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使说:珒国三皇子完颜修与墨家钜子墨九一见钟情,互许终身,准备结为夫妇。可碍于大战将起,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于是决定先举行大婚之礼。萧使君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休息一下再行备战。如若萧使君方便,也请上金州喝一杯三皇子的喜酒。

“这哪里是请?分明就是拿墨姐儿来要挟使君!”薛昉看萧乾一直对着桌案上的请柬发神,恨得牙根儿痒痒,“这个完颜修,堂堂皇子之尊,竟然做这样下三滥的事儿,乘人之危,胁迫逼婚,可恶!”

萧乾头也不抬,一直静默不语。

“这个宴请,主上哪里能去?”击西皱着眉头,接口道:“若是去了,不就是那个什么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吗?击西以为,这完颜修分明没安好心,对不对?”

“这还用你说?”闯北瞪他。

“哼!”击西回瞪,“九爷不见了,击西不与你计较!”

“主上!”眼看他两个又要干上,走南却冷不丁有了主意,“若不然属下等马上前往金州……”

“做什么?”击西瞪眼追问。

“杀!”走南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严肃道:“虽说金州的珒兵肯定戒备森严,可咱们兄弟几个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把九爷完完整整的弄回来……”顿了顿,他又有些支吾,“就算弄不回来,也把她一刀给宰了!绝不让主上丢这个人。”

自己的女人被人夺走成婚,这对于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便是普通民众尚且不可忍受,拼死也要反抗的,又何况是萧乾?在几大侍卫看来,这件事完颜修分明就是想在战前给萧乾一个羞辱,一个两难的羞辱。

不论他去不去赴宴,左右都难做。

去了,那肯定是一个鸿门宴,他是南荣主帅,能拿一个国家的荣辱兴衰来赌?

可如果不去,那他这辈子都别想抬头顶胸做男人了。

一时间,几个侍卫热血激奋,看着请柬都有些按捺不住愤怒,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讨论起如何夜闯金州珒国大营。那仇恨的程度,就像家里祖坟被人扒了,吵得一声盖过一声,咬牙切齿的样子,似是恨不得把完颜修生生剁碎喂狗。

可火光阴影里,萧乾静静坐着,却一直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击西、走南、闯北三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为了到底谁先捅入完颜修胸膛这致命一刀的问题差点儿大打出手的时候,书房的门儿被人叩响了。

进来的人穿了一身夜行衣,戴了一顶圆毡帽,高大的身材,行走间隐隐还有汗意,可见其走得有多么的着急。

“主上!”他抱拳致礼。

这一出声,击西立马惊喜地叫起来。

“声东哥,是你回来了?噫,怎么变了个样子?”

说罢他又探头朝赵声东的身后瞅,“九爷呢?你没有把九爷扛回来?”

赵声东急着向萧乾汇报情况,都懒怠理会他。眼看击西恨不得扑到他身上询问,闯北一把捞住他丢在椅子上,顺便帮忙把嘴巴给击西捂住了,房间里这才安静下来,只听见赵声东一人的声音。

“主上,幸不辱命。”

他抬首看着萧乾冷肃的面孔,小声道:“属下已在金州布置好了,怕主上担心,这才连夜过来……”大体汇报了一下金州的情况,他凝了凝神色,突地道:“这次在金州,属下有一个意外的发现。”

“嗯?”萧乾打量着他的神色。

赵声东道:“属下发现了陆机老人……他如今就在完颜修的大营之中,据属下了解,完颜修对他的医术很信任,一直让他随营就诊,似乎对他很是重用。”

陆机老人并不是漠北草原上的人,而是南荣人。可南荣人对他知晓不多,他却成了漠北南原上的一个传奇人物。医术出神入化,治了许多难症怪症,不仅北勐与珒人,一些草原部落也相当敬重他,却很少有人知道,陆机老人其实是萧乾的授业恩师。

可这个陆机老人除了醉心医术,对旁人旁物,向来漠不关心,遑论国家大事,兵戈之患了。

他为什么会去了珒人的营地,成了完颜修的部众?

萧乾揉着额头想了片刻,看一眼声东,问:“她还好吗?”

