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被美第奇的印刷族徽镇住了,眼巴巴地盯着这本神奇的小册子:“我在意大利见过有钱人用这种小纸条,随便写几个字就可以当好多钱用呢,阿尔及尔也能通用了?”

“新开的汇兑点。”维克多没再解释,为何北非会出现意大利支行的代表。“既然尼克队长不打算跳槽了,那某人的拜托就算达成目标。”

“怎么,卡尔拜托过你?”

“是啊。”维克多眼前出现那个金发青年忧心忡忡的模样。不愿她去异教徒的领土,但留在北非做海盗,也绝不是什么令人欣喜的道路。无论怎么选择都看不到希望,维克多想象得到一个人背负秘密会带来多大心理负担,青年的脸上不是朝气蓬勃,而是压抑、隐忍、苦闷。

“别理他,他总是有理由喋喋不休。”尼克烦躁地把刘海撩到脑后,显然对话题中的人非常不耐烦。

维克多暗暗摇了摇头。

尼克岔开了话题:“这么说你也不打算跳槽?我听说红胡子花了很大力气去挖你墙角呢。”

“哈,用一秒钟考虑我就拒绝了。”

“怎么,难道你也讨厌土耳其人?”

“我只是讨厌红胡子的卫生习惯罢了。”维克多厌恶地皱眉,“胡须是细菌滋生的天堂,一群从船长到大厨都蓄须的男人对我来说就是地狱。”

尼克不可置否,在这个有着变态洁癖的医生眼里,地球表面称得上干净的东西也没几样。

“好吧,那你来我这儿是检查卫生?”

“可笑!”维克多扬起他弧线优美而光洁的下巴指向门口,以与生俱来的口吻命令:“换件衣服,我要去市场采购药物,你跟着我拎包。他上下打量了湿透的尼克一番,视线在她胸口特别停留了一下,刻薄地道:

“顺便给队长大人买件里面穿的小背心。”

维克多医生实际上是个极其注重私人空间、喜欢独处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个怕痛惜命的家伙。自从年初在市场被刺事件发生后,他每次出门采购都会叫一两个保镖跟着拎包,伤好了以后习惯依然不改。而拎包的苦力,通常都是某个“被猩猩养大的小混蛋”。

尼克不在乎拎包,因为跟维克多斗嘴很有趣,把他气得风度全无的乱跳更有趣。特别是这位贵族出身的船医生活品质一流,有机会蹭到高级餐点和波尔多葡萄酒可不是一般的惬意。

本着能花一个子儿能搞定的事就绝不掏第二枚的原则,在成衣店的柜台前,尼克很无耻的把口袋从裤子里彻底翻了出来——一块手帕,一点饼干渣,几枚瓜子壳,其余什么都没有。维克多当场就有胸闷呕血的前兆,恨恨地掏出钱袋,付了三件丝质内衣、三件细棉内衣的账单。

出了成衣店,维克多压着嗓子咬牙切齿问:“难道你一开始就打算让我来付你的内衣钱?”

尼克很无辜的眨眨眼:“咦,为女士付账不是绅士风度么。再说我又没有要买,是你硬拉着我来的。你知道嘛,什么紧身内衣的我最讨厌了。”

“这么说来,你白拿了东西还是受委屈了?”维克多脑门上青筋乱跳。

“呦,太客气了。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才勉为其难收下的。”火热的天气多穿一件背心是不怎么舒服,但占了便宜的尼克觉得心底舒服。她自以为聪明的教导医生:

“再说了,你可以把账单的品名改成药品,找船长一起报销嘛。”

维克多没想到一个青春期少女的人品居然会无耻到如此没有下限,无力到连白眼都不想翻了。好在他也不是缺钱的人物,不会计较那么点意外花销。

“我倒想问问,你究竟自己花钱买过什么?”

“很多啊,在船上刷牙用的细盐,洗头发的皂角,替换的衬衫裤子腰带,还有倒霉的时候用得棉布棉花,哪一样不要花钱?”

