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淡淡道:“吃货不是有尊严?”

原来玫儿把这句话也复述了。

墨九唇角一翘,很正经地点点头,“对呗,为了吃货的尊严,我是不会在这里吃的,我过来打包。”

萧乾:“……”

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两个人一本正经地入了屋子。客堂里鸦雀无声,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俩身上,他们也都看见了方才院子里的情形,却谁也没有吭声。

“大少夫人。”薛昉满脸是笑,都没有顾上萧乾,走回来先为墨九拉开椅子,“您请这里坐。”

墨九看了一下,这个位置是挨着萧乾的,而且还在萧乾与那个妖女之间。她原本不想坐在这里,可如果她不坐的话,势必那个妖女就会坐在萧六郎的身边。

她想了想,觉得像萧六郎这种冰清玉洁的男人,还是由着他一直清心寡欲好了,万一被妖女诱惑了,实在可惜。

于是她点头坐了下来,偏头看见萧乾面前斟满的梨觞,想也没想,拿着他的酒杯,就一饮而尽。

众人都愣愣看着她。

萧乾的酒杯,她也敢喝?

他们都晓得萧乾的洁癖,不仅他从不使用旁人的物品,便是他自己用过的,也绝对不许旁人碰一下,更莫说当着他的面,拿他的酒喝了。

可……萧乾的样子,并没有生气?

他只皱了皱眉头,淡淡问墨九:“不说只打包?”

墨九转头看他,“我不得先验验货啊?”

说罢她慢吞吞把酒杯放回去,猫儿似的舔了舔嘴角,又笑眯眯道:“六郎,再给嫂子来一杯!”

萧乾看着她握杯的手……还有她手中自己的杯子,“嗯”一声,慢慢给她倒满。

“态度不错,说吧,叫我来有什么事?”墨九吃喝着,打量了萧六郎良久,这才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除了她,没人在吃。每个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瞅。

“都看我做什么?”墨九古怪地摸摸额,终于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看那个沉默的异族女子,狐疑地问:“你们叫我来,不就为了让我吃饭喝菜看美人的吧?”

彭欣动了动,似是对她很感兴趣,不待萧乾说话,便道:“你就是**蛊的另一位宿主?”

**蛊三个字一入耳,墨九心脏便是一紧。她放下筷子,看着美人儿,又看看萧乾,恍悟道:“这便是你从湘西请来的解蛊人?”

萧乾目光微沉,“嗯。”

看主上的态度,不像会解释的样子,赵声东抢先拱手,致礼道:“大少夫人,这位是湘西苗疆圣女,鼓欣姑娘,她与尚雅有些师门渊源,对你和主上的蛊毒甚为了解,我专程邀她来楚州的。”

墨九“哦”了一声,态度缓和了不少,看彭欣也不再像会勾引萧乾的“妖女”了,怎么看都是一个气质孤傲的冷美人。

于是,她脸上添了几分笑,“这位美女,恕我冒昧,你与尚雅看上去,不太一样……她那么妖,你这么正,她那么媚,你这么美,你们不像一个师门出来的呐?”

再冷的美人,也喜欢听好的。

彭欣打量她的目光,也有了暖意。虽然与墨九接触时间不长,可彭欣却从她的目光里感受到一种直接,还有友好。

可提到尚雅,她仍是有些出神,“我与尚雅,确实算不得一个师门……只是有些渊源罢了。”

墨九很感兴趣:“哦?”

彭欣抚了抚怀里胖猫背上松软的皮毛,似是回忆了好久,才淡淡道:“她的师父与我的师父,原本属于同宗同祖……后来她师父偷了祖上封禁于暗室的**蛊离开苗疆,就算不得师门之人了。”

墨九笑道:“这尚雅师徒二人还真是奇怪,不偷金银,不偷汉子,却偷**蛊做甚?”

彭欣目光黯然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这事乃师门秘辛,恕我不能回答大少夫人。”

“哦,那没事。”墨九笑眯眯看着她,话又绕了回来,“那美女,你再说一遍,这个蛊叫什么名字?”

彭欣面容依然冷漠,“**蛊。”

墨九点点头,“怎样可解?”

彭欣看着她,“不可解。”

墨九一怔,眯眼看她片刻,又转头在萧乾等人的面上巡视,“那你们叫我来做什么?”

