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个想一下,若真拿这事问萧六郎,好像显得有些傻气、矫情,做了婊子又立牌坊一样。

于是她严肃脸,“我肚子好饿了。”

回到怡然居的时候,已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备好在饭堂里了。

对此,墨九很是满意。听她说肚子饿了,萧乾当即便打发侍卫快马跑去怡然居,先备好饭菜,等她回家坐下来就可以开饭了。这祖宗级的待遇,让刚好有一点春心萌动的墨九心情大靓。她把闻讯扑上来嘘寒问暖的沈心悦和玫儿都打发了,以感谢之名把萧六郎单独拉入了饭堂,准备与他胡吃海喝这一顿大餐,以庆祝*蛊又长大一截。

墨九饿了的时候,吃起东西来,那简直是气壮山河,天地变色。

萧乾看着她吃,很少动筷子,不时皱皱眉,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小心噎着。”

墨九灵动的双眼眨了眨,瞄向他,瞄了又瞄,呵呵傻笑。

萧六郎看她怪怪的样子,又低头看看自己,“有何不妥?”

舒展一下胳膊,墨九暗自想着*蛊,让她看萧六郎越来越顺眼,可嘴上也不好提这茬儿,只冲他邪魅一笑,“现在可以说了。我身子到底有何不妥?你先前欲言又止的,可没吓死我。”

萧乾静静看着她,凉薄的双唇紧抿着,不仅不答,又露出那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来。这情况让墨九吃东西的劲头都没有了,当即放下筷子,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看,“真有问题?”

他点头。

墨九一怔,“大问题?”

他再次点头。

一颗心凉飕飕的漏了风,墨九与他对视着,见他神色肃穆,瘪了瘪嘴,猛地把眼一闭,再睁开,“好了,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你直接说吧,不管是什么病,我都承受得住。”

双目垂下,萧乾静了片刻,终于开口,“你脉象洪大滑利,弦数,血热。”

墨九大眼珠子一瞪,“人话会不会说?不懂!”

萧乾唇间似有叹息,再默一瞬,轻浅的声音方掠入她耳,“快来癸水了,故而腹痛。”

“噗”一声,墨九直接笑喷了。

“萧六郎,你不是吧?就一月事,你考虑这么久?”

嘲笑完了萧六郎,然后她想到自己三个月没来大姨妈的担忧没有了,早衰症前期的症状也没有了,她又忍不住兴奋的哈哈大笑,直捶桌子,把碗筷击得“砰砰”作响。

来个月事兴奋成这样的姑娘,萧六郎肯定没有见过。

他俊朗的脸上有一丝古怪的涩意,静静端坐着,见鬼似的盯着墨九。

“哈哈哈!”墨九捧着肚子,笑得快岔气了,“这家伙还真是得吓吓它,不吓不来,一吓就来。我这刚买的药还没吃上哩,就好了。不过萧六郎你还真是神医呐,人家把脉能瞧出生儿生女,你能瞧出是不是要来事儿了。哈哈哈哈!好,好好。”

她越发觉得身边有个大夫是幸福保障,笑得双颊都快抽了。而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萧六郎,就那样不动不语地安静坐着,美玉雕刻的精致面孔,清凉冷峻的表情,眼波粼粼的眸子,就那般盯着她。

“这般可笑?”

“你不懂啦。若再不来我就该哭了,毕竟家族的失颜早衰症……”墨九摸了摸笑得酸痛的脸,猛地想到自己的脸上的颜色,笑容收敛住,恨恨盯住萧乾,“我这脸,到底啥时候才能好?你说两个月,如今有两个月了吗?”

萧乾眸色烁烁,突地摇头,“怕是好不了。”

“啥?”墨九倾身,吃人似的表情,“你再说一遍?”

萧乾不再说了,只道:“菊花台的酒菜,可不是那般好吃的。谁让你忘了我的告诫?”

墨九欲哭无泪的瞪着他,“萧六郎,你玩真的?”

他的样子不像说假,一本正经。墨九审视他片刻,又哭丧着脸,“可你不也与我亲近了吗?难道你不是男人?”想到这里,心里生着恨,她又咬牙切齿,“我说萧六郎,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这般收拾我一个小姑娘?”

这货一会大笑一边大怒,脸上的变化比天气还快。更可气的是,她先在尚雅面前说他不行,如今又一再逼问他是不是男人。但凡是个雄性生物都最不喜听人问“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这句话,萧乾自然也不例外,他皱眉看着墨九近在咫尺的脸,也不知怎的血一热,便头脑冲血,猛一把将她扯到面前,双手扼住她的双臂,声音莫名喑哑。

“你说我是不是男人?嗯?”