声东晓得他问的是墨九,微微低头,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阿息保为了讨好完颜修,居然给她喂食了‘酥筋丸’。属下托人与陆机老人接上了头,得愁老人为她诊脉时已有所发现,可老人不好与阿息保正面冲撞,只让婢女为她发汗排毒,可显然没有什么效果……”

看萧乾脸色越来越沉,赵声东有点说不下去。

萧乾眸光一扫,“说。”

于是赵声东无奈,只能把墨九吃了中了“酥筋丸”的毒后,差一点被三个醉后的兵卒强暴,最后又被人带入完颜修大帐睡了一夜的事说了一遍。

彼时,薛昉、击西、走南、闯北几个侍卫已是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前往宰人了,只萧乾目光怔怔盯着油灯的火舌,面色平静地闭了闭眼睛,然后转过头。

“薛昉去把我的七瓣灵芝拿来。”

七瓣灵芝是极为贵重的东西,萧乾一直将它视为至宝,薛昉不太明白他这个时候用它来做什么。可撩着他沉沉的面色,也没敢多问,只应喏出去,很快便端来一个丝绒锦盒,放在萧乾的面前。

萧乾看了锦盒一眼,把它拿过来轻轻抚了抚,推向赵声东。

“拿去送给陆机老人,就说我孝敬他老人家的。”

“这个可是主上的心爱之物啊?”关于这一株七瓣灵芝,赵声东身为近卫自然知道它的好,更知道萧乾得到七瓣灵芝的不容易,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把这样珍贵的东西,送给陆机老人。

他是主上的师父,帮助主上不是应当的吗?

萧乾看着锦盒上雕刻的一只狼头,淡淡道:“这是陆机老人喜欢的。”

声东争辩:“……可是主上也喜欢啊?”

萧乾抚着额头,“七瓣灵芝虽好……”又怎及墨九?

后面那句话他没有说出口,顿了顿,摆手,“拿下去吧。”

“哦!”赵声东心里有些发堵。

有些事情他未必完全知情,可他却是一个脑子相当灵光的人。从萧乾的反应一看,他多少就猜到了一点。什么帮墨九“发汗排骨”的法子,完全有可能只是陆机老人自己的说词,骗得了他,却骗不了萧乾。比如陆机老人既然医术高超,完全可以出手先解去墨九的“酥筋丸”,让她不置于身陷险境……可他为什么没有做?

对萧乾他或许有师徒情谊,可对墨九……他未必会搭手。

可依陆机老人“事不关己便不管”的为人禀性,不相助墨九,也未必会加害。

那他这一次的袖手旁观,分明就是……变相的加害了。一个女子的名节与一生荣辱多重要?而且还是他徒弟喜欢的女人,陆机老人为什么要冷漠视之?

赵声东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萧乾要把七瓣灵芝送给他。

这是一种交换,用七瓣灵芝来暂时保住墨九的平安。

“等等!”看声东要出门,萧乾又喊住他。

等赵声东闻声回头,他又向声东招了招手。声东奇怪地走过去,萧乾却避开了另外几名侍卫,只单独与他小声交代了几句。赵声东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看一眼萧乾严肃的面孔,轻轻点头,抱紧了锦盒。

“属下这就去办。”

“嗯,去吧。”萧乾声音不轻不重,似乎情绪不多。可几个侍卫却觉得今儿他们家主子鬼气森森,比平常的样子更加吓人。他们可以理解,便是自己听了墨九这样的经历都胆颤心惊,更何况是他?他们个个准备了言语想要安慰,可萧乾却似乎不以为意。

“下去准备吧。”他淡淡道,“明日一早,前往金州赴宴!”

“啊!”几个侍卫都张开了嘴吧。

“主上,不可啊!金州龙潭虎穴,去不得。”

“是啊,击西难得说对了话,咱直接开大军碾压过去——”

“大军碾什么?老子现在就去宰了他!”

眼看几个侍卫又要为了刺杀完颜修争执起来,萧乾手一扬,阻止了他们,又慢慢落下,撑在案桌上,慢慢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嘴里只有一句淡然得几乎听不出波动的话。

“薛昉,记得给珒国三皇子备上一份大礼!”

他身姿淡然,脊背挺拔,袍角在风中轻轻飘荡,慢慢消失在书房。

“太夸张了——”击西张大了嘴巴。

“主上莫非疯了?”

“可能不想要九爷了……”

“可怜的九爷,毕竟被完修那头猪给睡了,主上是要放弃了吗!击西的心都碎了……”

“睡你个头!”

击西被闯北一个响栗,而后又被走南暴打了一顿。几个侍卫方才慢慢跟上了萧乾的步伐。可尾随其后,他们却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看着他负手在园子里走来走去。

这所宅子是均州知州安排的,自然是均州最好的宅子。园子很大,种了许多树木,这个时节正是百花争艳开满园的好季节,走在小径间,各种鲜花的香味儿盈满了鼻端……可分明就是这样一个春意盈然的季节,可众侍卫却如履薄冰,如同走在寒冬腊月。

谁也不知道萧乾在想什么……只知道换了以往的战事,他这个时候要么是坐在沙盘前推演战术,要么召了麾下将校排兵演练……像如今这样在园子里踱步,看似平淡的外表下,一颗心恐怕也是烦乱不堪吧?