彭欣定定看她,一边摸着怀里大胖猫的背,一边用视线在她与萧乾的脸上慢慢审视,然后轻轻吐了几个字,“却可一试。”

“原来想拿我当小白鼠哩?”墨九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人,对“圣女”这种东西,一概当成神棍看待。

且不说**蛊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目前除了有些左右她的情绪,让她对萧六郎无端生了些情绪之外,并没有祸害她什么。她可不想因为解个蛊把命丢了,得不偿失。

她看着萧乾,认真道:“先说好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可不干那些神神鬼鬼的事。要解你去解,最好让圣女把你弄死,我就安生了,千万莫要让我来做试验……”

“呵”一声,彭欣先笑出来,“大少夫人误会,我说的一试,并非你想的那般,但请放心好了。”

墨九道:“那怎么试?”

彭欣望向萧乾,“麻烦使君屏蔽左右。”

这件事看来比较私密了。不过从“**”二字,便可以感受得到个中内情。墨九看声东、击西、走南、闯北还有薛昉几个都陆续出去了,独留他们三个人,突地心里有些慌乱。

这情绪说不清。

**蛊若真的解去了,她与萧六郎之间好像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可若不解,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

这个世间不属于她,说不定它只是一个短暂停留的空间,萧乾对她的好,让她产生了一些旖旎,不过是因为蛊毒。等蛊毒解去,他们便谁也不会欠谁。

如此,也好。

她道:“那圣女快说来听听。”

似乎感受到她的矛盾,彭欣望着她的目光深了深,方才冷声冷气地道:“**蛊,顾名思义,一名云蛊,是公蛊,另一名雨蛊,是母蛊。两只蛊一阴一阳,只寻极阳和极阴的宿主之体,栖息生长。

从你二人目前的情况看,蛊还未长成,对情丨欲的引诱不多。待蛊长大,方会催生更多情丨欲之惑。携蛊之人,必须行阴阳相合之事,方能压抑蛊毒发作,但那也只是缓解……若公母蛊的宿主无肌肤相亲,宿主或会爆体而亡。”

这样耸人听闻的话,墨九以前听了,一定只打个哈哈了事,根本就不会相信。

但经了坎墓与巽墓,在她与萧六郎之间都有了一些反常之后,彭欣再说这些,她就都信了。而且彭欣这个人很冷静,说话条理清楚,也不像一般忽悠人的神棍,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墨九慢悠悠转过头来,与萧乾互视一眼,看他神色淡然,并未因“**”与“情丨欲”之说有半分波动,也严肃了脸,问他:“你本不近女色,可若是蛊毒发作,你……不会乱来吧?”

萧乾凉凉剜她:“我怕你乱来。”

墨九瞪他一眼,又望向神神叨叨的彭欣,言词间多了几分敬畏,“那请问圣女,这蛊虫啥时候长大?”

彭欣高深莫测的道:“蛊虫习性不同,这个——不一定。且**蛊乃我家祖上封禁之物,便是我师父所知也不多,遑论是我。”

墨九点头,又道:“那它吃什么,喝什么?我若不喂它吃,能不能把它饿死?”

彭欣:“……”

看她问得认真,她叹口气,“蛊虫依附你血肉而生,靠着你血肉而活,除非你死,它不会亡。”

墨九了解地点点头,突然阴恻恻地看一眼萧乾,不耻下问地盯着彭欣,一字一句认真道:“那我可不可以把萧六郎弄死,等他身上的云蛊死了,雨蛊对我也就无害了?”

这货问得太正经。

彭欣审视她片刻,也不知她问的是真还是在玩笑,但思虑一下,她还是实话实说,“你且保佑他长命百岁吧。”

墨九啊一声,“为何?”

彭欣又抚上胖猫的背,语气冷肃,“**蛊双生双宿,同生同死,云蛊若亡,雨蛊必死。也就是说云蛊死,雨蛊会爆体而亡。”

还真有自杀的蛊虫?

墨九想了想,突然哈哈一笑,自顾自拿了萧乾面前的酒杯,又一饮而尽,朝他眨了眨眼睛,“萧六郎,往后你可得好好护着我。现在的我,还真比你祖宗都金贵呐。”

萧乾懒怠理她,挪开眼神望向彭欣,“圣女,你只说解蛊之法,如何一试?”