墨九盯着他的脸,直愣愣瞪她,“不是。”

萧乾双臂一紧,似乎想要将她掐死,墨九见他生气了,吃痛的轻呼一声,想往后退,可一退正好被他的腿硌着腿弯,当即站立不住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这姿势很是旖旎,两个人互视一眼,都愣住。

幽幽的薄荷香,伴着淡淡的中药味儿,似乎混成了一种魔性的催丨情药物,在满是涟漪的空间里游荡着,钻入萧乾的鼻端,也钻入墨九的鼻孔。她只觉面前的男子容色似仙,五官绝美,完全不是意识可以控制的美色。

她似乎不会挣扎,也不会呼吸了,只傻傻问他,“你要做什么?”

萧乾素来清心寡欲,对女子更是退避三舍,很少有过这样主动的举动。可他一恼之下将她拉扯过来,人也掐入了怀里,她还坐在了他的腿上,问他要做什么,他还真不知道能做什么。他并非一个好色的男人……当然,墨九这会也没有色,可他怦怦的心跳却骗不了自己,邪念一旦滋生,便再难静心淡欲。

女子温软的腰身就在手中,他掌心全是汗民。

冲动的魔鬼,胶着在理智之间。

“你怎么了?脸都红了?”墨九挪了挪位置,腿无意碰到一个生猛的异状物体,再看着萧乾红的脸,还有赤红的双眸,想了半天,恍然大悟般搭上他的肩膀,“啊,你是不是*蛊发作了?”

“闭嘴!”萧乾恨不得掐死她,可重重吼完,看她瘪嘴生恨,又自然而然地放轻了语气,同样,也放开了扼住她的手,“过去坐好,吃东西。我去给你开个调丨经理气的方子,先吃两日。你在济生堂买的药,不要吃。”

墨九晓得他举了武器有些尴尬,也不多吭声,又默默坐了回去。吃东西的时候,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窘迫的片刻,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好像不对。遇上一个突然发丨情的男人,而且应当还是个老处丨男,她不应当直接点出来人家的失态,她其实可以更委婉一点的。

失策失策!

这事干的太挫,有点配不上她的高情商。

她斜睨着坐在另外一张桌侧写方子的萧六郎,完美的侧面轮廓,严肃认真的神态,都是赏心悦目的存在。可这也让墨九不由得想:若无*蛊,这样一个寡情寡欲得快要修炼葵花宝典的男人,怎么可能对她动情哩?

默默叹口气,她往嘴巴里塞了一口肉,又觉得先前的处理方式是对的。

若不把他点醒,他野性大发把她扑了,事后又来后悔,找她哭哭泣泣的,那多不好?

摇了摇头,她拔高声音喊他:“六郎不要不好意思了,我不会笑话你的。”

萧乾轻轻吹着纸上的墨汁,斜睨剜她,“你……”

她抢着话头道:“毕竟*蛊这个不好控制,你又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偶尔失态是可以理解的,我这个人向来通情达理,不会怪你啦。你不用自责了,么么哒!”

萧乾盯着她,要说的话,终是卡在了喉咙,只淡淡“嗯”一声。

墨九吃饱喝足,唤玫儿来收拾了桌子,揉着一张红得快要渗血的脸,再三追问萧乾醉红颜的毒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解去,得到的答案都是得看她的表现,除非她懂得自律,不与男子接触,否则就终身不可解。墨九觉得这货肯定在故意拿乔,气咻咻的把他赶了出去。

然而,洗漱好躺在枕头上,她失眠了。

翻来覆去,想到萧六郎就是一肚子气。

可次日醒来,看着床单上的红,她又选择了原谅他。

——

短短两三日时间,临安城就像一锅烧开的水,沸腾了起来。

这几日,一个叫方姬然的名字不仅出现在了南荣的朝堂上,也出现在了老百姓的嘴里。临安的长街短巷,茶馆酒肆,但凡喜欢议论时政或混迹江湖的人莫不在兴奋地讨论墨家大会,讨论那位永远白纱蒙面,身段俊得仙女儿似的墨家新钜子。

墨家子弟遍天下,又以游侠为主。

故而墨家大会在民间的影响力是举足重轻。

当然,因了一副武器图谱,在整个天下人眼中都举足重轻。

离墨家大会召开的冬至之日,还有整整十天,可临安城的各行各业似乎都被这次盛会带动了。街上人头攒动,戏台场场爆满,茶馆酒肆更是坐无虚席,不管走到哪个地方,都可以看见交头接耳的人,由于来自外地的人添了不少,临安城防也比往常更为严格,各个城门的哨岗都加派了人手。

墨九戴了一帽圆毡帽挤入靠近湖畔的漱玉茶馆,好不容易才在二楼靠窗的地方找到一张空桌子。

“小二,来一壶碧螺春!”

