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便是如此,就连打趣的话都能说得人心里凉飕飕的,一阵冷过一阵,我只得干笑。

夜寻见我笑得干涩,也没再蹂躏我的脸颊的,手垂下时绕到我的脖颈。尚未等我反应过来这个姿态有多亲昵,他便微微低头在我被捏红的左脸颊落下一吻,轻轻道,”除此之外,我都不会生你气的。”

我几乎要凝结成冰的心骤然回暖,燃得炽烈,喜滋滋的同他贴着脸蹭着,毫不怀疑的问出确认的语句,“真的?你可不要骗我。“

”恩。”

当夜,我向上级申请想抱着他手臂睡,上级不晓得真睡还是假睡,没有批示。但我得有上级“免死金牌”,没多思考、从容不迫的搂上去了。

第二日,上级得我无法自控的诡异睡姿压榨,没有多大反应。我以为是我的“免死金牌”起了效果,暗爽。

清晨被木槿拖出去散步的时候简直神清气爽,眼中整个冥界的色度都亮堂了三分,大有春回大地之感。

走到冥河河岸的时候,远远得见岸边两个少年并排坐着,一个出神,一个无聊。原是正常,然后面的那个却一直揪着前面那个的衣领,不晓是出于何种的缘由。

木槿眼神比我好,早就看见了那两个人,近了之后便招呼,“许久不见么,冰渐。”

紫衣的少年回过头来,我终于把他同冰渐的模样对上号,再往被他揪着的少年看去,便见着一张涨红的脸,移目过来的时候眼睛中满当当都是怒火,灼灼的将我瞅着,正是昨日跑出去的柳棠。

我走近了,他眸光也随着我动,直到同他只有五步远才发觉他好似的确气得很厉害,眼眶都有些泛红,脸色素白,眼底有微微的黑晕,像是整夜未睡了。

我站在哪,也不继续朝他过去,苦口婆心的劝他,“唔,你要想开些,夜寻他说话是那个样子的,并不见得是针对你。我早习惯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柳棠愤愤撇开眼,没搭理我。

木槿瞧得有趣,却不来问我发生了什么,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再提起那件事只会刺激到柳棠。

冰渐却不如木槿来得会看眼色,终于松了柳棠的衣领,拍拍衣袍的站起来,抱怨道,“小主上你平素那一套哄人的功夫可到哪里去了,昨天夜里要不是我抓着他,他早就一头栽下冥河了,看,还闹了一个晚上。”

“恩?”我挑了挑眉,见柳棠眉宇中仍有神伤之感,不由放低了声音,”我没想到你是这样倔的性子…“如果他当真同夜寻处不来,那我的确不该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柳棠头一低,不晓为何面容上神伤之色退了些,只是苍白依旧看上去颇为憔悴。

木槿正欲张嘴,冰渐撑了个懒腰,“好么好么,既然都没事了,我便先回去睡觉了。”

木槿张着的嘴一卡,不晓为何赶忙跟着道,“我也去。”

我一听,亦跟着,甚至于脚下自主的朝后退了两步,“唔,那就一起回去吧。”

“姑姑你不多宽慰一下柳公子么?”

我默然的望了一回天,因为顾着面子,只传音同她道,“我最近不大敢单独和男子说话。”

木槿诧异的瞅了我半晌,才恍然,“姑父说的?”

我笑逐颜开,“差不离。”虽然不很懂夜寻说的花心的具体指什么方面,但自昨天我至少知道他不很愿意我宠着柳棠便是了。可柳棠是跟着我的,我总不能看他在我身边还对他熟视无睹。最好的法子就是少单独见面了,我最受不了旁人说软话,皆会一不留神的从了去。

木槿见我笑得如此欢喜,目光中更加诡异莫名,甚至几分喟叹,几分惊诧。

回来的时候我一直盘问着冰渐,并且严肃的告诉他,等我回了魔界,他延误千溯口信的这事我一定会上报的。

他一听我要告状就变了脸色,忙道,”主上当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有让我带句话,要小主上你早些办完事了回去。”

我笑了,“这怎么能算什么都没说?“

冰渐语塞一阵,喃喃,”你说你不在乎的,我才不想说。”

我没理他,缓一阵后又跟他说了尘镜的事,让他近两天还需在冥界留一阵,休息两天恢复元气再来帮我找找魂魄,冰渐满口答应了。

木槿一路上心里都装着事,在后面只跟柳棠心不在焉的浅聊了几句,等回了冥府,竟还同我一起走了趟夜寻的院子。

夜寻并不怎么好客,这个木槿是知道的。所以她坐在我和夜寻中间,一直待到了下午,连我都觉得她有些碍事了,想让她早点哪凉快哪呆着。

有这个打算要开口的时候,似个木头般戳在这看了半天一页都没翻过的书的木槿蓦然开口,“姑姑你知不知道柳棠他为什么要跳冥河?”

