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店里没有,出去买就是了!”柔媚清脆的声音响起,尼克抬头,只见一个高挑丰腴的红发女郎从后台一摆一摆走了出来,开得极低的衣领露出一片丰满的胸脯,风情万种的坐到了尼克身边。一时间,酒馆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在这美女身上。

“尼克队长,我是美杜莎的老板塞拉,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众人低声抽了口气,塞拉二十六七岁,已不是娇嫩的小姑娘了,却因为历练丰富出落的更有女人味道,至今仍是阿尔及尔城风月场上的榜首,一般混混想要跟她说句话也难得很。

尼克点点头没作声。塞拉脸上讨好的笑着,心里却觉得别扭极了,她身材比这少年还高半头,不得不低头弯腰‘展露风情’。看啊,这孩子连喉结都没长出来呢,来这销魂窟里玩儿什么呢?

可在这阿尔及尔讨生活,特别是酒馆赌场这样的场所,不跟红狮子打好关系是绝对混不下去的。冲锋队长历来是船队的二号人物,海雷丁大人笼络不到,这个人又怎能得罪?塞拉揣摩着少年心理,眨眨眼,露出兴味十足的表情来,亲自把伙计买来的酸枣汁给尼克满上,眼角眉梢那娇媚入骨的成熟风情简直勾魂摄魄:

“队长虽然年少,可大家都说你勇猛的不得了,一个人对十个也不在话下呢~”

“哦……”尼克拿到酸枣汁喝了一口,酒馆的白铁皮杯子倒是很有样子,可味道跟外面小摊上也没什么区别。原来这就是有钱人来的地方啊……

对方不露声色,塞拉抬手拨弄了一下波浪般的长发,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又坐近一点:“尼克队长,你这么厉害,杀过多少人呀?”

不管性格如何,这个问题是所有海盗最喜欢的,每天晚上都有因为比拼这个数字的打架斗殴发生。女人讨好般询问时,一般还要附带抚摸对方强健的肌肉,以示崇拜仰慕。塞拉做这个非常熟练了,可是看着少年比自己还细白的手腕膀子,说什么也编不出“你肌肉这么健壮”之类的话来。

哎,这么小的孩子,真的杀人如麻吗?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塞拉有点晃神,周围的人却屏息静听,期待尼克的回答。

“没数过。”尼克淡淡的答,又喝了一口饮料,开始觉得无聊了。

众人失望,接着心寒。这个人已没必要用杀过多少人来证明自己了,刀下亡魂过往,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尼克问。

“纸牌,骰子,飞镖,能压大小的都能玩。队长喜欢什么?我陪你啊。”

“……我都不会。”

“哦,那我让艾娜和莉莉给你跳个舞好吗?”

两个年轻女孩儿立刻凑了过来,在尼克眼前轻巧地转了个圈,展露出纤细的腰肢。

塞拉叫来这两个年轻孩子实在捏着一把汗,这队长明显还没开始发育,不知道有没有对女人的爱好,万一踩到对方痛脚,那才是马屁拍到马脚上。

“很干净的,绝对没病……”塞拉低声解释。

尼克看了看两个十六七的少女,常年跳舞练就了苗条的身躯,胸前却没什么勾人的起伏。

下船前,船长特意嘱咐他要豪爽一点,特别是要请手下喝酒搞好关系,像个‘真男人’那样。还给了请客的经费,让他花不完不能回来。

像个‘真男人’那样……

尼克看看单薄的少女,再回头看看塞拉丰满的胸脯,立刻做出了选择。

“今晚,大家的酒我请客。”少年掏出一把金币扔在桌上。

“哦!!!”

刚刚因为他的到来而低沉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海盗们欢呼着举杯痛饮,称赞队长豪爽。

“呵呵,好大方的手段……”塞拉掩嘴媚笑,还没说完,面前就多了一枚宝石戒指,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一看便知成色极好,旁边嵌了一圈透明小钻,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这是给你的,晚上有空吗?”

第二天,一个特大新闻如风暴般席卷阿尔及尔。

红狮子的新队长,那个外号海妖的少年罩了美杜莎酒馆,成为阿尔及尔第一美女塞拉的入幕之宾,并且直接搬进她家里去了。

又羡又嫉的男人们刚要说这是仗势欺人,塞拉便放出风来,宣称尼克是她见过最猛的男人,绝对纯爷们儿。

钱非万能

“塞拉……”

“啊……尼克……”

艳丽的美女汗涔涔地把身上少年推开,狠狠喘了一口气,娇美的面庞醉酒般酡红。

“我说,天热的都快着火了,能不能别趴到我身上睡?热死了!”

