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熹眉目一沉,似有不悦。见状,深谙“伴君如伴虎”的墨九赶紧咳嗽一声,低低道:“可惜了,梨觞酒只得一壶。更可惜,喝一壶,就少一壶。这世上的憾事,莫过于此也。”

心涟伺候过她,墨九不想她因此牵怒。

毕竟像东寂这样的男人,确实太过吸引女子的目光了,这本身并非心涟的错。怪不怪他太勾人。

于是,她又补充,“东寂可有想过,再造梨觞?”

宋熹的注意力果然被她吸引了过去。

他不再理会一个小丫头的爱慕观望,只浅浅对墨九一笑,“这想法我与九儿一样,早已有过多次。只可惜,萧氏家酿传承至今,或许是失了原来的酿酒方子,不管怎么改良,都不再是梨觞的味道。”

“可惜,可惜!”

墨九感叹着,并不真心在意这个。

“这一次来金州,东寂还有公务吧?”

她随口问着,并没有想过东寂能把真实的行程目的告诉她,只不过,为了彼此的话题能够轻松的继续下去而已。

可东寂却点了点头,目光浅浅一眯,正色道:“此次来,一为看看你,二么,听说兴隆山上有发现……”

墨九心里一怔。

兴隆山上的事儿,东寂知道多少?

她笑了笑,并没有接着问下去。

“这个事儿啊,回头再细说。”

两个人身份的差异与距离,有些话不方便说得太透,那样只会让彼此都尴尬。于是由墨九起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了其他。

而从门口默默退下去的心涟,心尖子都揪紧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而女人的嫉妒心,有时候也很可怕。想她二人想跟萧乾,结果从天而降一个墨九,连半杯羹都没有分给她们。宋骜与墨九也走得很近,几乎称兄道弟一样亲昵,就连这个俊美的“公子”,看墨九的目光里,也满满的爱慕。

人之心,向来不患寡而患不均,一个女人得到这样多优秀男子的关注,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出得庭院时,见到心漪,说起此间的事时,心涟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满满的酸味儿,“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人家这命,怎么就这般不同?”

心漪叹口气,“姐姐小声些,被人听去。”

“小声又如何?听去又如何?”心涟嘟了嘟嘴巴,瞥着心漪道:“妹妹难道就甘心一辈子与人为奴,听她吆喝使唤?等年纪大了,容色不在,随便配给一个小厮,生儿孕女,从此与荣华富贵错身而过?”

“不甘心,又能如何?”

心涟咽一口唾沫,“只要有心,总会有法子。”

墨九并不知道自己一番好心,却换来了旁人的嫉恨。她吃着东寂亲手为她准备的酒菜,好奇地问起了许多临安府的旧人旧事。

原本她宋熹以皇帝之尊应当不知情才对,没有想到,但凡她问及的人和事,他都能一一回答出来。包括大墨家的近况、墨妄、方姬然,她怡然居的娘、玫儿、蓝姑姑,甚至蓝姑姑的儿子沈加载今年春闱的考试成绩和彭欣肚子里的孩子,都详细知晓。

“哈哈!”墨九听得开心不已,拿筷子敲着碗,“东寂,你这个皇帝做得真成百晓生了,国家大事,江湖趣闻,民间野史,一样都没有错过啊?”

东寂淡淡点头,“嗯。”

停顿一瞬,他突地撩起眸子。

“完颜修,可有怎么你?”

墨九怔了怔,嘿嘿一笑,“你想问的是什么?”

外间对于她与完颜修的传闻极是不堪,宋熹不愿意相信以她的聪慧会吃亏在完颜修的手上,可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女子……他有些心疼她受的那些苦,可他的身份,却没有关心太多的资格。

喟叹一声,他道:“我南荣子民,怎能任人侮辱?”

墨九笑得差点儿被呛住,摆了摆手道:“放心吧,他怎没有怎么着我,你应该问一问,我准备怎么着他才对。”

宋熹眉一挑,“你准备怎么着他?”

墨九“呃”一声,想到自己那些不入流的法子,嫣然一笑,把话岔开了,“这种小事儿,就不劳陛下操心了。”看着面前快光掉的盘子,她摸了摸胃,打个饱嗝道:“酒足饭饱,我得去休息一下。多谢盛情款待喽?”