我哦了一声,收了调息的法力,“他说他以为从那跳下去能去凡界。”

木槿不轻不重的咳嗽一声,“我是说叫他想离开的原因。”

我心说当事人在这你要我怎么说?于是就默着。

木槿绕了颇大的一个圈子终于还是预备开口了,言语时还不住的偷瞄夜寻,咽了口口水,“唔,我是听说,听说,你同姑父昨天晚上…”

这…又是一个敏感话题,我不好意思接,继而默。

木槿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脸一时红一时白的,欲言又止。

夜寻坐在书桌前,很是淡然道,”我自有分寸,不会伤着她的。”

我没听懂这是在说什么,反倒是木槿猛地安下心来,松了一口气,不觉便拍了拍我的手背,“姑姑你当下可千万要克制着些,仙魔属性相克,你又是残魂,怕往后不好。”

我“…”

第90章 身份

木槿下午才肯离开,并道果子短暂的闭关几日,恰好今个出关。我良心上过意不去,就顺道跟着她去看看果子。

约莫是心情好,果子难得同我说几句话,当中说得最多的是我竟然会来看他。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谴责的意思,我顺着他的话语问下去,才觉他想必是对我积怨很深了。他道小的时候我谁都疼,就是不疼他。

我想了想,平心道,那还真是对不住。

木槿这个当事人也在场,既然有人谈及过往,不由就激起了一番回忆。

木槿话最多,零零星星的说着回忆的言论的时候我还真有一种怀念的感觉,想着如果果子不是冥王,那我倒宁愿他们一直同我离镜宫住着的。小辈离开之后,那偌大的宫殿总归少了热闹,添了冷清。

由此又想起千溯,我不在的这几年,他一个人该更无聊了。

再晚些,梨樰突然造访,道他预备远行,走之前特地来瞧瞧阿尘。

我一面将尘镜端给他看,一面打量着他的神色。但见他听闻阿尘醒来之后八层会记忆全无的境况时,竟是宽慰又落寞的笑了。

我不大想掀别人记忆中的伤疤,所以一句话没问,梨樰再三郑重拜谢我之后却是自己开口道,“阿尘往后就多拜托魔尊照看了,不管是哪种以方式的放下,只要阿尘以后能安安稳稳,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也便足够。那执念实在困得她够久了。”

我不动声色的望着他的眼,“你可知阿尘执念在何?”

他只是摇头,“并不知晓,我只见过她两面。大抵是看过了太多污浊的东西,恍然得见一纯粹又明亮的事物才会一眼深刻,这才生了连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执念罢。“

梨樰见我听得困惑,笑笑之后也不再过多的解释,再同木槿浅聊一阵之后才离开。

我问木槿,当初梨樰到底答应了她什么事,才使得她愿意教果子与我一齐陪梨樰走趟十八层地狱。

木槿只是摇头,“我不会要他命也不会要他付出什么严重的代价,只是这事只得由他去办。姑姑你曾说了,是定然要办成的一件事。”

梨樰走后已经是大半夜,我见时日不早,披上外衣就准备回冥府外院自个的住宅。

木槿却留我,“都将要天明了,姑姑回去不也麻烦?唔,再者姑父应当也睡下了,你回去会吵着他的。”

我张了张嘴,心说我压根没想去夜寻那啊,昨夜要不是他留我,我怎么敢往他床上躺,更遑论凌晨的摸上去。

但这话说出来有点没必要,于是我点头,答应留宿在了冥府内宫之中。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心情颇好的一拉门扉,方见门口多了两人。

两旁守着的小鬼不晓是腿软还是如何,咯噔两声,跪得很不成体统。

我挥挥手让他们起身,而后其中的一位小鬼就开口了,“魔,魔尊,帝后有令,您不能乱走。”

他声音抖得厉害,我又正打了个呵欠,没听很明白,就转头望着他,问,“你说什么?”

