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我算是挺后来才知道,记忆模糊,也记不得是因何契机晓得的,只是有这个印象,记得一些零星场景。

把话说开之后,我以为折清会觉着轻松,却不料他低声道了句叫我错愕的话语。

他道,”洛儿,你并没有背叛谁“

因为他说的言论同我想的全然背道而驰,一时叫我无言以对,怔怔,”什么?”

他给我的回应不过是轻轻顺了顺我的发丝,良久,说不清是无奈还是真心的浅笑,”我从未想过,你竟是个如此死心眼的人,该说你什么好。”语气中恍似含了太多过往,让人茫然。

正要细问,谷底下方传来些石头滑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果子的声音,小声问,“帝君,姑姑醒了吗?我放心不下…”

话语一卡,我瞧见沉在墨色中的断崖线后头探出来张清秀的脸,半尴半尬的抿着唇,眼神飘忽,愣没好往我这看,隔了好久,仍是往我们这边走了。别扭的偏着头对着火堆死瞧。

折清后来同他又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他们一来一去,好似还谈了两句。

我的思绪尚且还卡在果子最开始道的那一句“帝君”上,缓不过神来。

直待果子上前拨了拨火,将火拨得更大了些,迎面而来一阵稍暖的气浪,我心中才终于稳定。

“看来我忘记的那近百年,老大你身上好似发生了很多事…这,帝君是?”我自个说出的话甚至携着些我自己都不确信的成分,且不论四海八荒,亘古至今,也就只有一人能担得起一句帝君的称号。只论凭帝君他老人家的辈分,万万也不能是天帝的孙子辈,一路联姻到了我千家才是。这事,就算我消受得起,天帝他也不一定消受得起。

退一万步,仙界有了帝君,怎还会需得同我魔界联姻?

果子闻言拨动火堆的手一下就有点僵硬,好似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唤的这一句,偏头瞅瞅折清,没说话了。我看其脸色,明显同他小时候做了错事的神情如出一辙,更是笃定他并非在开玩笑。

折清半天没有说话,我动了动想要回头瞧瞧他,但这其实挺难的。

适时,折清忽而道,“我若同你说,你能不生气么?”

我啊了一声,眼见果子紧抿着唇要开溜的形容,觉着分外的奇怪,多留了个心眼,就问,“同千溯有关系吗?”

折清的声音不晓为何就沉了些,“没有。”

我点点头,“那我就不生气。”

果子正儿八经的朝我们行了个礼,就说洞里的火快没了,他还得早点回去,不然梨樰得冻僵了。说完也不待我说话,似叶般轻飘飘的一跃,便隐没在崖壁之下。

我看到他这个形容,脑海鬼使神差中就冒出了个荒诞的念头,心道,帝君的后代是不是还能叫帝君?或是小帝君?

我光知道折清是谁家的孙子,却不晓得他是谁家的儿子,说不定他娘亲是大有来头的?正牌仙二代?

第82章 承认

正待我脑中剧场不断,胡思乱想之际,折清首先提的东西却径直将我种种的才想推上了个死胡同,一瞬安静下来。

他说的是,结缘灯。

魔界是个寡亲缘、情缘之处,为己而活,对于这种结缘神物的传说往往不屑一顾。

事实上,结缘灯的确是存在的。折清道,世间共有八盏结缘灯,却并非盏盏都是“神物”,亦有可能是“邪物”。

千溯曾同我道结缘灯并无可能实施的原理,是因为灯是人做的,缘是天定的。命格之理若是有人勘破,那便是越神的存在,这样的人也特地费大力气做结缘灯,总不至于是用来造福大众的。

我当时深以为然,但折清言辞又是另一番的解说,“八盏结缘灯,以神力截取轮回相辅相生介入口,分作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其中生门为‘神物’,入之结缘永生,死门为‘邪物’入之断情缘,难得善终。则其余六门,亦有偏正偏邪之说,但大抵结局便是两人多了一轮回,得以再遇生死八门,周而复始,始而复周,重新归结于天道掌控之中。”

