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宁才赶回剧组,就给场务拉着夸奖了一顿,原来之前季明俨拍的那些一概能用,连最后“坠崖”的镜头都堪称完美。

场务笑说:“小李你这个弟弟可了不得啊,人正,演技好,运气又好到爆炸,将来要红了可别忘了也带我们一块儿飞。”

李清宁干笑着答应,同时在心里为自己哭泣。

若说一个人的运气真是怪异,李清宁早听说过一些真人真事,比如自己去考影视学院,随便拉了个朋友陪着,结果自个儿没考上,朋友反而给看中了从此大红大紫。

现在也是活生生的例子在跟前,她蹦跶在剧组这几年了还只是龙套,那孩子一出现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真是时也运也,不能说也。

她振作精神,回自己的房中把放在箱子里的桃木剑跟朱砂符都找了出来。

原本说影视城里的怪事应该是少之又少的。

因为影视城每天的人群流量巨多,几乎每个角落都会有人出没,而对于一些非人物质而言,人多的地方阳气自然就旺,它们不喜欢呆,也呆不下去。

只有一些比较“厉害”的东西,才能在人这么密集的地方留下来。

李清宁觉着自己将对付的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而且连伤了两人可见性情凶残,所以也一反常态地十分严肃。

这时侯已是下午,人渐渐地开始少了,冬天的风里开始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冷。

李清宁虽然也是个“不务正业”之辈,但毕竟出身修道世家,本身的灵力过人,很快就给她发现了端倪。

那是在一个“谷仓”之中。

作为影视基地,各种场景自然是应有尽有,什么军械仓库、谷仓之类的也一应具全,最近没什么涉及谷仓的戏份,而且游玩的群众们也都不爱看,所以人迹罕至。

李清宁看着有些许黑气横亘的谷仓门口:“是什么东西,快给姑奶奶滚出来!”

里头似乎有些骚动,却并没有东西现身。

李清宁掏出一张朱砂符,在掌心一拍,往前祭了出去。

朱砂符飘到门口,发出一声很大的雷响,炸裂开来。

刹那间,谷仓中响起了连声尖叫。

“知道怕了吧,”李清宁把剑一挑:“比这厉害的还有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给姑奶奶滚出来!”

李清宁正在精神抖擞的做法,不料旁边的龙套甲乙正好又收工经过,两人见是上次“念台词”的小姑娘,如今居然独自一人对着谷仓“用功”,不由感慨。

他们两个也略知道李清宁的名字,毕竟李清宁长相不差,演技却巨差,凭着这两点优势成功地成了影视基地的名人。

龙套甲点头说:“看,这就叫笨鸟先飞啊,知道自己不行,就得暗下苦功了。”

龙套乙因为看过《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依旧指点江山地:“小李,你刚才说那句‘给姑奶奶滚出来’,语气是很到位了,可我觉着应该再多一个动作,比如拍着胸口之类的……你说会不会更好一点呢?”

李清宁吃惊地看着两个老熟人,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谷仓门口有个声音阴测测地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有本事你进来,跟你决一死战!”

李清宁很意外这妖怪如此胆大包天,可胆大包天的又何止妖怪,龙套甲也很意外:“原来今天还有对戏的了啊。”

龙套乙大摇其头:“不不不,我觉着这句台词说的一点也不好,语气生硬,而且有装腔作势浮夸之嫌。”

话音刚落,谷仓里有个声音愤怒地叫起来:“你懂个屁!”

话音刚落,只听“哄”地一声响动,一道火光从谷仓□□了出来,龙套乙躲闪不及,给喷了个满脸乌黑。

他呆了呆,受惊过度往后晕厥过去。

龙套甲大叫:“大家好好地切磋演技,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你哪个剧组的这么蛮不讲理?啊……你属章鱼的啊,弄的这是什么东西?”

李清宁见这妖怪如此猖狂,自己还不进去岂不是显得胆怯,当下一手捏着桃木剑,一手掐着朱砂符:“受死吧!”一鼓作气冲了进内。

剩下两个龙套呆立原地,没想到这姑娘居然这么猛。

李清宁冲入谷仓,才进门,蒙头就有一样东西扑了过来,将她牢牢地蒙住在内,有个声音高兴地说:“捉住了!”

李清宁却是有些本事,临危不乱,桃木剑刺破一张朱砂符,口中喊道:“破!”