他印着我面容的瞳孔一缩,居然晕过去了。

我简直云里雾里,正要转头去问另一边的小鬼。门外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个人,一把拉住我的袖子,气喘吁吁像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姑姑,你近日可千万不要乱逛,今晨仙界和妖界来了人,连帖子都没有递就破了结界相约过来。”一面说一面把我往屋里推,“兴许是你复活的消息传出去了,但也没准是旁的事,你如今受不得一点伤,不然千溯非揍死我不可。”

我被她连拖带拽的按在桌前,就顺手端起了一个茶杯,“这事…”

“这事现在没什么定论,我是为了安全起见才将你藏起来,好在此处内阁本就无人能擅自进来。”她眼睛只望我身上瞅,我总觉她那样的眸光是计划着是不是该拿个麻袋将我套起来,显得很是不宁。

我瞅着她,喝了口凉透了的茶,“你慌什么?”她一听张嘴又要说话,我则笑了一声,“唔,到底发生了什么,木槿,同我说实话。”

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窘迫之余还点惊慌。我觉得她编这个谎肯定是张嘴就来的,没有审过草稿。

于是她犹豫了很久,才尴尬的沉静下来,弱弱道,“可你能保证不迁怒到我么?我觉得我很冤,这事本不该由我来说,但是他们都不在,我只想把你稳下来别乱逛就好了。”

我施施然的笑,觉得她说话颠三倒四得厉害,“我看上去有这么不讲理?”

她沉默了。

我啧了一声,“说啊。”

木槿缩了一下,磨磨蹭蹭,“帝君…“顿了一顿,像是要换一种说法,”我刚才对你说的,有一半是真实的,只不过被察觉到归来的不是你,而是帝君。多年前帝君将要回归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唔,就在前夜,有仙忽然推算到帝君正体就在冥界,仙界众仙盼他盼了多少万年,如今得了消息自然要不顾一切的赶过来了。“

我一愣,”帝君?”

木槿眼睛不自在的凝着地,”恩,就是那位帝君。”

我听到这个名头,噌的站起身,好一阵才强压下震惊,勉力劝诫自己暂时接受这个现实。洪荒上古消匿的那些众神,总有几个会无声无息的再突然的降世或者苏醒,就好比当初的木花痕,其实也没什么可只得惊讶的。但是醒来的是帝君…

脑中静了静,又蓦然想起,”帝君怎会在冥界?”

木槿徒然改变的神色很是耐人寻味,就道,“你可知沧生海?”

这句话夜寻曾问过我,我后来也查了,听说是个逆天道轮回法则的存在,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且而沧生海并非是自开天辟地后就有的,它的创造者就是古往今来那一位连唤一句名讳都让人觉着不敬的,帝君。

我当时看了这个解释介绍觉着很玄乎,仙界之人总喜欢夸大现实,但有一段却是写实的,我自己后来去看过。沧生海无波无澜,万年沉寂,好似嵌在地面的一面巨大碧绿的镜子,水色澄明,映照着茫茫天际。

曾有传言道沧生海为三亿尘世的一个缩影,所以碧海深处常常会有幻影重叠,犹若海市蜃楼,近人而消失。

不管传言如何,我从木槿那听闻,前夜沧生海突然生出的异兆,万年静滞的海面上无故荡开层层波澜。当碧色澄净空灵的海水静静涌向岸边的时候,在场仙者个个骇得魂飞魄散,好比瞧见了个复苏的猛兽,纷纷朝天帝进言。

天界乱了没有两个时辰,帝君隐匿的命格蓦然显现在星盘之上,众仙先惊后喜,便是要喜极而泣了。故也不顾冥、魔两界的看法,欢欢喜喜且倨傲的的找了妖界同盟,说及此事。再秉承不可一世之态度杀到了冥界,过来接人。

也是,无论谁找到了能凭一己之力便可护住整个仙界万年安详的靠山,也会恨不得立刻扬眉吐气,翻身奴隶把歌唱的。仙界被压迫得够久了。

我一下子坐立难安起来,很是担心千溯的境况,也担心帝君回归之后,四界局势大变。最无奈的是,我现在还是个拖油瓶,只会成为千溯的软肋而帮不得他丝毫。

心情转瞬凝重起来,我在房中走动两步来稍稍舒缓自个内心的焦躁,想着要沉静一点,再问,“帝君现在下落如何?仙界之人几时到?若是不能赶在帝君之前重返魔界,再想出去就难了。唔,你去把冰渐唤来,时间紧迫。”我脑中飞速的想着拖延的措施,譬如暂时在仙冥相通的结界引入空间风暴,亦或是让冰渐代表魔界一方意外现身,狐假虎威的诈一诈他们云云。实在不行,我还有千溯的召唤符。帝君刚刚归来,又是在冥界的地盘上,不至于会太强悍才是。

木槿没动,巴巴将我望着。

我原是想催她,心里却突然的一动,问她,“夜寻呢?”

