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并不像盛夏那般的炙热,日光也不强烈,在外面散步赏景还是很怡人。海兰珠身穿单薄的藕色衣裙,额头上有几许的汗珠,从外面散步回来,靠在安放在窗前碧玉竹子编制成的躺椅上,喝着酸甜的梅子汤,冰凉的口感,驱散了她身上的暑气。

“宫苑还是应该多种上些花草树木,柳树成荫、百花争艳也是一种美景,省得像现在这样都没有什么可看的。”

乌玛在旁边摇着扇子,抿嘴听着海兰珠的抱怨和打算,轻声说道:“格格,只要您想要的,大汗定都会答应。”

“乌玛,这些用不了多少银子的事情皇太极是不会管,他虽然宠着我,可着我的性子,在大事上却不会含糊。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做不出来的。”

海兰珠的头偏向了外面,兴许在历史皇太极能做到,可是自己始终缺乏自信,皇太极为了她也会如此?不过,历史闻名冲冠一怒的吴三桂,听说现在还在关宁训练他的关宁铁骑呢。

“格格,最近阿敏贝勒府上可是热闹频出,娜齐格福晋有了身孕,阿敏贝勒的大福晋可是心中泛酸,加上那个苏氏在背后指点,也不晓得娜齐格福晋用了什么法子,阿敏贝勒还真是宠着她,甚至训斥她的大福晋。”

苏氏?她还真的不老实,难道她忘了是如何留在盛京的?不安心的在大贝勒那待着,还跑去阿敏那里?海兰珠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也不能说苏氏不老实,她可是将大贝勒伺候得很好,行为举止让大福晋挑不出一丝的错来,就连借题发挥的错处都抓不到,而代善确实很宠她,使得大福晋也不敢做事太过,毕竟代善杀妻的凶名可是余威尚存。

“大贝勒,代善。“海兰珠轻声的嘟囔。他宁愿有好色之名,也宠着苏氏?这其中是不是有缘故?还是苏氏真的是天赋异禀,男人沾上就放不下?代善自从得了苏氏之后,仿佛更加的——更加的无为,难道他——现在就思退保全,看来皇太极逼得他很紧,鲁莽不知进退的阿敏若是再张扬下去,恐怕也落不下好。

在历史上阿敏的罪名是什么来着?海兰珠凝神思索着,好像是怯战逃跑,陷人于不义,告发他的就是多尔衮,这可是越来越有趣了。

“滚开,都给本汗滚开。”皇太极愤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隐约透着婢女的磕头求饶声,“大汗饶命,大汗饶命。”

乌玛心中一慌,她可从来没有听见皇太极如此愤怒戾气的话语,听声音都能让人觉得后背发凉,手中的扇子掉落在地上。海兰珠坐起身来,眼里透着疑惑,竹帘被猛然拉开,直接拽到了地上,皇太极暴怒道:“这么不结实?本汗还没用劲呢!”

屋子里的婢女噤若寒蝉,身子微颤,胆小的直接跪在了地上。皇太极脸色铁青,身上透出来的暴戾让海兰珠也有些心惊肉跳,努力地回想着最近应该没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难道是朝政上的……

没待她想明白,就听见瓷器落地的声音,碎片飞溅,皇太极高声怒道:“以后这些瓷器都不许再摆,汉人的东西没有一件好的!”

“你们先出去。”海兰珠的话让屋子里的婢女彻底地松了一口气,轻步急速离开,生怕皇太极的怒火发泄到她们身上。海兰珠望着在屋子里转悠、仿佛拿不准再扔什么物件摆设的皇太极,虽然他怒火中烧,可海兰珠却并没有觉得害怕,反而挺稀奇,他同以往的沉着一点都不同,此时更显得任性些。

“谁惹到你了?”海兰珠一点都不可惜那些摆设,哪怕是古董,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让皇太极出气反而更重要。将珍宝阁上的瓷瓶塞在他手中,皇太极彻底地愣住了,这瓷瓶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尚存的理智让他不会对着海兰珠发脾气,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都是死人?还不给本汗上茶?”