如果是妖魅之力,这样一招必然脱困,但让李清宁没想到的是蒙住她的障碍并不是妖魔的障眼法,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张厚网布,李清宁毕竟是个女孩子,力气不大,跳了两下就给绊倒在地。

她定睛往前看去,依稀瞧见几条明显是小动物的腿,还有毛茸茸的小爪子。

有些慌乱的视线上移,李清宁吃了一惊:“什、什么东西!老鼠?”

“不是老鼠!”其中一只“老鼠”声明,同时小心避开李清宁手中的桃木剑跟符,俯身“啪”地一爪子打在李清宁头上:“是鼠兔!”一溜烟地又躲开。

李清宁羞愤交加,觉着自己给一群老鼠包围了,而且还欺负了,竟语无伦次地说:“大胆鼠妖,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设计我,果然是鼠辈,你们、你们有本事放开我,看姑奶奶我把你们……”

“要把我们怎么样?”为首的一只鼠兔比其他几只略大一点,“我们就是来找你报仇的!”

李清宁愣住:“报什么仇?”

这时侯龙套甲因为担心李清宁出事,大着胆子走到谷仓门口:“大家以和为贵……”

忽然间看见李清宁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只人立而起的“老鼠”,似乎口吐人言,龙套甲双眼睁大,目瞪口呆。

终于,龙套甲伸手指着鼠兔说:“新道具?特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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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者(2)

李清宁本来想让龙套甲把困住自己的网套解开, 谁知他的兴趣都在那几只鼠兔身上:“这道具做的不是很逼真啊,老鼠的耳朵没这么大吧……”

他似乎很想捏一捏鼠兔的耳朵。之前打过李清宁的那只鼠兔当即跳起, 小爪子不偏不倚地踢在龙套甲的脸上:“说了不是老鼠, 是尊贵的鼠兔!是国家级保护动物!”

龙套甲没想到“道具”的“特效”竟然这么厉害, 给踹的倒飞出去跌在地上,显而易见的晕厥了。

李清宁认命地叹了口气。

这帮忽然现身的鼠兔共有六只, 为首的一只年纪大的修为最厉害,他示意群兔稍安勿躁, 先把仓门关起。

李清宁平日里虽然不可一世, 但其实还是第一次跟“妖怪”面对面, 见仓库的门关上后, 光线昏暗,不由有些害怕:“你们想干什么?”

那年长的鼠兔走到李清宁的跟前, 虽然鼠兔体型较小, 但李清宁是趴着的, 这鼠兔人立而起,两只小短手背在身后,却是俯视着李清宁的姿态了。

它清清嗓子, 严肃地说:“这些日子我们鼠兔一族冒着给人发现的危险潜伏在这里, 就是等这一天的到来。”

李清宁吃惊:“真是为了我?有没有搞错,我干了什么了这么招人恨?不……是招你们老鼠恨……”

“不是老鼠, 说了是尊贵的鼠兔!”那喜爱动手的小鼠兔又跳起来, 随着“啪”地一声, 细细的爪子印清晰地印在了李清宁的脸上, “你这个无知肤浅而冷血的人类!”

年长的鼠兔不以为然:“你是淮南李氏一族的传人是吗?”

李清宁给踢的有些头晕:“不错,又怎么样?”

鼠兔老成持重地点点头:“当年你仗着自己的法术胡作非为,害死了我们一名族众,难道我们不该来向你报仇吗?”

李清宁发愣:“当年?我怎么不记得有这种事?”

旁边另一只鼠兔上前说:“我们全族原本居住在高原,因为要报仇才追踪着你来到这里,你居然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忘了?”

“那到底是猴年马月的事!还有高原,什么高……”李清宁正叫嚷着,忽然止住,“你说什么高原?鼠兔?”

李清宁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她忽然想起一件很久之前的往事。

当初李清宁初出茅庐,曾经学着别人想到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西藏去“洗涤灵魂”,然而灵魂受没受到洗涤不知道,她只记得他们乘坐的那辆车在路上抛锚,从天明到天黑等待救援的悲惨经历,一夜惊魂,倒是真的差点“转世重生”。

藏区的野狗最多,或许也有狼,大概是听见了人声,凑热闹似的往车边跑来,虽然还没有靠近,但远远地看着,黑暗中那一双双闪光的眼睛灯泡似的,配合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简直让人错觉到了地狱。

而李清宁那时候刚出师,灵力却很充沛,她在车窗之后隐隐约约看到那些闪烁的野兽眼睛旁边,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子飘着。