“这些都是卡尔替你准备好的,我是问你亲自破费的东西。”

“我每个月发了薪水都先给他一个银币买日用品,还不叫我掏钱?”尼克疑惑。

“原来如此。”维克多叹了口气,深深凝视着她:“卡尔把你照顾的太好了,从去年他出现开始,你就没自己去跟商贩们讨价还价过了吧。一个银币去年是够了,可难道船长没告诉你,如今的阿尔及尔一根草棒都天天涨价么?”

“这……”

“再说你自己都买最差的,卡尔给你准备的都是一等货,我可不记得你去年有带手帕的习惯,那可是很高级的料子。”

尼克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块叠成四方形的柔软织物。发迹以前,她连条完好无损的内裤都没有,哪里有使用手帕的奢侈想法。入了伙,她又忙于存钱,长久不用的东西当然没有考虑到预算中。直到卡尔出现,以仆人的名义把她所有日常生活包揽下来,这些手帕就神奇的出现在换洗衣服的口袋里了。

“这家伙入伙有薪水之前,我曾几次看见他汗流浃背的在码头打工。老实说,我向来鄙视只吹不干的人。他的行为虽然不能证明他的信仰是正确的,但至少证明了那并不虚伪。”维克多说。

尼克垂首走路,一种莫名情绪悄然袭上心头。

“原来……”

原来不是我雇佣了他,反倒是他一直在倒贴我。

“我明白你们两个价值观截然不同,不过在这世界上能遇到一个真心为你着想的人着实不易。”维克多淡淡地道,“所以就算你讨厌他,永远不可能接受他,但至少不要太无情。”

伊萨克在阿尔及尔渡过了最热的一个月份,却最终没把倔强的弟弟和他“忠诚”的冲锋队长挖回土耳其。海雷丁礼貌地谢绝了苏莱曼大帝的橄榄枝,并送上厚礼一份表示并无敌意,只是时候未到,需要更多时间考虑。

站在阿尔及尔码头上,即将离去的伊萨克颇有些怅然。瞅瞅面无表情的尼克,心想这个孩子虽然不肯走,但还算蛮忠诚的,他清清嗓子,忍住针扎似的心痛感觉对她道:

“雷斯没有儿子,但莉莉总是晕船,我实在舍不得再折腾那马一趟了……”

尼克听得机巧,双目噌得放出亮光来,不等伊萨克说完,就一个大鞠躬高声谢道:

“谢谢大哥!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几百多个弟兄站在周围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话已落地,红胡子价值连城的宝马就“被”送给了这个顺杆爬的家伙。伊萨克面皮抽动,好险没一口气噎住。

“谁是你大哥啊小混蛋!!啊?!”

海雷丁放声大笑,倒有两分得意的意思:“知道了吧哥哥,你真要带她走,小心上不了岸就被气死。”

伊萨克哼了两声,顺了顺气,决定把风度维持到最后。

“算了,再不走风向就变了。”他捶了兄弟的肩膀一下,遗憾地道,“你这家伙从来不会乖乖听我说话,我本以为从此就能和你并肩作战了。”

“我们一直在并肩作战。”海雷丁平视着这张跟自己极像的古铜色脸庞,正色道:

“你是我唯一的哥哥。”

巴巴罗萨·海雷丁面对繁荣强盛的奥斯曼帝国的招安,并没有受宠若惊的立刻接受。两头上翘的土耳其帆船驶离阿尔及尔,稍有些政治敏感性的人已经明白,这个男人的气量不会让他仅仅偏安一角做个海盗头子。

另一方面,尼克对“写几个字就值大钱的神奇纸条”非常感兴趣,海雷丁耐心给她讲解了金融世界和信用体系,却没给她任何反悔撤资的借口。

海雷丁:“听懂没有?”

尼克:“……报告船长,有听没有懂。”

海雷丁:“算了,反正最近没事,我带你去亲自瞧一瞧。”

尼克:“亲自……你的意思是去意大利?”