“再抱一会儿……”尼克嘟囔着不想起床,八爪鱼一样赖在塞拉身上,把脸深深埋到对方丰满的胸脯里。

“什么怪癖,你没喝过娘奶吗?”

“谁知道,我妈生出来就把我扔了。”

“小怪物,我是你妈也不要你。”塞拉宠溺地拧了一把尼克的脸颊,这孩子把脸洗干净,五官是很端正清秀的。估计是常年吃不饱的贫困生活,才让她有一副发育不良的身材。

“明明是个女孩子,这么无赖。”

塞拉想起自己许多年前也生过一个女孩儿,却不能养,眼睁睁看着送给别人,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活在世上。叹了口气道:“尼克,你这活儿挣的虽多,却是伤天害理,死后真主要罚你下地狱的。”

“地狱?哈……”尼克翻过身来,仰躺着朝天花板发呆,“我去过,也没什么了不起。再说不干这个,你也不会让我住在你家里。”

“哎,干嘛算那么清楚……”塞拉很明白,尼克说得句句是事实。在阿尔及尔城各种势力的夹缝中生存,她需要一个保护者。而尼克,则需要个掩护,还有落脚的地方。

互利而已,谁又用得着同情谁呢?

她卖酒、做□,就算不杀人,可死后神又能饶的过她吗?

塞拉兴致索然,起来穿衣挽发:“今天有事吗?”

尼克:“去船长那里报个到,然后没了。”

塞拉:“吃了饭再去,晚上记得来美杜莎逛一圈。”

尼克一头扎在枕头里,闷闷答:“哦……”

所谓‘看场子’,也就是每天去酒馆蹲坐,看谁不对付就打一顿丢出去。其实有了尼克在,来酒馆的人还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找茬。

塞拉又嘱咐:“记得喝牛奶!看你营养不良的个子。哎,我这是又养了个儿子么……”不禁抓起镜子来,看看眼角有没有多条皱纹。

尼克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才起来。往常她睡眠极浅,有人靠近就会惊醒。但只要有人陪着抱着,特别是塞拉这样成熟丰满的女子,她就睡得特别沉。只为这少有的安宁,她才会出大价钱住在行首家里。

我妈生下来就把我扔了。这句话是在骗人。

尼克依稀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似乎有过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哼着好听的歌……

算了,尼克摆摆头。她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叔叔,其他人,都是生命里的过客。

远远看见山上那座白色宫殿,尼克已经很惊讶了,走进去仔细一瞧,更是咋舌不已。

果然是老大,有钱到没边啊!

阿尔及尔地处北非,虽然坐落在海岸边,却不是个水源丰富的地方,平时打个井水都要排老长队伍。可海雷丁的宫殿里却曲水流觞,白色珍珠石的喷泉里汩汩涌出清水来,在一道道精心设计的人工水渠里缓缓流淌。走廊的花架下雕刻着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每一级阶梯都是远方运来的珍贵石料。

奢侈,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尼克晕陶陶地穿过随风摆荡的白纱,心想她的终极梦想就是每顿饭都吃白面包到饱,这样一座豪华宫殿,能换多少白面包啊!

宫殿虽大,却没几个人在,尼克一直走到后院才看见一个红发男子的高大身影。海雷丁带着长至肘部的皮革护腕,强健的胳膊上架了只目光如刀的黑鹰。

那鹰瞥了尼克一眼,尖利的叫了一声。海雷丁慢悠悠地喂给它一块鲜肉,回头笑道:

“我们的小爷们来了。”

来到波斯风格的会客室,海雷丁朝软榻里随意一靠,拍了拍手,立刻便有一个穿粉纱的女子迤俪而入,托着一铜盘鲜果放在尼克面前。

她像苏丹后宫里的女子一样,脸上蒙着层半透明的薄纱,眉目如诗如画。尼克呆,心想这个姐姐可比塞拉美的多了,而且胸部还很丰满。

见这小少年傻兮兮的望着她,女子掩嘴偷笑,一个华丽转身,裙摆飘荡退了出去。

“喜欢这种类型?”海雷丁笑着挪揄,“听说你的女人也是熟女。”

“不是,就是喜欢睡……咳,这果子真新鲜。”尼克及时止住话头,坐在软垫上,抓了个桃子啃起来。

海雷丁打量了他一番,或许有了女人照顾,这孩子看起来滋润多了,小脸儿苹果一样红扑扑的,跟刚见面时那个瘦骨伶仃的惨绿少年不大一样了。

尼克吃了桃子又塞葡萄,满满填了一嘴巴,好不容易咽下去舔舔手上的果汁,才想起来今天是海雷丁叫她来的。

“我是来报到的,有事吗船长?”

