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众位有“从龙之功”的大臣,也都各有各的封赏,此不赘述。战事在即,一切繁杂的事务皆从简,登基第二日,宋熹升金瑞殿,举行大典,受群臣表贺,同时颁诏举兵抗珒,主帅为至化朝时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枢密使萧乾。

金瑞殿里,众臣对此皆无异议。

完颜修乃珒国皇子,天下有名的重将,此番二十万大军南下,势在必得,不可小觑,南荣可堪与之一战的人,只有萧乾。而宋熹初登大宝,除了信任萧乾之外,也别无他途。

开战之前,萧乾请旨派人前往了解敌情,为免腹背受敌,也与宋熹按事先商议的那般,令人即速北上联络北勐,准备给珒人一个反围攻,直捣珒国腹心。

对于与北勐联盟,朝中老臣有人反对。

在他们看来,北勐与珒人并无不同。

一个是豺狼,一个是虎豹。联络豺狼赶走虎豹,走一个来一个而已,实不可取。尤其谢氏一干旧党对萧乾联勐抗珒心底存疑。当夜,几个心腹旧臣特地前往御书房面见宋熹,暗示他谨慎为之。

萧乾的势力已渗入南荣军政各处,此番开战在即,虽不得不重用于他,但若是对他掉以轻心,难免养虎为患,尾大不掉。

老臣的忧心自有道理,但宋熹的决断却很坚持。

他不仅信任萧乾,还授予他在军政大事上的临机独断之权。

这对于一个新近上位,羽翼未丰的皇帝来说,这简直就是作死的行为,好些谢氏旧臣都惶恐不已,生恐他小儿视短,着了萧乾的道儿。然而宋熹却力排众议,堵了他们的话头。

在他看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兵之前先疑将,才是大忌。

“就算豺狼之后有虎豹,也得先赶走豺狼。”

几个旧臣只能叹气,“陛下,不可不防呐。”

宋熹温声一笑,“一致攘外,不必内斗。珒人图谋我南荣久已,不除之早晚成患。而萧乾若有异心……早与晚,并无分别。”

这样轻率而为的新帝,与老臣们心底想的不一样。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眼,难免忧心忡忡,“珒人远,萧乾近,如今陛下尚可掣肘于他……却授予他如此大权,若有一天无法掣肘于他了,又当如何?”

“无法掣肘。”宋熹轻声一笑,像自言自语般小声道:“至高无上的皇权,或许会令世上向往不已,但于萧乾而言……也许还有凌驾于皇权之上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受其掣肘。”

“陛下……”

“下去吧!”

宋熹不耐的摆了摆人,几个老臣怜他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不再多言,叹气下去了,可心里头却被他此番举动没有半分信心……

一个人拥有军政大事临机独断之权,那可堪比皇帝啊!

御书房内,宋熹沉默着望着灯火。

“若你要,拿人来换,又有何不可?”

——

对南荣人来说,这是极不平常的一年。局势如火如荼,战争的阴影也笼罩着这一片广袤富饶的大地。私底下人心惶惶,各家各户各有不安,有人收拾财产家当准备找更为安生的地方,有人静静等候战争的来临,也有喜欢议论时政的人,亢奋难眠。

午夜。

枢密府使灯火未灭。

萧乾身着轻袍,正在屋中垒起的沙盘前看山河地势,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影却慢慢靠近书房,脚步匆匆,打破了书房外走廊的沉寂。

“站住!什么人?”

值夜的薛昉低喝一声,那人影抬手朝他做了个手势,脚步不停继续往书房走去。薛昉凝目一下,默默守在门外,并未跟随。那人对此地似乎很熟悉,轻轻叩了叩书房的门,得到萧乾允许,“吱呀”一声,径直推开了门。

“主上!属下有事禀报。”

这是一个精瘦的小伙子,斗笠下的五官生得极是平常,五官不太出众,丢在人堆里半点不起眼,是天生做探子的材料。

萧乾抬眸扫他,“何事?”