屋外没有一丝动静,如今这状况哪个大胆的奴婢敢上前?还是等大妃让大汗消火之后再进去请罪吧!婢女们互看一眼,低头装作没听见皇太极的话。

“你喝这个吧,我刚刚让她们弄的梅子茶,去火。”海兰珠拿起茶壶,将梅子茶倒在白瓷杯中,推向皇太极,再次低声道:“你这是在同谁生气?没有得气坏身子,我会心疼的,你当给你调养身子那么容易?”

海兰珠拿起扇子给皇太极扇着凉风,皇太极喝了整杯的茶水,脸色稍稍缓和几分,拉住海兰珠,声音里带着一丝的愉悦:“你会心疼?”

“嗯。”海兰珠直接点头,径直坐在皇太极的怀里,轻抚他稍显僵硬紧绷的面容。由于怒气,他的脸更红,这才是海兰珠最担心的,怕他暴怒之下血管出问题,低声劝道:“你以后不许如此,若是生气,摔东西也就是了,可不许自己生闷气,发泄出来反而更好一些,只是……”

“只是什么?”皇太极挑了挑眉头,海兰珠抿嘴摇头,一副忍笑的样子,不肯说出来。皇太极哪怕再生气,都不会对这样的海兰珠发火,故作严肃的说道:“好,你也敢小看本汗?嗯?”

“你先说为何这么大火,我再说。”海兰珠明白以皇太极的城府,绝不会轻易的让情绪如此失控,开解他才是最重要的。皇太极目光黯淡了一些,“祖大寿,他恐怕不是真心归降我,反而另有图谋。”

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皇太极失望中夹杂着愤怒,“难道我对他不好?为了让他有面子,我暗自训斥对祖大寿有敌意的兄弟,吃穿住用,都安排得妥当,可是——他——他竟然窃听大金的情报,这是图谋不轨。崇祯皇帝刮了袁崇焕,他若不是归顺大金,下场兴许会同袁崇焕一样,他怎么还——”

“还一副忠心的模样。”海兰珠接口道,抓住皇太极的手掌,上面留下了青紫的砸痕,拉到唇边轻轻的吹了一下,“皇太极,你要明白,忠心难改,这也是祖大寿的可贵之处。”

“他为何不能对大金忠心,难道就是因为我们是女真人?我连重伤父汗之仇都放下了,难道崇祯有我的胸襟?”

“崇祯若是有你的胸襟,恐怕大明就不是如今这幅样子了。”对于这一点海兰珠还是很敬佩皇太极的,虽然称不上杀父之仇,可是努尔哈赤毕竟伤在袁崇焕和祖大寿的炮火下,轻声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处罚祖大寿?”

“不行,海兰珠,我不能处置他,天下人都看着呢!祖大寿想要忍辱负重,成就忠诚之名,我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我让他——”

海兰珠可以毫无惧色的面对皇太极的怒气,因为晓得他再愤怒都不会伤到自己,可是面对此时面露阴狠笑意的皇太极,她却心地发凉,这就是帝王心术,若是用到自己身上——

皇太极察觉到她的异常,停住了口,转而轻拍她的后背,沙哑的说道:“海兰珠,别怕,别怕,这些手段我永远不会用在你身上。”

海兰珠抬头仔细的看着皇太极,见他眼里透出来那分黯然,嘴边的笑容仿若缓缓盛开的花朵,身子慢慢的贴近皇太极,轻轻的“嗯”了一声,“我相信你。”

“海兰珠,幸好我会皇太极身边有你,若不然——”皇太极打横抱着怀中的人儿起身,海兰珠的手指划过皇太极的耳朵,轻声问道:“若不然你会如何?冲冠一怒为红颜?”

皇太极含笑不语,见海兰珠想要追问,开口问道:“你为何总是提起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其中有什么典故不成?”