“没什么,问问你的人情资金用完没有。”

“还剩下六枚金币多一点,请客喝酒花了十二金十六银四铜,帮忙还赌债十五金二银,斗殴受伤的人垫付医药费七枚金三十二铜。这些债务,基本上都收不回来,更不要说利息了。”

尼克一一详细报账,心中有点忐忑不安,其实她从中扣了三枚给塞拉做‘包月赡养费’,希望船长不要发现。

海雷丁哑然失笑,无奈的很:“又不是让你去放债,做人情的钱哪有收回的?”这孩子平时傻乎乎的,就是金钱和食物上计较的厉害,不知什么环境下长大的。

尼克不解:“钱就要生钱,只出不回,那是亏本买卖。”

海雷丁:“这谁交给你的?”

尼克:“我叔叔阿萨。”

海雷丁皱眉,沉声道:“你现在跟着我干,就要听我的规矩,我让你只出不进,那么你就要花钱如流水。”

“啊,好浪费……”

看着小尼克不解加心疼的眼神,海雷丁摁摁眉心,除了养鹰驯狮,他真的很久没这么从头培养一个人了。半晌才道:“冲锋队是个组织,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就能成事的,你是战神吗?你刀枪不入?还是体力能坚持从早上一直打到深夜?”

尼克摇头再摇头,体力和耐受确实是她最大的弱点。别人看她战完一场毫发无伤,其实是根本不敢受伤。一个小地方不灵活,海妖就再也飞舞不起来了。

海雷丁继续讲:“你速度快,这本来是强项,可是冲得太快后继无人,又不抗打,有几次把自己陷进包围了?尼克,你要懂得配合。如果自己的弟兄都不帮你,早晚有一天要摔得很惨。”

尼克默默听着船长训话,不做声了。

什么叫配合呢?挨饿受冻,没人接济过她,被揍了,也没人来帮过。她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的。

海雷丁站起身来,扔给她一袋金币:“慢慢想吧,钱,还是要继续花。”

尼克收了袋子,从铜盘里摸了个大柑橘塞进怀里,默默走出宫殿下山了。

听从船长大人的命令,尼克天天在阿尔及尔的海盗圈子中撒钱拼豪爽,成果渐渐就出现了。

要知道冲锋队长的职责是第一个登上敌舰,杀出一条血路接应后来人,危险系数是整个船队最高的。而队长的本事和气量,是决定手下存亡的关键。尼克战场上勇猛,生活里更是仗义疏财(船长的财),本来对海妖又怕又忌的手下得了帮助,逐渐开始热乎起来。

于是常在美杜莎喝酸枣汁看场子的尼克队长,颇有些一呼百应的小BOSS感觉了。

从此尼克认定,金子不是万能的,而是十万能、甚至百万能、千万能的。

然而海雷丁的担心是正确的,即使手下都很忠诚,冲锋队里能跟上尼克速度的人,一个也没有。

八月的一天,红狮子在撒丁岛航线捕获了一艘热内亚多桅大商船。

在海雷丁的指挥下,海妖号在上风向用大炮把对方的甲板水手干掉了三分之一,两船靠近后,海妖半帆调整速度,尼克首先用鞭镰把自己甩了过去,准备给接弦战扫清道路。

谁知这时风力突增,放全帆逃命的商船得了助力,一下窜出去半海里,把登船的钩子拉了个七零八落,尼克就此落单了。

本来以她的本事,还不至于落到危及生命的地步,可这艘多桅船武器配备非常精良,水手们一轮火枪齐射,尼克被飞散的木片扎伤了肩膀小腿,速度灵活立刻降了下来。

船上聘请的几个雇佣兵立刻围上来,偏偏使用的武器是熟铁狼牙棒,尼克的镰刀劈不断对方武器,又不能凭着速度占优,顿时落入险境。好在她被群殴的经验极其丰富,当即滚倒在地上攻击对手下盘,才不至于立刻落败。

十分钟后海妖号追上了商船,海雷丁把指挥交给大副,自己拉着钩绳跳上商船,才在一地血淋淋的人腿中把他的冲锋队长救了下来。

战斗结束,海雷丁夹着小尼克跳回海妖号,一把丢在医务室的床上,脸色是非常的难看:

“下次再冲这么猛,等着见阎王!”

接着伸手去撕尼克肩膀伤口周围的衬衫,尼克小脸儿一白,维克多扔下银刀,扑上来就喊:

“没洗手!!!”