这话听上去复杂,但我曾也被迫钻研命理一说以求越神,故还是能懂些的,遂只是静待他道完之后的结论。

“结缘灯中入‘死门‘一灯早已被人点过,剩下七盏,有一盏便给你燃了,那灯我后来在寒玉阁中瞧见过,亦非生门。但却恰好,救了我一命。“

我不记得折清同那结缘灯有什么干系,但他语气笃定且沉稳,定是有能说服我的理由。

”我原不晓得越神级结灯给予世人是为何用,直待百年前推算自个命格,才发现结缘灯神力隐隐改变的轨迹,竟让我早知断绝的命格延续无尽,生生避开了天劫。我当时亦想这灯兴许当真就是那一盏的‘生门’,但复又推算了你的命格,方知是我痴心妄想了。”顿一顿,“结缘灯除开‘生’‘死’的六门中,多出的那一轮回,所改变的命格是由你燃发缔结契约的瞬间决定的。”

此后,有很长一阵的沉默,折清的声音有些轻,低头时唇角贴着我的发丝,“我竟在你劫数将至之时,才知你已将命给了我…”

听到这,我的关注点早已不在那断了我命格的结缘灯上。

我记着当初我真真切切是偷了夜寻的头发,命自然也是给的他,并非折清。

当时我方练就不灭之身不久,除却天道命劫,无论是谁皆伤不得我丝毫。发丝在灯中燃时,我恍惚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喘气,凉飕飕的,回首时却未见一人。

便是于此的同时,不过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具体来说是一个画面。

一副巨大的金丝楠木镶玉的棺,静静沉在寂静墨黑的海底,或有月光透过海水洒下来些苍白,可见海底素净的沙石,水中干净,却连一个活物都不曾见到,安静得可怖。

我的手就搭在那棺上,并不受我控制的渐渐推开的棺木。

与此同时有人问我,”这棺木中躺着你或者夜寻中的一人,你以为是谁?“

这氛围太过诡异,我甚至来不及怀疑,来不及看清是个怎样的境况,好似形式所迫,心中更是明了,我口中只能道出我和夜寻其中一人的名字,而这人,会躺进这棺木之中,沉睡在这寂黑的海底。

我缄口不语,棺木随着我手中的力道渐渐开启,露出一张素净的脸,闭着眼时,眉眼之中透着一份安详。

此后,我的心口多了一道轻不可见的伤痕,不灭之身也随着不复存在。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晓得、不记得当初那个只在脑海浮现画面,与抉择,仿佛那些都不曾存在发生过。更不晓得心口的伤是哪来的,不灭之身是如何被毁的。只待折清这么一提,我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来。

想起来之后,有点发蒙,沉吟一阵,然后问,”那这八盏灯,对于制造灯的越神级有什么好处?”

他回道,“这便是越神而无□□之者的局限性,能改他人之命格,却无法左右自己的,意味着他的生命终有尽时,湮灭于天道之中。然世人命格相辅相成,改与自己有牵连之人的命格,便能间接的影响自己的。亦要使得这个复杂、相互影响的变化不朝坏的方向发展,且挑选出可使益处最大化的人作为枢纽,此间操作的复杂性一言难尽。”见我明显没绕过来,又化简道,“通俗来讲,成功点起一盏结缘灯,少则能多得万年寿命,供其研究□□之术后得永生。”

我埋头理思绪,脑中却自动屏蔽了些讯息,导致我对结缘灯的种种总没心思去细想。然后颇为含蓄的干笑两声,“所以,老大你…其实不是折清,对么?”

百年空白记忆中能发生的事很多,即便是真折清也是有可能知道一些本该只有夜寻知道的讯息,说出这么一番话。可当我脑中此“折清”兴许是”夜寻\"的念头一旦浮上来,就难以再被压制下去了,回忆中一些微末的迹象都很契合,折清分明也不是这个淡然从容的性子,他其实更锐一些,内心亦更傲些。

我很清楚若是我自己猜错了,我很有可能被他从这崖上丢下去,但既然开了口,结局已定就该将自己想知的一次问清楚了。“你说的结缘灯是我同夜寻之间的事,旁人几乎是不可能知道的,你,夜寻你为何要用折清的身份捏造谎言?”

