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的震动着,让她忍不住眼前一昏。

她及时地扶住旁边的桌子角,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季明俨并没有察觉,只忙着又说:“我、我无意中听我妈跟我爸说起来有关永生羽蝉的事,也许会对找到那东西有所帮助。”

听到这里,俞听的脸上才露出很淡的笑容,然后她说:“不用说了。”

“啊?”

“因为、已经找到了。”

季明俨本来是故意找个话题想跟俞听多相处一会儿的,听了这样的回答倒是真切地吃了一惊:“找到了?是怎么找到的?在哪里找到的?”

俞听有些无力地叹息,甚至后悔一时心软答应他留下:“你怎么这么多疑问?有什么话改天说吧……”

“不是说永生羽蝉很危险吗?”季明俨想起上回永安广场的事,情急的一把握住了俞听的手:“你、你有没有受伤?”

俞听给他拉了个趔趄。

季明俨见她站立不稳似的,慌忙将她拥住。

就在重新将她抱住的瞬间,看着俞听倦怠憔悴的脸色,季明俨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之前几天你是去找永生羽蝉了?”

因为太过担心,季明俨下意识地握紧了俞听的手。

俞听想挣脱,可少年的掌心格外炽热,那股热力迅速沁入了血液跟她的肌骨之中。

那是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熨帖的力量,连之前那瑟瑟的蝉鸣声也随之远去。

她震惊于自己的这种感觉。

季明俨却仍在追问:“你说话啊,到底是不是受伤了?”明明知道俞听不是凡人,未必就那么容易受伤,可却出自本心的为她担忧。

他手足无措的,拉着她的手想看看有没有伤痕。

这家伙的碰触好像对她有催眠的功效,俞听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竭力抗拒那种滚滚而来的睡意,眼神困惑地看向少年。

他的脸在面前晃动,目光亮晶晶的,又迅速模糊。

只是看起来有些许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可似乎是太久远了,完全记不起来。

“你到底,”俞听皱蹙着眉,自言自语:“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

“什么?”季明俨不懂。

俞听仰头看着他,目光闪烁,最后却又露出一个朦胧的笑:“算了,太累了。”

她缓缓张开手臂,将季明俨拦腰抱住。

“……”季明俨呆若木鸡。

俞听给人形抱枕打了个五星好评:“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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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道(1)

这一夜季明俨几乎失眠。

虽然是睡在沙发上, 对他而言却好像是睡在什么了不得的云端,他翻来覆去了大半宿, 沙发垫子不堪蹂/躏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像极了刚偷到美味的小老鼠发出的吱吱声,藏着一股子偷偷摸摸的欢天喜地。

直到他翻腾的心满意足了,才总算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朦朦胧胧中季明俨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他睡得迷瞪了,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可是他习惯了独居,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恍惚中又觉着自己大概是在医院里看护父亲, 或许是医生来查房吧……

困惑中, 正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一股沉酣的睡意却像是秋天早上的浓雾般袭来。

季明俨难以抵挡, 很快又陷入了沉睡。

丝缎般的长发垂在腰间,玄灵看着沙发上少年安稳的睡容,虽然是在睡梦中,可这张脸上仍有掩不住的喜悦。

玄灵回头看向正在喝水的俞听:“你为什么留下他?”

俞听回头:“他一直都在外头淋雨, 要是不管他怕是要生病的。”

“他的生老病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俞听眨了眨眼,振振有辞:“若说关系自然是有的,他要是不来找姑妄听,怎么会淋雨,要是因为这个一命呜呼,岂不也是姑妄听的因果?”

“说的好听, ”玄灵哼了声,“只不过你我都知道,你只是因为心软而已。”

俞听抓了抓头:“你不是要晚一点回来吗?”

“还不是因为察觉你的气息变了,怕你出事,没想到、只是因为这个小朋友而已。”

俞听咳嗽了声:“明天他就离开了,应该不会有下一次。”

“这种话听着耳熟,你好像说过不止一遍吧?”玄灵不悦。

大概正是因为不止一遍所以经验丰富,俞听嘿嘿一笑:“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法术对这孩子总是失效,所以我想逃避不是长久之计,不如留下他让我好好研究一下,看看到底症结出在哪里。”

玄灵沉声说:“这样最好,只是别把自己搭进去。”

“什么搭进去,你是不相信我呀。”俞听挑眉。

玄灵盯着俞听满不在乎的脸看了会儿,忽然抬手在她的颈间轻轻一拂。

垂肩的秀发给撩开,露出了白腻无瑕的后颈。

但是就在领口处,却有一团焦红的伤痕若隐若现。玄灵的手指轻轻一挑,从他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这伤一直蔓延往下。

“这么严重,你为什么不说?”两道极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玄灵俊秀的脸上浮现一层怒意。

俞听察觉他的不快,忙将他的手撩开:“不必担心,养个几天就好了。”

玄灵微微昂首:“我之前告诫过你,不要多插手外头的事,毕竟你的体质不适宜离开姑妄听,你很该庆幸,这次遇上的是永生羽蝉,如果你遇到的是具有主动攻击性的灵物,你还能像是现在没事人一样?”