“嚓!”一声,一枝紫玉兰应声被折断。

几个侍卫看见萧乾“辣手摧花”,不由一惊。

远处的萧乾似乎未闻他们的惊叹,他站在紫玉兰下,抬首看住那根残枝。

“阿九,我用性命起誓,你今日所受之辱,我定让完颜修倾国来赔!”

——

三月二十七,雨过天晴,万里碧空如洗。

明儿便是珒国三皇子的大婚之日了,整个金州城的珒国人都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金州是珒国的辖地,但辖下民众却大多都不是珒人,而是南荣人,因为这一块富饶的土地,是珒人从南荣的手上夺去的,而这些,都是珒人与南荣的宿怨。

三皇子完颜修虽然出征在外,却极为重视这次大婚,特地请了金州有名的高僧前来做了一场法事便为他主持婚宴,不仅如此,三皇子还放下姿态,差了珒兵给金州城的民众们发放喜糖。

如果按珒人的大婚习俗与礼数来说,这场无父母参与的婚礼算是一切从简。可从大婚的隆重程度以及参与人数来说,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场盛世婚礼。几十万珒兵同时庆贺,金州全城出动,那声势可谓浩大。

倚兰园,这是完颜修的暂居之地。

当然也是这一次大婚的主场,洞房所在之所。

一入夜,园子里外便张灯结彩,热闹喧哗,酒香扑鼻。

为了明日的大婚,整个园子都在喜庆的忙碌。

其实珒人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家王爷会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娶妻。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为了羞辱萧乾,便给南荣一个下马威,可他却慎重地上奏给了珒国皇帝——他的父亲,表明了自己成婚的态度。

从这点看,又不像只是羞辱。

做臣下的人都想不明白,只好屁颠屁颠的帮衬着大婚事宜。

毕竟这是三皇子第一次娶妻。

旁的皇子在他这个年纪,孩儿都不小了,他却一个妇人都没有。

早前,人人都以为三皇子为了死去的那个女人,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妻了,哪里料到天上掉下个墨九,他居然一眼就相中了,相处不过一天就决定要娶她为妻。大家伙儿瞅着,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而且这种事,便是珒国皇帝也不会反对,说不定,他老人家还会欣慰一下,这个儿子终于又开窍了。

于是,变相做成了一桩大媒的阿息保,这两日走路都是飘的。

他的同僚们对他又是钦佩,又是羡慕,觉得这厮太有头脑,居然这样子讨了三皇子的好。阿息保自己也觉得时来运转,押对了宝,整日里笑容不断,脸上乐得像要开花,对于三皇子的婚事,也主动承了下来,一手操办。从早到晚,他跑上跑下,好不欢乐。

这会入夜了,旁人都在喝酒,他却没有喝。

四处看着大婚的布置,他一脸的红光。

“弟兄们今儿晚上仔细着点儿啊,都不许偷懒。”

萧乾会不会来赴宴且不说,今儿晚上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抢亲。

所以整个倚兰园上下,看上去是在办喜气,其实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都泼不进来。

“大将军——”

阿息保正看着布防,一个微微鞠腰的老头子便咳嗽着过来了。

“陆机老人?”阿息保一愣,晓得这个老头儿是个有本事的人,不敢丝毫怠慢,赶紧迎了上去,抱拳笑吟吟地问:“老人不在前头吃酒,却是来这里做甚?”

陆机老人瞄一眼他背后的园子,指了指道:“王妃住在里头?”

阿息保微微一怔,“是呐!”可是与他这个老头儿有什么关系?

后面那句话他没有问出口,却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陆机老人,然后又道:“三皇子有吩咐,今儿晚上很是紧要,务必要看牢了……老人想必晓得,咱们这位王妃可不得了,给她一点机会,说不定明儿大婚就没有新娘子了。所以,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陆机老人笑呵呵道:“大将军说得有理,可老夫有一件要事,务必要见一见王妃,以便求证。”

“找王妃求证?”阿息保奇怪地剜他,“老人有何事,可否告之?”

“这个嘛!”陆机老人捋着长胡子,想了想瞄着他道:“不敢相瞒大将军,那日老夫为王妃诊脉,发现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病症,当时老夫不知王妃身份,左思右想,未想出是何病,也就做罢了。可昨儿才晓得,这王妃原来是墨家钜子,也就是盱眙有名的天寡妇人。那就不得了,老儿登时就想起来了。”

听他一惊一乍的形容,阿息保汗毛都竖起来了。

“是何病症?”