看她说得随性,宋熹松了口气。

只要她真的没事儿,那就好。

他漫不经心地笑,“我来金州,原也盼着你的款待呢。”

墨九抬眸看她,面颊被他火热的目光盯得有一点窘迫,不由避开眸子,打个呵欠道:“今儿累着了,天又晚了。等明儿吧,我亲自下厨,为东寂接风洗尘。”

宋熹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墨九打个响指,撑着桌案站起身,笑眯眯地道:“你放心好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厨艺虽不如你,但填饱你的肚子,绝对没有问题。”

“那我静待。”东寂唇角一弯,见她起身原本想要扶一把,可那一只痒痒的手,终究还是抚在了青花瓷的茶盏上。

“告辞!”

“回见!”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看着墨九与辜二点头示意,尔后转身离去,那只手一直把玩着手上的茶盏,半点声息都无。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却想了很多。想起他听说她出事时彻夜难眠在大殿上走来走去的样子,想起他下厨做桂花肉时就为听她说声“好吃”的心心念念,想起他心急火燎,快马到金州的急切……可想了许多,也终归只是想。他连怎么开口让她留下来,多陪他一会儿,都说不出口。

她走得很快,似乎并无留恋。

可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脚步,却越发控制不住。

心脏胡乱的跳着着,他目光忽闪忽闪,深邃难辨。想他贵为皇帝,富有四海。可面对她的时候,却不知为什么,总会有一种难言的卑微,做了这么多,也只会她一笑而已。

“九儿……”

就在她跨出门槛的一瞬,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墨九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意,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回头时,目光里就带了一丝关切的审视,“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

东寂浅笑,摇头,“没有。”

墨九松口气,莞尔,“怎么的?还有事?”

宋熹张了张口,心里的念想说不出来,只望着她出神。

“嗯?咋了?”墨九觉得他古怪得很,可她等了许久,他还是沉默着,一直看着她不说话。

墨九考虑一瞬,以为他是为了兴隆山上的事儿,那个与八卦墓有关的东西不好开口,不由一叹,“大家是朋友,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说吧,既然吃了你的,我就嘴短。一般的要求,我都能答应的。”

她无奈的低叹声,撞击了宋熹的心脏。

抿了抿嘴唇,他微微一笑,声音宛若蚊鸣。

“好。我也吃了你的,任何时候你需要我,我都会帮你。”

停顿片刻,他目光深幽一眯,一字一顿补充:“不论何事,不问缘由。”

坑深152米 心气难平

宋熹突然微服出现在金州的战争前线,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是萧乾也没有预料到。 可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却以校场练兵为由,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宅子去觐见皇帝。

身为他贴身侍卫的薛昉大抵能猜出他为什么别扭,却无法理解他这样的逸群于世的男子会为一个妇人别扭成这样。

心里叹着气,薛昉独自回宅子安置好了宋熹,再回校场的时候,原以为萧乾会询问一下皇帝入住的情况,可萧乾执锐披甲,该做什么做什么,似乎半分都不关心。

薛昉纳闷了。

这主子的脾性也太难猜了。

他到底是不在意哩,还是太在意?

思量一瞬,他大步上前,抱拳提醒:“使君,属下回来了。”

萧乾头也没回,嗯一声,“我看见了。”

薛昉无语抿唇片刻,观察着他的脸色,又压低嗓子。

“陛下已安顿好了。”

“嗯。”萧乾按住腰刀,目光巡视般落在校场上的禁军方阵上,再不言语。

“陛下带了些吃的,与墨姐儿同食了晚膳……”薛昉又下了重手。

“嗯。”

又听他若有似无的回应,薛昉有一种说不下去的感觉。

不是在闹别扭么?这样以毒攻毒都激不起他的反应?