海兰珠眼珠灵动的转了一圈,阖眼掐指盘算,翘起了小腿,猛然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说道:“皇太极,若是你能保养好身子,自然会明白这个将来某一日发生的典故。所以,身体是本钱,若是弄坏了身体,好多有趣的事看不到,好多美食尝不到,还有——”

搂住皇太极的脖子,海兰珠身子向上,同皇太极额头相抵,能闻到彼此的呼吸,“你的志向,你的雄心——我不愿看你壮志未酬,皇太极,那是你应得的荣耀。”

“只要你在我身边,海兰珠,只要你在我身边。”皇太极的瞳孔中只印着怀中海兰珠的影子,低笑道:“你刚刚笑的是什么?现在能说了吧。”

海兰珠心一紧,若说只有女人才爱在生气的时候摔东西,皇太极一定会生气的,怎么办?脑筋飞速的转动着,计上心头,凑近皇太极耳边,柔媚的轻言:“我们是天生的夫妻,很有夫妻缘分,我生气的时候也爱摔东西呢!没料到你也会如此,很有默契的。”

说完此话,海兰珠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皇太极的耳骨,这种发自内心的诱惑,皇太极又怎么能忍得住?自然春色满室。

翌日,在朝堂上,当着众人的面,皇太极意有所指地向祖大寿说起投名状的典故来。祖大寿缓缓地垂下眼,点头应道:“奴才知晓,请大汗放心。”

献过投名状之后,皇太极重赏祖大寿,向大明之人立下典范,只要真心归顺大金,他就绝对不会亏待。可事实是,皇太极让祖大寿荣养起来,再也无法参与到政事中,同时也彻底地斩断了祖大寿回归大明之路。

第三百零二章 怒闯宫闱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驱散盛夏时节的暑气,庭院的树木被雨水冲洗过,显得如同翠玉般的透亮,宽大的树叶上海残留着几滴雨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印出五彩的光芒,碧蓝的天边划过一道七彩的虹桥,蝉鸣也慢慢地响亮起来。

幽静的内室,透着淡淡的迷迭之香,海兰珠悠然转醒,张开迷蒙的眼眸。落地的冰蓝色薄纱窗帘由于微风飘动着,飘进来雨后泥土的气息,海兰珠坐起身来,整理了滑下肩头的衣衫,见到小巧圆润的肩头上清晰地吻痕,愣了片刻,看来不是做梦!海兰珠脸上发烫,若不是他,自己怎么会做那种春梦?

乌玛听见动静,端着铜盆等物什走了进来,笑道:“奴婢就想着您该起身了。”

海兰珠披上长袍,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打理着头发,轻声问道:“他来过?”

“大汗刚离开,吩咐奴婢不得吵到您。”乌玛将弄湿的帕子递给海兰珠,含笑道:“大汗知晓您最近有些乏累,都不忍吵醒您,您也该好好的松缓一下了。”

“多嘴。”海兰珠娇喝道,将帕子盖在发烫的脸上,梦中被人紧紧地抱在怀中疼惜着,仿若微风细雨一样的浅吻,现在想起来尤其舒服。记得当时电闪雷鸣之时,她虽然不怕,但被揽入宽阔厚实的胸膛,朦胧间听着沉稳的心跳声,那种安心,以及耳边的轻哄声,使得海兰珠的脸更红上两分。

“格格,您今天还要出宫?”乌玛出言问道。海兰珠闷声道:“不去了,莽古尔泰的丧事都处理妥当,我也可以放心了。”

“说起来三贝勒还真是可惜呢,最后大夫也没说出个什么病症来。不过,大部分人还是觉他是染上天花才会离世的,那个苏氏还真是祸水。”

海兰珠拿下脸上的帕子,刚刚的娇羞慢慢地褪去,叹息道:“莽古尔泰可惜了,他应该是被天花吓死的,若是想开一些,兴许就会无事,只是患病之人很难想得通,不过——”

海兰珠将帕子扔到铜盆里,莽古尔泰真正的死因还不甚清楚,她也不想弄清楚。反正海兰珠知道,莽古尔泰的长子继承和硕贝勒的爵位,而皇太极名正言顺的撤掉了一把并立的椅子,向着他独坐的目标更近一步。

“奴婢看娜齐格也不是老实的,刚生完孩子就——您看看她在莽古尔泰贝勒爷丧礼上的样子,怎么看都有点,怎么说呢?”

