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烬 作者:萧天若

编辑推荐

在小说作品粗制滥造的今天,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像《海棠春烬》这样的精品了。作者精雕文字、对故事用心、对人物动情的写作姿态注定了它将成为一部经典,让我们期待!

——《微言情》主编 小熊

《海棠春烬》里每个人的情感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女子大抵都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男子想的却是“我若为王,你必为后”,可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当原本相爱的人变成敌人,爱情的苍茫又有谁能道尽? ——《紫色年华》执行主编 夜游宫

天若是个龟毛的朋友,更是一个龟毛的作者。《海棠春烬》其实应该算是她的第一本长篇,打磨了很久。她对悬念和转折的控制有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魔力,太喜欢了。

——畅销作家 水阡墨

内容简介

华衣待嫁的女子、为她送行的哥哥、强行按捺的心痛和不可预知的未来。她的前路、他的过往,每个人背后都有故事,而这些故事注定要改变他们的人生。

最初的她,也许只是闲庭信步的一朵娇花,最初的他,或者也是个可堪托付终生的良人。可,时光流转世事打磨,当一切在命运的手里变了模样,冰冷的血刃指向对方,谁还能回到最初的原点,坦然说自己怀中揣着的只是单纯干净的爱?

关 键 字: 帝君 宫斗 古言 政治联姻

引章:寂玄月

暮春天气,夜雾空濛。

峡谷里的遇龙江水咆。

翻过一个慢坡,半山处便是另一幅风景了。

银白色的月光温柔的落在树梢上。丝丝缕缕的夜风拂过山岗,吹乱满树繁艳。雪白的花枝迎风伸展着,像邻家少女纯净的面庞。

背风处扎着连绵的兵寨。几队哨兵围着帅帐巡回,警惕地环视四周。

主帐的门帘被掀开的瞬间,卫兵手中有凛冽的寒光闪过。身披铠甲的男子没有抬头。他独自步出营帐,两条英挺的眉毛深深的蹙着。琥珀色的眸子藏在寂夜的暗影里,猜不透正在思索着什么——想必是有心事,又或是动了杀机,十指一直紧紧扣在腰间的剑鞘上,始终不肯撒开。

身后大帐里,一众幕僚们还在继续争执着刚才的话题,情绪激昂地拍着桌子,争得面红耳赤。

没人留意到他被沉重心事压得恍惚。

清凉的夜风让人觉得舒畅。深吸口气,挥手示意身后的军士们不必跟随,转身独自沿着慢坡往辕门外走去。

风中裹挟着清新的草香,月光将孤独的背影拉得很长。山间乱石路不平,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下去,只觉深一脚浅一脚的荒凉。

忽然,渺渺的笛声从前面传来。

他蓦然抬起头来。

前面不远的地方,几棵白海棠正在暗夜中怒放。微风掠过枝头,雪一般的花瓣簌簌飘下,落满了树下绯衣女子的肩。

他顿住脚,原地站了一会儿,听她把那支曲子吹完。悠扬的笛声里,迎面飞来的花瓣打在脸上,柔弱,却有一丝不能忽视的力量。他不说话,也不再往前走半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散漫温柔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棵开满了花的树。

“陪我走走吧。”一曲终了,夜风中飘起的声线里带着丝丝缕缕的凄迷。四目相撞处,眸光里漾开一点笑意,“一个人无聊出来走走,不想却迷了路,三转两转,就转到你这里来了……”

理由很牵强,眼角眉梢满是掩饰不去的欲盖弥彰。他却并不戳破。深吸口气,他踟蹰着要不要劝她回去。——毕竟,走到今日这一步,彼此都早心如明镜:命运之弓已然拉满,每个人的身家未来全都系在那根紧绷的弦上。这一刻,就算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是万劫不复,也已经没有办法却步回头。

身后是万丈悬崖,早就没了退路。

“他知道你来这儿吗?”失口问出来了,又嫌自己多余。他近前几步,花影摇曳中,月光铺了一地。山风鼓荡着衣袖,吹散了她鬓边几缕乌发,本能的抬手想要为她挽起——

那手势却僵硬的滞在了半空里。

五指张开,停顿,又握紧。

终于垂了下去。

虽然已卸去了贵妃的服色,周身饰物也悉数褪去,但她此刻也非是荆钗素颜的少女。广袖流云的绯色宫装,金灿灿的凤钗依旧斜插在髻上。十足赤金嵌着珊瑚玛瑙,在月光下闪动着熠熠的光芒,似一朵无声冷笑,嘲弄着他刚刚颓然落下的那个手势。