“大将军未必不曾听过?盱眙的墨家寡妇,哪个男人沾了都没得命活?”陆机老人凑近一点,压着嗓子道:“这件事我还没有禀与王爷知晓,依老夫看来,她自身带有一种毒性,自个儿倒也无碍,不损性命,只会慢慢毁及容颜,而沾她们身子的男人,却会受此病症影响,必死无疑!”

“啊!”阿息保倒吸一口凉气,“竟有此事?”

------题外话------

么么哒,妹子们看文愉快!

坑深138米 一辈子就忙着结婚了

对墨九的事儿阿息保知道得还真不太详细,乍一听陆机老人道来这种玄事,面色一变,心都吓得悬了起来。 若此事是真,因此损及了三皇子的性命,他有几颗脑袋来吃饭?

嗅到他的情绪,陆机老人趁热打铁。

“大将军这是飞来横祸也!原本一片好心想要孝敬王爷,没有想到却办了坏事。事到如今,大婚帖子已发,大将军已是骑虎难下了。何不先让老夫进去确诊一下?”

阿息保从疑到惊,再听他此言,顿时一喜。

“难道还有转圜的余地?”

抬头看一眼他紧张的神色,陆机老人似是早就想好了说辞,叹息一声道:“大将军不必惊慌,此事也并非不可挽回——”

“老人有何妙计?”阿息保迫不及待追问。

“一切得等老夫确诊再说!”

人在害怕的时,对救命稻草的置疑会少很多。

阿息保知道陆机老人医术超群,又对墨九的病症抱有其实是误诊的幻想,听得陆机老人这样说,只迟疑一瞬,就点头让开了路,亲自陪了陆机老人入内,一路上小意候着,很有几分讨好之心。

“陆老里面请,王妃就住这个屋子。”

陆机老人点点头,看他的脚跟着往里迈,当即黑了脸,“大将军留步!”

阿息保一怔,不解望他。

陆机老人又道:“老夫是大夫,年岁也大了,自然与王妃没有男女之防,便是王爷在,也不会阻止老夫为王妃探诊。而大将军正当壮年……入得王妃内室,怕是多有不便。”

阿息保错愕一瞬,当即反应过来,汗颜不已。

“是是是,老人提醒得是。”

如今的墨九不同掳来那日,完颜修要娶她,那便是把她当成妻子对待的。阿息保若这样闯进去,确实不大方便,而且这个园子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便是放了陆机老人进去诊病,也跑不了墨九。

阿息保思索一阵,便停在门外。

“老人快着些,我这心里也着急……”

陆机老人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点点头,不再多话,打了帘子便往里走。墨九正在院子里玩着泥弹弓,布里苏在边上为她捡“泥弹”,忙得不可开交。

看见陆机老人进来,墨九“啪”一声把弹弓丢在桌子上,抱紧双臂懒洋洋看他,一脸的不高兴。

“我不需要大夫。”

她认得出陆机老人,就是那天给她诊脉,什么药都不给她,还让布里苏拼命给她盖厚棉被整她的老家伙。

明儿就是大婚,她可不想见什么与药物打交道的人,一不小心又中个“酥筋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陆机老人有些奇怪。

那日墨九颓废不振,满脸通红,昏昏沉沉,他除了知道这小丫头长得俊俏,也瞧不出旁的道道儿来。如今再见,她精神焕发,那桀骜不驯的样子,与南荣女子有太多的不一样。

怪不得六郎倾心,倒有些本事。

他冷哼一声,负手往前走。

“你!老头,站住!”墨九又喊。

要知道,这两日,她连旁人送来的东西都让布里苏先尝,没有问题了自己再吃,又怎么肯让陆机老人接近?

她明显抗拒的姿势,并没有吓退陆机老人。

他捋胡子,深深瞥她一眼,哼道:“王妃是不需要大夫,可却一定需要老夫这样的大夫。”

那天醒过来,墨九就听他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鸟语,她与他说话他也不回应,她还以为他根本就不会说汉话呢,原来这厮不仅会说汉话,说得还相当流利标准。

“你这老头儿,很会伪装嘛。”

她低低笑着,顺势坐在藤椅上,眼睛半开半合地打个呵欠,像是没有什么精神,也不理睬陆机老人还站着,只道:“你若有什么要说的,就说。若是想趁机搞点什么幺蛾子,拜托换个人,我懒怠陪你。”

“你这女娃娃,好不晓事。”陆机老人被她的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老夫站半晌儿了,你连椅子都不让一张,让老夫如何与你说话?”