海雷丁:“没错,去意大利。”

佛罗伦萨

意大利,欧洲文明的启明星、圣彼得的埋骨之地、文艺复兴的源头……拥有荣耀历史的意大利却不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只是由众多小城邦构成的松散体系。靴子形状的亚平宁半岛上,威尼斯、、米兰、那不勒斯和教皇国盟约与战争交替,各自独立又相互联系。

既然要参观金融体系,那目的地只有一个——地中海沿岸金融业最发达的城市,佛罗伦萨。

这一次红狮子没有大张旗鼓的登陆,将船只停泊在隐蔽的港口,海雷丁带了正副队长和船医就出发了。下船的时候,维克多再次差点掉进舷梯和小船之间的海水里。虽然他已在海盗船工作了三年,但依然没有沾染到一丁点水手的利落身手,总会在每一个可能的地方尝试落水。

“下次你洗脸的时候,我会看着你不被脸盆淹死的。”尼克及时抓住了船医的胳膊,但却因为这句话换来一连串“发育不良”的恶毒诅咒。

几个人扮作商人,乘马车向沿岸繁华区进发。连绵起伏的红色屋顶在蓝天白云映衬下格外美丽,这个城市的繁荣是靠羊毛和纺织业支撑的,几乎每一扇绿色百叶窗后,都有一双让纺车亢亢作响的巧手。

尼克曾在意大利流浪过多年,佛罗伦萨可以说是故地重游了。马车经过繁忙的港口,船上富裕的乘客将铜板打着水漂扔进海里,逗弄得岸上穷困的孩子们纷纷跳水打捞。

“这地方的人行为还是这么恶劣。”维克多带着一顶能遮住脸的宽沿帽子,从马车窗口刻薄地盯着那些哈哈大笑的水手,“每年都要淹死好几个,应该判他们诱导杀人才对。”

这一幕对尼克来说也是很熟悉的画面了,只不过习以为常,根本没有什么愤怒情绪。只郁郁说了一句:“水性好的捞一天收入很不错的,可惜我不会游泳。”

维克多白了她一眼:“你就这点志气了。”

卡尔不敢想象,会羡慕捞硬币收入的尼克当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一时连话都说不出。

“你简直像只眼巴巴盯着骨头的小狗。”海雷丁说,掏出一袋西班牙双柱银币丢给尼克:“一会儿下车你也去扔,要扔到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面前哦。”

尼克捏着袋子,估量至少有二十枚,她迅速把银币收进口袋,正色道:“船长,我才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海雷丁笑吟吟的看着她:“别独吞了,这是你们几个共用的。佛罗伦萨的各地货色是地中海最全的,今天办完事就解散,想要什么自己去买吧。”

尼克欢喜极了,急切地朝窗口外连成片的繁华商铺望去,那是她原来连门都进不去的地方。她自己、维克多、卡尔三个人,每个人能分七枚银币,这可是很豪华的一笔差旅购物费了。

“维克多,你是本地人吧?有什么价廉物美的好东西推荐?”

“价廉物美的没见过,一分钱一分货才是这里的规矩。”

维克多似乎对‘本地人’几个字特别敏感,又把帽檐往下拉了拉。

“别的你也不舍得,去买条好毛毯吧,保暖耐用,佛罗伦萨最拿得出手的产品就是这个了。”

由于巨贾贵族聚居,佛罗伦萨的奢侈品市场琳琅满目,出产的纺织品和羊毛制品也是以高档货为主,上色都使用极其珍贵的染料,鲜艳的颜色历久弥新。

“毛毯啊……”尼克摸着口袋里的贵金属,眼睛里直接写着跃跃欲试。

车里的众人看着尼克兴奋的样子,竟也有些游兴了。

终于来到城市中心区域,下了马车的第一件事不是找旅馆,而是兑换货币。

佛罗伦萨发行的“弗罗林”金币是整个欧洲货币的前身,通行的地区非常多。城市里到处都有银行设立的兑换点,在热闹的街市上一张桌子、一条板凳、一个办事员,就能够办理西班牙、葡萄牙、法国、英国、荷兰、奥斯曼土耳其、埃及等地区十多种货币的汇兑业务。

一行人隐藏身份,一边在办事点桌前排队等待办理业务,一边四处打量这座城市的风貌。

尼克出神的思虑着属于她的那笔购物款,冷不丁一个刺耳的声音压过鼎沸人声,高叫:

“抓小偷!!有人偷我钱包!!”