彭欣久久没有回答。

似乎有些顾虑,沉默好一会儿,她方才叹了一声,幽幽道:“这个还得从**蛊的由来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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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些错字,妹仔们将就看着,等我回头再校正一遍。

最近视力越来越差,眼睛也越来越大,愣是瞧不见。抱抱^。^

坑深063章 暗夜生香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八月桂花香满夜,夹着风从并未闭合的木窗吹入客堂,带一丝香,带一丝凉,也带入了彭欣几乎不带感情的叙述。

“*蛊是我家祖师父饲喂的……”

墨九饮着梨觞,默默地听。

她的身边,萧乾的侧脸被灯火映得清凉迷离,几根鬓角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飞舞着,美好而干净,蛊惑着她的神经,让她好几次没有听清彭欣的话。

“我师父说,祖师爷当年原是苗疆有名的巫蛊师,他性好游历,常年四处走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在江南结识了同样出外游历的一位墨家【指大墨家】友人,那人与师祖极为投缘,二人结伴游遍江南,又依依不舍,共游漠北,历时一年之久。临分手时,那位墨家友人方才告诉师祖,她是下任的墨家钜子,而且是女儿之身。师姐由敬生恋,对那位墨家钜子生出了爱慕之心。

可情之一事,便是这般不凑巧。祖师爷爱而成痴,那位墨家钜子心中却另有所爱。此后数年,祖师爷多方求娶,皆被钜子拒绝……最后一次,师祖从苗疆辗转千里,前往神农山时探望,恰逢钜子成婚,师祖求而不得,生出怨恨,回到苗疆用自己精血饲喂出一双*蛊,并让蛊繁殖生养,在苗疆试验多人,在蛊历经三代繁衍后,从中挑出一对品性至纯之蛊……

师祖这般所为,是为得到墨家钜子,可他炼制*蛊却耗尽了一生心血。这一对*蛊即成,他也垂垂老矣。等他再携蛊入神农山时,这才得知那位墨家钜子已于年前过世——并留下遗言,墨家后辈子弟,终身不得沾染苗疆巫蛊。

师祖痛之又痛,再回苗疆,一怒之下毁去了所有养成的*蛊,独留下那一对心血之物,舍不得毁弃。临终之前,将它们封禁于暗室金蜂之身,令后生晚辈不得动之。”

说到这里,彭欣望着灯火下的两人,唏嘘了一声,“世间因情而生之孽,最是难解……”

墨九无法再念及当年的墨家老钜子与苗疆俊气的巫蛊师游历江南时,在那一场杏花烟雨中滋生的爱恨情仇。她除了感叹执念是一生的心魔之外,还是比较关心*蛊的事。

看一眼波澜不惊的萧六郎,她抿了抿嘴巴,感受着梨觞甘醇的清香味儿,笑问彭欣,“圣女,那我与六郎身上的蛊虫,便是你祖师爷当年封存,尔后又被尚雅的师父偷走那一对,可是?”

尚雅点头道:“是的。”

思量一下,墨九眉头皱起,不由疑惑:“我记得尚雅当时设计萧六郎坠入密室,是为与他……咳,从而解去她身上的媚蛊。可圣女先前说,云蛊属阳,雨蛊属阴,两只蛊虫只寻极阴极阳的宿主之体,栖息生长。那么,萧六郎是四柱纯阳,云蛊入体可以理解,那尚雅非极阴之体,她又何来把握,雨蛊会附于她身?”

彭欣想了想,“尚雅对*蛊的认知,未必会多于我……我也是在*蛊被盗之后,方从师父的嘴里听得一些。就我想来,尚雅应是知晓*蛊需阴阳之体为宿主的。但是,当*蛊从金蜂破体而出之后,必须附体方可存活,云蛊找到宿主,那雨蛊若不寻尚雅,就只得死亡。若当时暗室内只有她一个女子,女体为阴,雨蛊为求生存,应当会择她而栖。”

墨九“哦”一声,点点头。

这样说来也有道理,那蛊与人一样,第一选择是至阴至阳之体,可若是它没得选择了,为了活命,也会退而求其次。

默了一瞬,她又把话题拉了回去,“那么请问圣女,你说可以一试的解蛊之法,究竟是怎样?”