薛昉迟疑片刻,看萧乾并未阻止,他猜度着主子的意思,又继续零碎地念叨:“吃过晚膳之后,二人聊了几句,墨姐儿便告辞离开了,并未多做逗留。在院子里,墨姐儿遇到小王爷纠缠,要拉她去找完颜修,可墨姐儿并不像寻常那样与小王爷打趣,她像是心绪不太宁安,几句话摆脱了小王爷,便拂袖而去……”

萧乾目光微微一眯。

一晃而过的情绪,没有逃过薛昉的眼。

果然说墨九心情不好,他就有动静儿。

心里一喜,他赶紧道:“使君可要回去瞅瞅?陛下也还等着您哩。”

萧乾攥紧手指,似是思量了一瞬,可他并不回答薛昉,只忽然调头对着校场上几名练兵的将校道:“都随我入中军大帐来。”

“是,大帅!”

几名将校早就发现萧乾今儿的情绪不对劲儿,可他做事一丝不苟,似乎又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心里各自都揣着自己的小九九,不敢言语。如今听见大帅召见“内谈”,不由高悬起心脏,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萧乾端坐主位,把一份军报丢在桌上。

“传阅一下。”

几名将校依次翻阅了军报,面面相视一眼,其中一人抱拳道:“大帅,完颜修已被我军掳获,珒人少了他,短时间内应当翻不出什么风浪。依末将观之,两场大战下来,我军伤耗过大,呈疲软之态,此时应当结寨筑防、提升兵力、休养生息,不应继续与珒兵死战……”

“嗯?”萧乾抬头,淡淡扫视众人,“你几个都这样看?”

几名将校默认不语,迟重却皱眉,上前抱拳道:“大帅,末将以为,珒人失完颜修,正是军心涣散之心。我军应当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北进为佳。”

萧乾赞许地看了迟重一眼,又冷冷剜向其余几个软懦惯了明显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打就不打,只要珒人暂时不来犯,他们就可以回去吃香喝辣的家伙。直到他们脊背生寒,他方才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向大帐中间的沙盘,修长的手指指向汉水以北,大大地画了一个圈。

“即日起,加紧在金州及淮水一线修筑防御工事……”

说到此,见几名将校明显松一口气,他声音突地一凉,“传令下去,后日一早,全军开拔,争取两日内拿下临兆,七日内将邓州、唐州、蔡州、颖州、泗州等淮北一线的珒国占区拿下……再一路挺进北地。”

几名想早早结束战事的将校,暗吸一口凉气。

看萧乾的样子,这一战是准备打到珒国老巢去的?

来均州之前,他们无不想着等赶跑了珒人就回去抱老婆生孩子,根本没有继续往北的动力……这些年他们居于临安府的富足生活,早已安稳了进取心,什么国仇家恨也都抛于了脑后。如今一听萧乾之言,一个个希望破灭,不免都有些打蔫儿。

一名将校鼓起勇气,抱拳道:“大帅,此事可需请示朝廷?”

萧乾冷冷扫他一眼,“你在质疑本座的决断?”

那人立即低下头,“末将不敢!”

萧乾抬头,冷声道:“大军到达临兆,稍事休整即速开始攻城。诸位谨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个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机会就摆在你们面前,切不可懈怠,务必抓紧时间,拿下临兆。”

“末将领命!”

“下去准备!”

“喏。”

——

在萧韩吩咐众将校的时候,薛昉一直默默无语,等大帐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他二人时,他拿过炉子上的水壶,往萧乾凉却的茶盏里续上热水,安静地站在他面前。

“使君,此事会不会操之过急?”

那几名将校虽然有些贪生怕死,可有一点却是没有说错。两场大战下来,南荣兵确实也有些精力不济,疲乏偷懒,也确实需要时间休整,再整肃军备。就算要一鼓作气,也不急于那三两日。更何况,如今宋熹人就在宅子里,他完全可以先回去与他相商再决定的。

他以为萧乾还在别扭。

可萧乾面色淡然,清冷如水的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

揉着额头,好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沙盘。

“大雁安知鸿皓之志?”