人群接着混乱了,尼克一声不吭拔腿狂奔,毫无目的的逃了半条街,才反应过来抓得不是自己,讪讪地摸着鼻子走回来:

“好久不干这行了,有点神经敏感……”

海雷丁叹了一句:“有时候我真不想承认,带着你确实很掉价。”

维克多则背转身去,假装根本不认识她。

卡尔为了转移尼克的尴尬,发声提问:“这些办事点如此简陋,桌上都是黄白货币,却连个保卫都没有,办事员只顾埋头书写账册,难道不会有安全问题?”

“才不会,他们都是美第奇家的。”尼克很肯定的回答,“就算那个办事员内急去厕所,回来的时候,桌上一个铜板也不会少。”

看到卡尔疑惑的表情,维克多解释:“美第奇就是本地最大的恶势力、黑社会呀。”

维克多出身的这个庞大家族虽有大贵族做派,但其实并无欧洲贵族血统。他们是从黑社会发家的银行家,用金钱、武力和威胁控制了这个城市长达三百年。

海雷丁低声叙述当年轶事:“三十多年前,美第奇的族长“豪华者洛伦佐”和他弟弟被竞争对手在教堂袭击,弟弟当场身亡,洛伦佐躲到圣器储藏室逃得一命。第二天美第奇家反攻,把对手银行家帕齐家族灭了满门,连他们支持的大主教也难逃一死,整个佛罗伦萨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断肢残尸,全部男性成员只有一个跟美第奇家族联姻的男人活了下来。”

卡尔震惊:“什么?!难道市民就默默容忍了这种暴行?!凶手有罪,但也应该经过审判吧?”

“你高估了市民的品格啦。”维克多笑起来,“实际上美第奇在佛罗伦萨其实是备受尊敬的,参与这次行动的复仇者很多都是普通市民。公开绞刑的时候围观群众无不高喊“绞死他们!”帕齐本人则被开膛破腹吊在市政厅外。洛伦佐雇了波提切利把一切画了下来,连我的老师达芬奇也参与了创作。如果你想参观一下当年的场景,这幅画现在就在市政厅挂着。”

卡尔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尼克做了总结性陈述:“所以道上规矩,宁肯偷上帝的,这张桌上的东西打断手都不能碰。”

就算用金子把尼克砸晕,她也知道来佛罗伦萨不可能只为了观光。维克多是很讨厌炎热天气出门的,能在八月天让他带着宽沿帽子穿斗篷晒太阳,只可能是特殊任务。

果不其然,一行人在酒店落脚不久,就有一辆奢华低调的黑色马车停在了外面。一个背挺得笔直的中年管家对维克多恭恭敬敬的鞠躬,叫了一声:“小少爷。”船医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上了马车,他布满刻薄嘲讽的丰富表情隐去了,换上了一张冷漠的像面具的脸。

“先说明白,我只是分家的人,也没有继承权,这次只负责牵线搭桥,办成办不成都不是我的责任。”

海雷丁颌首,用沉稳的声音安慰道:“不要紧张,你只是来办事,不是回家探亲。”

“哼……这地方,总是让我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向来很少问任务内容的尼克突然开口:“船长?你要在美第奇家的银行存钱吗?”

“如果运气好,我更希望能向洛伦佐弄些钱,比如卖给他些东西。”海雷丁含混的说。他指的是三十年前那位洛伦佐的孙子,人称洛伦佐二世,是现任美第奇家族的家主,佛罗伦萨的实际统治者。

“怎么,有问题?”

尼克没回答,只下意识的伸手攥住布包里面的镰刀,刚到佛罗伦萨的兴奋放松一扫而光。

“没什么问题。不过如果船长你想抢银行,我要先做点心理准备。”

在意大利混过多年的尼克很清楚“美第奇”代表的含义,比起强权政府,这个类似黑手党的家族更加不择手段、残忍暴力。

“只凭我们三个人,能顺利脱身就很不容易了。”

卡尔握紧剑柄,思索在最恶劣的情况下让尼克平安逃脱的办法,车厢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过了很久(又或许只过了两三分钟),船医突然发现了尼克话中的破绽:

“喂小混蛋,为什么是‘只凭我们三个人’?”

尼克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船长,我自己,卡尔,三个没错啊。”

“那我呢?”

