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出了车祸。”陈律师观察说。

赵一踞只能放慢了车速。

当经过事故车辆的时候,正救护人员抬了伤者出来。

赵一踞匆匆看了眼,只专心驾驶,陈律师盯着看了会儿,忽然说:“怎么那个人……有点像是周副院长。”

“什么?”赵一踞本能地几乎踩刹车。

车子一晃,吓得后面的车辆疯狂鸣笛。

陈律师咽了口唾沫:“不、不可能吧,也许是我看错了。”

这边是单行道,也不能下车查看,而且赵一踞心里也觉着这应该不可能。

何况现在他们最要紧的事就是把赵清送回医院。

十点半的时候,抵达了苏市人民医院。

医生护士们忙将赵清送回特护病房,赵一踞忙中问一名认识的医生:“周副院长在吗?”

那医生摇了摇头:“听说周副院长昨晚就不在医院。”

赵一踞想起在路上偶遇的那宗车祸,隐隐地心惊肉跳。

经过抢救,赵清的情况稍微好转。

但就在赵清这边控制住后,陈律师在外头转了一圈,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周振南出了车祸。

“原来路上见到的人真的是周副院长。”陈律师也是不能置信,连连摇头,“可他怎么会在那条路上,难道他是想去……”

陈律师的想法跟赵一踞一样。

周振南不可能无缘无故出了市区,而那条路正是往樟河方向的。

“周副院长的情况怎么样?”赵一踞忙问。

陈律师忧心忡忡:“听说伤的有些厉害,现在正在急救,对了,好像车内还有一个人。”

周振南车祸受伤,整个医院都惊动了。

医院第一时间出动最好的大夫会诊,因为周振南人缘最好,手术室前挤满了等待的医生跟护士,还有一些周振南医治的病患,大家翘首以盼,都希望周振南能够转危为安。

赵一踞完全靠不到边,而且又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只好暂时退了出来。

正好回去,无意中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急匆匆地从走廊上跑来。

赵一踞惊愕地看着身着运动服的少年:“你是……”

那少年也看见了他:“是、是你?”

原来这少年正是季明俨。

赵一踞才知道,跟周振南同车的那个人,正是季明俨的父亲,名字叫做季成的考古工作者。

如今季成也在急救,但是跟周振南相比,他的情况要好一些。

赵一踞见只有季明俨一个人,怕他凄惶,就陪着坐了会儿。

少年显然是有些紧张,一直低垂着头,双手交握。

赵一踞劝慰了他几句,幸而半个时辰后手术室的门就打开了,医生宣告季成只是骨折,并没有生命危险。

季明俨已起身冲进去,声音沙哑地叫了声“爸爸”。

赵一踞迟疑了会儿,终于转身离开了。

可见这场手术做的很艰难。

到下午,周振南才给抢救过来。

手术室外响起了小小地欢呼声。

但很快后续详细也传了出来,周振南的腰椎受伤,虽然保住了命,但是十有八/九,后半生就要靠轮椅了。

这个结果非常的残忍,尤其是对以为极为优秀的医生而言。

瞬间整个医院的气氛都低迷了。

当天晚上,赵一踞心绪不宁。

如果周振南是普通的车祸,也许赵一踞的心理负担不会这样重,但是认定了周振南是为了赵清而想去樟河才出的事,赵一踞觉着自己罪大恶极。

当初若不是他答应带赵清回乡,周副院长自然就不用长途跋涉。

而且还差点连累了另一个无辜的人。

不知不觉中赵一踞来到周振南的病房外。

周振南的情况自然不宜会客,赵一踞深知,就只远远地站在走廊上张望,他看见周振南病房门口还有许多护士医生围着,有几个护士还忍不住掉了泪。

赵一踞叹了口气。

才转身,就见身后静静地站着一个人,齐刘海,立领斜襟的香云纱长裙,老气的花色却掩不住她的神采,双眸晶莹,唇红齿白。

居然正是俞听。

“俞、俞老板?”