果子走了没人添柴,那堆火焰眼见着弱了下去,在寒风中脆弱的抖着。

但他却并没有正面的回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了我一句,“依你的性子,会坦然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帮助并让他随在你身边吗?”

事到如今我已经习惯了放弃自己的固有思绪,跟着他的脚步引导来思考,这么做会让我的心灵冲击小很多,亦轻松很多。我胡思乱想的,总也不靠谱。

于是这个时候,我就当真在想,倘若反过来,让我帮陌生人的话,可能几率大点,但是他说的,我定然是做不到的。说来矫情,我本身性格里还挺把自己当那么回事的,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生怕别人惦记着,才一向防备,遂摇头。

“我寻你三年,好不容易找到你时,原是早知道你记忆散尽,却不想你忘了我忘了千溯,却独独记得折清。自一开始就咬定了我会是他,更是在言及他名时一脸愧疚。”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以一种描述性的语气,没加半点个人感情的陈述着,“我原想你天劫将至,以假扮你心心念念的折清在最短时间内留下,只当权宜,好撑过六道轮回血雷时期。”

这就是承认了,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点委婉都没有的,承认了。

但不管他如何轻描淡写,我面上如何不动声色,内心却是给冲击得大片大片安静坍塌着,一点真实感都没有。被冲击得昏了头,双眼发晕的,就只想有个时间缓一缓,将一切记忆又倒回重新理清才好。

可现实是我现在就被他扣在怀里,莫说是逃,我都已经窘迫得一塌糊涂了。

我记得我前世现有的记忆中还真就没给他这么亲昵的圈抱过。

咬咬牙的试图撑起场面,好掩过不中用的慌乱,“那为何,之后不告诉我?”哪怕是自我得了三魄之后,我都是记起他了的,所谓权宜,却隐瞒了如此之久。

我其实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他来冥界是为了我,舍仙身,留仙元本就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又以仙元之躯为我挡了天劫,我再怎么也生气不起来。知道是实打实的自家人之后,反倒是担心更多一些。

夜寻突然就不说话了,实则这才算他的常态,很难套得出话来,软硬不吃。但方才听了他一番毫无保留的解释,我就有点飘飘然,下意识的以为他会有问有答的。且而我早前也没觉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懒得解释或者身份换来换去的麻烦,我觉得都可以是他能说出来的解释。

但他没说,枕着我的头,一动不动安宁的形容,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开口。

若是对夜寻,这种沉默我一贯很能习惯,处理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就吸了吸鼻子道,“唔,火要没了,风也怪大的,老大…呃,夜寻你冷吗?回山洞吗?“

夜寻在麾衣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温,我的手却很凉,于是他道,“恩,先回山洞吧。”

靠人的体温取暖毕竟和衣物保温的感觉不一样,裹着麾衣脱离他怀抱的一瞬间,我就开始冷的发颤,那感觉就像大冬天的时候睡觉,旁人一把将你棉被抽走了一般。我好似眷恋冬日棉被一般,又眷恋瞥了起身的夜寻一眼,然后嘎嘣嘎嘣踩着冻得又脆又硬的土,准备往山洞的方向去。

表面平静,心里则是掀起惊涛骇浪的琢磨着折清突然之间“变成”夜寻一事,随后想,今天夜里也不用睡了,光傻笑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近日的日更可给力?哈哈哈哈

第83章 境况

呼啸的寒风在进入洞穴的一瞬便削弱了许多,叫我好受不少,清晰可见洞内往外散发的火光,那色泽光瞧着便带了份暖意。

果子听见我们的脚步声,自发呆中回了神,不自觉避开夜寻的目光,起身将位置让给我,靠近时依旧颇为担心的小声问,“姑姑,你还好么?”