“我知道。”

“你知道,但是你总不听我的话。”

“这次是例外,”俞听认真地辩解,“毕竟永生羽蝉虽然没有主动攻击性,但是它悄然之中引发的因果却更加可怕,因为连你我都无法预测它到底会引出什么,所以我……”

“无事司的人已经出动了,交给魏西楼他们处理又怎么样。”

“你、你就当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吧。”

玄灵了然:“你是怕魏西楼处理不当、或者处理不成反而也被连累?你也忒慈悲了!还是说……只对魏西楼慈悲?”

“玄灵!”俞听叫,她抬头对上玄灵质问的眼神,“你说的没错,也许是我多事了,可是我就是不能坐视不理,倒不是因为魏西楼或者任何一个人,而是因为,不想再听见更多、我不喜欢的声音。”

要是坐视不理永生羽蝉流落在外,难说这座城市会出现什么状况,比如先前广场上给及时拦阻的浩劫,这就是俞听的意思。

在听见最后一句的时候,玄灵沉默了。

然后他拂了拂衣袖,在椅子上落座。

室内恢复了平静,沙发上的季明俨的细微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半天,玄灵才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也无话可说。”

俞听看着他冷峻肃然的脸色,陪着小心说:“真的生气了?我又不是有心跟你争吵。”

玄灵垂下眼皮不看她,他的睫毛很长,服色晶莹,端坐的姿态像是一尊毫无瑕疵的玉人。

俞听很不愿意惹他生气。

“其实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出事……”俞听看着面前空空的鱼缸,灿烂的笑容映在玻璃上,给玻璃跟水映的闪闪烁烁,跟前方安静的如一副美人图的玄灵形成极大反差,“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冒失了好吗?以后会听你的话的。真的不骗你。”

玄灵的长睫动了动,却仍是没有说话。

“算了,”俞听长长地叹了口气:“就不理我吧,你也知道这种伤很难愈合,本来还想等你回来劳烦你帮我疗伤呢……”

就在她转身作势要走的时候,身后终于响起玄灵的声音:“站住。”

***

季明俨猜的没错,前几天,俞听的确是去为了永生羽蝉的事情离开了苏市。

俞听的目的地,是在苏市旁边不远的一座影视城。

影视行业大行其道,让这个本来地处偏僻的影视城也成了人头最密集的热闹所在,天南海北形形色色的人聚集于此,在所谓导演的指挥下快速地演绎一场场光怪陆离的离合悲欢。

俞听本来最不喜欢到人/流密集的地方,之前也一直在忍耐。

可是在到达影视城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并不反感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的人多的眼花缭乱,各种各样的声音吵的人发疯,可难能可贵的是……这些声音里真诚的情绪很少。

不管是哭泣还是欢笑,都透着一股肤浅的塑料味,轻飘飘的,有点透明,没有多少浓烈的真情实感在内。

这让俞听在意外之余顿感轻松。

连玄灵也察觉到了:“这个地方……”

“怎么样?”

玄灵无法形容:“有点古怪。”

玄灵是龙身,虽然能够化为人形,但他生性孤冷,就算化为人形也不愿意修饰,加上相貌实在出众,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发瞩目跟围观。

所以在外出的时候为了方便,玄灵通常都化身为小龙,隐在俞听的肩头,普通的人类是无法看见他的形体的。

俞听笑说:“我倒是觉着挺好。”她左顾右盼,看着身边经过的奇装异服的各色人等,唐宋元明清、甚至外星人的装扮,这里应有尽有。

俞听兴致勃勃,“我忽然觉着这里很宜居。玄灵,你说姑妄听要是设在这里会不会很不错?”

这时侯有一只类似野鸡精打扮的人从身边经过,她身上飘拂的羽毛惹得玄灵打了个喷嚏:“怎么,你也想当明星?”

俞听脸上的笑却在迅速消失,她转头看向东南方向:“地动……”

话音刚落,就听到“轰”地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也跟着颤了几颤。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在瞬间都消失了,每个人都给吓了一跳,大家不约而同地僵立原地。

“出什么事了?”

“地震?还是……爆炸?”

在俞听赶到事发地的时候,无事司的人已经在善后。

原来是一个拍战争片的剧组,因为有爆炸场面,所以剧务组囤积了一些要用的材料,可不知为什么保管不当竟引发了爆炸。

这场爆炸导致剧组十几个人受伤,伤势最重的居然是剧组的导演,给一根飞出的木棍击中,当场就奄奄一息了。

现场给围的水泄不通,玄灵腾空而起打量了会儿:“魏西楼在里面。”

俞听疑惑:“这里虽然有永生羽蝉的气息,可却很淡。”她有些烦恼:“难道像是上次一样,羽蝉预知咱们会来,又消失了?”