沈心悦坐在她的右侧,靠着远眺楼下安静的湖面,“小九,她会来吗?”

“当然会来。”墨九严肃道:“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像她一样长出一副巧夺天工又媚绝人寰的心肠。”

玫儿坐在她左侧,拿绢子抿着嘴儿发笑,沈心悦却听得一头雾水,“你是在赞扬她吗?”

墨九抬头认真盯着她片刻,“对。”

“哦”一声,沈心悦环视下四周,又道:“小九为什么一定要去墨家大会?”

墨九似笑非笑道:“玩呗,有热闹不凑,我祖师爷会鞭挞我的。”

“好一个玩呗。”她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坑深091米 意外的意外,打屁股

墨九也不回头,只笑吟吟接过小二送上来的茶盏,双手揍着轻轻一抚,“右执事啥时候喜欢藏头露尾了?”

尚雅轻轻一哼,扭着腰肢儿过来,坐在她的对面,“大少夫人眼神不怎么好,本执事坐这半天了,你都没有认出来?也幸得如此,若不然本执事又怎会知道,大少夫人似乎喜欢在背地里说人坏话?”

盯着面前的女人,墨九微微一窘,恍然大悟。怪不得入茶馆的时候没有认出她。这货向来打扮得妖气横生,今儿却穿了一身朴素的男装,嘴巴上还戴了一个八字小胡子,样子倒还精神,少了媚气,添了英武,完全与她认识的尚雅是两个画风。

不得不说,尚雅真是一个生得不错的女人。

只可惜,一个媚蛊,毁所有。

想到媚蛊,她摸摸脖子,不免又想到*蛊,于是对尚雅又少了几分客气,“右执事身边向来美男环绕,这乍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美男,我都不习惯了。哈哈。没有认出来,见谅见谅!”

尚雅媚眼一横,讽刺的翘着唇角盯着她,“说罢你要我来做什么?”

墨九将竹椅往前面挪了挪,躺下来,懒洋洋地说道:“上次提过的,把*蛊给你啊?当然,右执事得帮我一个小忙。这个……是什么忙,想必你听壁角都听见了吧?”

尚雅微微眯眼,“*蛊真的可以重新换一个宿主?”

墨九点头,“真的,比珍珠还真。”

若没有萧乾的嘱咐,不论墨九说什么,只要有一线希望尚雅都不会放弃。可萧乾的为人,尚雅多少有些耳闻,他既然放话让她不许答应墨九任何事情,她又怎肯为了墨九而舍弃萧乾的承诺?除非……“我怎么相信你的话?”她问。

“看你是个聪明伶俐的性子,怎么问得这么傻?”墨九瞪她,“这哪需要证明,直接一试不就完了?”

看她的神色不像说谎,尚雅神色间有些犹豫。

若得*蛊,她可以控制萧乾,也可以解去媚蛊。可如果墨九说谎,她不仅得不到*蛊,还会得罪萧乾,萧乾自然也不会再帮她找彭欣想法解媚蛊,那便断了最后的希望。这两个选择,哪一个比较诱人?自然是前一个。然而,尚雅也只是一个女人,若没有乔占平的死,她会毫不犹豫选择*蛊,可乔占平为她死了,她如今只盼着解去媚蛊,做回真正的自己而已。

她都这个年纪了,试遍了不同的男人,也早就看透了男女之情。萧乾那样的男人,她上赶着犯贱,未必会有好下场。

不过万一萧乾并不能说服彭欣,或者彭欣没有办法解去媚蛊,又怎么办?

舍不得放弃与墨九交易的机会,不论真假,她都想先稳住墨九。

“试一试?大少夫人说说,怎么试?”

墨九嘴里含了一口茶,看她认真的样子,硬生生咽下去,撇嘴轻笑道:“右执事这么天真?我只得这么一个筹码,会轻易祭出去么?这个嘛,自然得墨家大会之后,我再给你。”

皱眉看着她,尚雅似信非信:“为何不去找墨妄?你们不是相好?”