柴火烧的哔哔啵啵的,我靠着火堆一坐下就感到阵扑面而来的暖意,很是舒服。看他一副愧疚的样子,纵然浑身没一处好受着还是笑笑道,“没什么大碍。”

“地狱下夜里极寒,并不适合赶路,姑姑还是多休息一下为好。”果子如是道着,声音很轻,因为梨樰正睡着。

我瞥了眼梨樰苍白的面容,想他装睡应该也是装得挺辛苦的,可依他的处境,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

镜世周遭储了这般多的冥水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也不晓得果子在天际上一个人撑了这数万吨量如狼似虎的冥水,有没有受伤。

这变故其实算是最糟的局面。

打个比方,一个病重之人若还抱有一丝念想的时候,就会同起初阿尘做的那般,给我寄信或者对外求助,积极的接受治疗。这种时候,镜世往往都是对外开放的,而不会设这些机关。也幸好着道的是我,不过折腾了些,若是换了人就直接殒命了。

这就证明,镜世之主阿尘已经决定要自我放弃了,镜世如今就像一个巨大的墓,用了最简单却实用的防盗方式——流沙。

只不过这沙并非普通的沙,而是冥水,以之将整个镜世的外遭包裹起来,只要破开外面一层简单的封印,冥水转瞬倾泻而出。任你人神魔妖,一次性毁个干净。

冥水有摄取冤魂禁锢一说,地狱之下最不缺的就是冤魂,这东西搁置得越久越厉害,生活在此处的妖兽皆知,才无一感上前侵犯。

我们之前也隐隐感知到一些,但一路走来简单粗暴难惯了,艺高人胆大的没搁在心上,这才着了道。

如今境况,我们尚且可以淡定,但梨樰好似同那阿尘过些什么联系,晓得情况不乐观,心中自然焦急。但我基本可算是为了救他而伤的,他不能昧良心的催促我早点动身,夜寻和果子又是我这一边的,除了装睡的置身事外,他如今说什么都尴尬。

正想这事要如何解决,夜寻在身后开口道,“想什么?过来睡觉。”

我赶忙低低应了一声哦,临起身之际又意味深长的睨了果子一眼,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孩子,分明知道夜寻真实的身份,一路上尽知道卖乖去了,却当真是连一句真话都没对我说。

果子触到我眸光,一愣,只是苦笑。

我大概是熟知的人并不多,所以在遇事上总是对人比对事多些,通俗说来,便是没什么公正的原则。

我将知道”折清“就是”夜寻“时,的确混乱过一阵,待得他亲口承认,我脑中微妙别扭之处终于对上缘由,才又并不迷惘了。

原本对待”折清“,我总免不得在他对我好的时候猜度其间缘由,又在他对我冷淡的时候思忖是不是往后的靠山没了。一个没心没肝的我整天在琢磨这个也是挺累人的,若是夜寻,我自然也就不会再担心这个。

打个简单的比方,就如同你迫不得已独身行走江湖,身子颇虚需得求助一位陌生人共乘,上了车才觉此情此景自个虽是轻便许多,却又是很容易被拐骗了,晃晃悠悠的一路担心着。担心毕了,那人才突然告诉你,他是你自小结缘的未婚夫,是来接你回家的。

我不晓得别人是如何作想的,但是在我看来,我总是欢喜多于其他,感觉面前丛生的荆棘霎时改作海阔天空,很是明朗。

夜寻同我相处了大半辈子,已然算是大半个自家人,我颇为放心。

我原以为我一晚上光是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也能琢磨的一宿睡不着,但我显然低估了自己的能力,就着依靠着岩壁的坐姿,身上仅披着麾衣御寒也能一觉到天亮,睡得还挺香。

第二天醒来看到夜寻就傻笑了几声,突兀得我自己都没想到。

彼时果子和梨樰还睡着,外头只有灰蒙蒙的微光,夜寻刚起身,也是被我弄得错愕了一下的形容,转瞬眉眼含了丝几不可辨的笑意,一面往火堆里头添柴,一面问我笑什么,这么呆。

也不是句疑问的语气,言罢便朝我勾了勾手,让我过去。

我上前,顺从的在夜寻侧坐下,他伸手过来,突然就开始解我的腰带。

大概是早上起来迷糊,我愣是自己搭手帮衬着将腰带松了一圈才猛的反应过来这是个怎样的境况,一把按住他的手。不用看也知道自个脸全红了,热得厉害,连舌头的都不利索,”你这是…光,光天化日的,果子都还在呢。”