望着血珊瑚镶成的凤眼,他哑然失笑。是的,就算到了此刻,丢了身份褪去服色,很多东西也还是挣不脱的——譬如他身上冰冷嗜血的盔甲,譬如盘旋在她发间的凤凰。凤凰展翅,翩然欲飞。那骄傲的鸟儿昂着头,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永远逃脱不了身后金丝织就的禁锢牢笼。

默然怔了半晌,沉沉叹一口气:“如果你是想问……”

“我不想知道!”毫不犹豫的否定。她把笛子收起来,嘴角逸出一抹决然,“我对你们的结局不感兴趣!谁成谁败谁死谁活……那是你们的命运,与我何干?”

没错,她是命运的推手。落到如今这样的场面,命运的铺排里,少不得有她在推波助澜。可那又能怎样呢?左不过也是一枚棋子,牢牢掐在他人手上,改变不了自己行进的轨迹。

又或者,是有人拒绝了她的改变。

月光倒映在明亮的眸子里,依稀如幽蓝的湖面上泛起薄薄的水雾。她紧咬着唇,铿锵有力地说出这些话来,不知是山风太冷,还是情绪太紧绷,孱弱的双肩一直在瑟瑟抖动。那道泫然欲泣的目光让他几乎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左手不由自主便搭上了她的肩,他迟疑着,要不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拭去她粉腮上滑落的那滴眼泪?

瞬间迟疑,她却已是万念俱灰。声线渐渐落下去,化作一缕绵长而黯然的叹息:“我来,不过是想见见你。”

只是想,再见见你,看一眼你而已。

壹:凤求凰

一声闷雷过后,雨滴哗啦啦砸在瓦片上。

看这架势,老天爷是存了心要跟沐相爷作对,偏赶着四小姐出阁的好日子给人脸色看。

司天监千挑万选的吉日。府上几位有神通的门客也算准了这日必是艳阳高照的晴天。沐家的下人们很早就收拾停当了一切,门里门外,灯火辉煌。

所有事都顺顺当当。可谁想,天将快要放明的时候,突然阴云密布,雷电交加起来。几道银光撕裂了静寂,紧跟着半空里落下一个野雷,劈碎了门外旗杆上的两串琉璃灯笼,吓得门廊下几个没胆气的守夜小厮吱哇乱叫。还没等管家喊人将灯笼换好,忽然又起了大风,把相府内外的各色装饰物吹得七零八落。

捱到天色微明时候,终于噼里啪啦地落下雨来,铿锵脆响如滚珠般敲打在屋顶上,像是谁家受了气的孩子狠狠摔砸着东西,恨不能将碧瓦敲成齑粉一样,震得人心惶惶。

“敏珠,出去看看,到底是下雨还是落了冰雹?”

“是雨,小姐。”名唤敏珠的婢女是大夫人柳氏身边的红人,相府里最有头脸的丫头。她嘴里答着主子的话,脚下却是纹丝未动。这都什么时候了?迎亲的吉时定在辰时三刻,眼下卯时都快过半,宫里的人都候在门外了,小姐竟然还有心思关心什么风啊雨的,难道真像几位夫人说的,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木头人吗?

回想起几位夫人说四小姐时的表情,敏珠忍不住憋了丝笑意在嘴角边。

“二房那个丫头,哎,让人怎么说才好——”大夫人才刚起了个头儿,三姨娘就搁下手里的雪瓷茶盏接上了口。翠玉甲套在敏珠眼前轻轻晃了几晃,“咔哒”一下点在书架的花瓶上。“要才无才要德无德,病病怏怏唯唯诺诺,连句话都说不利索,简直就是块木头嘛!要不是亏了那张脸呀……”

众人都明白底下是句什么话。要不是亏了那张脸,哪里轮得到她入宫?

