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单腾大叫。

魏西楼下意识地握住破邪,可却又清楚这东西对雀灵没有用。

但眼见那小鱼要啃向单腾,魏西楼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他的枪/法很准,给击中的小鱼在瞬间消失.

可很快,围绕单腾身边又多了两尾红鱼。

俞听制止:“不要用这个,非但没有用,反而会激怒雀灵。”

“雀灵,到底是什么?”

“是鸟灵,确切的说是鸟的怨咒,千千万万只。”

随着俞听的声音,天空中的红月更加大了几分。

俞听盯着那轮“红月”:“飞鸟本是至阳之灵,一旦积怨,就会成为至阴,我明白落入网中凌迟而死的痛苦,但是……这样下去沦为魔物,与天地为敌,也没关系吗?”

俞听声音刚落,尖锐凄厉的鸟鸣声突然响起,与此同时红月也迅速地接近满圆。

“那是,”魏西楼凝视着那轮红月,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那红月中有什么在闪烁流转,令人极为不安:“那个、到底是什么?”

“那个……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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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之灵(2)

季明俨这才明白俞听说的, 这个故事不适合在今晚讲的原因。

外头风寒雪急,虽然室内温暖如春, 但是仍有一种无法抵御的寒意徐徐蔓延爬升。

明明是天地间最精灵自由的鸟儿,却撞在网中,求生不得只能在无望的折磨中等死,强烈的怨愤让雀灵变成了噬人的雀魔,这难道说是鸟儿的错吗?

错的明明是那些毫无底线贪得无厌的人类啊。

只是听着这样的故事就足以让季明俨不安,虽然如今俞听好好地在跟前,可季明俨仍是忍不住紧张。

“姐你没事吧?”他看着俞听放在桌上的手,那手白玉一样, 十分精致且小, 让人忍不住想握一握。

俞听感受到季明俨的紧张,自己居然被这个孩子小看了……不,不是小看, 是因为关心。

当时赵清的遗嘱是要找到龙的时候,俞听笑问玄灵, 被人类记挂的感觉怎么样。

可是现在好像也有一个人类开始关怀记挂自己。

这种感觉……有一点别扭, 但是更多的是别样的微暖。

“你觉着我会有事吗?”假装不在意的样子。

季明俨语塞, 忙摆手:“不不,我当然是盼着你好好的,可是……其实很可怜啊。”

“可怜?”他不是说“可怕”,而是“可怜”。

两人说话的时候,那只白鸽一直呆在季明俨的怀里,这时侯才慢慢探头出来, 歪着头看季明俨。

季明俨抚了抚白鸽的背,它也很温顺的乖乖不动,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他能感觉这小鸽子身上的温度,甚至也能感觉它微弱的心跳,这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不该给那样糟践才是。

季明俨说:“是可怜,那些飞鸟,非常的无辜。其实作恶的是那些不择手段捕鸟的人。我同情那些飞鸟,不想它们给‘除掉’,可是也不想它们会伤害到你。”

俞听问:“嗯。你是觉着它们可怜和无辜,所以在饭店才救了它?”

“啊?”

“那你是为什么救了它?”

“我不知道,”季明俨挠挠额角,“只是、只是那么做了。”

当时店老板问要不要宰杀一只鸽子的时候,假如旁边的陆涛赵帅等人做主说要,恐怕季明俨也不会多嘴,但是怪就怪在陆涛问他的主意。

那就相当于,掌握那只鸽子生死的权利落在了季明俨的手里。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是个无关紧要的细节,但季明俨却捉住了这个细节,虽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而且通常在季明俨这个年纪,都是些急躁冲动的少年,从来不会在乎这些“小”事。

连季明俨自己也不愿承认自己是“不忍心”的缘故,因为这样的说法未免显得很娘娘腔。

他的脸发红,好像怕俞听继续问下去:“不要说我啦,快说下去,那个红色的月亮怎么会是雀灵的眼睛?最后又到底怎么样了?”