“…”

看着夜寻的表情,我愣了许久,一下子含蓄而矜持的笑了,干咳,“唔,你继续。“

腰带解开后,外衣一抖便从里面滚出来个毛茸茸的东西,骨碌骨碌的撞到岩壁上,痛呼般的嘤了一声,随后撒腿就跑到洞穴内部的黑暗中去了。

我呆了,愣愣的去摸自己的肚子,有点难以置信的傻在原地。

夜寻道,“这是骆云貂,不是什么凶恶的魔兽,这里本就是它的洞穴,它到你那去大抵是为了御寒。”

我依旧有点蒙,“我方才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衣服里面有东西。”纵然是隔着中衣的,但身上多了这么团毛茸茸的,我怎么都不晓,静了一会,“它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夜寻淡淡回道,“昨天晚上。”

我心道,这怎么可能,千溯不在的时候,我机警性一直很好,莫说是这么大个貂,半米之内即便是有个蚊子都能让我回到浅眠的状态。

夜寻拢上我的外衣,不知道为何神色就有点奇怪。我又揉了揉肚子,问怎么了。

他风轻云淡道,”昨夜给你暖身的温玉被那貂含了去,没想到此等低阶的貂也有些心智。“

”…“

这么说,我被人在睡梦中宽衣解带了一回自个却不知道?!我怎对得起千溯多年来潺潺的教诲…

复又想好在是夜寻,若是换了旁人,我的清白怎还说得清楚。

思及此,我又莫名其妙的乐观起来。

清晨后一行人启程,梨樰一直隐没在阴云中,我飞扬的情绪也没好表现的太出,就只是闷头赶路。

相去不过多远,便又再回到了镜世那个被破开的封印的缺口之下,冥水已经放干,周遭的兽吼声亦明显的起伏起来,时日已是不多。

沉默着爬上云头,渐渐接近镜世,四人都不自觉站拢了些。

果子的封印是在镜世随意开的口子,所以会从镜世内部哪方出现完全是随机的,若是口子在半空之中,人员分散了就不晓得会摔到哪里去了。

然而所幸,我们时运还没不济到那个境界,没入镜世之后,是稳稳妥妥落在一处平地上。

看到眼前景色,心知不妙。

我曾经听千溯说过一点创a世之术,最开始的时候是混沌,后凝聚元素,化为实物。实物又以金木水火土为先,是为基本,可这镜世之内已无“水”之元素,想必是自毁长城,抽离了作为防盗的冥水来用的罢。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的确没救了,以我之能还不能凭空的调度凝出“水”元素,重塑镜世的。

落地之后,镜世的内部其实一目了然,一望无际平整的沙漠,没有一点起伏,无风。空旷荒芜。

回望西角,有一独山,好似一柄直插入沙漠的苍古之剑,笔直而高耸,大抵可丈量整个镜世。

我尚且还记得,数万年以前,那座山名为镜山,高耸入云,灵气缭绕,草木横生,盛产一种奇石,我当时就是为那奇石而来的。

梨樰到这里已经完全没了笑容,并没有同我说什么起因经过,径直道,“阿尘该是在那镜山上,我们没时间了。”

我望了望夜寻,不晓得该不该同梨樰说,这模样大抵已经迟了,而且不只一天两天,世界崩毁成这样,主宰者不可能还活着。

夜寻道,“既然镜世已经成了一具躯壳,想必也没什么危险了。”我以为他这是动了恻隐之心,要给梨樰最后一点希望,正欲叹息,却又听他道,“梨樰你体质本就不该来十八层地狱之下,此回上镜山,你需得留下,果子便在这照看你。”

梨樰明显有一个晃神,那种神情叫人有点不忍看,“帝君是说,没救了?“

果子没吭声,夜寻只道了六字,风轻云淡,带着点漠然,“尽人事,听天命。”