顿了一顿,有人开口拦下了三姨娘的话头。“好了好了。好歹她也是将出阁的人了,你就说两句好听的吧!”四房那位嘴里打着圆场,手下却偷偷扯着三姨娘的袖子。“以后少不了还要她多提携咱们……”

四房一子一女年纪都还小,以后少不得要有体面的姐姐给撑腰。三房却没这样的顾虑。三姨娘哂笑一声,眼风里满是不屑:“得了吧,你指望她?指得上吗?能入宫,那是靠着咱们老爷的脸面!谁叫圣上要‘沐家’的姑娘!”着重咬住了“沐家”二字,眸风忽的一转,扑到大夫人脸上,笑声里带着谄媚,话却泛酸,“真要细论起来,怎么也该是嫡出的小姐入选才合规矩!”

“话是这么说。但岚儿已经出阁了。小柔的年龄又不合。”柳氏抿一口茶水,气定神闲摁下话头。这话里的意思她明白。当初选秀时,三房明着暗着下了多少工夫?一心想把自己女儿送进去——是自己力劝老爷送云裳入选,硬生生别下了三房里那位姑娘的苗头。

端庄一笑。在这座宅子里,她是无上权威。座下诸多姬妾,纵使心里再怎样不满,谁也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一丝一毫。

“不管是哪个入选。只要帝君满意,就是咱们沐家的福气。再说了,四丫头的性子虽木讷,模样却生得却招人疼呢……也是天意吧。”

说到容貌,众人沉寂下去。没错,沐家七个姑娘,论才论宠,怎么轮都轮不上沐云裳。可要说起姿色,她那张脸……

还是从宫里传出来的话:自打见过沐家四小姐的画像,帝君就再没瞧过别的秀女一眼。

龙心大悦。因是丞相之女,千金闺秀,帝君破例赏了“淑媛”的封号,又下诏,逾制以妃礼迎娶。

鸾凤和鸣步摇上的金叶子轻轻划了一下掌心。

并不疼,但足让够敏珠把信马由缰的思绪给收回来。轻声叹了口气,她伸手给小姐贴上珍珠花钿。自打纳妃的诏书下来,这大半个月,阖府上下不眠不休,几百口人,哪个不是忙得人仰马翻?唯独正主儿成天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该怎样还怎样,仿佛要嫁进宫里当娘娘的人不是她一样……

顺手接过小丫头递来的玉手钏给云裳戴上,又指挥梳头嬷嬷再次抿好鬓边滑落的发丝,收拾停当,敏珠终于腾出只手来。

涂了蔻丹的玉指轻轻向窗外一撩,“喏,您瞧。”

滚珠般的声响还在头顶上不停地敲。雕花栏外,碎在屋瓦上的雨水已连成了一条条晶莹的线,顺着琉璃瓦滑落下来,在檐下汇成一面玲珑剔透的水晶珠帘。忽如其来的暴雨浇透了廊柱间飘摇的红白丝络,一股脑儿全打在了山石下的那丛竹子上。

一院子雨水。亮晃晃的,小湖一样。

时候还早,敏珠拿起面手镜给小姐照看发髻后头的百宝珠花。手里的活计滴水不漏,心下腹诽却也没停:人都说“春雨贵如油”。往年春上,相爷总带着百官出城祈雨——也没见准过几回。今年因为忙着送四小姐出阁的事情耽搁了几天,老天却偏赶着这个节骨眼上下了场比夏天还凶的暴雨。

这算……什么兆头?

望着镜子里一丝不乱的发髻,云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前夜睡得并不安稳。纳妃的礼数本就太多,沐家又是那么看重这场婚事。三更一过她就起身了,枯坐了半日,由着这些仆妇丫鬟们来回折腾,脸上难免露出一丝倦怠和不耐。她向来不爱多话,更何况跟这些人也无话可说。——略略挥了下手,敏珠马上会意,搁下手里的铜镜指挥一屋子仆妇散了出去。

敏珠并不敢走远。门廊底下跟内管家玉嫂将大小事宜一件件交代清楚,赶紧折身回来。差点忙晕了,四小姐的花冠还没戴呢。

而这工夫,一身吉服的云裳正抬手托了腮,默默望着窗外发呆。

春光方才过半,中庭桃李正盛。缠丝海棠打着花苞将开未开,繁密的枝桠上绽开一片新绿。敏珠瞅着四小姐脸上讷讷的神情,心里暗暗揣度:沐府上下都知道,四小姐对人对事从来是没心没肝的,跟块木头一样,就连生母死时她都没落泪。——却只单单偏喜欢这棵白海棠。着了魔一样,整日花痴般守着护着。看眼下这情形,想必是见风雨无情,铺天盖地打下来,伤了那树,揪心了吧?