俞听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那是雀灵的怨咒凝聚而成,每当杀死一个人的时候怨咒就会更强,等到它变成完整的圆的时候,雀灵就变成了魔物了,那时候就只能用消除的法子。”

季明俨看看怀中的白鸽,假如这么可爱的生灵,变成了噬人的魔物……不,他甚至不愿意去想象。

***

锦带山上的里世界中,魏西楼给俞听提醒,仔细看那轮红月,果然越看越是诡异,就像是一只血红的慢慢睁开的眼睛,里头血色流转,怨愤地俯视着面前的生灵。

给雀灵的眼睛盯住的那瞬间,魏西楼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力,瞬间手脚都开始僵硬。

“怎么回事……”

“这是雀灵的世界,雀灵正在魔化,它感受到我们的敌意,所以不会放过在这个世界的人。”

“连我们也想杀掉吗?”魏西楼的浓眉间拧着怒意,“我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但你杀了人,就归不能饶恕!”

他说着把破邪举起,这一次不是向着网跟那些游鱼,而是冲着那正越来越大的红月之眼。

不愧是魏司长,总能发现症结。

灵光闪烁,正射中了红月,就好像是往燃烧的火山口中扔出了石子一样,红月之光在瞬间闪耀动荡,同时里世界中又响起了惨厉的鸟鸣声,千千万万的尖锐声响此起彼伏,简直能冲破耳膜,把人逼疯。

魏西楼只觉着脑袋像是给无数无形的针刺中,他强压着想要去捂住脑袋的冲动,持续地向着红月射击。

红月里的血影在跳动,像是给击中了在痛苦挣扎,红色的影子也随着不停地往外扩漾。

魏西楼却注意到那张大网正剧烈抖动,单腾终于从网上坠落在地。

“老大!”单腾的肩头已经给红鱼啃破了好几处,鲜血淋漓,他强忍痛楚向着魏西楼的方向退了回来。

魏西楼见奏效,正要一鼓作气,旁边一只手探过来,轻轻地把魏西楼的手压下了。

“够了,别再激怒它。”

魏西楼定了定神,抬头细看,——那只眼睛已经快要“圆”了,他清晰地看到那眼中透出的怨恚,烈火般的烧灼着,像是要毁灭一切。

迎着那灼热的毁灭目光,俞听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衣裙也沐浴在了红色的月光之中,烈烈的如同将要燃烧。

危险!魏西楼有一种想要把她拉回来的冲动。

但就在那红月的光将要突破“圆”的界限之时,魏西楼突然听见一种极其古怪的吟唱。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止于坐隅兮,貌其闲暇。”

就在吟唱响起的瞬间,在魏西楼跟单腾的眼前,雀灵之界暗蓝的天空突然极快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湛蓝的干净到令人心醉的天空,如雪的白云飘曳在天际,隐隐地有鸟雀掠过。

一阵风拂来,这么温柔,一定是春天的风,和暖,自在,从脸颊边抚过,从鬓边抚过,从腋下抚过,让人想要张开双臂,纵身而去,在这春风中、蓝天下飞翔。

单腾的意志力不如魏西楼,早在音调入耳的瞬间就已经失神,但也正因为这样,他忘了身上的痛苦,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好像自己也成了一只飞鸟,在天际自在纵横。

魏西楼的目光从俞听身上看向那轮本来有暴涨炸裂势头的血月,此时此刻,原本跃动的血色仿佛凝固了,组成血色的千千万万鸟雀之灵因为听见了最天然的天籁之声,所有的痛苦跟怨恚给所有的美好跟纯粹洗涤着,那是让鸟雀们牵挂的无羁绊的天空,也是他们曾沐浴遨游于其中的春风,就算是死于绝望,也从来无法淡忘,同时正因为这种深深的眷恋,让即将化魔的雀灵们想起了昔日的美好,刹那间,栓系着它们的网线分崩离析,化成轻烟,血色退却,有淡淡的白光氤氲。

在俞听念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千千万万鸟雀之灵如同流星般四散绽放,场景绝美,与此同时,有清脆的悦耳的鸟鸣之声响起,那才是……真正的自然天籁。

魏西楼是最心硬的人,可是在这时候,却不知为什么,双眼之中也有些隐隐似酸胀。

不用问俞听他也知道,雀灵已经给度化了,难以忘记的对于蓝天跟春风的向往,让即将化魔的雀灵们迷途知返,他们终于不再给害死他们的网线羁绊,他们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

