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此女必诛!此女必诛啊!”另一个也跟着附议。

三个北勐人都紧紧盯着他,低低轻喊,声音里满是焦躁,那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让墨九觉得好像在进行某种宣誓,要杀死她这个祸国的妖女。

墨九看向萧乾,没有动。心里知道,他一定很为难。

一阵僵持后,萧乾盯着纳木罕,突然缓缓伸出手,握住她的,然后转身,“走!”

他的披风扬起,荡在墨九脸上,她低头看着被他握住的手,愣了愣,小步跟上他。

“世子,不可!”一个北勐臣子冲了上来,拦在他们面前。

“嘭”一声闷响,墨九还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萧乾一个窝心拳就将他踢翻在地。

“滚!”

冷飕飕的风,呼啦啦的吹,无边无际的夜色,像一块黑绸笼罩在上空,红光闪闪的火把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一串,萧乾牵着墨九的手从中走过,速度很快,他高大的身躯挺拔昂扬,墨一样的袍子仿佛与黑夜融为了一体,那一张风华绝代的俊美脸庞此时绷得极紧,也极冷,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若在这个时候去惹恼他,很有可能会性命不保。

他牵着墨九,顺利的从北勐人守着的门口走了出来。

四周所有的生物,都在他生冷的气场中选择了静止。

这个时候的墨九还不知道萧乾为了她到底放弃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因为这一日的选择,萧乾日后需要多花费多大的精力与时间才能完成他毕生的抱负与野心,成为一只统治整个北方大地的鹰隼,翱翔九天,进而领着他的百万铁骑纵横天下,成为彪炳史册的千古一帝。她只知道在这一刻,他的手很温暖,手心很烫,像有一团火在炽烈的燃烧,熨烫了她的手心。

她的内心有一个小小的黑暗角落——她很怕被人放弃,很怕看人离开的背影。曾经她父母过世时,她觉得被全世界放弃了,上次墨妄与灵儿都走近了方姬然,她也觉得被朋友放弃了。刚才她虽然主动要求萧乾放弃她,可她私心里,还是很害怕被他单独留在这里。可他没有,他牵了她的手,从北勐的包围中走了出来,他甚至没有看见背后默默跟随的温静姝,也没有看见闯了祸还活蹦乱跳的旺财,只面无表情地大步往山下走。

“萧六郎,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走在黑暗的山风袅袅间,她轻声问他。

“怕。”他回答。

“那你还要救我?”她笑眯眯撩他一眼。

“我不是救你。”他回答,声音淡淡的,“你是我祖宗,死不得。”

“哈哈!”墨九的欢笑声在山谷里回荡,然后她听见她问萧六郎,也问自己。

“你说我们……真的,只为**蛊吗?”

萧乾没有回答,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她低头,也没有再问。

其实她知道,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假设性问题。

因为**蛊本身就存在他们的体内,也就没有人知道它不存在的时候会怎样。

但不管他是为了**蛊而选择了她,还是因为是她而选择了她,在这一刻,墨九都很开心。尤其看着温静姝闷闷的跟在后面,她觉得那个木头钗子都没那么刺眼睛了。淡淡地牵起嘴角,她小跑两步,紧紧握住萧乾的手,感受那种温暖,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归属感了……**蛊给她的归属感,跟在他的身心,她的心是安定的,这样不就够了。谁知道这蛊,能不能解得了?若解不了,那他们就这样相缠一生也好。

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的一片朦胧的黑暗,她道:“萧六郎,不管你为我失去了什么,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你的选择。我一定要比你的选择,更重!”

她的声音不大,却似穿透了黑暗,飞入了茫茫的天际。

萧乾突地转过头,定定看她,“你多重?”

拿火把的侍卫都离得很远,墨九不太看得清他的面孔,愣了一下,老实回答,“大概八十……嗯斤?”

他道:“想要重,还得再长。”

墨九反应过来,叽叽发笑:“那你可得把我养精细一点。”

他道:“我从未养过猪。养得不好,见谅!”