闪念间眼珠一转,陪着笑容往前趋了两步,弯腰在云裳耳边轻声道:“小姐放心,我已经跟玉嫂交代好了,只消雨一停,立马就叫花匠来整饬,准保伤不了这棵树。”

云裳扭头看她一眼。“姐姐有心。”

想一想又道,“知冷知热,真不愧是大娘心疼的人。”

敏珠初听这话,心里颇有几许飘飘然的意思。可没想到说完这句,木头人小姐忽地对她一笑。唇红齿白的美艳妆容晃得人眼花,平平缓缓的声线漫入耳朵,无端惊得敏珠心头一跳!

“但愿跟我到了宫里后,也这样尽心才好。毕竟……姐姐以后是要跟着我,而不是大娘。”

眼波斜斜一扫,清冷里竟带出几丝凌厉的味道。敏珠怔住,心跳生生漏了半拍去。

温温软软的一句话,字字都是在提点她。

到底是明白人,眼皮轻轻一眨,转瞬间已读懂了弦外之音。忙不迭屈膝半跪下去:“能伺候小姐是敏珠前世修来的福气……不管到了哪儿,敏珠都会尽心竭力的伺候小姐。将来到了宫里头,无论什么事,只要您一句话,就算刀山火海敏珠也敢去……”

云裳不接她的话茬,也不扶她起来,淡笑着任由她赌咒发誓,待她把话都说完了,才轻声说了句:“告诉玉嫂,不用叫花匠来。这树死不了。你们不懂草木……喝饱了这场春雨,今年的花只会比去年更好。”

顿一顿,“去吧。”

敏珠再不敢轻慢,乖觉收声,低眉敛眼:“是。”

大丫鬟款摆的背影消失在九曲回廊的拐角,云裳回过头来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倾城绝色,风华宛然。

是的,沐家四小姐有着令世人惊叹的美丽容颜。

那么美的脸,即使自己看着,有时也要心神迷乱。上天待她真不薄,如花美貌,千金之躯——却也不过是棋子傀儡,冰雕娃娃。所谓的命途之旅,不过是照着他人画好的路线亦步亦趋!

想到这里,不由冷冷的笑起来。

沐家……不过是她当引子,换荣华换富贵,换个机会放手一搏去求更高的权位。父亲前日喊她去北书房,大道理来回来的说了好几车。什么为家门计什么端淑贤德。舌粲莲花的场面话藏不住眼底茂盛滋长的灼灼权欲。她哪里会不明白呢?怎么可能看不明白?对爹来说,自己不过是件比古董花瓶更贵重更好看的礼物,拱手送出去,搁进皇宫里,换得龙颜大悦,便能为这个家族博取到更加荣宠的未来。

什么骨肉?什么女儿?说到底,不过是块人肉踏板而已!

争夺倾轧中,从来都无所谓谁是谁的跳板。只是不知最终谁将踏着谁的枯骨上位——她在这家里长了一十七年,看也看够了,听也听烦了。沐家华丽的大宅之中,有几盏是省油的灯?

且不论当初应征入选的那张画像是怎么送进去的。单说纳妃诏书一下来,诸人如何各怀鬼胎:三娘恨她抢了自己女儿的机会,眼神里巴巴的放出箭来,恨不能下药毒死她好取而代之——确实也这样做了,只是那碗汤被半路挡了回去,没送到碎香园。据说是五娘告密,为这事儿,大夫人特意去过漱玉楼,关上门狠狠甩了三娘两个耳光。大娘……端庄秀美的笑容里藏着杀人于无形的刀,轻轻巧巧一句“不得力”便支走了她所有的贴身侍婢,硬是塞一个敏珠过来。什么意思?她又不是傻子,心中早如明镜。那是眼线、是心腹、是预先埋下的伏笔,她,或者说他们,未雨绸缪,早早便防着她入宫之后会脱离掌控的可能……

刚才给敏珠的那根软钉子,其实也可以先收着。等到了宫里,慢慢将那丫头逼到无计可施无路可退时再来收服,效果没准还更好些。

但她偏不。

就是故意掐准了这个时候给敏珠颜色看。云裳捏着妆匣里的一只旧花钗,定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为什么这样做?试着先除掉已知的后顾之忧?还是单纯的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怨郁?