木槿干干的笑,“在大殿。”

“在大殿?”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不该是同我一般好好的藏起来么?

“仙界的人来迎接他回去。”顿一顿,“我,我其实早该告诉姑姑你的,姑父他,正是上古的那位帝君。”

“…”

今个一起床,外头就好似换了个世界,我趴在床上把玩着尘镜,偶尔能从上头看见些浮世现实的影像,并不连续且而杂乱,却是个催人想象的极好的东西,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木槿后来见我一言不发,就自个退下去了。而我也不知道自个是为何,听到夜寻就是帝君的消息之后,除却一开始的震惊和渐渐溢满的被欺骗的愤怒,再后来却突然平静了。总的来说,像是种没有实感的虚无。

我问木槿她是何时知晓的,木槿沉默之后道,夜寻许久之前教过她推算天道,所以…

所以是早就知道了。

我撑着头看着尘镜,回想过往,身边之人好似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了。我早就听过一位仙者唤过他帝君,那都是数不清多少万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自己给我的解释是,约莫是长得像,认错了。

那仙者也垂着眼附和着笑,说仙界有帝君的画像,的确很像,然后我居然就信了,再没起过疑心。

诚然,现在也不是计较他骗没骗我的问题。这多少年来,我所有的事他该只晓得都知晓了,他若回了仙界,站在我的对立面,那我绝然是没有胜算的,更遑论我还是残魂之躯。

但又想他若是想害我,我早死八百回了,所以不至于对我有歹心。那为何不同我说明身份,弄得好似安插的卧底一般呢?

迷迷糊糊的想着事时,屋前的门被人推开,我本是趴在床上撑着头,感知这动静便稍稍抬眼望门外瞧了一眼,滞了滞,然后又撤回目光,沉默。

夜寻往屋内走了两步,我忍了忍结果没忍住,噌的爬起身,半坐在床上。刚出声两人的声音就重叠了,一齐道,“你瞒…”“我同你说过,你自个忘了。”

我心一沉,“我哪里有记忆哪里没有记忆这个你怎会知道,你怎会知道我刚好忘了。”

夜寻不慌不忙的走近,好似并没有将我的怒气放在眼里,“木槿说的,说你不知道。”

他一走近,我半坐着身高就不够了,于是我又半跪的撑起身来,凉凉道,“哈,木槿也胳膊肘往外拐了么。”又觉得不甘心,“反正你得了内部情报,我说不过你。”

夜寻终于站在床边,先是低眼瞅了眼尘镜,然后才瞧着我,“你做什么这么生气?”

我觉着他不痛不痒的态度叫我更加的上火,且而自己又总是说不过他,所以挪了两下便准备下床,愤愤道,”我现在不跟你说话。”

第91章 困境

正在床边穿鞋,又转念木槿嘱咐过我不能出去,这房间来来回回就这么大。下了床后又没地方去,还不若趴在床上看尘镜来得舒坦。

可这兀自床上床下来回的折腾就可笑了些,直接暴露了我心烦意乱的本质,叫我在一方争吵中落了下乘。于是坐在床边缓缓止了动作,没好立刻转回床上。

夜寻就站在我身侧,听我一番言论非但没有丝毫的收敛,竟至于还缓缓笑了。”我以为你生气会更有气势一些,谁想竟是这般孩子心性。”

我已经很久没有生过气了,夜寻这一句绝对有导火线的意味,险些将我燃爆了去。理智与对他的那一丝忌惮燃烧殆尽,整个人都要炸了。

然下一刻,他却施施然伸手,在我脸上捏了捏。眸中烟波缱绻,笑道,”在你生气的时候我这么开心实在是对不住。”

我坐在床边,直抖。

然后他才道,“我并没有想瞒你什么,我的确不晓得你现在是忘却了的,又有谁会时时刻刻想着要同别人介绍自己早已不用了千万年的身份?”

这才算是开始解释了。

见我没答,他又继续道,”我在魔界待了许久,早也同你说过,我在仙界已经待不惯了,所以不会过去。”

我本来想傲气的惯承刚自己说的那句气话,不去理他,但他后头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很让我上心,于是闷闷道,“可你不是帝君么?你不管仙族了?”