“媚惑入骨。”海兰珠将香露涂在脸上,用上指腹轻揉,也不由得回忆起,在众人吊唁之时,皇太极同样亲临,娜齐格那素净的衣衫,又逢刚出月子,丰腴凹凸有致的身形,我见犹怜的气质,举手抬足之间带出来的丝丝妩媚,确实很吸引男人的目光。

“对,奴婢就想不通了,阿敏贝勒待她可是如珠如宝,怎么她还——”

“这些事应该是苏氏教的。乌玛,内宅的女人,地位的尊崇以及舒适安稳的生活都落在男人的身上。娜齐格若是生个儿子出来,兴许就不会这般,可她偏偏生的是女儿,而且是个不足月的瘦弱的女儿,大金眼前的局势,你也应该明白一二的,娜齐格只是未雨绸缪而已,可是我完全没料到,娜齐格竟然会看上他?”

“您是说大汗会处置二贝勒?”乌玛见到铜镜里海兰珠挑眉,连忙停住口,双手忙碌着。海兰珠淡笑哲摇头,“乌玛,这种事心中有数就行,说出来图惹是非。”

莽古尔泰的病逝,是的阿敏的局势更加的凶险,旁人恐怕都能察觉出一二来,只有他本人才看不清楚。苏氏经历的波折较多,人又敏感,怎么会不教女儿找条后路?

乌玛忍了忍,凑近海兰珠压低声音说道:“十五阿哥多铎,会不会被——被娜齐格给迷住?”

“多铎?”海兰珠细想他游戏红尘的样子,颇有一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能耐,还能让每个女人说不出他的坏话来,这也是他的本事。海兰珠肯定地轻轻摇头,“他不会,多铎虽然风流一些,脾气也够直接,但在大事上绝对不糊涂。”

“那对母女都是不省心的,不弄出点事情来,她们就过不下去。”乌玛一想到莽古尔泰葬礼上的事情就气得不行,恨恨地说道,“若不是您处理得当,娜齐格——哼,她就是个痴心妄想的。”

海兰珠脸色微变,想到那件事就恶心,不过当时苏氏的脸色也不好看,应该是娜齐格自作主张的行事。对皇太极的表现,海兰珠还是很满意的。最迟今年他就可以达成所愿,到时用不用送他一份‘大礼’庆祝一番呢?

“大妃,阿敏贝勒大福晋求见。”婢女的声音传来,海兰珠暗自叹息,就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后金这种由大妃协调各府事情的规矩也要改变才行,她可没有那么多耐心听她们诉苦,去处理各家的纠纷。

“奴婢正想着她也应该来了,您不晓得,外面的传言可是很广呢!”乌玛扶着海兰珠起身,向待客之地走去,轻声说道:“格格,您心中也要有数,听说最近阿敏贝勒更宠着娜齐格,对他的大福晋横眉竖眼的。”

海兰珠点点头,守在门外的婢女挑开帘子,俯身道:“给大妃请安。”

“大妃,您可得给我做主,呜呜,给我做主呀!”刚刚跨进屋门,就见一名哭得眼睛红肿的女子扑到在海兰珠面前,声嘶力竭地哭泣着,“大妃,我——我冤枉,我冤枉呀!”

“好了,有什么事起身再说。”海兰珠越过她,迈步走到椅子旁,落座后才仔细地打量着她,阿敏竟然将自己的妻子逼到了这步田地?在她的脸上明显留着男人的掌印。海兰珠轻声叹道:“起来吧。”

乌玛上前搀扶起她。阿敏大福晋已经年近四十,芳龄早已不再,头上也有了几许的白发,眼角眉梢处皱纹清晰可见,哭花的妆容更显得她多了几分苍凉,她抹泪低泣道:“大妃,我从来不曾说过娜齐格的坏话,自她有了身子,我仔细地照顾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晓得我们爷宝贝她,我又怎敢亏待她?谁晓得她早产,我是忙前忙后地安排接生之人,可是就算这样,我也没落下好来。”

海兰珠摸了一下发胀的额头,暗自思索着该如何说。阿明大福晋一边哭泣一边诉说着委屈,祈求的目光落在海兰珠身上,希望她能为自己做主。海兰珠刚想开口,外面突然热闹起来,“您不能擅闯大妃的宫苑,您停下。”

第三百零三章 拔刀相向

外面的声音嘈杂起来,阿敏的大福晋身子不停的颤抖着,嘴唇哆嗦,“大妃,救救我,救救我。”

就在此时帘子被挑开,阿敏推开拦在外面的婢女冲了进来,身上透着暴虐之气,指着他的妻子高声喝道:“贱人,你竟然敢在大妃面前挑拨是非?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眼里还有爷吗?”