彭欣冷冰冰的脸上,有一些黯淡,“据师父说,*蛊这个名字,原本就是那位墨家钜子取的。”

“啊,这又是什么渊源?”墨九问。

“当年她与我祖爷师游历江南时,墨家钜子虽未道出女儿之身,却告诉祖师爷,是为情所困,这才出来四处游玩的。祖师爷当时曾玩笑说可以助她,取一双蛊附于她与喜欢的爱侣之身,此生二人便可同生同死,生死不离了。”

“然后呢?”墨九又问。

“尔后二人把酒言欢间,便戏言此蛊为*蛊。得之,可得情得心,终身不为情发愁。这时,那位墨家钜子又问我祖师爷,若蛊附身之后,又想除之,当如何?”

终于听她说到问题的关键了。

墨九睁大眼睛,连梨觞都放下了,就想听下文,可彭欣却是一叹,“我与师父猜测,祖师爷当年肯定告之了墨家钜子*蛊的解法。若不然,他老人家也不会在养出了第一代*蛊之后,还一耗数十年进行繁殖选优,想来便是担心墨家钜子有法解之。”

墨九满怀的希望,被冷水浇了。

默默饮一口梨觞,她头痛的揉额头,“那说了这么多,全是废话。说来说去,不还是不晓得解法?”

“不。”彭欣摇了摇头,“可以确定的是,祖师爷在制炼*蛊那数十年里,虽然未与那位墨家钜子见面,但二人有互通书信。我师父曾在祖师爷生前炼蛊的密室里发现了几封信。由信上得知,墨家钜子亦知祖师爷为了当年江南的戏言,在制炼*蛊。且她还在信中笑而提到:君当年之解法,可还有用?”

墨九捏着眉头,都快哭了,“可这解法到底是什么?你不知,你师父不知,只你家祖师爷与墨家老钜子得知……那又有什么用?”

彭欣默了默,望向墨九时的目光有些深,“墨家钜子信中还说,为免子孙受*蛊祸害,已将祖师爷当年告之的解法写入千字引……”

看墨九眉梢一动,彭欣的神色又严肃了几分,“墨家那位矩子,是个任性的主儿,她将墨家祖上数辈研制出来的武器制作图谱毁去,独留了一份千字引封存于神农山祭天台之事,天下皆知。我师父以为,她未免祸及子孙,也许真的会把解蛊之法,也一并藏于其中。”

一言即出,客堂上久久无声。

桂花若有似无的清香,掠过鼻端。

墨九沉默着,脑子里徘徊着“千字引”与“神龙山”,理不出头绪。

难道真的必须要找齐八卦墓,得到八个玉雕,打开神农山的祭天台,方有机会?

考虑一瞬,墨九看定彭欣,“除此,别无他法?”

彭欣一叹,“目前唯一的法子。”

墨九轻笑一声,目光微眯,“你们这么多代人,就没有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没有一个可以解得你们家祖师爷的炼制的蛊毒?”

彭欣被她一噎,脸似乎更黑了几分,声音亦是冷硬,“制蛊之人,方有解蛊之法。便是有人青出于蓝,也只能制得更为厉害的蛊毒,未必可以解去先人的蛊毒。”

希望一点一点冷却,墨九托住腮帮,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萧乾,没精打采地道:“六郎也表个态啊。你这不声不响的,到底是几个意思?”

萧乾面色清和,撩向她的眼光也沉静如水,“圣女之言极是。为今之计,只等千字引现世了。”

呵一声笑,墨九瞪住他,“谁晓得千字引何时得见?等那个时候,我头发都白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若我们蛊毒发作,可怎么办?”

这是问题的实质。

想到这个,墨九便有些头大。

可萧乾面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只冷艳的眼尾轻轻一挑,看住墨九,慢条斯理地托起广袖,执了酒壶为她斟满一杯梨觞,清清淡淡地道:“那说不得只好委屈嫂嫂了。”

墨九头皮一麻,惊叹,“啥意思?”

萧乾偏头目光深深地望她一眼,慢慢起身向彭欣点点头,便道:“本座先歇下了。明日中秋,府中有宴,嫂嫂吃喝好了,早些回吧。”

说罢他不待墨九反应过来,径直唤了薛昉拎灯笼过来,自个儿消失在客堂之上。

墨九琢磨着他那句话,没个头绪。

末了,盯住他斟满的梨觞,发狠地灌入嘴里。清冽的酒液入喉,她突然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脸颊一红,火辣辣的发烫。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被他那句话撩的,她总觉得身上哪儿都有一把火在烧,就连彭欣冷冷的眸子,都像燃着两簇熊熊的火苗。

闭上眼睛,她狠狠甩了甩头,看彭欣又在抚胖猫的背,也伸手过去摸了一把,斜着眼睛问她:“圣女有没有喜欢的男人?”