墨九又是一声哈哈,扯着他袖子压低了声音,“喂,你这是决定养我了?”

他低头睨她,“你这是承认你是猪了?”

这一路上萧乾与墨九两人都走在一起,侍卫们都晓得,谁也不好上去打扰,便是被“解救”出来的温静姝,也默默的由侍卫扶着走了山道,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中,她想要淡然一点,可脸上的表情却沮丧无比。即便她不想,也无法不沮丧。因为墨九嚷嚷看不清山路,萧六郎居然一路牵着她的手下山,他甚至都没有感觉有半分别扭,他甚至都失去了智慧,不知道想想,这个女人若看不见,她又怎么爬上山来的?

若这是寻常男子那温静姝也不奇怪,可这是萧六郎啊,一个被女子不小心碰上衣角都会嫌弃的男人。他矜贵自持,骄傲冷漠,他今儿会为了墨九做到如此极致……为了墨九得罪纳木罕,得罪大汗,得罪他所有的背后势力。更紧要的是他说:墨九的命,就是他的命。

温静姝有些头痛。

两个侍卫早早下了山,驾着马车等在山下最近的官道上。

可马车只有一辆,这里的主子却有三个。

温静姝走在前面,看着眉开眼笑的墨九,“嫂嫂上车吧?”

墨九心情好,对她也满脸笑意,“静姝会骑马吗?”

温静姝摇了摇头,墨九笑道:“那不就是了。你坐车吧,我骑马。”

“你们上车。”萧乾站在墨九身后,看了她看,又看向温静姝,“我骑马。”

温静姝“嗯”了一声,不再辩解,墨九却抿着嘴巴摇头,“不,我和你一起骑马。”

萧乾侧过眸子瞪她,没错,是瞪……至少温静姝从来没有见他用过这样的表情瞪一个女人。

“骑马多冷,你不怕?”

墨九哈哈一笑,顺手摸着马鬃毛,“我怕什么冷啊?我们比比看,谁的夜骑之术更好?”

萧乾眉头皱起,“你……唉!”

随着他一声无奈的叹息,于是这个问题便解决了,温静姝一个人坐了马车。

虽然萧六郎的马车往常她根本就坐不了,如今坐上了是一件幸事,可也不晓得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车里,原本松软的马车垫子,却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外面的墨九一直在与萧六郎说着什么,她的声音很好听,悦耳得像只鸟儿,而且总能钻入她的耳朵,让她觉得每一个字符都如同钟鼓,擂得她的耳膜生生作痛。

慢慢闭上眼睛,她握紧了拳头,任由无情的噪音让她沉沦在自己的地狱。

青山连绵不绝,官道静静延伸,马车“麟麟”作响,缓缓行在天际下。

月色皎皎,轻风拂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境。

“砰!”一声,马车突然重重撞在一块石头上。

温静姝猛地睁开眼睛,撩开帘子,只见前方火把直闪,马蹄声、马嘶声不绝于耳。

这样偏僻的官道上,寻常不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如今端端碰上他们,自然不会那么巧合。

萧乾打马上前几步,下意识站在墨九的马前,然后勒住马缰绳,“前方何人?”

“驭!”前方那一群人停了下来。

当中一骑身着戎装铁甲,勒住马仰着脑袋看了半晌,先是发现一辆马车,又举着火把上前几步,然后看见萧乾的脸,惊讶的“啊呀”一声,翻身下马。

“下官骠骑营昭武校尉邓鹏飞,参见枢密使!”

萧乾勒着马缰走了两步,淡淡道:“发生什么事了?”

邓鹏飞拱手道:“回萧使君话,今日有贼人在朱雀街杀人潜逃,晌午的时候,有一个女子前来报官,说在这天隐山上发现了两名逃犯的踪迹,我等受命前来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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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二千字哩,此处应当有掌声和鼓励声!

一,二,三,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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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缉拿逃犯,女子报官?