要是放在平时,李清宁的胆气或许会壮些,但是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偏远地方,她又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看到这样大的阵仗居然有些胆怯。

正在暗怀愕然的时候,却有两道影子向着车子飘了过来。

其他的人当然不像李清宁一样可以看见,但有几个体质差点的已经忍不住打起寒战,还以为是夜晚太冷的缘故。

可李清宁虽然看见了,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个黑影落在了一名队友的身旁。

这种东西说来其实并不陌生。

所谓“为虎作伥”里的那个“伥”,就是此物,给野兽吞噬了之后灵魂也不能离开,反而帮助吃了自己的野兽去害别的无辜者。

李清宁握紧桃木剑,手心出汗,不知该不该动手,但这时侯伥灵已经附身在队友的身上,那队友蓦地站起身来,坚称自己要去撒尿。

大家竭力劝阻说外面危险,可是此人已经给伥鬼迷了心智,坚决要外出,已经将门打开了,另一个给伥鬼盯上的也蠢蠢欲动。

李清宁见势不妙,当机立断拍了一张符在掌心,假装劝对方的靠近身旁,却一巴掌打在了那人的头顶上。

才得势的伥鬼惨叫一声,被打出了躯壳,另一个心生畏惧,当机立断也撤退了。

只是被救的那个人还不明所以,反而拉着李清宁质问她为什么无故打人,倒是让李清宁哭笑不得。

要不是李清宁在车上果断出手,这一夜……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人间惨剧呢。

第二天黎明的时候总算有一辆车经过,一车人才重新获救,大家痛哭流涕,犹如新生。

此时李清宁回忆着自己唯一的一次进藏经历,看着眼前毛茸茸的小家伙,心情无法言喻。

其实这场无妄之灾本可以避免的。

只是机会给他们毁了。

在车子出事的前一夜他们在路边的旅店休息,晚上吃了饭后正要休息,店主从外回来,竟劝他们多留一天再走。

大家都不明白,店主指着外头说:“昨晚上正好十五,大耳兔只拜了两次月,今天一定会有事发生。”

原来当地有个习俗,在山脚下住着一窝山鼠兔,每到了十五月圆的时候就会拜月,起初大家都不以为意,后来看的久了,就发现了一个规律。

鼠兔通常都会拜三次月的,偶尔就只拜两次,但是在拜两次的时候,这条公路上就会出事。

可是这话在初来乍到的旅行者们听来,却俨然无稽之谈,甚至有人觉着这不过是店主为了多赚一日的房钱编出来的谎话罢了。

李清宁因为是天师世家出身,听到什么鼠兔拜月,她自觉好奇,当下按照店主所指出门查看,走了一段后果然见前方的山坡上有几道若隐若现的影子,其中一只像是人似的站着,昂头看着天空,像是望月的样子。

李清宁自诩正统,就把这些修炼的生灵看做是邪物,那时候也是年少冲动,不知禁忌,当下就飞了一道符出去。

朱砂符带着火光,直冲向前。

多年过去了,李清宁早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这些生灵如此记仇,居然不远千里地追了过来。

见她已经想起来,众鼠兔都露出了义愤填膺的表情,小眼睛里透着愤怒的光芒瞪着李清宁。

为首的鼠兔低头看着她:“我们并没有骚扰人类,只是自行修炼,你却无端出来伤害我的族类,当初你用道火符,现在就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李清宁魂不附体,如果自己也给道火烧一烧,那从此别说是逐梦演艺圈,在这世上活着也是艰难了。

正想求饶,忽然窗户旁有个人探头进来:“她做的当然不对,那你们做的就对吗?”

***

这忽然现身的居然是季明俨。

季明俨原本就没受多少伤,因为谷仓门给关着,这时侯就从窗户上爬了进来。

鼠兔们见他来到,如临大敌,却并不动手,只是人立而起盯着他。

为首的鼠兔顿了顿,才说:“你指的是什么呢?”

语气居然有些客气。

季明俨说:“你们在这里胡作非为,还差点害死了我,连累无辜,这难道就对吗?”

老鼠兔露出惭愧的表情:他们千里追踪李清宁,来到这个地方,却因为人多难以下手,只能从中搞搞破坏,指望着剧组解散,好去别的地方报仇。

“的确是我们冒失了,可是,可是真的没想过伤害人命。”鼠兔低头说。

季明俨见鼠兔居然彬彬有礼,比很多人类都讲道理,心里的那一点点怯意早就不见了:“那……给李姐姐伤害的那只……怎么样了?”

