万一不小心被人当成什么狗啊猫啊的打出来,那可就掉脸子了。”

秋菊讽她的话,萧二郎都听见了。

她这会儿不爽地回敬,他自然心领神会。

清了清嗓子,他负手望向秋菊,冷声道:“怀着身子就回屋呆着去,没事东游西荡,像什么话?”

秋菊委屈得脸都白了,捏着嗓子道:“二爷……”

萧二郎对于睡过的女人,本就兴趣不大,若非为了秋菊肚子里那块肉,他都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尤其在墨九的面前,秋菊更什么都不是,他可不愿意为了她得罪自家垂涎的小美人儿。

于是他脸一黑,大声吼着,就差上脚踹了,“滚!主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一个“滚”字,道尽了男子的无情。

墨九看着秋菊可怜巴巴一步三回头的委屈样儿……并无同情。

她被萧二郎请入院门,转头就道:“二爷赶紧去歇吧,我去瞅瞅二少夫人。”

萧二郎盯住她,不悦地道:“你不说来看我的?”

墨九点头,“是啊,我都看完了啊,二爷这身子骨,不都好着呢嘛?”说罢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萧二郎,恍然大悟道:“莫非二爷还有哪个地方不舒坦?可……我又不是兽医,也治不了哇。”

摆了萧二郎一道,把他气得半死,墨九飞快地闪身入了内室。

想到温静姝重伤在床,她稍稍收敛一下愉快的表情,换上一脸忧伤,“静姝啊,你怎么样了?”

温静姝看见她突然出现,明显一怔。

她之前只知道墨九逃离了萧家,却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不轻不重地瞥一眼屋里伺候的夏青和冬梅,她咳嗽着,唤丫头扶她坐起,客套道:“嫂嫂来了。”

“来来来,我来扶我来扶。”墨九殷勤地坐在床沿,拿一个苏绣软枕垫在温静姝的后背,在夏青的帮忙下将她挪到床头躺好,看着她憔悴清瘦的脸,轻声问:“静姝脸色不好,可有找萧六郎来瞧瞧?”

“劳嫂嫂挂念。吃了六郎的药,已经好了许多。”温静姝的脸一片苍白,没有半分血色,时下正值七月中旬,天气不冷不热,穿一身襦裙刚刚好,可她像是怕冷,披一件罩甲,还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即便这样,她的手也很冰。

墨九见蓝姑姑一直冲她眨眼睛,正搜肠刮肚想说几句感谢救命之恩的话,温静姝就有气无力地道:“昨儿听夏青那嘴碎的丫头说嫂嫂失踪了,静姝还惦念着,嫂嫂一个妇道人家,在这楚州人生地不熟的,遇上歹人可怎生是好?现得嫂嫂回来,静姝也就放心了。”

“不打紧,不打紧,我这人命硬,从来只有我害人,还无人能害我。”墨九碰了碰帐子上垂下的流苏,又默默地听温静姝叮嘱了一遍往后在府中的生存之道,终于换了一个话题:“静姝与萧二郎成亲几年了?”

温静姝抿唇,“三年。”

“哦”一声,墨九的视线落在她肚子上,“那你为何没给他生个娃?”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惯常做这事。可温静姝的脸上并没有无法怀孕的妇人该有的酸涩与难过,她清冷的脸上安静平和,似是不想谈及这些事,模棱两可道:“我一个深宅妇人,也不懂得这些事。再说生孩儿也得看夫君的,由不得我。”

墨九恍然大悟。

这意思大概是萧二郎宠妾灭妻,很少与她配种,以至怀不上?

墨九想到秋菊怀着孩子春风得意的样子,觉得要还温静姝一个人情,此事便好机会。

于是,她一脸认真地教她,“静姝这性子得改改,太过淡泊。男人喜欢温顺的,柔媚的,你长得这样好,但凡肯放下脸哄哄他,那有借不到种的?”

蓝姑姑“咳”一声提醒她,脸憋得通红,差点儿呕血。

哪个小娘会把怀孕称为“借种”的?她这姑娘到底什么病啊!

