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我勉强笑了笑。

“上次伯母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这些都是我带的聘礼。”

“拿回去吧。”

他指着聘礼的手僵在半空,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拿回去,萧潜,我不想嫁给你。”

“浣沙,我做错了什么?”

“萧将军,你的情意浣沙心领了,浣沙命薄,无福消受。”

“三年了,我等了你三年,你今天和我说无福消受?”萧潜咬紧牙关,伸手抓住我的手臂,他的手像铁钳一样,可我一点不觉的痛。

“对不起。”

其实,我也等了三年,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我可能不会放弃。

可他是当今天子的宠臣,当朝最年轻的候爷。

多少人看着他的成就,多少双嫉妒的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若有一天我那段不堪的过往被人翻出来,他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我就是世间最大的讽刺。

以后,让他怎么昂首站在朝堂上,怎么顶天立地站在万千将士面前?

所以,我别无选择!

萧潜深吸了口气,脸上的怒气缓和许多,眼神也从凌厉变成阴郁:“我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我不介意,真的!”

“可是我介意!”我挣脱他的手,缓缓道:“萧将军,其实我真正爱的人并不是你,你不过是我填补空白的替代品……如今我已经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过往……说实话,与曾经那段永难磨灭的爱情相比,你我这段情意太微不足道了!”

“你……”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表情,好怕自己一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就会为他心痛,就会不忍心伤害他。

“算我对不起你!”我冲出正堂,眼泪已经让我彻底分不清方向。

“沙儿!?”被娘拉住,我才发现自己差点撞上了站在正堂外的宇文楚天。

我摸了摸眼泪,勉强挤出个笑容。

“娘,我没事,真的没事。您送萧将军一程,帮我说句:抱歉!”

我跌跌撞撞一直向前跑,后面的人也一直追着。

跑到池边,我终于忍不住转头吼道:“萧潜,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还追……”

后面的话哽住了,因为追来的人不是萧潜,而是宇文楚天。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满池的水光映在他眼中,碧波荡漾……

“如果你对他的感情微不足道,为什么如此伤心?”

“你不会懂。”

“如果我懂呢?”他走近我一些,视线象越过我的脸孔,阅读到我真正的想法:“你爱他,正是因为太爱,才不得不选择放弃,对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了解你。”他笑了,淡淡道:“你宁可自己受尽委屈,也要让爱的人过得好!”

“不是,这是我的错,我该自己承担!”

“小尘曾经问过我:人如果知道自己错了,可以重新选择吗?我对她说:谁能无过?只要你有勇气面对,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可以吗?我还能重新开始吗?”

他有走过来几步,替我擦干眼泪,扶着我坐在池边的大石上。“为什么不能?萧潜是个好男人,给他一个机会,也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可是我……”

“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等你的人生就剩下悔恨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错。”

“我和他在一起会害了他。”

“你认为他现在就没受到伤害吗?”他坐在我身边,眼神飘向远方道:“别以为用自己的方式爱一个人就是伟大,真正的爱是了解对方需要的是什么。”

望着水池里荡漾的倒影,我忽然发觉自己不再心如刀割,痛苦也慢慢沉寂下来。

原来,茫茫天地间,还有个人如此懂我......他甚至比与我朝夕相对十九年的娘还要了解我,比与我相爱三年的萧浅还懂我的心思。

他走后,我仰首望望天空,不期然想起自己在梦里说的一句话:“有你在,太阳永不会沉落……”

几日来,彷徨无措。

想去对萧潜坦诚我的心意,总觉自己无颜面对他。

想要放弃这段感情,又觉得愧对他的深情。

左右徘徊,我还是做不了决定。

直到有一天,娘告诉我:“边疆突然起了争端,皇上派萧潜速去守住边城,今日出发!”

我什么都没想,便冲出大门。

外面下着大雨,我站在雨里,衣衫湿透,茫然望着长街,竟不知何去何从。

晚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早已出发,说不定此刻已经在数里之外,而我也许再没有机会对他说一句:我愿意!

他这一去生死未卜,他也许至死都不明白我的心意。

雨声淅沥,马蹄声凌乱。

我忽觉身子一轻,不知怎么飞上了马背。

“啊!”我回首,宇文楚天正含笑看着我,他的笑容真的比阳光还炫目。

“我带你去找他!”

说完,他从背后抱紧我,策马飞驰,雨水在马蹄下飞溅……

不知奔跑了多久,不知飞越了几座髙山,我终于看到了浩浩荡荡的长队。

最前方依旧是那个最威武英挺的将领……

军中已有人发现我们,对着前方喊道:“将军?”

萧潜掉转马身,看见了我!

呆愣一刻后,他狠狠甩了一下马鞭,向我奔来!

宇文楚天将我抱下马,转过马身,向着远方奔去。

一时间,我竟望着他的背影失了心神......

当萧浅略有些消瘦的脸挂着雨水出现在我视线,我才想起为他痛楚,为他忧伤。

“萧潜!”我窃声唤道,想好了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浣沙,等我回来!”

“我等你,等你回来我就嫁给你!”

他伸手将我抱在怀中,完全不在乎千军万马的哗然。

一直以为这种淡淡的满足就是幸福吧,这种塌实安全的感觉就是爱情!

那么梦境里落日时的悸动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也永远不想去知道。

西方,阴云遮住夕阳。

遥望边关,千里迢迢,远山重重。

萧潜走了,带着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消失在我视线的尽头。

我以为天地间,只剩我一个人站在风雨里,蓦然回首,才看见还有一个人在风雨里,黑暗中......

对着我微笑!