鼠兔难过地说:“她给烧的皮毛皆损,容貌也毁了,这么多年来一直遁居地下,连月的精华都不去吸收了。”

原来爱美之心不止是人有啊。

季明俨责备地看向李清宁:“李姐姐,这就是你的错了,你干吗要这么对待可爱的鼠兔?而且还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哼……别的不说,要是有人无端的把你毁了容,你怎么想?”

李清宁正在诧异鼠兔居然也会为容貌毁了而自卑,忽然听季明俨义正词严地训斥自己,隐隐好笑,可最后一句倒是感同身受:“呃、呃……对不起……”

她终于低下头。

“对不起就算了吗?”其他鼠兔大叫。

季明俨回身:“大家稍安勿躁,李姐姐出身天师世家,想必有很多有助于修炼的丹药,兴许还有什么可以恢复容貌的法子呢?”

鼠兔们听了这个才又转怒为喜,为首的老鼠兔问道:“是真的吗?”

季明俨瞪向李清宁。

李清宁倒也是个敢作敢当的,知道自己年少轻狂在前,此刻就说:“我一定多找一些好东西来赔罪。”

之前踢李清宁的那只鼠兔欢天喜地的叫起来:“要是族姐能够重新出洞跟大家一起拜月就好了。”

季明俨见两方都松了口,这场官司大概也能和平解决了,他笑嘻嘻的回头看向鼠兔:“请问之前救了我的是谁呀?”

鼠兔族长指向旁边一个比较胖些的,季明俨向着它点了点头:“多谢救命之恩。”

小鼠兔有些羞赧地撇了撇耳朵。

季明俨又对族长说:“可是之前我隐约听有人叫‘少君’,‘出入令’之类的,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见鼠兔族长忐忑的样子,便又说:“你们指的一定是俞听姐姐对不对?俞姐姐跟我关系非同一般,要是知道你们害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的,但是假如你们替我解开心里的结,那兴许我会帮你们保守秘密。”

鼠兔族长先是眼睛一亮,继而摇头肃然地说:“没有用的,凡是三界之中发生的任何事,只要少君愿意,一切都瞒不过她。”

季明俨心中大为震动:“你、你说什么?”

族长却又捂住嘴巴,他支吾着说:“少君的身份尊贵,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在背后说起的,您要是想知道,或许可以用别的方式。”它看向李清宁。

李清宁正给几个小鼠兔围着,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虽然大仇已经解开,但是毕竟还有些许利息,小鼠兔们翻看她随身带着的东西,只是不敢碰那桃木剑跟朱砂符。

***

季明俨从苏市回来之后,马不停蹄赶往姑妄听。

在进门的时候,季明俨意外的发现店内居然有客人。

那是一个看着很优雅的中年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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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者(3)

这位再度出现在姑妄听的, 自然正是上次离开的滕女士。

季明俨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蠢蠢欲动,可是看到有客人在——而且他也知道能够出现在姑妄听的多半都不是普通客人, 所以很识趣地闭了嘴。

滕女士看到有人进门, 回头瞧了眼,见是名叫人眼前一亮的少年,青葱明俊, 就只当做是寻常的客人, 并没在意。

季明俨则默默地走到吧台旁边,双眼紧紧地盯着俞听。

之前他跟鼠兔打听俞听的底细, 何为“少君”, 那些口没遮拦的鼠兔们却对这个解释讳莫如深。

在鼠兔族长的示意下季明俨放过他们, 转而去问李清宁。

谁知看似可爱的鼠兔们也有精明之处,这一招不过是祸水东引,让季明俨别来缠着他们追问而已, 李清宁虽出身天师世家, 可到底也不过是个冒失莽撞的后起之秀,又哪里会知道那些三界之中的隐秘,别说是她,就算是淮南李家大部分人只怕也不知道俞听的来历。

这让季明俨很是颓然,心里的好奇却更加了倍。

在回来苏市的路上,他心中反复想着鼠兔那句“三界之内的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心中惶惶然,似乎有点不安。

虽然知道俞听的来历非凡,——这也是当初吸引他拼命靠近姑妄听的一点, 可是听到鼠兔这样说,知道俞听似乎真的大有来头,而且这个“大”,是令人无法想象的那种,却反而给季明俨一种莫名的恐慌。

所以才不顾李清宁跟陆涛等人的劝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苏市。

当看到俞听安安稳稳在店内的时候,他那颗流浪颠簸了一路的心才重又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