两句话入耳,墨九顿时便心生警觉。

先前她在山上才对纳木罕说自己报了官,这个邓鹏飞就说有女子报官,若非她真没有,她也会怀疑是自己干的。而且从目前形势上来看,那个叫纳木罕的北勐大臣带了无数北勐人在天隐山上,那个院子应当是他们在南荣的一个据点。官兵们趁着萧乾上山的时候过来抓逃犯,这事真没有那么简单了。

若邓鹏飞一行速度再快点,正好在山上堵住萧乾,事情会怎样?

是谁知晓了地方,故意引人来查的?

北勐人既然选在这里,自然相当隐秘,从他们要杀她灭口就知道。

除了萧乾与温静姝,能知道地方的人,只有她了……好吧,仔细想想,连她都怀疑是自己带人过来的了。那么,北勐那个讨厌她入骨的老家伙纳木罕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只要他不死,当然会算她的头上。可他会不会死?在萧乾在,他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死。

想到这里,墨九脊背隐隐有点发凉。

她走到萧乾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用极小的声音道:“不是我。”

萧乾瞥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却没有言语。

只一瞬,他的目光错开她的脸,又望向邓鹏飞,“朱雀街何时有人犯事?”

邓鹏飞怔了怔,愣愣看他。

平常这位萧使君孤傲疏离,莫说下属,便是权臣他也不爱结交。故而,一般人想与他寒暄几句,可谓难上加难。这会子挡在大道当中,他倒有兴趣问及与他无关的人命案子了?

这邓鹏飞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但骠骑营隶属京畿直管,是临安的军机大营,也受枢密院调配,本来抓逃亡这样的差事轮不到他们,但今儿这事却不寻常,上头点名让他带兵过来,还说这天隐山那伙贼人不简单,恐与北方珒人有勾结,有谋逆企图。所以他今儿带来的兵士还不少,想来是这个让萧乾有所误会?杀鸡用牛刀,抓两个逃犯动用大军?

脑门一凉,邓鹏飞赶紧把今儿朱雀街上两个北地蛮子当街与人争执,把人错手杀死的事儿告诉了萧乾。尤其他格外提醒了一下,被杀死的那个人与谢丞相有些关系,家里老舅是谢丞相的门生,他本人也一直在跑谢家的生意。

萧乾与谢忱有怨,举朝皆知。

听罢他并不多言,只点点头,“原来如此。”

邓鹏飞也是省事的,打个哈哈不再提及案子,只恭敬道:“不知萧使君为何漏夜在此?”

“我二嫂也被匪人绑架了。”萧乾声色淡然,说得很轻松。

“何方匪人居然如此大胆!?”邓鹏飞倒抽一口凉气,眉梢竖起,“烦请萧使君指明匪人方向,末将这便前往缉拿!”

萧乾骑在马上,不急不躁地抬头按了按额头,轻声道:“不必了,那些匪人都是受战事影响,从北地逃难而来的穷苦人家,吃不饱饭,拖家带口无以为生,迫于无奈才上山为寇。他们不过要些银子,使与他们便是了。”

邓鹏飞又是一怔。

这位萧使君看着清冷不搭理人,可向来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啥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

他看着堵在路中的马车,还有依旧静静停留,很有兴趣与他“寒暄”的萧乾,小心翼翼地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萧使君,末将奉命行事,得上山去了。”顿一下,他笑着转身,扬起手臂,对身后的队伍一挥,“兄弟们,为萧使君让道!”

嘴上说的是让道,其实是想萧乾离开,他们好过去办差。

默默观看了这么久,墨九已经大概猜出来了,萧乾与他说话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山上住了那么多北勐人,他们设了据点,不可能没有探子,这个地方离山脚不远,若发生了什么事情,山上的纳木罕肯定会提前知晓。不过,不管他们撤离还是入山躲避,都需要一个应急的时间。而且那个据点肯定有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也需要他们准备的。

如今邓鹏飞的人都让路了,萧乾若不过去,自然说不过去。

她扫一眼萧乾阴飕飕的眸子,突地捂住胸口“哎哟”一声,抓紧马鞍便趴在了马背上。

萧乾侧头,“怎么了?”