后者的可能也许更大。毕竟,她完全没想到大哥竟然跟爹是一样的——

想起沐风行,心底里浮出一抹悻悻。不悦如雪片般涌起,迅速在胸口处堆积出一片凉意。云裳伸手攥住缂丝盘锦的衣角,深吸口气,试图压制住波动的情绪。那零星的雪花在心口上打了个盘旋儿,却并未消散,而是渐渐化成了满腔怨愤之气。

说什么兄妹情深,什么照顾你一辈子永远对你好,全是假话!根本就靠不住!还以为他有多疼她……哈!功名利禄才刚一招手,忙不迭就把她推出了门。

为她好?谁信?!

她这里宫门一入深似海,他那边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待来日,你沐风行封侯拜相扬眉吐气,仕途得意权倾天下的时候,哪还会想得起碎香园里窝窝囊囊的云裳?

云裳甩手把钗子摔在妆台上。

罢罢罢。都是天意。

命运之轮才刚开始转动,她还没迈出第一步。谁也不知道前方是否艰险未来有多困难。但恰是这些不知道和不确定,给了她一丝走下去的勇气。

“记住,每一次出手都要干净利落。”

长舒口气,把不悦的情绪慢慢推离。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从今天起,沐家四百多口人的性命可就系在你身上了。”

“成败在此一举。绝不能给任何人留下余地。”

镜中妆容妩媚的女子扬起如刀锋般冷冽的笑意,“是的。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他们的未来。云裳……沐云裳,千万别忘记你的誓言——你要让这个家族因你而荣宠至极!”

话音落处,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端端落在镜子里。光华无声迸裂,刺眼的白光将整个房间耀得如雪洞一样。

镜台前的身影却是动也未动。

白光很快散去,屋里又恢复了静寂。唯有窗外的暴雨还在持续,绵密雨丝织成一张濛濛的大网,笼着树木山石房屋人影,漫无边际,仿佛连天地都罩了进去。

身后传来芜杂的脚步声。镜中折射出敏珠去而复返的身影,她手里捧着条百鸟朝凤的披风,各房最有头脸的仆妇依次跟随在她身后。

云裳没有回头。只伸手抿了一下发梢,淡定合上镜子,“吉时到了?”

“还没有。是大公子吩咐奴婢来请小姐过去,说老爷和几位夫人都在花厅等着行礼。”

“那走吧。”

两个小丫头闻声上前扶住了她的手,又有几个利落的婆子赶着托起礼服曳地的袍角来。虽说雨地里泥泞,可这些人脚下连一丝水汽都没。仆妇丫鬟们井然有序的簇拥着她出去。行至门口,云裳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那棵海棠——

涩涩的苦笑浮出嘴角。

下过这么大的雨,今年的海棠一定会比去年开得更好。

只可惜,她看不到了。

依山望去,四目所及尽是远近次第的屋宇。

沐氏是西临望族。沐梓荣出身名门,少年得志,一生仕途顺意,出了名的会享乐。绛龙城盘踞山中,王宫宅邸大多依山而建,沐府自然也不例外。沐家大宅占地极广,花木扶疏中,有九曲回廊蜿蜒盘旋,一直伸到花径深处,枝杈般盘桓着连接起各处楼台轩榭。若是逢着雨天,各人只管沿着回廊走去,即使不打伞也必能行遍全园而不湿足迹。

云裳抬头看了一眼。老天爷还是阴着脸,乌沉沉的云团压在半山,遮住了半边天,远远看去像是什么人打翻在画纸上的一团墨迹。

雨一直不停。

前几日刚挂上去的饰物此刻看来狼狈不堪,艳色的绸布上浸满了雨水,沉甸甸地再也飘不起来,五彩丝带低垂在檐下滴着水珠。倒是那些透明的白纱,在被雨水打过之后,看起来反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虽是白日,花厅里的灯却比夜晚还要明亮。黄色的光晕将屋中众人的身影投在半透明的窗户纸上,倥偬飘浮,像她最喜欢看的影子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