夜寻秉一派云淡风轻,“有谁道我生来就是要护住仙族的么?如今世道,该管着仙族的是天帝。”

我想了想,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心中稍有拨云见日的明朗感,也是啊。

然为了谨慎起见,还是细问道,”天帝过来,总不至于会无功而返。“

“我暂时还不会回去。”夜寻今个的心情看上去颇为不错,”我委实没想过你会为这个动气。你若仍是不忿,我便许你一件事,权当赔罪可好?”

他那一句赔罪没多少忏悔的感觉在里头,但至少在内容上还是明显退了一步的,我已经能偷着笑了。

得他道歉、承诺不会走,火气散得丁点不剩之后,反而有些尴尬。

早前无由来的焦躁上脑,一点理智都无,好些明显的事竟然都想不通。

夜寻又不是将将才醒来,就算回归也是千万年前的事了,他那个时候没打算回去,总不至于天帝面子能那般大,过来请一番他就要走。他在我离镜宫待了多年,将仙魔两界的事态看在眼里,倘若真是要护住仙族,也不至于一直袖手旁观。

如今想来我这一番担惊受怕,又怒气腾腾的兀自折腾许久,实在是有点傻。

想必夜寻明晓我纠结一番的缘由,才特地许了我个承诺好叫我宽心,我若是走正常流也就会顺应他的宽慰,道出不让他去仙界的要求了。

可事实上我盯着地面,无甚表情的深思复深思,权衡复权衡,仍是决意他随意许个诺不容易,需得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才好。

不自觉举起手,是示意我要开始用这个机会了。“我想好了。”抬头预备认真的将他若渊的眸子瞅着,触上时,莫名的一阵心颤,想起些事端。

话到嘴边竟是自己绕了回去。“我要…唔,我要留着细想之后再说。“

“…随你。”

天帝此来意图明确,自当也不在意三顾茅庐。然我缩在屋子里头感受外遭瑞气腾腾的仙气儿也是一阵阵的心焦,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夜寻身边就没走开过一步。

倘若我现在还是魔尊原身,定当是冲出去以暴力解决一切了,然我现在非但不能出去,还得躲着旁人的目光。瞅着夜寻的时候更有自家宝贝被旁人正大光明觊觎之后还不能反击的憋屈感。

这憋屈感环绕着我,导致我一个下午都闷闷的没说出一个字来,翻了两本话本,一点内容没记着。

夜寻在调气养息,没功夫搭理我。正是昏昏欲睡时,但听前厅大门传来吱呀的一声,被人从外遭推开了些,有女声细细的唤,“帝君?”

我一听这绵软的调就跳将起来,准备寻个好地方去藏一藏,却不料给正在调息的夜寻顺手揪了领子,拉回软榻,跌坐在他怀里。”不用躲。“

”不用躲?”那我一个下午被困在这屋里都是图的什么?

一阵的悉悉索索,前厅门后绕了半晌进来个生嫩的小仙,约莫十五六岁的形容,雪白的脸颊上气色颇好的浮着两团粉,是个叫人看了就想欺负的弱弱软软的模样。

我缩在夜寻身边、软榻的一角,还是不自觉的往后靠了靠。

那小仙还没进门就跪下了,基本等同于跪在内屋的门槛边,头低下后我便看不清她的神色了,“帝君,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说得我晕乎了一瞬,不禁偏头又去瞧她一眼,对夜寻,“熟人?”

夜寻从从容容道,“沧生海。”

沧生海?她莫不是同阿尘一般是个器灵?也就是说,沧生海本身其实是一件神器?当真是夜寻造的?

未等我想明白了开口问问当事人,他俩便一来一去的搭起话来,总体的形式看上去像是前来认错的小孩同自家家长之间的交流,但其间内容虽然不高深,却不是我能听懂的,于是我很自觉的缩在一边没有接话。

譬如沧生海会解释道,命理轨迹太明显掩盖不了,第二世初生的轮回突然自前夜开启,免不得出现异象,她毫无防备之下才叫异象突兀的显了出来,这皆是因为天道不可逆云云。

夜寻亦给她下了指令,大抵是教她如何处理后续,以及漫不经心的宽慰。

我听他们反复言及第二世,便趁着沧生海哗啦哗啦流着泪控诉天帝非要把她带过来的恶行时,拉了拉夜寻的袖子,小声道,“第二世是个什么?我可不知仙也有轮回。”

夜寻言简意赅的道了三字,“结缘灯。”

我半恍然半茫然的哦了一声,又自个歪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