墨九委屈地看着他,探手捂住肚子,“好痛。肚子好痛。”

她刚才分明还捂住胸口的,转头就变成了肚子?萧乾绷住脸,严肃地打马走近,“你先下来,上马车坐着,我给你看看。”

“下,下,下不来了。”墨九一副身受重伤的痛苦样子,肩膀直抖,然后用慢镜头似的动作,颤歪歪地向萧乾伸出一只手,“帮,帮,帮我。”

萧乾看了看她,翻身下马,接住她的手。

墨九握紧他,顺势一滑下马,便栽倒在路中间。

“咝,好痛。”

众人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哪家娘子这般大胆,当众倒地不起的。可在墨九看来,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双手紧捂着肚子,甩了甩凌乱的头发,蜷着身子在路中间,嚷嚷喊痛,“萧六郎,我这肚子坏了,里头好像有五千只蚂蚁和五千只螳螂在找黄雀进行大决战,打得那叫一个乌烟瘴气,痛哇,痛死我了。”

这个比喻……众人皆惊。

稍稍有些门道的人都知道她是谁了,可不就是萧家那名满临安的疯子长孙媳妇?

那些官兵想笑,却不敢笑,只拿请示的眼神看邓鹏飞。可邓鹏飞这会也犯难呐!看萧乾一群人横在路中间,他的家人又生病,若他断然骑马离去,似乎过于冷血了,毕竟这是当朝权臣,骠骑营也受他直管,若得罪了往后他想升迁,恐怕比登天还难。

一咬牙,他顾不得抓贼,先上前拍马屁。

他问道:“萧使君,可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

萧乾皱着眉头看他,“不必,邓校尉自去办差便是。”

说罢他也不管有无旁人,扳了墨九的脑袋过来,就靠在自己肩膀上。又将她的手放平在膝盖上,轻轻搭上她的脉。墨九半阖着眼睛,做痛苦状,奄奄一息地靠着萧六郎,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马车帘后面的温静姝目光快要伸出叉子来。

萧乾诊脉很慢,闭着眸子一动不动。

邓鹏飞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半蹲着身瞧着,左右不是。他踌躇得想撞墙,又不好打扰他,更不好趁着这当儿直接快马从枢密使的身边飞奔而去。

寂静的官道上,这一幕很是诡异。

墨九无精打采地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萧六郎,“怎么样了?”

萧乾低头看她一眼,满是严肃地动了动嘴巴,似是想说什么,又不好出口,只慢慢放开了手。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把墨九吓了一跳,“到底有什么问题?”

将她扶坐好,萧乾看着她的脸,小声道:“此处不便,回去再告诉你。”

“……”墨九翻白眼,“哪有这样的大夫?”

其他人看他二人关系甚是亲昵,窃窃私语也都不顾虑旁人,都纷纷猜测他们的关系。有耳聪目明的大抵听过萧使君与他长嫂的流言蜚语,也不敢多话,只一瞬不瞬的盯着,瞅得一颗是非之心满是粉红色。

墨九看萧乾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心底不免有些发瘆。

她慢吞吞站起,再摸摸,真就觉得肚子不舒服了。

“萧六郎,不能说是啥病,那先给点药吃吧?肚子好不舒服。”

“此病无药可治。”他样子有些古怪,不过经了这一遭,似乎没有再与邓鹏飞周旋的想法了,稳住墨九的肩膀,他不让她再骑马,硬生生把她塞入了马车,那一副严肃的样子,让墨九心都揪紧了。

“莫非是绝症?”

萧乾看她一眼,凉声吩咐,“坐好!”

轻“哦”一声,墨九乖乖转过头,只见温静姝坐在那里,正静静看她。

这幽怨的小眼神儿!墨九心里一紧,与她对视,见她慢慢露出笑容,她也报以一笑。

萧乾再次上马,看着邓鹏飞,“邓校尉还有要事在身,本座便不相陪了。”

哪里用着他老人家相陪?只要他回头不给小鞋穿就成了。

邓鹏飞忙不迭点头,打马让到路旁。

等萧乾一行人马离开,他方才看了看底下兵卒,“出发!脚程快点!”