那人低着头慢慢过去,呈上一封信函,“大汗吩咐皆在信中。”

“嗯”一声,萧乾锐利的眸子微微一眯,接过信函来并不马上观看,而是随手丢在一边。然后看向来人放在墙角的斗笠,“辛苦了,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去与声东几个打声招呼,领赏去吧。”

那人应喏,转头后退了几步,又回头打量萧乾一眼,似是有些事儿不敢言语,“主上……”

“说!”萧乾看着沙盘,并不抬头。

“是有一事,属下不知当报不当报……”

见他在自己面前也这般踌躇,萧乾似是想到什么,眉梢微微一皱,绕过沙盘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抖了抖黑色的袍角,双手负于身后,一双森严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说!”

那人慢吞吞抬起头来,眉目间的情绪有些小心,似是紧张,又似是害怕,看萧乾再一次皱眉表示不耐烦,方道:“属下过来时,碰上了阿合。他正领了纳木罕的命令,说去一艘画舫上抓纳木罕要找的女子……”

纳木罕要找的女子?萧乾面色微微一变。

在南荣,纳木罕要找什么女子是需要背着他的,而且也是让斥候不敢随便说出来的?萧乾想到了失踪的墨九,也想到了在天隐山时,纳木罕与墨九的旧怨。

他目光一沉,缓缓道:“她人在哪里?”

那人摇了摇头,“属下也不知,阿合虽与属下关系不错,但他只提了一句,属下也不好多问……只是得知主上出在找一个女子,这才多了一嘴。”

这些日子他没有找到墨九,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担忧。一来他知道墨九爱玩爱闹,喜欢自由,不喜约束,而且生性警觉,可以照顾好自己。二来也是因为*蛊,他可以随时感受她的安危。

若是她出事,他不会不知情。

念及此,他松缓一口气,猛地转头。

“纳木罕居然如此大胆?!”

那人被他肃冷的眸子吓了一跳,惶恐道:“属下得闻,纳木罕此举……其实来此大汗的授意。”

纳木罕一直对天隐山上的事耿耿于怀,却一直没有动墨九,自然是迫于萧乾的压力。但如今南荣与珒国开战在即,又与北勐联盟,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得了大汗的授意。岂不是大汗怕他有异心,想用墨九来威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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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错字容后改错,么么哒小妞儿们。

坑深133米 螳螂与黄雀

萧乾从枢密使府骑马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临安街道上行人已无,檐下灯笼的光线幽暗昏黄,店铺关门闭户,可去往湖边的城门却是大开,偶有喧闹阵阵。

骑兵的马蹄,一阵阵。

步兵的脚步,一阵阵。

辎重的粮草车,一阵阵。

那“嗞咕嗞咕”的声音,如战前风云,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与珒之战迫在眉睫,整个临安城都已进入战备状态。便是这样的深夜,备战、调兵、筹粮也没有停下。有将校看见萧乾过来,赶紧行礼问安,萧乾却顾不上他们,只稍稍点头,便打马出城,嘱咐薛昉几个人速度跟上,径直往城西而去。

这临安城,有画舫的地方不多。

探子虽未细说,可大体位置可以把握。

临安是南荣国都,最近风声又紧,纳木罕的人要想抓住墨九,也不可能在白日动手。故而他们这个时候去,或许还能赶得及。

一行人马步匆匆,就是旺财也吐着舌头,奔跑得欢畅。

然而,刚出城门不远,前方便有几个人策马而来,生生拦在萧乾的马前,把路给拦出了一大半。

“长渊?!”

萧乾勒马望去,那可不是宋骜?

大半夜被这厮拦路,他微微皱了皱眉。可不待问出声,宋骜便打马过来,绕在他跟前瞎转,看样子有些着急,声音都带着喘意。

“你有看见那个娘们儿吗?”

娘们儿?萧使君此时如何还顾得哪个娘们儿?

看着堵在马前的宋骜,萧乾沉声道:“让开,边走边说。”

宋骜也不是不晓事的人,看他面色又阴又冷,就晓得出了大事。他也不像常时那般与萧乾吊儿郎当,而是跟在他的马侧,继续问道:“长渊大晚上的去哪里?”

夜风袅袅,却无人回他。

看一眼马去的方向与远处的灯火,宋骜恍然大悟。

“这是要去湖上画舫?长渊啥时候有这个兴致了?不过,国丧期间,画舫都没开门,你们可不是白去了吗?”