薛昉心里一窒,“哦”一声,不敢再多话。

萧乾一个人深思片刻,目光紧盯沙盘,突地转头,淡淡道:“走吧,回去。”

薛昉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抿了抿唇,“是。”

他拿过萧乾搭在椅上的披风,替他披上肩膀,却发现萧乾的目光越过沙盘上的崇山峻岭,视线胶着在北方大地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久久都没有收回来。

——

这么一阵墨迹,等萧乾与薛昉骑马入城的时候,天已擦黑。

城墙上的守卫见到二人,迅速开门放行,可萧乾却没有加快马步,而是慢条斯理迈着悠闲的步子,像在检阅军队似的,慢慢打马穿过门洞,回到城西的宅子。

有宋熹驾临,整个宅子的气氛便有些不同。

一派宁静的氛围下,处处暗哨,戒备森严。

在这些细节上,薛昉从来没出过纰漏,安防做得极好。

书房里灯火通明,宋熹果然还没有入睡,在安静而耐心的等着萧乾。

萧乾入内,长长的披风带出来的凉风,将油灯的火舌扇的闪烁不止。

“微臣参见陛下。”

宋熹身姿放松地坐于案后,在察看着近期的军报。听见声音,他抬头,看见背光站在门口的萧乾,微微一笑,就像根本没有察觉他脸上的冷漠之态,轻声道:“萧爱卿辛苦了,快请坐!”

萧乾手肘轻轻一拂披风,端正地在他案前的座椅上坐下,挺直的脊背、锐利的眼神,肃寒的面孔,仿佛他身处的不是有南荣皇帝在的书房,而是那个尸积成山,血流成河的战场。而他此时也不是南荣的枢密使,天下兵马大元帅,只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军人。

“陛下此番到金州,可有要事?”

他凉薄的声音里,只阐明了一件事——宋熹不该来。

宋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味儿,轻轻一笑,唇角弯起。

“将士们在外风餐露宿,为国捐躯,我实在难以在临安坐享其成,过来看看。”

萧乾微阖的锐眼微微一挑,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他的面色,淡淡道:“陛下康健安稳,便是百姓之福。此番前来,若让有心人觑见,对南荣、对整个征北大军,都非幸事,陛下事先,应当思虑周全一些。”

他的话并没有错。

在战时,皇帝私自出宫,若遇险境,让南荣朝廷如何自处?

宋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也听见了他第一次使用的“征北大军”一词。

沉吟片刻,他问:“决定了?”

萧乾直视他的眼,目光如炬,“陛下不想?”

宋熹抿了抿唇,笑容里有一丝恍惚,“三千里河山犹在悲切,天下热血男儿,当如萧爱卿豪情。朕只叹不能御驾亲征,与使君共酬壮志,收拾旧山河。”

他回答得如此爽利,萧乾略微意外。

凝视着宋熹,他挑了挑眉,“谢陛下。”

“萧乾。”宋熹直呼他名字,短暂地停顿一瞬,突然道:“勇士安天下,当无软肋。她跟在你身边,可助你一臂之力,原是好事,可她也成你的掣肘。又何必让她受无端牵连与祸患?”

萧乾目光浅眯,与他视线碰撞一起。

两个人默默而视,静静交锋。

这一夜,书房里的灯火,三更才灭。

萧乾与宋熹究竟说了些什么,没有旁人知晓。外间守候的侍卫只知道待萧乾出来的时候,天边的远月已照亮了大地,将皎洁的月华华丽的倾泻在这所宁和的深宅上方,淡淡、再淡淡,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更响三下,墨九还未睡熟。

吃了一餐东寂快马从临安送来的美味桂花肉,墨九这时候的情绪并不是很好。她在感情上有些迟钝,可若是真的迟钝到看不出来东寂对她的情意,那她就是矫情了。

然而,她对处理情感之事,却是无奈的,尤其对于东寂。

她很清楚自己情牵萧六郎,再无旁人。但东寂悄悄地来,出现在她的生命中,默默的守护,轻而易举就在她的生命留下了一笔。无关情爱,无关暧昧。她知道,即便过去很多年,年轮模糊掉他们的容颜,东寂从容的、轻暖的笑,也会一直留存在她与萧六郎岁月静好的流年里。

辗转着,她难得地多愁善感着。

想着,烦着,她翻个身,微微叹息一声,便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这间屋子是萧乾的,墨九习惯了没事儿就睡在他的床上,反正他对她“规矩”得很,走了五十步,怎么也不肯走出一百,对他,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尤其是今日,她明知他那般离去肯定在生气,她偏生要黏上来收拾他。那感觉就像撒赖的小女孩儿一样,吃不着,非得吃。而这种情绪,也似乎只会出现在萧六郎的面前。

所以,除了萧乾之外,推门的不会有别人。

蜷了蜷身子,她撩开帐子,看向门口的高大剪影。

“六郎回来了?”