相好?想到墨妄阳光般的笑容,想到他伴在方姬然身边的样子,墨九眼睛半眯着,幽深若井,一张红透的小脸,沉静得看不出半丝情绪。半晌儿,她突然慢吞吞抓住尚雅的手,意味深长的摸了摸,笑道:“因为右执事长得比较漂亮,我喜欢呐。”

尚雅看着她色迷迷的样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一生调戏惯了男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女人反调戏。

冷飕飕地抽回手,尚雅放到了桌子下面,看着她道:“墨家大会防备森严,不容外人进去。而我身为墨家右执事,又怎能因为一己之私枉顾家法?”

条件谈不拢,一般只有一个原因:条件的分量不够。

晓得尚雅这个女人并那么好糊弄,墨九面色更为严肃,“右执事要怎样才肯答应?”

“除非彭欣亲口说,*蛊可以换宿主。”尚雅说得很认真。

看着尚雅坚定的样子,墨九微微一愣。

从那天济生堂门口的反应来看,尚雅不应当这么绝决才对。媚蛊已成她的心病,一个令她几乎陷入绝望的心病,在这样的情况下,但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也不会轻易放弃才对,为什么她突然就变了?

墨九唇角微微勾出一抹笑,“圣女忙得很,我总不能专程寻她来一趟吧?”

“那就免谈了。不见鼓励,恕我不能从命。”

尚雅说罢起身欲走,墨九“嗳”一声唤住她,有些郁闷,“你就这样走了?”

尚雅回头,嫣然娇笑,“还有事?”

墨九轻轻一笑,道:“不一起吃个饭?”

“下次罢。”尚雅又怎敢和她吃饭?今儿她特地乔装过来见墨九,就是怕她们见面的事被萧乾晓得,误会她与墨九有什么勾当,那么,她岂非功亏一篑了?

敷衍完墨九,她微微低头,正欲离去,突听墨九在背后“噫”了一声,“圣女怎么来了?”

她冷哼一声觉得墨九这个人有时候是真傻,居然想用这样的法子哄她。

可下一不特,她便看见了地上的一双鞋。

苗绣的龙凤图案,彩色的丝线,缀有亮片,一看便知来自苗疆。

尚雅微微一惊,慢慢抬头,看见了抱着一只黑猫的彭欣。

她安静地站在那处,冷漠苍白的面孔上,连半点血色都没有,看人的时候,似乎瞳孔里的温度都是冷的。

“你想我告诉你什么?”她轻声问,样子很冷。

尚雅见过彭欣一次,虽时隔有几年了,但留给她的印象很深。当年,她曾随师父回过一次苗疆,那时候彭欣正封苗疆圣女,尚雅见到她时,她高居圣坛之上,于隔云端,冷漠高贵。尔后尚雅回到尚贤山庄,又陆续知晓一些彭欣的事情,但都很零碎,与她的接触不多,一直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情况。如今乍一见到本尊,大抵因为她出自苗寨也是苗人的缘故,对圣女有本能的敬畏,身子一矮,便朝彭欣福了个身。

“尚雅见过圣女。”

彭欣冷着脸,低头看她一眼,又看了看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墨九,“嗯。”

莫名的应一声,她坐在了尚雅先前的位置,“大少夫人可好?”

墨九在楚州与她有过交道,但对这个高深莫测的苗疆圣女打心眼里觉得发瘆--毕竟人家会玩蛊,动不动就来只虫子就控制你,想想就悚得慌,这么一悚,她就觉得跟这样的人做朋友比做敌人好,于是她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几分。

“我很好,圣女别来无恙?”

“无恙。”彭欣回答得冷漠,也不看尚雅,“听你们谈起我,是找我有事?”

“啊呀,圣女这是会算命呐。”墨九笑吟吟道:“是有些事。”

撒了一个谎,人还没有骗住呢,就面临被当场揭穿的风险,墨九脑仁有些胀痛。可尚雅却不管她头痛不头痛,上前便笑道:“正好圣女在这里,大少夫人便直接问了呗。”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墨九咳嗽一声,冲彭欣挤了挤眼睛,“上次我不是问过你*蛊的事情吗?我问你这个蛊可不可以从一个宿主的体内,换到另一个宿主的体内,是不是有这回事儿?”

她对彭欣寄予了希望,那里晓得她倒是痛快,冷着一张脸就否认了。

“不可以。蛊虫入体,不可剥离。”

“呃!”墨九沉着脸,看尚雅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太友好地斜睨着她,捏着下巴回忆道:“难道是我记错了?呵呵。右执事不要这般绷着脸嘛。皱眉,苦瓜脸会形成习惯,从而影响你美丽的容颜。真的,来,笑一个。”

尚雅哪里笑得出来?