“不,”玄灵回答:“它没有走远。”

“真的?快找找在哪里,”俞听转忧为喜,“我这会儿跟聋子一样,幸好玄灵能干。”

玄灵冷哼了声:“早就叫你不要出来的……”

俞听却忽然抬手往前一挥。

人群中有一道白光悄无声息地直冲过来,给俞听及时一挡,往旁边飞了出去。

那光芒像是有灵性一样,在空中转了个弯,重又兜回主人手里。

就在俞听前方,是个通身古装打扮的女孩子,她上前一步,动作利落地把那白光抄在了手中。

如果在别的地方看到这样的装扮,也许会让人觉着奇怪,但是在影视城,这幅打扮却是再普通不过了。

“你是什么人?”俞听吃不准这人是演员,还是别的身份。

隔着三四步远,女子扫了眼玄灵:“你小小年纪,竟然养邪灵!”

俞听皱眉。

玄灵本是龙身,却因为不容于现世界,给神祗借助赵清的手斩杀了。

所以玄灵在现世界的寄体就是那只黑金兰寿,偶尔幻化人形调剂调剂。

它虽然能屈能伸,可毕竟是尊贵的龙族,现在居然给人指着骂是邪灵,简直是莫大的侮辱,恨不得一口把面前的青年吞掉。

说来这女孩儿也不是无能之辈,就凭她能够看见玄灵就证明的确有些道行,只可惜仍是半吊子,竟然能把玄灵这样的真龙看成邪物,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羽蝉在她身上。”玄灵跃跃欲试,“这厮无礼,先杀后取吧。”

俞听本来也察觉了,正在暗暗地戒备,听了这话啼笑皆非:“孩子不听话,最多打一顿就行。”

“你们说什么?”女孩儿隐约听见两人对话,有些惊怒。

俞听走前一步:“才照面就出杀招,你不觉着太过分了吗。”

女孩子却傲然地回答:“诛邪卫道,天经地义。”

俞听转头看着玄灵——玄灵这时侯的样子就如同当初跟赵清初次见面,除了额头有角,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小黑蛇。

她只能安抚玄灵:“息怒,是因为你的样子太低调了。”

玄灵磨着尖尖的牙齿。他原本的身躯之大,能从樟河的卧龙湾一直蜿蜒到海沿上,若真的显出那种本相,只怕会把人吓死过去。

俞听在它的头上轻轻地抚了抚:“咱不用那么浮夸。”然后她看向面前的女孩:“永生羽蝉在你身上对吗?”

女孩后退一步又停下,有些心虚:“你、怎么知道。”

俞听抬手:“你不必管,把羽蝉交给我,趁现在还来得及。”

女孩的眼神变化:“你以为我会听你的?”

俞听轻声说:“你不是羽蝉的主人,留着它很快会招惹祸患。”

“祸患?我不觉着,”女孩儿顿了顿,咬牙说:“有了它,我就能如虎添翼做我想做的事,在我完成心愿之前,谁也不能把它从我身边抢走。”

话音刚落,女孩子突然撒手,原本在她手中的白光重又激射而出。

可就在寒光将袭到俞听面前的时候,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及时出现挡在俞听身前,金光之中是狰狞威严的龙形,伴随玄灵现形的,还有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龙啸。

白光在对上金光的瞬间就化成了碎片,龙啸却仍以排山倒海之力向着前方之人奔袭而去。

女孩子显然也注意到了那道龙影,她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本能地举起双手抱住了头。

眼看一切将成定局,俞听忽然听见细微的瑟瑟声响,仿佛是蝉翼迎风舞动。

“玄灵住手!”俞听当机立断大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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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道(2)

影视城本就龙蛇混杂,又因为才发生爆炸, 来看热闹的人更是蜂拥而来。

挑衅俞听的少女虽然一身古代侠女装扮, 可她身旁左侧不远处却是两个身着服色抱着道具枪的龙套甲乙, 两人旁边则是一帮挽着袖子正吃瓜子的宫女跟大臣。

大家相处融洽地挤在一起看戏,乍一看有些魔幻。

其中那两位军爷并没把如别人般把注意力放在前方的爆炸上,两人盯着少女跟俞听,啧啧地说“真够敬业的啊, 这时侯还忙着对戏呢, 有前途。”

旁观者自然看不见俞听肩头的玄灵,也看不见少女的出招, 因为少女身着戏服, 还以为她入戏太深。

另一个则提醒“小姐姐, 你刚才的那句台词除魔卫道, 天经地义,说的太僵硬了没有什么感情, 我觉着你可以重来一遍,就像我这样 除”

他收腹提气,正准备指点江山,谁知那个“魔”还没念出口, 就觉着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把他才酝酿好的饱满情绪冻结了, 声音都也随着变成了实体似的噎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