无边的黑夜笼罩着延绵起伏的群山,邓鹏飞此去自然是人去楼空,纳木罕等人早已转移,那里怎么看都只是一所普通的宅子。而这个时候,萧乾一行人离天隐山已是很远。

越往前走,道路越是平坦,夜幕下的官道,像一条蜿蜒的长蛇。夜风瑟瑟,卷起马车的帘子,发出“扑扑”的声音,衬得马车里的两个女子安静有些不合时宜。

这两个妯娌之间,关系稍稍有些敏感。

温静姝的脸,在车帘缝隙晃荡的微光下,带了丝异样的凉意。

沉吟良久,她率先开口,“嫂嫂今日跟来,实在不该。”

她的声音很淡,很浅,温柔清和,叹息多一点,并无太多谴责。

墨九听罢,侧目盯着她的脸,“静姝若小心一点,不被绑架,我不就不来了?”

她的反问比温静姝尖锐,她的性子也从来不与人留情面。温静姝微微一愣,苦笑着绞着手帕,目光定定望着晃荡不停的马车帘子,“这并非我可选择,但你来与不来,却可选择。嫂嫂有时任性太过,不仅害己,也害人。”

墨九仔细地盯着她,唇上有一丝笑,“静姝在向我说教?”

温静姝垂目,“静姝不敢,你是嫂嫂。”

轻“呵”一声,墨九故作老成地道:“那不就是了。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懂。”

这样神神叨叨的她,温静姝很熟悉。以前在楚州的萧府,她大多时候都这样,三分傻七分痴,整天做些不合常理的事,说些毫无逻辑的话,让人辨不出真假。可如今让温静姝再相信墨九真的不晓事,已绝无可能。

两个人互视着,各怀心思。

温静姝还在考虑这个事,而墨九的想法早已经飘了很远。

她盯着温静姝头上造型精致的蝶尾钗,轻声问:“这钗子静姝为何这般珍爱?”

温静姝眸底似有流光掠过,她抬手抚上蝶尾钗轻轻一按,那表情神态视若宝贝,“这是一个人送我的礼物。”

墨九恍然大悟一般,将眉头挑得极高:“这个人定然很重要吧?”

温静姝似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展颜一笑,苍白瘦削的脸上有着罕见的红润。

她点头娇声道:“是,他是静姝心底最重要的人。”

马车吱吱在响,车帘也一直在晃动,墨九盯着温静姝满是春情的脸,许久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温静姝说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萧六郎,可若她直接问温静姝,好像又显得她太过在意这事,在她面前掉价了。可如何不问,瞅着她的钗子她就有些膈应。

她的心有点揪揪。揪着揪着,两条纤眉便狠狠蹙上了。

温静姝见状,忙伸手扶她,“嫂嫂又不舒服?”

轻“嗯”一声,墨九望着面前这位温温婉婉的小女人,按住小腹的手更紧了几分。

“是有些不舒服,绞着绞着的痛。”

温静姝盯她半晌,认真问:“可要唤六郎来?”

“不用。”墨九摇头:“你没听他说嘛?无药可治。”

温静姝抿了抿嘴巴,轻轻顺着墨九的后背,想到她与六郎两个头碰着头亲昵说话的样子,突地垂下双眼,“嫂嫂喜欢六郎吧?”

这话问得很直接,不像温静姝寻常的性子。墨九怔了一怔,慢条斯理道:“难道静姝不喜欢?”

“喜欢。”温静姝竟是直接承认了。

“那静姝为何不直接嫁他好了,又何苦嫁给二郎?”墨九笑吟吟调侃。

温静姝面有郁色,语气带了苦笑,“婚姻大事又岂能由静姝做主?”说到这里,她又目光切切地看着墨九道:“静姝知嫂嫂与我一样,心悦六郎,可嫂嫂当知,你已嫁人,是家中长嫂。六郎人品贵重,向来洁身自好,嫂嫂不要图一时之快,为他留下污名,惹人非议。喜欢一个人,不是应当为他好吗?”