她庆幸先前没有听信墨九的花言巧语,又庆幸这么巧碰见了彭欣,正想趁着这个机会拉下脸来问问她媚蛊的事儿,没有想到彭欣率先挑出了这件事,“不过,媚蛊之毒,除与四柱纯阳之童男阴阳相合,还有它法可解。”

尚雅双眼圆瞪,带着一股子绝境逢生般的喜悦,“敢问圣女,何法可解?”

彭欣冷冷看着她,并不回答,唇角有一抹凉笑。

尚雅发现自己太过急切,尴尬地捋了捋头发,“圣女要我为你做什么?”

这个世上没有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更没有无缘无故跑来帮助她的人,尚雅很清楚这一点,而彭欣显然也是一个干脆利索的人,她不绕弯子,只淡淡:“实不相瞒,我是专程来找右执事的。只为一个目的,墨家大会的邀请帖。”

墨家大会是天下瞩目的一场盛事,前往临安的墨家弟子不在少数,如今墨家执事和长老在临安西湖之畔的临云山庄暂居,墨家大会也在那里举行。临云山庄原是墨家产业,临安府墨家的行馆,占地很广,但能够进入临云山庄参加墨家大会的人只有两种--第一种是受到墨家邀请的人,比如一些江湖上有名望的长者或者朝廷官员。第二便是墨家弟子,可墨家弟子遍布天下,为数众多,普通弟子也无法参与,至少得有堂口上的人举荐或安排。

这一次墨家大会,为新钜子正式接任。但墨家人数太多,左右两派又一直争端不休,按以往的接任历史来看,每一次新钜子上任,都会有事情发生,所以临云山庄守卫极是森严,便是朝廷有人想要入内,也得有公文。再有,墨家之事干系重大,他们这般谨慎的举动也得到了至化帝的暗自首肯。故而,前往临安的人很多,能参加墨家大会的却很少。

尚雅不明白彭欣为什么要去墨家大会,可墨九却隐隐知晓一点。

彭欣曾经说过她家祖师爷与墨家祖上有些渊源,有感情上的纠葛,可单单为此地由太薄弱。

莫非除此之外,她还有旁的事情?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筹码给够,什么条件都不成问题,彭欣身为苗疆圣女,给她一张邀请帖对于尚雅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她甚至都没有问彭欣为什么要去参加大会,就直接应了下来。

墨九看两个女人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无视她达成了条件,拍着桌子“喂”一声,“捎带一个我,有那么难吗?”

彭欣抿着嘴巴默不作声,尚雅直接回道:“很难!”

墨九眉梢一挑,“到底难在哪里?你一个右执事,多出一张邀请帖而已,不是小事?”

大抵是得了彭欣为她解媚蛊的允诺,尚雅心情大好,看着墨九也在笑,唇角微微上翘时,还带了一丝小小的促狭和俏皮,“为什么?那就得要问你的萧使君了。他不允许的事情,旁人哪里敢做?墨家给萧使君发了几张邀请帖。你若一意要去,找他不比找我们强?”

墨九瞪她一眼,望向彭欣,“你哩,也不带我玩?”

彭欣把目光投向尚雅,还不待相询尚雅便斩钉截铁的说“不行”,然后在墨九瞪视的目光里,她无奈摊手。

“我睡不起萧使君,更得罪不起他。”

墨九恨得想挠墙,“那我把他让你睡好了?”

“虽然他很诱人……”尚雅媚笑着翘了一个兰花指,“可我还想多活几年。”

说罢她再次向彭欣执意,约了给她邀请帖的时间和地点,便心满意足地径直离去了。

墨九抿紧嘴巴看着她傲娇的背影,心中大恸,“这个女人太可恶了!诅咒你一辈子不缺男人。”

“这是诅咒吗?”抚着猫背上的毛,彭欣问她。

“对我来说不是,对尚雅来说是。”墨九干笑一声,“圣女,要不要陪失意人喝一会茶?”

彭欣不置可否,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看她这么好说话,墨九觉得也许真的可以和这个玩虫子的人做朋友,赶紧让沈心悦喊小二过来泡茶续水,又额外要了一些零嘴,摆了满满一桌,招待得极是热情。这会子茶馆里的茶客来来去去,已经坐了满满一堂,耳朵边不时传来的“墨家大会”几个字,让墨九觉得彭欣手上那只猫的爪子,似乎一直挠在她的心窝里。

彭欣并不吃零嘴,只安安静静喝茶,姿态从容又优雅。

墨九不由感慨,古代妇人再没有规矩的人都比她有规矩,人家彭欣来自苗疆,看上去比她这个知识分子还要有知识。她赶紧坐得端正一点,又与彭欣寒暄道:“圣女去墨家大会,可是为了你祖上的那点事儿?”