看萧乾不回答,宋骜耸耸肩膀,想想又笑道:“不过有小爷在,也不会枉你们白跑一趟的。我晓得一艘画舫上的姑娘不错,与那老鸨子也是熟的,保管给你的姑娘水灵、干净……”

一行人数不少,就他一人聒噪。

萧乾终是不耐了,低斥道:“你不是有事要问?”

宋骜“噢”一声敲了敲脑袋,似是这时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又咒骂起来,语气里极是不悦,“还不就是那个姓彭的娘们儿闹的?你说这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小爷不是让她考虑考虑吗?又没有强迫她入我府工。怎么这一考虑,人影子都没了?矫情!”

这些日子至化帝驾崩,天下举丧,身为儿子的宋骜自然一直宫中事孝,没有机会顾及彭欣的事儿。这冷不丁把丧事办完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人……关键是女人的肚皮里还有个孩子,这才匆匆出了城,去寻彭欣。

结果去了宅子发现人去楼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说到彭欣,他满肚子都是火。

萧乾却懒怠理他,眉头皱得紧紧。

宋骜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看众人皆阴气沉沉,忍不住瞥头看薛昉,“你家主子今儿发的什么疯?不仅要去画舫找姑娘,连人都突然哑巴了?”

薛昉偷瞥萧乾一眼,冲他挤挤眼。

“小王爷,我家大少夫人也不见了。”

听得这话,宋骜微微愣一下,转头就笑了,瞧那表情还有几分幸灾乐祸,“我就说嘛,何人能让长渊如此失态,原来还是小寡妇啊!噫……”他猛地调头,“小寡妇莫不是和姓彭那娘们儿一道失踪的吧?”

薛昉心里叹气。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也亏他这时才反应过来。

可宋骜见他默认,却突地有些着恼,“不对啊长渊,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何都不差人来告之我一声儿?……女人跑了也就跑了,若是把儿子跑掉了,那我可就麻烦了。等着瞧,等小爷把这妇人找回来,非得好好治治不可!”

众人翻白眼儿。

这小王爷的思想总是与别个不同。

若说他与彭欣有什么感情未必尽然,可听他的语气,一口一个女人,一个儿子,好像说得与人家关系多亲密似的,似乎根本就忘了,彭欣那是压根儿就不乐意跟他。

“这个小寡妇啊!”想到彭欣怀着自家孩子“逃亡在外”,宋骜总觉得哪里不自在、不舒坦,对墨九的怨言那是一句接一句,“她自个儿要与你斗气也就斗吧,非得把小爷的儿子拐带走。果然蛇蝎心肠,不安好心……”

听他骂及墨九,众人皆默了。

果然,许久不吭声的萧乾黑眸猛地一沉。

“闭嘴!”

宋骜哈哈一笑,摇摇头,“也就你了,萧长渊。也就你敢这么跟小爷大呼小叫的。好好好,大人不讲小人过,我就饶了你……”

说到此处,望向前方不远处的画舫灯火,他话锋突地一转,“前方这一片全是画舫,你说她们会在哪里?”

萧乾不回他,眼波微微一动,瞥向薛昉等人。

“过去看看!”

国丧期间,禁止歌舞营生,但夜幕之下,水波涟涟,画舫灯火并未尽灭,一艘接一艘,连成一片,如一条昏黄暗暖的绸带,系在水面之上,翻波惹浪,画面很美。

湖上偶有几盏小灯,起伏着某种不规则的曲线,将光映在水面上,或有几道娇声传来,可以预想,便是朝廷不许开业,也不能阻止老百姓们的炕上人生,自有相好的趁了这夜色相会,把满腔的柔情淹没在这一波碧浪之间。

“主上!阿合他们在那边——”

走南牵着旺财过来,指向东侧靠岸的画舫。

隐隐听去,那里似有人声。

萧乾顺着走南所指望过去,目光微沉,已是寸寸生寒。

他不再迟疑,领着几个人打马往东而去。在那个地方,有一艘画舫静静停在岸边,几个着汉装的北勐人正躬着身子在水边上洗着什么。

看见萧乾过来,他们微微一愕,虽然都不识得他,可骇于他的威仪,目光里也满是防备。

“站住!做什么的?”