赵一踞很意外,没想到在姑妄听之外的地方见到俞听,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

同样感觉不真实的其实还有季明俨。

季成突然出了车祸,接到通知的季明俨一路飞奔而来。

他的父母都是考古工作者,一年到头没有几天在家里,不仔细回想,几乎不知道两位是何尊容了。

一是叛逆,一是赌气,所以季明俨见了父亲才是那样冷淡的态度。

可是在听说父亲出了车祸后,季明俨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冷血。

但不幸中的大幸是父亲并没有性命之忧。

就算这样,季明俨守在病床前,看着父亲憔悴的脸色,仍是一阵阵的鼻酸。

他不想当着父亲的面落泪,所以找了个借口来到外间。

在长椅上坐了,季明俨低着头,无声地掉下泪珠。

直到鼻端嗅到一股有些熟悉而沁人心脾的馨香,季明俨看到柔软的香云纱缎面在眼前晃过。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正对上俞听凝视的眼神。

吓了一跳的季明俨整个人往后一倒,脊背紧紧地贴着椅背。

俞听慢条斯理地:“怎么啦,跟见鬼一样。”

季明俨的脸上还挂着泪,却已经忘了自己刚哭过的事实:“你、你怎么在这里?”

俞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在这里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

“你、你……”季明俨迟疑,然后鬼鬼祟祟的,“你不是妖怪吗?你大摇大摆的在这里……”

“你才是妖怪,”俞听嗤之以鼻,“我是来探病的。”

“探病?”季明俨好不容易定了神,抬手擦擦脸上的泪,“你还有亲戚?朋友?”

俞听不理他,只顾往前走,然后在季成的病房外停下来。

季明俨简直窒息,他有些无法相信地看着俞听:“你、你难道是我们家的亲戚?”

俞听嗤之以鼻:“不敢当。”

“那你在我爸爸病房外看什么?”

俞听看向他:“你爸爸?”

季明俨更吃惊:“你不知道?那你是来探望我爸爸的?你难道是……”

刹那间少年的脑中已经迅速地想象出一部狗血大戏:俞听的年纪显然不会是父亲的私生女,那难道是自己的父亲在外养了小三?所以俞听才会有钱开那样的店……等等,那个店明明不正常,所以应该不是钱的问题,对了,父亲的工作是考古,难道是因为这样,才会接触这些奇奇怪怪的事?

他的脑袋一团浆糊。

俞听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等、等等!”季明俨要拦挡已经来不及了。

***

季成才从麻醉中清醒不多久,看到儿子跟一个娃娃脸的女孩子站在床边,就错会了意思。

“你是……明俨的同学吗?”季成谨慎地问,避开了“女朋友”三个字。

季明俨呆若木鸡。

俞听笑了笑,俯身问:“季先生,永生羽蝉呢?”

季成的脸色开始泛白:“你、你说什么……”

俞听淡淡地:“你既然知道永生羽蝉的用处,就该知道它的祸害之处,怎么还能天真的想要用它呢?”

季成嘴唇颤抖:“我……”

俞听不等他说完:“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想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把永生羽蝉收回来,不然的话,会酿成比现在更大的祸患。”

季明俨一直在旁边张口结舌,听到这里才问:“你说什么?什么永生羽蝉,什么更大的祸患、‘比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俞听不为所动:“季先生,你总不会以为这场车祸是偶然的吧。”

这句话季明俨听懂了。

毛骨悚然之余,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家里看到过的那个有着蝉纹的盒子。

“季先生,事不宜迟,”俞听盯着季成:“请你立刻告诉我,永生羽蝉到底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君在赶来的路上~

☆、神之手(2)

古人认为蝉餐风饮露, 出土而化羽,具有死而复生的神力。

所以古代帝王在驾崩下葬的时候, 往往会在嘴里含一块雕成了蝉形状的玉。

而永生羽蝉, 传说是西周出土的文物。

据记载盗墓者偷入西周墓葬, 才打开一间墓葬的门, 就有一只形状奇绝的蝉飞了出来,在检查墓葬里的东西的时候,在墓主人的位置, 只剩下一袭整齐的衣物, 其他遗骸等物一无所踪,唯有咽喉处的尘埃里是这枚羽蝉。