海雷丁脸色阴沉沉:“你洁癖越来越厉害,是不是想把空气消毒了再呼吸?”

医生挡在尼克身前:“没错,可惜这机器还没发明出来。”接着推推眼镜,坚定地说:“船长,医务室里我是老大,请您出去。”

海雷丁皱眉,但维克多的上船契约里就有这么一条,只能掀了帘子出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别让碎片留在里面,缝得整齐一点。”

维克多立刻举手承诺:“绝对弄得像没受伤时一样!”医生脸上表情诚挚,心下却大骂,要不是护着小东西,他怎么会忍耐医术被质疑这种侮辱。

船长大人又扫了尼克一眼,这才推门出去。维克多立刻上了门栓,回头照着尼克劈头盖脸一顿吼:

“撕烂了衣服看你怎么办!我可不能时时当你的救火队员!还有,看你从头到脚脏的跟泥猴似的,还好意思躺在我休息的床上!”

尼克委屈:“是船长把我放上来的呀。”

医生看着脏成一团的白床单,气得直哼哼:“船长船长,平日里一副慢悠悠懒洋洋的样子,我还没见过谁受了伤他急成这样。”

尼克星星眼,一脸崇拜状:“维克多你没看见,船长真是太猛了,一刀就砍断那么粗的狼牙棒,直接把人脑袋削掉半边。你说,我要是有他那么大力气该多好?”

维克多一边用消了毒的剪刀剪开尼克伤口边的衣服,一边不屑道:“他胳膊比你大腿粗,肌肉纤维的爆发性能比得上吗?下辈子投胎再努力吧。”

拔木刺,清碎片,酒精不要钱一样倒进伤口,尼克只抽了抽眉头,一声疼也没叫。

维克多嘴上抱怨连连,心下却惊骇,这孩子比老江湖还能忍耐。肩膀缝了十几针,再治疗小腿,维克多剪开尼克膝盖下的裤子,看见她白皙的皮肤上留着许多触目惊心的旧疤痕。

“这怎么搞的?”

“狗咬的。”尼克轻描淡写,眼睛扫来扫去找食物:“有吃的吗?打了半天,好饿。”

维克多又怒:“你是猪还是饭桶?刚吃完午饭不到一个半小时!”

“没办法,消化的快。”

维克多嘟囔着一定要解剖了尼克看看她的胃长什么模样,从口袋里抽出条真丝手帕包着手,拉开抽屉,拈了一块小姜饼塞进尼克嘴里:

“好生生的,狗咬你干什么?”

“吾……偷东西……”尼克满意了,嚼着点心含混不清的回答。

维克多仔细看了看她的旧伤,层层叠叠,可不是一只狗干的。

“你偷什么了?人家的传家宝?”

尼克努力咽下干涩的饼干:“摘了几个橘子,谁知道那林子有人管的,放了一群狼狗出来。”

维克多咬咬牙,这伤看来怎么也有三四年了,放这么多狗咬一个挨饿的孩子,不是畜生干不出来。

“其实要不是常常有狗追我,我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跑这么快。有了镰刀,一群狗跟一群人也没什么区别。”尼克眼巴巴的望着点心盘子,要求道:“再来一块。”

清理好伤口上了药,维克多贴上薄薄一层纱布:“天气热,包的太多要发炎,别乱碰就行了。”上下扫了尼克一眼,清秀的眉毛拧成一团,神经质洁癖再次发作。

“你脏死了,又是泥巴又是油,头发上都结血块了,你怎么吃得下东西呀。”

尼克从床上跳下来,拍拍衣服上的点心渣:“刚刚那船是运橄榄油的,油桶打破了好多,我在地上打滚,怎么能不弄上。”

维克多打开他的万能抽屉,拿出块高级玫瑰香皂,两根手指夹着递给尼克:“去洗洗,再不弄干净就要发臭了,小心伤口不能碰水。”

尼克接过这块稀罕的香皂来,小东西粉乎乎香喷喷的,实在让人很有咬一口的欲望。可是她要去哪里洗澡呢?淡水在船上可是很稀罕的,每天分给个人的只有两三升,喝完剩下的也不过能擦擦身。

正想着,就看见舷窗外扑通扑通跳下去几个光溜溜的家伙,在清澈凉爽的海水里搓泥巴。

“……今天晚上我不吃鱼了。”维克多恶心的脸都白了。

“可是,做男人真方便啊。”尼克羡慕。

这船上唯一的浴室,好像在船长的套房里呢……

蓝色六芒星

翻看着人员资料,海雷丁很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