雀灵度化之后,里世界也消失无踪。

明明是里世界中短短的时光,但是在结界消失之后,才发现,赫然已经天明。

之前陪伴上山的民警跟村民们却仿佛做了一场怪异的大梦,但是又说不清到底梦见了什么。

只是诧异怎么突然间天就亮了,更诧异的是,那原本失踪不见的王鸟蛋居然也在。

除了他仍昏迷不醒,单腾跟魏西楼三位却好好的。

大家惊愕这王鸟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魏西楼故意说:“就在前方的树底下,大概是失足跌落,撞到头了。”

正商量着下山的时候,派出所所长因为听说魏西楼等一夜没有下山,也带了人上来查看,大家碰了头。

单腾看着那在风里的捕鸟网,里世界的种种他记忆犹新,可给他震撼最深的不是雀灵的可怖,却是最后他身如飞鸟时候的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魏西楼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下山吧。”

单腾迷迷糊糊答应,正要走蓦地想起自己的肩膀曾给红鱼咬伤,他忙低头检查,肩头却毫发无损,完完整整。

俞听从旁经过:“它们不会伤害无辜者。”

魏西楼闻声回头,目光掠向那张摇摇欲坠的网:“去取下来,把那些鸟儿都好好的埋葬了吧。”

然后魏司长铁青着脸吩咐:“我不管是你们的工作没做到位,还是有人胆大包天,总之我不想听到以后还有这种事发生,要还有人屡教不改,我会亲自处理!”

魏西楼下乡自然不是打无事司的招牌,他用的是市局的身份,是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如今撂下这句狠话,足以叫人铭记在心。

所长涨红着脸低头答应,保证一定加强巡逻防护。

单腾还念念不忘地瞪了那王鸟蛋一眼:“老大,这个人也不能放过。”

魏西楼看着王鸟蛋状若痴呆的样子,欲言又止。

俞听拂袖而过:“他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加个补注:

俞听吟诵的那几句出自《楚辞》,译意为——在太岁在卯的这一年里,正是四月里初夏的时节。 庚子日夕阳西下的时候,猫头鹰飞进了我的住宅。它停息在我座位的一角,样子十分从容优闲自得。

☆、出入令

“他已经不算人了。”

单腾还不懂这话中的玄机, 魏西楼低声吩咐:“你去探探他的精神力。”

单腾听了这才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一支食指长短看似是一管笔又像是体温计之类的东西,通体透明,里头带细长的芯,他走到王鸟蛋跟前,按下笔头的红色按钮。

笔管里那芯子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单腾睁大眼睛细看, 才看清从芯子的末端涌出一点淡灰色的颜色。

单腾咽了口唾沫,他看看毫无反应的王鸟蛋,把那支笔收了起来。

“头儿,他……他的精神力差不多完了。”

这只“笔”是无事司特发配备的, 专门来查验人的精神力,的确有点像是温度计的原理。

如果一个人是正常的,那笔中的芯子就会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绿色, 生命力旺盛的人所显示的绿色就会越高。

像现在这种苍灰色, 基本上这人的生命力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看王鸟蛋现在, 的确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单腾把笔收起来,喃喃地:“幸好还不是黑色。”

——要是出现黑色,那么就该是他们剿除的对象了。

还没下山,俞听就跟魏西楼说:“魏司长先回去吧,我就不同路了。”

魏西楼稍微踌躇:“那好吧, 改天我再去拜访。”

两人分别后,单腾问:“头儿,把俞小姐一个女孩子留在山上行吗?”