女子昵喃一般的声音,低缓、轻柔,似夹杂了一抹怨怼。

“嗯。”萧乾一改白日的别扭与生硬,坐到床沿上睨她片刻,探手抚了抚她的脸儿,声音浅而凉,“没有睡着,还是我把你吵醒了?”

噫,这厮不生气了?

或者说,他自个儿生一阵闷气,想通了?

墨九捋了捋披散在肩的长发,打个呵欠,往床里头挤了挤,瞥他道:“没事儿,你没吵着我,是我自己睡得不踏实。”末了,她问:“六郎营中事情都安排好了?”

“嗯。”萧乾的掌心没有离开她的脸,似乎有些不舍般轻轻的揉抚片刻,又皱了皱眉头,看向她和衣而躺的样子,“怎么不洗漱就睡下?”

墨九嘴一撇,“没心情。”

洗漱还要看心情?这叫“洁癖患者”萧六郎情何以堪?

萧乾眉心紧蹙着,对她的回答似乎不满意,“为何没心情?”

墨九唇一弯,突然茅塞顿开。

这货该不会是在吃醋吧?他以为她是为了东寂没心情?

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可她用脑袋担保自己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哼哼一声,她懒洋洋地叹息:“谁让有个人生我气来着?而且,我却不晓得人家为什么生气。你说我无端端受人脸色,心情能好嘛?”看他脸色沉郁,默不作声,墨九又高高抬起脚,“喏,你看,脸没洗,脚了没洗,什么都没洗,我就这样躺在了你的床上。洁癖郎,还敢生气吗?”

她说的是怨怼的话,可披散的长发凌乱着,脸上一道枕压的睡痕也显得有点滑稽,再配上一张红嘟嘟的嘴巴,忽闪忽闪的长睫毛,便添了几分娇气,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萧乾无奈一笑,拍拍她高翘的腿,起身道:“我去差人备水……”

“不要!”墨九一个鹞子翻身,迅速扯着他的衣袖便坐起来,“你还没有说清楚,为什么生气哩,我不洗,偏要臭着你!”

“哪有这样讨价还价的?”萧乾扼住她的肩膀,试图抽回袖子。

可墨九多拧的人呐?死死拽住他,她下巴高抬,一副似笑非笑的揶揄模样儿里,满满都是不怀好意的捉弄。

“除非你亲自给我洗,我才要考虑原不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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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换了个中药方子,吃得我反胃,特别难受,字数有点少。大家原谅么么哒!

坑深153米 喜而洗之

萧使君有严重的洁癖,见天儿把自己捯饬得整洁利索,可从来没有亲自动手捯饬过旁人。 墨九原本也只是玩笑着将他一军,以为这个大男子主义泛滥的男人,绝计干不出帮妇人洗浴的事儿,没有料到,他略一迟疑就出去唤人备水了。

噫!墨九一愣,难不成他真要帮她洗?不能吧。

她怀疑地趿上鞋子跟上去,左左右右的打量他。

“萧六郎,你转性了?”

萧乾看她一眼,并不回答。

很快,两个侍卫便抬了木桶去隔间的净房,热气腾腾的水温蕴得墨九睁不开眼。

“喂,萧六郎……”她润了润嘴巴,看他玩真的,自己却缺勇气了,“嘿嘿,这不像你会干的事儿。”

萧乾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袍,挽高袖子,清凉的眸底带着一抹笑。

“小娘子,请入净房?”

这货很少说这般轻佻的话,墨九噎了一下,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要纡尊降贵亲自为她服务。斜睨着他,她一步一步拖着脚走过去,倚在净房的门框上,隔了一层薄薄的热雾看萧乾高远出尘的俊脸,无法从他的表情上判断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与她“斗智斗勇”,看哪个先抗不住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