彭欣看她一眼,默然无语。

看她不是个能唠闲磕的人,墨九笑笑,拿果脯干吃着下茶水,也不再唐突相问了。

没有料到,彭欣却主动回答了,“我与你说过,我曾有个孩儿。”

这个涉及到她个人私事了,墨九有些奇怪她会与自己说起,不由古怪地抬头盯着她,“所以呢?”

也许真的发现她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彭欣冷郁的脸色微微缓了缓,慢慢道:“我想找他。”

墨九一怔,“找孩儿?”

彭欣脸上沉郁,摇了摇头。

看来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墨九放软了语气,“那就是找孩儿他爹?”

彭欣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墨九却狐疑不已,“难道他是墨家人?可他既然是你孩儿的爹,你要找他,直接去找不就是了?又何必找尚雅要邀请帖,还便宜了她。”观察着彭欣的面色,她不等她回答,又恍然悟了,“莫非是与他失去联系了?可你怎么能确定,他就一定会去墨家大会?”

她一口气问了太多,彭欣却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我找不到他。墨家大会是天下盛事,受天下人关注。既然我找不到他,那我希望他能看得见我。”

“呃?”这个理论墨九听来有些熟悉。

她拣了一颗果脯塞入嘴巴,随口问:“为什么找不到?”

“我不知他的名字,也不知他住在哪里,只知他是临安口音。”彭欣面上有痛苦之色,大抵是前尘往事太过揪心,她低下头,明显压抑了情绪,可一只抚着猫背的手却越来越慢,瞧得人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墨九看她半晌,并没有出言安慰,只吩咐沈心悦让小二再拿了一些果品和蜜饯上来,然后指着它们对彭欣道:“吃东西!”

彭欣看她一眼,面色沉沉。

墨九道:“圣女,你活得太严肃了,这样不好。人生得意须尽欢,天天都要吃得香。你说你痛苦是活一天,快活也是活一天,既然都要活下去的,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舒坦一点?人生一生只是体验和修行的过程。找不到他,那就继续找,缘分不到而已。一辈子时间还长哩,什么事都可以逆转,相信我,正能量的磁场,可以给你正能量的运道。”

很显然彭欣对她是有好感的。

可她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有一些却难以理解,也很古怪。

她愣愣看墨九半晌,又盯着她递过来的蜜饯,终于接过来,慢吞吞塞入嘴里,轻轻咀嚼。

墨九摆了个大大的笑脸,偏头看她,像哄旺财似的腻歪表情,“怎么样,甜不甜?”

彭欣的样子还有些低落,冷漠的脸色却松缓不少,“甜。”

“这就对了嘛,甜一甜,笑开颜。”墨九给她面前的茶盏里续满了水,又瞥一眼她皱着的锋利眉锋,劝道:“你看你长得这么美,人又这么好,何苦把自己活得这么差?”顿了下,她突然把眼笑成了弯月牙儿,“若墨家大会你能带我去的话,找到他的可能性一定更大。因为我是正能量小天使!”

彭欣一怔,冷冷盯她,“蜜饯好吃,条件不谈。”

墨九眉梢微微一挑,“你这个人呐,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

彭欣道:“我有一种巩固友情的蛊,你可需要?”

墨九像被人点中了穴道似的,僵化在椅子上,一瞬不瞬看她片刻,突地捂住肚子,“肚子突然有点痛,圣女,我得先走了。”

她捂着头上的圆毡帽,飞快地出了漱玉茶馆,没有看到背后彭欣摇头失笑的样子,只蹙眉朝大街上一望,用一种捡回一条命的侥幸,拍了拍胸口,长松一口气,又颠颠地跑回去走到彭欣的面前,“我说圣女,你家还缺圣女吗?哦不,缺徒弟吗?”

彭欣唇角已有笑意,“你非族人。不能收你。”

墨九偏头,“你考虑考虑?”

彭欣抚着怀里猫儿的背,“抱歉!”

“好吧。”墨九拎起一袋蜜饯,“那这一顿你请了。”

再一次走出了漱玉茶馆,墨九一脸王八之气,瞥了个便秘般的大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