看见他笑,我也恍惚地跟着他笑,很快忘记离别的辛酸......

我们骑马穿梭在树林间,周围只有雨滴滴答答敲着树叶的声音……

雨滴滑落身体,冰凉而清透。

可是,疾风一过,寒意顿时从湿透的衣衫沁入骨缝。

我刚想用手揉搓轻颤的双臂,就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整个人圈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隔着湿透的衣衫的肌肤贴在一起,有种异样的温度在身体里升腾,彻底驱走我身上的寒意。

“谢谢你!”我闭上眼睛缩在他怀中,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息,就像久违了的梦境一样,让我有些沉迷!

“还冷吗?”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需要。”

他怎么好象和别人用的不是一种语言,字字句句都如火一般滚烫。

我抬眼看着他低垂的脸,晶莹的雨滴流过他飘忽的眼,让他看来那么忧郁,看得我心里酸酸楚楚,不由自主地帮他擦去脸上的雨水。

他的肌肤清凉光润,冷硬的线条触摸时变得柔和细腻。

我记得……

即使脑海一片空白,指尖那特别的感觉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心又有些悸动,试探着询问着浑身僵硬的宇文楚天:“我们以前认识吗?我总觉得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

“也许……”他牵动一下嘴角,拉下我的手,笑着看向远方:“也许在梦里见过!”

也许是前世,也许是缘分,也许……

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遇的太迟。如果……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我收起心里的怅惘,换上平淡的表情,问道:“我听说你和你妹妹感情非常好,你对我这么好,因为我像你的妹妹,对吗?”

“或许吧。”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

“时而软弱,时而坚强;时而很温柔,时而又有点任性,时而无忧无虑,时而多愁善感……总之她是全世界最可爱……”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臂猛然缩紧,大声叫道:“抱紧我!”

我一惊,只见无数支箭向我们飞过来,快得划破雨丝。

看似矫健的骏马,中箭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宇文楚天抱着我飞身跳起,在空中旋转时接住几支铁箭,反手掷了回去。

伴随着濒临死亡的惨叫声,几个黑衣人从树上跌下来,再没动一下!

我惊恐地缩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耳边金属碰撞的声音,东西落地的声音,和死亡的惨叫声……

我以为是他的仇家追杀他,可不知何故,所有的剑在我面前晃动,我的浑身上下都笼罩在剑气里。

还好所有的剑,都被宇文楚天滴着血的剑隔开,没有伤到我分毫。

突然,四把匕首划破雨丝飞向我的眼睛,速度比我眨眼还快上几倍,宇文楚天打落了三把,剩下了一个......

闪避的反应还没从大脑传到我的四肢,宇文楚天已经挡在我面前,他的鲜血溅了我一身。

与此同时,三把剑分别刺入他的左腹,右肩,和右腿……

宇文楚天按着右腿半跪在地上,冷笑道:“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长发飞扬,黛若远山,目似流星。

刚刚动手的那些黑衣人一见了她,立刻躬身退后。

“都是些废物。”黑衣女子瞪了他们一眼后,缓步走近我们:“宇文楚天,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打算躲一辈子呢。”

“我没躲,只是不想任何见人。”

“哦?”女人挑挑眉,瞥了我一眼道:“给我杀了这个女人!”

“住手!孟漫,你敢动她一下试试看!”宇文楚天把我搂在身边,声音满是阴森的杀气。

黑衣女子干笑了两声:“就凭你现在?我看你自身都难保了吧?”

“那你就让那些没用的废物试试看。”

“宇文楚天,你别和我装英雄了,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你不会杀我的,因为我的命不值钱。”宇文楚天淡淡一笑,一脸坦然道:“更何况你若真想要我的命,不可能这么多剑全不中要害。”

“不错,这次我是想给你个警告。记住,下次不想见人也该先跟我打个招呼,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宇文楚天面色一懔,追问到:“你查到了?”

“当然!想知道谁杀了你父母就回来找我吧。”

黑衣女子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首,伸手从衣服里取了一个瓶子丢在地上:“还有,忘了告诉你,有人出五千两黄金取你人头。所以……你的命很值钱。”

夜已深沉,雨未停歇。

我扶着宇文楚天在泥泞的草地里跌跌撞撞前行,不知道哪里是家,也不知哪里是路,只能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走,摔倒了,爬起来,再继续向前走。

穿过了树林,又是一个山峰,我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只好躲在一块勉强可以避雨的大石后,找些树枝简单挡一挡,避避风寒。

宇文楚天穿的是黑色的衣服,在黑夜里根本看不到血迹。撕开他的衣服,摸索着他的伤口,才发现摸到哪里都是湿湿粘粘的血。

我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可是一摸到他身上温热的血,眼泪就控制不住,不停地流着。

宇文楚天似乎听到我的哭声,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用低哑的声音道:“别哭!”

“自己的命都快没了,还管这些闲事!”我用滴着水的袖子擦擦眼泪,打开黑衣女人丢下的小瓶,里面都是些白色的粉末。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研究这是不是毒药,全都涂抹在他伤口上。

我见他背上的肌肉一紧,身体一颤,忙问:“很痛吗?”

“不痛!”他的声音有些微弱,气息也开始散乱:“以前每次受伤回来,小尘都会这样帮我敷药……伤口被她柔软的手指抚摸过,就不会痛了。”

“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还好!记得有一次我带着重伤回家,远远就看见她站在山顶……那天很冷,雪花落在她身上都不会融化......我问她为什么要在那里等我,她说……”

“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等着你回家……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猜得到,只觉得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让我牵挂,让我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