身为考古人员季成当然知道有关这永生羽蝉的传说,羽蝉的确可以起死回生,但是在令人回春的同时, 羽蝉还有一种可怕的力量,那就是一人之生,百人而死。

清朝时候, 羽蝉给洋人掠去国外, 当作宝物进献给了意国的国王。

当时国王正身染重病, 但当手握羽蝉的时候, 病痛却奇迹般消失,犹如得到重生。

但就在国王重生后的半月,意国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地震,死者足有二十万人。

奇迹的是,当国王在皇宫躲避的时候, 宫殿虽然摇摇欲坠,却并没有塌陷,直到国王前脚离开,宫殿才轰然倒塌。

后来羽蝉在海外辗转易手过许多次,后来某国的血色星期天事件,以及游轮倾覆百人遇难,都跟羽蝉脱不了干系。

俞听离开季成病房。

季明俨愣了会儿,忙追了出来。

“你别走!”少年拦住俞听,“你说明白,什么是永生羽蝉,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我爸爸车祸,就是因为这个什么蝉?”

俞听微笑:“这些东西听听就算了,不要刨根问底,对你没有好处。”

季明俨想到俞听神秘的身份以及那家诡秘的姑妄听:“那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拯救世界。”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少年又笑又是无奈。

俞听并不辩解,只是歪头看了眼病房的方向:“你父亲的情况好像不太好,我看你该给他叫护士了。”

季明俨回头,果然见季成眉头紧皱,似乎正在挣扎,他只得匆忙叮嘱:“你、你不许走,我叫了护士还有话问你。”

俞听看着季明俨退回病房,少年关切地扶着季成的肩膀询问他的病情。

她叹息了声,转身要走的时候,正跟赵一踞打了个照面。

***

俞听只说自己是来探病的,赵一踞也并未追问,只说起了周振南遭遇车祸的事。

赵一踞很是自责:“如果不是我,周副院长应该不会出事。”

俞听一笑:“你错了,跟你没有关系。”

赵一踞诧异地看着她:“为什么?”

“他只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俞听看向赵清的病房方向,“不过……其情可悯。”

在赵一踞还想追问的时候,俞听问:“你姑姑就是那一间?听你说了那么多她的故事,我想,也是时候该见见故事的主人公了。”

贸然地带一个陌生的女子去见赵清,赵一踞有些犹豫。

俞听看出他的顾忌:“你可以说我是你夫人的亲戚,路过而已。”

“姑姑因为来回颠簸的缘故,情形很不好,所以……”

“我知道。”俞听垂了眼皮。

赵清的情形何止很不好。

如果不是到了必要的地步,俞听也不会亲自过来。

陈律师见赵一踞带了个陌生女孩儿进来,很吃惊。

俞听走到病床边,低头看着榻上的女子。

赵清只默默地望着她,或许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俞听握住她插着针管的手,这只手已经瘦骨嶙峋:“放心吧,不会很久。”

赵清略睁大眼睛,忽然她觉着手心里一股暖意沁了进来,原本冰冷而僵硬的身体仿佛是从冬天慢慢到了春天,她舒了口气:“你是……”

“我是它的朋友。”

赵清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俞听在凳子上落座:“你一直在找它,它是知道的。”

在她身后,陈律师的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陈律师鄙夷地看向赵一踞,怀疑赵一踞也用了跟赵森一样的法子。

只不过赵森用的是图,而赵一踞则更大胆,他竟然找来一个冒牌货。

是想趁着赵清身体虚弱神志不清的做点什么吗?

陈律师怀疑自己看走了眼:当初还觉着赵一踞不错呢。

给俞听握着手,赵清身体中的冷意渐渐消退,她振作精神:“它在哪里,它没有死?”

“你以为它死了?为什么?”

“因为……”赵清竟然自己欠了欠身,换了个姿势,“因为是我杀死它的。”

旁观的赵一踞突然发现自己的姑姑精神好转了很多,但是这种好转并没让他高兴多少,因为太反常了。

陈律师也发现了,刹那间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两人,几乎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