他们低低喝问,南荣话很流利。

“此舫乃是私产,闲人勿近。”

萧乾墨色的眸子冰冷一片,盯着他们不动声色地走近。他此刻的身份是南荣的枢密使,而非北勐的世子,所以走在南荣的土地上,对几个北勐人是极有威慑力的。

几个北勐人从水边上来,防备的拉开了腰刀。

“阁下何人?”

萧乾停下马步,神色满是冷厉。

“搜!”

听他上来就要搜船,几个北勐人吓了一跳。

“你们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萧乾目光淡淡扫过,一字一顿,“南荣枢密使萧乾。”

几个北勐人对视一眼,都略显紧张之色。北勐虽然已与南荣为盟,但他们今儿晚上来做的事儿却并非光明正大,冷不丁遇上南荣的枢密使,多少有点发悚。

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画舫里却钻出一个人来,扫他们一眼,厉色喝道:“还不把家伙都收好!萧使君面前班门弄斧,是不要命了?”

来人正是天隐山上的阿合,他是纳木罕身边的人,也是纳木穿越的心腹之人,自然识得萧乾,也晓得他的身份。喝完了属下,他上前拱手,唇上浮起一抹讨好的笑。

“萧使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

“过来!”萧乾打断他,脸上凉意森森。

阿合对这个世子殿下的为人并不了解,可在这个地方不管萧乾是南荣的枢密使还是北勐的世子,他让他过去,他就不得不过去。

别看阿合职务不高,却极受纳木罕重用,平常也是一个作威作福惯的人,可这时候被萧乾盯着,那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突然有一股子尿意。

这感觉……太瘆人!

硬着头皮靠近,他腻着一脸的笑,“萧使君何时吩咐?”

“人呢?”萧乾声音淡淡。

“人?什么人?”阿合迷糊地回答着,声音还不落下,只觉得胳膊上钻心的疼痛,像是膀子被人生生卸掉了似的。他龇牙咧嘴,等“嘶”声回神儿时,发现胳膊被人捋住,正是薛昉。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中已是明白。

说到底,还是为了墨九那个妇人。

上次使君为了她不惜得罪纳木罕、甚至得罪大汗,这一回难保不会为了她,直接要了自己的小命。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宝贵的东西?

这么一想,阿合心里漏跳一拍,连天“哎哟”着,滴着冷汗讨好道:“萧使君……饶命!有话好好说,好好话。”

萧乾敛眸,沉声道:“人呢?交出来!”

阿合疼得嘴都合不拢,脸色变了几下,回头看向与几个下属,突地耷拉下面孔,小声道:“不瞒使君,我等……失手了。”

失手了?先前看月下的湖面上并无动静,萧乾以为晚来一步,墨九已然落入阿合等人手上,故而上来就动手,先发制人。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依墨九的为人,并非不可能。

唇角微微一弯,他声音柔和不少,“怎么回事?”

阿合瞥了瞥自己的胳膊,薛昉赶紧放手。

苦着脸揉了揉,阿合又瞪薛昉,“好重的手脚。”

薛昉还未答话,萧乾便不耐烦了,“快说!”

阿合摆手让几个随从下去,方才把萧乾请到边上,重重一拜,然后苦着脸道:“属下也是无奈,纳木罕受大汗指派,要把墨家小娘子请到北勐做客,世子断断要饶,饶……”

萧乾猛地沉目,“再多一个字,便丢你下去喂鱼。”

阿合是个机灵的主儿,看萧乾冷漠的样子,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晓得今儿这事不交代好,不仅走不了人,说不定还会被他秋后算账,想想也不免气苦。

“那小娘子人跑了不说,还害苦了我们……”

萧乾一惊,“此言何意?”

两三句话说不清楚,阿合哭丧了脸。

“萧使君,看看我的脸……”

阿合的脸上,有一片奇奇怪怪的红斑,在这样昏暗的灯火下,如果不仔细看,并不明显,可一经他提醒,众人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是中毒了,还是生疮了?