“谁说的?”墨九眉头一挑。

“嗯?”温静姝怔了怔,“为他好,不对吗?”

“我的意思是,谁说是我图一时之快,找上他的?”墨九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火把光线中那个骑马而行的俊美男人,语气里带了一丝叹息,“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就是看不明白。”

温静姝不喜欢她一口一句年轻人,却也不反驳,“嫂嫂何意?”

墨九似笑非笑,“你看不出来,是六郎喜欢我?”

紧紧抿唇,温静姝没有回答。

考虑好半晌,她生硬地道:“嫂嫂何苦自欺?”

墨九挑了挑眉头,并不直接回答她,只软软靠在马车上揉肚子,“这肚子怎么回事?”说到这里,她突地小声喃喃,似自言自语般念叨一句,“莫不是……怀上了吧?”

温静姝身子猛地僵硬,盯着她,一脸惊愕之色,“嫂嫂在说什么?”

墨九“啊”一声,像刚回过神来,抿抿唇朝她莞尔,“没说什么。”

温静姝疑惑般盯着她的肚子,“静姝分明听见嫂嫂说怀上了?”

墨九害羞的轻抚着肚子,似想到什么,又偷偷撩帘子瞄了萧六郎一眼,确信他不会听见,方道:“静姝与二郎成婚三年都没有怀上。我们……肯定不会怀上。”顿了顿,她又羞涩的扭扭腰,补充道:“静姝要为我们保密哦!若为外人知晓,我可会怪你的。”

温静姝看看她涨红的脸,默默抿紧了唇。

这一路上,不论墨九正坐,躺坐,还是斜坐,温静姝都视而不见,再不言语,始终顶着个便秘脸默默垂目,如丧考妣。墨九这货是半分不肯吃亏的。她丝毫不觉得故意在温静姝面前暗示她与萧六郎发生了“关系”有什么不妥。看温静姝郁郁寡欢的样子,心里平衡了。想她看着蝶尾钗膈应,自然不能便宜了温静姝,怎么也得膈应膈应她。

就这么悠哉悠哉的摇到临安府,因为要去为墨九“诊治”,萧乾先送了温静姝送萧府。

大抵受了太大的刺激,大脑反应不过来,素来温和有礼的温静姝愣愣下了马车,一句话也没有,甚至都忘记了向萧乾道别,便黑着一张苍白的青水脸匆匆入了国公府,因为慌乱而匆忙,迈过门槛时,还差一点踩到裙角摔倒。

这让萧乾极为奇怪,他问墨九:“二嫂怎么了?”

墨九严肃脸,“毕竟是年轻人,遇到绑架这种事,难免紧张害怕心有余悸。回去静一静,就好了。”

萧乾狐疑地斜睨她,似乎不敢相信她的纯洁。

但他终是什么都没有再问,亲手扶墨九上了马车,往怡然居而去。

墨九一个人霸占着马车,没了温静姝在边上,觉得车厢内宽敞了,心里也舒坦了。更让她愉快的是,她发现萧乾在问她“二嫂”的时候,是用一种很坦然的态度问的,就像只是对家人的关心。若他与温静姝之间有男女间的暧昧,除非他高能影帝,若不然想来做不到那样自在。

不过,也有让她稍感别扭的事儿。从天隐山下来,萧六郎对她的称呼好像就变成了“你”,他没有再唤过她一声嫂嫂,便与她有肢体接触,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别别扭扭。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那么一点进步?

这种进步墨九说不明白,也描述不出来心情。

对视时,相触时,心跳很快,脸颊也很烫。感觉暧昧、朦胧、似有若无,谁也不必说破,可彼此都知道在对方心底,有那么一点点不正经的情分存在,又似乎都刻意回避着,小心的试探着什么,想要靠拢,又忍不住去猜测对方是不是也想要自己靠拢。

难道这便是初恋的感觉?受*蛊控制下的初恋?

她正色地撩帘子:“六郎!”

萧乾骑马靠近马车,弯腰看他,唇角一掀,“嗯?”

墨九原本想让他上车来合计合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蛊又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