“爷,我——我——”大福晋向海兰珠身边靠去,辩解道:“没有,我,真的没有说娜齐格妹妹的坏话,您要相信我呀。”

“哼,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这副鬼样子,娜齐格温婉柔顺,妩媚动人,会伺候爷,你哪一点能比她强?”

被阿敏气势所逼,大福晋的眼泪仿若决堤一般的涌出。海兰珠强忍着愤怒,阿敏擅自闯进自己的宫苑,不分缘由的责骂他的正妻,这场景让本不想插手此事的海兰珠都忍不住了,抬高声音说道:“她哪点都比娜齐格强。”

阿敏停住了口,看了一眼站立起来的海兰珠,梗着脖子说道:“她的容貌比得上娜齐格,还是性子比得上?就晓得拈酸吃醋,就知道欺负柔弱的娜齐格,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爷。”

“娜齐格给你生儿子了吗?娜齐格有在你出征时料理家务、抚养儿子吗?娜齐格有陪着你共患难吗?娜齐格有在你阿玛舒尔哈奇死后陪你守孝安慰你吗?这些娜齐格有哪一点做到过?”

阿敏被海兰珠的声声斥责弄愣了,看了一眼哭得双眼红肿显得苍老的妻子,想到娜齐格的娇美,冷笑道:“海兰珠,我敬你是大妃,这是我府中的事情,你少管为妙。若论起来,你也不是皇太极的元妃。”

“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我不是大汗的元妃,但是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我,大妃应该做到的事情,我没有少做一件,也自认为不会比别人差。”

海兰珠眼底闪过严肃,身上隐隐透着大妃的气势来,“阿敏,我提醒你一句,你的妻子陪了你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不离不弃,你可以宠着娜齐格,可是你不能因为妻子容貌不再就嫌弃她,红颜总有老的一日,就连你现在宠着的娜齐格也会老。”

“大妃,呜呜——大妃——我从没埋怨爷,我对天发誓,从来就没有说过娜齐格的不是。爷,你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我虽然看不上娜齐格那一副风骚的模样,可是绝没有亏待她一分,您应该去打听打听,她瞒着你都做了什么。”

大福晋狠狠地擦掉眼泪,她也豁出去了,既然阿敏不给她留面子,自己又何必太过委曲求全?受够了娜齐格的面上恭敬,背后却暗自挑拨是非。大福晋红肿的双眸仿若泣血,在这一刻拼个鱼死网破,也落得干净,声音尖锐地说道:“阿敏,你错宠了娜齐格,你去听听传遍京城的留言,省得你自己带绿帽子都不晓得。我就是再不好,也不会在你活着的时候,在莽古尔泰的丧事上勾引小叔子,勾引多尔衮,也就是你宠着的娜齐格才会做出来。”

“你,你。”阿敏瞪大眼睛,双眸中大发着凛冽的寒气,手臂颤抖的举起,暴怒道:“你说谎,娜齐格绝不会如此?你这个贱人,还敢诬赖她?看我——看我——”

阿敏四下搜寻,这是海兰珠待客之地,怎么也不会有利器出现,他找不到趁手的物件,猛然一拍脑袋,从腰中抽出鞭子来,高高举起。此时大福晋理智全无,反倒上前两步,仰着脑袋哭叫着:“你打,你打死我,也改变不了旁人的议论,你就连多尔衮都比不上。”

“住嘴。”鞭子狠狠地落下来,大福晋用手臂挡住了脸颊,胳膊上被抽回一道血痕,疼痛让她恢复了一些冷静,见到阿敏并不解气的将鞭子放回腰间,随后竟然拔出了在腰中的弯刀。闪烁的寒光,阿敏狰狞几乎变形的脸庞,让她害怕起来,动作麻利的窜到了海兰珠那,躲在海兰珠身后。