虽然知道俞听不是普通人, 可看着她独自一人站在苍山乱树之间,裙摆给风吹的扬起,像是冬天里的一朵冰花,竟忍不住这样说。

“她不是一个人。”

魏西楼的目光却注视着另一个方向,那边丛林掩映,看似什么都没有。

***

在魏西楼等人的身影消失之后,俞听对面的林中,玄灵坐在一根长长的树枝上,斜睨着地上的俞听。

本来凛冽强悍的北风到了这里忽然不敢造次,玄灵周围皆是一片静止,他斜靠在树上,肩后的长发垂落,像是黑色的丝缎荡漾。

“很能耐啊,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然后再开个庆功宴什么的。”

说了这句后玄灵重又看向头顶,天高云淡,应该是太冷了吧……没有飞鸟的痕迹。

俞听笑看着高高在上的玄灵:“就算真的有庆功宴,也不能少了玄灵大人啊。”

玄灵哼了声:“我不吃庆功宴,本来是想看你给雀灵干掉的,没想到那雀灵也是个没用的东西,空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不懂使用,将要化魔了还那么心软。”

“万物有灵,万物也有情啊,”俞听嫣然,“就像是你,也一样。”

玄灵的眉峰微蹙:“闭嘴。”

昨晚上俞听带了魏西楼跟单腾进雀灵的世界,之所以能够凝神吟唱镇魂曲安抚雀灵化魔之怒,就是因为知道玄灵也在锦带山。

虽然嘴上说不管这些事,但是玄灵仍是放心不下她。

有他在旁边掌控,俞听才敢放手一击。

因为她知道,假如自己失败了的话,玄灵不会坐视不理。

俞听走前一步,仍旧好言好语地:“好了,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咱们回去吧?”

玄灵坐起身来正面对着俞听:“你就那么笃定,你失败了的话我会出手?”

“嗯。”

玄灵的脸上透出一股恼意:“你以为我跟你、跟雀灵一样会妇人之仁?”

俞听想了想,摇头:“那不是什么妇人之仁……”

玄灵飞身跃落,脸上多了冷冷的恼意:“我也不想听什么万物有情!要真的是这样,也不能生生的把天地之灵逼的几乎成魔。”

俞听眼前掠过那挂满了鸟尸的网,眼底掠过一丝黯然:“是啊。”

没想到她直接了当的承认,玄灵有些意外。

俞听低头:“明明是自由的天地之灵,死的那么惨,因为太绝望太痛苦也太不甘心,怨咒无法开释,终究凝聚在一起甚至将幻化成魔,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最后他们会度化成功吗?”

“你难道要说你的法力更高一层?”玄灵抱起双臂,恨恨地看向别处。

“当然不是,”俞听缓缓抬头,她的眼睛居然有些湿润:“就算是经历过无法言喻的死亡,可对那些本来就属于天地跟风的精灵来说,天空,春风,大地,永远都是他们的向往跟真正的归宿,他们能度化成功不是因为我多能耐,是因为他们灵性不泯,他们对于真正自由的渴望,超过了所有。”

玄灵的脸色慢慢地变了,他回头看向俞听,当看着俞听微微泛红的双眼的时候,玄灵才又哼了声:“以为你会自吹自擂呢,没想到……居然谦虚起来了。”

然后他放下手臂,迈步往前走去:“难为你吹着风在这里长篇大论地说这些正经话,平时店里多两个客人你就喊累,现在熬了一整夜,倒是精神的很。”

“等等我,”俞听追上他:“谁不累?我都要累晕了,只是怕你误会才跟你说这些……”

玄灵听了这话,背对着俞听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才要再讥讽她几句,忽然感觉俞听撞到自己身上。

幸好玄灵反应迅速,还未回身就先伸手扶住了俞听,低头看向她,果然见她苍白着脸,双眸几乎要合上了。

她的气息都变得微弱,自然是昨晚上大费周章地度化雀灵耗神太过的缘故。

“混账,”玄灵才好转的心情突然又恶劣起来,“说你不要插手,偏要逞强,什么时候把自己也弄的油尽灯枯,看谁管你!”

嘴里虽然气急败坏的嚷嚷着,手却紧紧地抱着没有放开。

***

俞听当然没有告诉季明俨自己在最后不争气的晕厥过去,还是玄灵看护了她一天,仗着他的神龙之力,去寻了些灵芝丹药等物,好不容易助她重新恢复了生机。

玄灵听她对着季明俨轻描淡写地说什么“万物有灵”,引的那无知少年眼中闪闪发亮,盲目崇拜地看着她,恨不得跳起来揭穿。

可又不愿意在季明俨这等无名小辈面前显露自己尊贵的真身,又不想再忍,便一挥衣袖,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