这其实很不像他说出来的话,于我看来,他的淡然之中横亘存在着一种傲,睥睨天道轮回,可以罔顾一切的傲。四界之间未有能牵绊困住他之物,所以他始终风轻云淡。但这话说出来,却带了一丝劝人随命的妥协,与事不关己的淡漠。

梨樰听罢,只是笑,笑得泪都溢了出来,”帝君怎也会说这话。”

那时夜寻正背对着我,我瞧不见他的神情,可他的声音依旧如故,是古井无波的从容,“前车之鉴而已。”

第84章 轻浮

梨樰竟然就真留下来了,几乎没怎么试图挽留挣扎,像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么个结果,导致我一番话烂在了肚里,缄口未语。

我以为男儿泪是很珍贵的一种东西,梨樰他既然哭得如此宁静,必当是伤心伤肝的了。又到了我这个境况,手上血腥太多,说有怜悯倒算矫情,走到这里其实心里的触动并不深,但离开的时候我还是想问梨樰,那阿尘,是不是你妹妹?

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是因为看氛围还挺沉重的,我的问题则有点无厘头。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冒出个这样的想法。

果子和梨樰留下,我跟着夜寻开始步行在平整的沙漠之中,这种平坦给人感觉很是异样。有种刻意而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我们不是走在一处沙漠,而是一副画中,画中沙漠并不写实,一笔带过,平整若镜,如此的怪异感。

最开始的那一段,夜寻并没有同我说话,我下意识总觉他同梨樰说话之后像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绪有点沉,便安分的在他身后走着,等他好转。

后来一阵,我在千篇一律的沙漠荒凉景色中有点瞌睡,不自觉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呵欠。这里并没有风,也没有沙迷了眼睛这么一说,但我总觉眼睛干干的,像是进了什么小东西,抬手揉了揉。

揉到一半,有人拉住了我的手,“别乱揉。”

夜寻的声音很是平淡,低眉看我的时候也没有过往生气时那种极强却无痕迹的气场。愣了愣,“我眼睛有点难受。”

我以为是周遭环境所致,自个看不出来,夜寻会解释两句。但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而后牵过我的手,“那便将眼睛闭上休息一会,我带你走。”

我先是听话的将眼睛闭上了,小移两步靠近他些,走了一阵才发现不对。我感觉我很适应这种行走的方式。

怎么说,一个正常的人若是闭着眼睛跟着一个人走,往往都有一点迟疑,会不自觉的用手或其他部分来探探前方的路,或者干脆身子僵硬,像是给人拖着走。

纵然眼前的景致我都已经看过,是平整的沙漠,不会有什么悬崖与小石头需得我担心,但我本身是个对人安全感极弱的,我以为我不一定适应得来,但事实上我走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毫不迟疑。

心有所想,嘴上便不自觉的道了,”我近来眼睛越来越差了,过往看人不过有点勉强,现在却很是费力,夜寻…我是不是…“

他并没有瞒我,想必是觉着没有必要,”你到冥界之前,眼睛的确有一阵的不好,但是是可以养回来的,只是要点时间。”

我又问,“为什么眼睛会坏了?”这纯属好奇。

“为了折清。”他的声音不痛不痒。

我哦了一声,忽然觉着我可能对这件事有点印象,因为近百年内,我有过一次很严重的伤,这眼伤该也是那次留下来的。

一阵沉默,周遭连点风声都没有,脚步踏在沙地上亦很轻,听不出什么声响。

我握着夜寻的手,闭着眼,毫无由来、很是冲动的道出了一句话语 ,“夜寻,我喜欢你。”

这应该是豆蔻年华少女做的事,我心中默默的想。自个一把年纪也有如此冲动到口不择言,口不择言完了又小鹿乱撞的境况,实在是我前所未料的。

夜寻至少往前走了七八步才回了一句恩,很淡,然后道,“我知道。”

他这么波澜不惊让我有点失落,但想起他过往的那些话语,忽然又觉着这一句话已经很中听了,所以转瞬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你知道就好,我怕我前世没说出口,这一世又忘了说,就早些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