彭欣先是一愣。

看墨九神色严肃,她唇弯起,忍不住一笑,“为何有此一问?”

墨九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深了,“我就在想,你们这些巫蛊师真是可怕,若哪个男人也被你喜欢上,偏生不喜欢你,那他不就惨了?”

一句玩笑,她说得随性,可彭欣脸上的血色,却一点点退了下去。墨九喝了点小酒,头微晕,脸发烧,靠在椅子上,静静盯着她,“我……说错话了?”

“没有。”彭欣轻轻一笑,“你说得很对。”

墨九与她对视一会,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心里的纠结顿时一松。不知为何,这个圣女看上去冷冷清清的,言词不多,却让她很有说话的*。那些在旁人面前不好说的话,她也可以毫无顾虑的在圣女面前发泄。

“那不是对,简直是对极了。你们这些蛊师,害人还害己,就说你那祖师爷吧,可不把我害苦了?你说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天生的寡妇不说,未经我同意,莫名其妙就已经嫁两回了,这第三回吧,夫婿的人影子都没有见到,看那样子,说不定等不了多久又得做寡妇了……可就这般,还让我中一个*蛊。对方还是我小叔子,这天杀的……可不一切都是你祖师爷引起的?”

她哼哼着,又将一杯梨觞灌入喉间。

光影里,彭欣起身拨了拨灯芯。

然后,她又抱着胖猫坐在墨九身侧,似很有兴趣听她发牢骚。可她自己,却一言不发。

墨九觉得这个女人有些怪异,半阖着眼望她,不经意望入一双幽暗冰凉的眸子,又不免好奇。

“你做了圣女,是不是终身不能嫁人,不能与男子有情爱的举动?”这些事儿,她是在电视里看来的,也不知真假。

可接触到她的目光,彭欣却别开了脸。僵持间,灯芯“噼啪”一声爆响,她突地道:“我曾有个孩儿。”

墨九不曾想她会这样回答,愣了愣。

“孩子?”

惊问出口,她又打了个饱嗝,适时地隐藏了自己的失态,敛住情绪道:“既有孩子,为何说是曾经?”

彭欣望着火光,脸上有一种痛苦的黯然,可语气却很平静:“没有了。”

墨九猜测道:“被他爹带走了?”

彭欣扬一下眉梢,回过头来望她。一抹隐隐的哀伤藏在她的眉宇间,却只讪讪一笑,未有回答,就换了话题。

“时辰不早了,大少夫人早些回去歇了吧。有蛊在身,得多将养身子好些。”

墨九搓着额头,嗤一声,“我将养得越好,蛊虫是不是就长得越快?”

“未必。”

彭欣站起身子,墨九半趴在桌上,那抬头仰望时轻轻询问的样子,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偏那眉眼间的风情,却又未因年纪而减去分毫。彭欣是个女子,可女子也会欣赏美丽的同类,甚至也会为女子的容貌而倾倒。

她盯着墨九,轻轻抚着胖猫的背,目光烁烁间,突然若有所思地笑:“据我所知,这*蛊长成极慢……至少,不会有你们这么快。”

这句话说完,她就唤了声东进来,领她下去休息了。墨九静静坐在原地,晃动着手上的梨觞,思考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正如萧六郎的临走之言一样,她似懂非懂,说不懂好像又懂。昏乎乎地揉了揉额头,她有些讨厌这些人,就喜欢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装什么高深莫测?烦躁!”

她不高兴地站起身,身子一晃。

“大少夫人小心。”薛昉赶紧扶住她。

“放开!”墨九龇牙,又指向桌上没有喝完的半坛梨觞,“给我……打包。等灵儿拿了鸭脖子来,正好下酒。”

——

墨灵儿是在次日清早来南山院的。

这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萧府挂满了大红的灯笼,南山院里也领了几个来,墨九的卧房门口就挂了两个。

大红灯笼的映衬下,穿了件水色丫环装的墨灵儿就显得不太真实。尤其墨九宿醉醒来,看灵儿一个人两个影子,不由揉着额头生奇。

“你给我带鸭脖子,怎么带到梦里了?”