“说话用嘴,又不用屁股。”墨九眼都睁不开了,“随便你吧,爱说不爱,又不是我来找你,我还得看你的脸色怎的?”

陆机老人走到哪里都受人敬重,尤其时下的后生晚辈对长者都多有爱戴,哪里见过墨九这样张狂的小姑娘?

当然,他并不晓得墨九正为那天的事儿记恨着他,只越发对自己徒弟识人的眼光表示怀疑——像静姝那样温婉淑静的女子不要,偏生喜欢这样的野丫头,萧六郎不是脑子坏了,又是什么?

他自言自语般,重重一哼。

“也不晓得,他怎就看上了你。”

“呵呵!”墨九以为这个“他”指的是完颜修,皮笑肉不笑地抽搐一下嘴唇,慢条斯理地道:“还真不瞒你老人家,看上我的男人,那可就多了。不过他看上我,也得看看,我看不看得上他。自个儿凑上来的,我又不稀罕,你老有什么不乐意的?”

“你还不稀罕他?”

陆机老人气血上涌,想想自己那个驴子似的蠢徒弟,为了她连七辫灵芝都孝顺他了,不免又摇头。

“果然色迷心窍,色迷心窍也……”

墨九不置可否地抬起头来,弯了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懒笑,脸上没有半点身陷囹圄的紧张,“你老人家舍不得走,该不会也是被我的美色迷了心窍吧?”

“你……”陆机老人老脸涨红。

“我,我怎么?”墨九就想把他赶走,似笑非笑的勾魂眼微微上挑着,看似在笑,可仔细观之,分明就没有半点笑意,“不要为老不尊,想讨便宜还不肯承认!再不走,我就喊人呐!”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狠狠甩了甩袖子,陆机老人发现与这个完全不懂礼数的小女娃娃说话根本就讨不到便宜,如果太过较真儿,只会活活把自己气死。

于是他也懒得多说什么,摆手让布里苏先下去,自顾自坐在墨九的对面,鼓着腮帮子生了一会儿闷气,见墨九阖着眼睛,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由又仔细打量起她来。

且不说这女娃娃人品如何,单这份淡定,就非常人可得。暗自点点头,他试探道:“明日就要与三皇子成婚了,你倒是不紧张,不害怕?”

“当然。”

“为何有此底气。”

“多简单呐。”墨九翻了翻眼皮儿:“完颜修又英俊又富贵,还有权势有情调,会讨女子喜欢……这样的男子,哪个女儿家嫁了不高兴?你老若是个女的,也得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吧?”

陆机老人再一次感觉到了心脏在剧烈收缩。

若是可以,他真想替萧乾捏死她算了。

“哪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

墨九觉得这个老头儿骂她骂得太奇怪,她乐意嫁给他们的三皇子,不是好事儿吗?或者说不正是他们乐见其成的好事吗?为什么他还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张嘴就骂她?

捧一杯茶在手心,墨九并不往嘴里喝,只慢慢摩挲着茶杯壁光滑的细釉,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陆机老人,似笑非笑的眸子,满含讥讽,似有水波在荡漾。

“莫非老头儿你的家里有个帅气的儿子,想找我回去做儿媳?”

陆机老人气得心都快碎了,“老夫有儿子,也不能推他入火炕。”

“别嘛,好像我是洪水猛兽似的。”墨九打个哈欠,脑袋轻轻靠在椅子上,打着呵欠道:“行了,洪水猛兽困了,你有事说事,千万别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非逼我出绝招赶你。”

陆机老人进来,到底不是为了与她斗嘴的。

想了想,他也没说萧乾的托付,只道:“你可知你祖上的传下的失颜之症,到底是什么原因?”

一听这话,墨九登时来了兴奋。

她直溜溜坐起,瞪大眼,“你都知道什么?”

陆机老人哼哼着,这一下傲娇了,“世上之事,就没有老夫不知道的。你小娃娃那点破事,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还能瞒得住老夫?”

“哦?”墨九眼儿斜斜,觉得这老头儿有点意思了。从他入园之后的表现来看,似乎不像是完颜修派来的探子。

“你是谁?”她问。

“你猜?”他答。

“……”墨九瘪着嘴看他。

彼不言,我不语,有时候比的就是一个气场。

她安安静静的等着下文,不再接着说话。

陆机老人终是按捺不住了,“我是陆机,萧乾的师父……”

“啊”一声,墨九当即就傻了。

萧乾有个传道授业的师父,温静姝还曾是他的侍女,这个事儿墨九自然是晓得的,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儿,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