“你嘛……”尼克目无表情的打量着瘦弱的船医:“你的战斗力约等于零,所以就不用算进去了。”

维克多:“!!!”

车厢里突然传出吵闹的声响,维克多愤怒的声音拔得极高,车厢更随之摇来晃去。

海雷丁只是笑着观望这场混战,等卡尔把尼克困在怀里,维克多把凌乱的衬衫和帽子整理好后,紧张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了。

“如果是我,我不会白费功夫来谈什么友好约定的。”维克多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终于忍不住向海雷丁道:“现任的美第奇家主是三年前西班牙军队扶持上位的,而且他是教皇利奥十世的亲侄子,船长你跟这两边的关系可都‘友好融洽’的很呐!”

“谢谢,我很清楚自己的人际关系。”海雷丁笑着说,“但同时,美第奇跟土耳其的关系也非常好。奥斯曼帝国是佛罗伦萨商业贸易最重要的客户,从这一点看,美第奇其实没什么政治立场,只不过是金钱最高主义。所以我想来碰碰运气,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再说,你不是已经向家里连续写了不少友好信件么。”

“那是船长你强加给我的不合理工作!”维克多极其不满地道,“你什么时候能放弃这种暧昧的外交方式?谁都不投靠,谁也不亲近,这样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的很!”海雷丁的蓝眼熠熠生辉,洋溢着无所不能的自信,“这一行就是险中求富贵。要是图安稳,我不如在北非买上几百亩果园当个土地主!”

“可暧昧外交是双刃剑,虽然可能得到最大利益,但任何人都可能反目成仇!”

“这不是很刺激吗?”海雷丁反问,接着笑言,“跟追求女人的道理是一样,只有当她跟所有人都若即若离,不温不火的时候,你才会最在乎她,为之付出最大的精力和金钱。”

维克多一时失语,海雷丁看向尼克,她一言不发,紧紧盯着自己,似乎听得很认真。

“听懂什么了?来说一说。”海雷丁问。

“恩,首先我赞成果园、土地主的想法。”尼克严肃地发表了自己的读后感,“还有获得最大金钱的交往方式。”

“什么方式?!”

“就是船长你说的,跟所有人都睡,这样所有人都愿意付出最多的钱!”

海雷丁张了张嘴,痛苦地消化了这句话的含义。

“不,不对,我说的是‘若即若离,不温不火’,你听不懂这两个短句吗?不是睡!是暧昧!”

尼克睁圆了眼睛,显然很有点困惑:“不是睡觉……那就是谈谈价钱了,然后还要在餐桌下踩靴子对吗?”

维克多已经笑趴在座椅上直不起腰,卡尔则面红耳赤恳求船长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海雷丁终于回忆起带孩子的一大法则:不要在小孩面前谈论不合宜的话题,他们会歪曲一切。

马车里不时传出夹杂着争吵、笑声、辩驳的动静,坐在外面的管家轻轻挥动马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少爷,好像找到了让他开心的伙伴呢。

毒蛇洛伦佐

会面被安排在美第奇家族的大本营——美第奇宫。这是一座罗马风格的高大建筑,粗石累就的基座像中世纪堡垒一样坚固,城墙上巨大的家徽炫耀着一族荣耀:金色盾牌上缀有6个深红色的球,代表支撑美第奇家族的六大产业:银行业,羊毛加工,洗染业,药品,丝绸进出口,和工艺品制作。

马车停在侧门,一行人由中年管家带领进入,从不引人注目的小道步行前往主宅。以一次秘密拜访来说,这样的接待规格似乎很正常。但维克多知道,这不过是擅长攻心战的家主在自己这个分家嫡子面前强调正统的手段。

花园里游荡着许多面目凶恶的男人,他们衣着华丽,但气质明显不是什么彬彬有礼的贵族。他们不言不语盯着来访者,眼神里透漏出□裸的恐吓。可惜这对红狮子一行没有任何影响,海盗大本营显然比这里更具有威胁。

主宅的大门两侧分别立着五六个彪形大汉,用上流社会通行的态度鞠躬行礼——动作礼貌眼神傲慢,为首的男人向海雷丁道:

“尊贵的客人,为了表示对主人的敬意,请把您的武器留在这里,我们会非常仔细地为您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