灵儿抿嘴一笑,从玫儿手里接过墨九的衣裳,捧到床边,学着府里的丫头样子,福了福身,脆声道:“奴婢给大少夫人请安。大少夫人,该起床穿衣了。”

“噫,真的是你。”墨九清醒过来,撑坐而起,“怎的这会才来?老夫人同意你来我屋了?”

灵儿眨眨眼,不屑地哼一声,“萧使君都同意了,那老虔婆有什么不同意的?又不用她花钱养我,真是讨厌得很,灵儿是来伺候你的,又不是伺候她的,入了萧府,她还不许灵儿见你,让一个尖嘴猴腮的姑姑教我规矩,教了整整两天,气死我了!”

墨九哭笑不得,手指点着灵儿的额头,学着蓝姑姑的样子斥道:“小丫头嘴倔,没大没小,什么老虔婆,老虔婆的……”

灵儿委屈:“就是老虔婆嘛,害我把鸭脖子都放馊了……”

一听鸭脖子馊了,墨九脸就黑了。话锋一转,她就严肃了脸,“这老虔婆叫得这样好,让我怎么奖励灵儿才好?”

“姑娘就晓得吃。”玫儿先笑起来,灵儿也跟着笑。于是,屋里几个姑娘便乐得上气不接下气。

墨灵儿来了,玫儿有了差不多同龄的伙伴儿,自是欢天喜地,只有蓝姑姑看三个丫头笑,也跟着先把眼泪都笑出来了,然后擦干眼泪,开始叹息。

一个墨九就够她折腾了。

再加一个看上去就不省心的墨灵儿,听说这丫头还会几下武把式,往后屋里不更得鸡飞狗跳,没个省心的日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蓝姑姑是双手合十,求神拜佛着出去的。三个丫头在屋子里互相对视片刻,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墨九十五,墨灵儿十四,玫儿十三,三个小姑娘呆在一处,自有姑娘家的话题与乐子。墨九冒充了一回小姑娘,与灵儿与玫儿在一处,也觉得年轻了不少。

至少卖个萌不会挨打……

中秋午膳是在大院里摆放的,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聚在一处,甚是热闹。

尤其是女眷们,每每这样的家宴,都是盛装出席,头戴钗环身披纱,争奇斗艳,就墨九这个大少夫人,领了两个小丫头……自个儿穿得也像一个丫头。

而且,她不像女眷们各有各的闺仪,聊天说话,婉转温柔,她入了宴席任务就一个——吃!

温静姝的伤已是大好,苍白着脸色也笑容满面的出席在家宴上,她姗姗来迟,身后跟着新入府的妹妹温静娴。

众人见她来了,除了问及她的身子,似笑非笑的目光都在她妹子的身上打转,目光闪烁着,偶尔又瞥一眼不远处的萧二郎,意味颇为深长。

温静姝有些讪讪,与众女眷客套几句,坐在墨九的身侧,微笑招呼:“嫂嫂可还好?”

先头温家找门来找墨九的事,不晓得温静姝知不知情。不过,墨九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也若无其事地点头。

“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温静姝一愣,微笑道:“静姝在病中时,听说嫂嫂被老夫人禁足南山院,还为嫂嫂担心来着,可这些日子不见,静姝观之,嫂嫂的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似乎还胖了不少,如此,静姝也就放心了。想来嫂嫂并曾受过什么委屈。”

胖了?墨九放下筷子,摸了摸脸,又回头看向玫儿与灵儿,见两个丫头瘪着嘴的无辜样子,她又转头问温静姝,紧张地皱眉,“真的胖了?”

温静姝没想到她这么在意,轻笑一声,看向她桌前摆着的骨头,“嫂嫂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怕胖。多吃些,也是好的。”

墨九松口气,“有道理。”

她又高兴地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吃着,“静姝若像我这么能吃,也不至于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好一个人,生生成了病秧子,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这货说话向来很认真,也不带情绪,听不出来到底是褒还是损。而且,她原本给萧府中人的印象就是一个脑子有问题还不会说话的半疯癫。更何况,她连老夫人那里,都能端上一盘“蚂蚁上树”,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众人除了笑,并不在意。

只温静姝略显尴尬,低头皱眉,拿手绢拭了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