难不成也是墨九干的?

见众人不肯相信的样子,阿合接着又道明了事情的原委。

纳木罕虽然一直在寻找墨九,可真正找到她的人却是有些凑巧。昨儿有两个北勐的兄弟憋不住火儿,找到画舫来寻小娘,正在湖上浪荡的时候,不巧看见一艘画舫上晒太阳的姑娘有点像墨九,这才赶紧回去向纳木罕禀报。

于是纳木罕差了阿合带人过来蹲守。

为着入夜动手,阿合不敢打草惊蛇,也不敢靠画舫太近。可他盯了几个时辰,那艘画舫原本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儿,等他们摸上去的时候,船头好端端的炉子却突地炸开了,飞溅出来的烟灰扑在他们身上,脸上,个个又痛又痒,当即什么也看不清了。

等他们拿清水洗过,再入画舫探查时,哪里还有人在?

炉子炸开,有毒烟……这确实像墨九与彭欣会干的事。

阿合一脸,表情是说不出的懊丧,“定是我们的探子在画舫上时,被墨家小娘子发现,心生警觉,那炉子便是特地为我们备着的。”

顿一下,他凑出脸来,“萧使君您给看看,用什么药好?”

药?还药呢?这厮到也想得好。

薛昉看着阿合的样子,又好气又想笑。

有时候墨九那个人吧,总能让人这般无奈,便是整人也能整得这么轻松诙谐,连恨她都没有力气。再想想,他们家主子不也一样么?好端端被她诓上床,温香软玉的一抱,嘴巴还没亲暖乎就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人影子都不见了。

哪一个在她心里,又能讨着好?

想到墨九无事,薛昉的心顿时一松。

看萧乾沉吟,他问阿合:“墨姐儿的画舫在哪里?”

虽然他们不知道墨九又跑去了哪里,但看一下画舫也是有必要的。阿合看萧乾默不作声,心里余惧未消,赶紧揉搓着脸,指了指离这艘画舫不过三五丈外的另一艘普通画舫。

“白日的时候,她们就在上面的。”

“也就是说,现在上面没人了?”

“是,没人了,有人我几个还会在这儿拿清水洗脸么。”阿合瘪瘪嘴巴,“如今再要找到她,怕是更难了。那小娘子真是狡猾得很,比狐狸还要难捉……”

“嗯?”薛昉瞪他一眼。

阿合自知失言,赶紧闭上嘴,然而领了萧乾与薛昉几个人,从岸边撑船过去,又从连接的船板上了墨九租用过的画舫。

这艘画舫不算大,可里面五脏俱全,什么东西都很齐备,尤其是灶上的用具,更是一件都不少。从船舱里的物品摆设来看,确实是不久之前有人居住过的,而船头上也正如阿合所说,被那炉子炸得乌漆焦黑,烟灰四散一片。

然而,船,伊人却无影子。

苍穹之下,水波一荡又一荡。

空旷的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久久,薛昉瞥一眼萧乾肃穆的脸色,劝道:“使君,墨姐儿应是无事的,夜深了,我们不如先回府再论?”

萧乾没有回答他,静静立在舱头不语。

他似是思索什么,片刻后,突地走进去,慢慢弯腰,捡起一物。

那是一只还没有完成的婴儿小布鞋,鞋帮纳得板正,做工也很精致,可做鞋使用的针还插在鞋上,看得出来,主人临行之前一定很是匆忙,都没有来得及收拾。

可既然做了,为什么不带走?

萧乾皱了皱眉头,看着鞋子久久不语。

宋骜偏头一瞅,却好奇地接过鞋子来。

“噫,这是给我儿子做的?”

一个见天儿在妇人堆里打滚的男人,一口一个“儿子”,说得欢畅,让人听上去有点儿别扭。众人皆埋头发笑,萧乾却不冷不热的扫他一眼,眸色凉得让人心惊胆战。

“瞪我做甚?”宋熹牵唇而笑,“莫非羡慕?”

萧乾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像旁人一样退出船舱,而是睨着不停拿狗鼻子在船板上一直嗅个不停的旺财,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