温静姝的脸色更白,“嫂嫂说笑了,静姝哪是能取丨悦男子的人。”

墨九不知道以色相取悦男人在时下是一件下贱淫亵的事,只有勾栏里的妇人才会那般。她一门心思想帮温静姝夺回宠爱生下贵子从此走上人生的巅峰,她也就不欠他什么了。在墨九看来,既然那萧二郎是她温静姝的男人,不管用什么法子,抢过来都是正当的。

默了一瞬,她道:“静姝,我有好法子。”

温静姝对怀孕之事,并无兴趣,却耐着性子听。

墨九回头看一眼,让夏青和冬梅两个小丫头退后一些,低低伏耳道:“萧六郎那里有一种药,叫逍遥散,可令男女情不自禁……我上次在尚贤山庄,用它做了好多大媒。不如你向他讨一些,嘿嘿。”

这话意味深长,温静姝原就疼痛的胸口,抽搐了。

她静静看着墨九,眉目暗淡,“嫂嫂,静姝有些乏了,想困一会,你也回去歇了吧。”

好心好意为人出谋划策,却被嫌弃了,墨九从誉心院里出来,对温静姝这个人,还百思不得其解。

时下妇人的思想,大多嫁人就是一辈子,温静姝就算与萧六郎相好,但与他成就姻缘的可能性也不大。既然如此,她不调教自家男人,也不管教小妾,甚至对生育之事都不大上心,这分明就在得过且过,那就是还想着萧六郎……可就算为了得到萧六郎,她也不该这样颓废,任由命运宰割吧?

“哎哟我这脾气,人家配不配种,与我何干?”她拍了拍头,说服自己不背人情债,就把温静姝的事丢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和蓝姑姑在府中游荡。

她先去老太太那里问了个安,顺了一包喜糖,被撵了出来。又去大夫人董氏那儿道了个吉祥,顺了一根甘蔗,再次把看见柱形物就头晕的大夫人气得倒在了榻上,然后才愉快地躲入女客们居住的院外大树上,啃着甘蔗听了半个时辰自己的八卦,夜幕便沉了。

回去小院的路上,刚走过湖畔荷池,她就撵蓝姑姑。

“姑姑,你先回吧,我想自个走走。”

“不行。”蓝姑姑当定了跟屁虫,“留你一个人,我不踏实。”

“可你踏实了,我就踏实不了嘛。”墨九瞪她,“我要过单身party。”

“啪什么啪?”蓝姑姑脸上的褶皱又多了。

墨九望天,用忧伤的语气叹道:“明日我就要嫁为人妇,今晚是做姑娘的最后一天,我想单独走走,思考一下人生和理想。”

蓝姑姑:“……”

她不愿意,可最终还是拗不过墨九。

墨九为人其实很随和,虽然疯魔了一点,但在蓝姑姑看来,她是一个很好伺候的主子,不会随便发火,更不会打骂下人,比她见过的所有主子都好……可就是有一点,只要墨九决定的事儿,九头人都拉不回来。

入了秋的夜晚,有些凉。

墨九走在笼罩了一阵薄雾的湖畔,看夜下张灯结彩的萧府,别有一番滋味儿。

当然,她不是来忧郁的,而是路过这里时,发现荷池中飘着一叶蓬舟。舟就靠在荷池岸边不远的四角凉亭下,随波光涟漪,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幽静。

当然,她也不是来看风景的,而是舟里有馥郁的酒香与肉香飘出来,勾了她的馋虫。

为了不气死蓝姑姑,她这才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先把她支开了。

“喂,船上偷吃的人下来,我已经发现你了。”

站在凉亭上,她探头朝舟上低吼。然后,目光落在了舟头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背对着她,看不清容貌,一头长及腰间的头发绸缎似的,披散在身后,白衣翩跹,像一只月下的鬼魅,带着一种奇诡般的色彩,让墨九不由深吸一口气。

“是男是女?”

那人慢条斯理,抬袖饮一口,一点点回头,声音有醉意,“姑娘在喊我?”

墨九看清楚了,是一个男人。约摸二十七八的年纪,身量挺拔颀长。也许基于此处美轮美奂的景致,她虽然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却从他回头一瞥中感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威仪。那是一种长期居于高位养成的行为习惯,似乎天生自带的尊贵光芒,哪怕她在亭子上,他在水中央,却如同他在俯视她。

国公府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号人?

墨九看看天边远月,又看看薄雾蓬舟,问道:“你是人是鬼?”

他静了一瞬,划着木浆将蓬舟靠岸,“是人是鬼,皆是有缘,姑娘可是要同饮一杯?”

墨九先前以为是府里哪个厨娘或下人偷偷藏了东西,躲在这里吃独食,这才想分一杯羹,却没想到会是一个陌生男人。

她戒备地稍退一步,半眯着眼观察他整洁华贵的衣裳,觉着他不像鸡鸣狗盗之辈,略略放心地吸了吸鼻子,“你吃的什么酒?”

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梨、觞。”

这个酒名有点格调,但墨九没有听过。

她又问:“你吃的什么肉?好香。”

他轻轻一笑,“桂花肉。”

这个菜名墨九倒有听过,但从来没有吃过。

她点点头,吸一口香气,“先说清楚,我吃了你的,可不会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