海兰珠身子前倾,但是很快就稳住了身子,刚刚听她所言,海兰珠就觉得这事情要坏。没有任何男人能忍受戴绿帽子的侮辱,尤其是对几乎野蛮的女真男人来说,他们可以将自己的女人送人,甚至可以命令自己的女人去伺候别的男人,但是自己的女人却不能主动勾引男人。

“阿敏。”海兰珠见到羞愤得仿佛失去理智的阿敏也有点紧张,高声喝道:“这是汗宫,不是你拔刀之地。”

“你闪开,我宰了这个贱人。”阿敏刀尖向旁边一滑,海兰珠袖子被后面的大福晋拉住,又怎么能移得开?心中暗暗发苦,以阿敏的莽撞,发起狂来还真是不管不顾。

“阿敏,你冷静一点,流言都是不可信的。”海兰珠声音放柔,想要唤醒阿敏尚存的理智,“多尔衮论爵位、论能力,哪赶得上你?他——”

“闪开。”阿敏眼里的杀气更重,刀尖向前刺去。海兰珠见势不好,强行扭转身子,大福晋高声尖叫:“啊——啊——”

外面的婢女冲了进来,“大妃,小心。”乌玛焦急地喊道:“格格,小心。”

海兰珠向旁边错开一步,避过刀刃,下意识地推倒大福晋,她不愿血溅当场,锋利的刀锋从海兰珠的胳膊处划过,‘唰’的一声,衣袖破裂。阿敏面容狰狞,手腕一翻,刀锋横拨,海兰珠用了最大的力气看准时机,手掌成刀,砍在了阿敏持刀的手上,阿敏吃痛地抽刀。电光火石之间,海兰珠从阿敏的腰间抽出鞭子,再次扬鞭抽在了阿敏的胳膊上,‘哐啷’宝刀落地。阿敏捂着胳膊上的鞭痕,愤怒的看着海兰珠,“你——你——”

“在我面前拔刀,抽你一鞭子是轻的。”海兰珠握紧鞭子,望着阿敏郑重地说道:“阿敏,我再三提醒过你,这是汗宫,我是大金的汗妃,而你只是和硕贝勒。”

阿敏愤怒地咬紧牙关,‘咯吱咯吱’的响声,听得人都渗得慌。此时侍卫也冲了进来,纷纷拔刀团团围住了阿敏,客厅里站满了人,显得偌大的客厅拥挤起来,海兰珠见局势已经控制住了,才侧头扫了一眼胳膊,好在只是划破衣袖,没有伤到,若不然——

“你们谁能告诉本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太极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侍卫和奴婢跪在地上,齐声说道:“给大汗请安。”随即不敢抬头,听着皇太极的声音虽然同往日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此时却让人心中发寒。没有保护好大妃,让大妃濒临险境,这些侍卫们清楚,这顿责罚是绝对少不了的,可是谁又敢收缴阿敏贝勒的宝刀?也可以说,没有人能预料到阿敏面对大妃也会毫无顾忌的拔刀相向。

“皇——大汗。”阿敏丧气地低头,手臂处传来的疼痛也比不上戴绿帽子的耻辱,一脚踢向摔倒在地上的妻子,怒道:“都是你这个贱人。”

阿敏在悲愤时自然用足力气,大福晋被刚刚的一系列变故弄得发愣,身子下意识地闪躲,躲开了胸口,却正好踢在了小腹处。大福晋觉得身子剧痛,血气上涌,张口喷出一口血来,精神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走进来的皇太极并没有看阿敏一眼,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海兰珠半晌,见她虽然有些狼狈,袖子也被划破,可是并没有受伤,这才放心。再次让海兰珠面对危险,还是在汗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让他尤为的窝火。

“大汗,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要宰了那个贱人,并不是有意冒犯海——”阿敏能察觉到皇太极身上透出的杀气,目光若刀锋一样直刺他的胸口,心中一慌,刚刚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下来。皇太极对海兰珠的宠溺大金没有不知道的,想到刚才的事情,阿敏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小心地赔笑道:“我不是故意冒犯大妃,大汗,您也要相信我。”

海兰珠站在皇太极的身后,瞟了一下阿敏,随即垂下眼帘。刚才推开阿敏的大福晋,就是不想让事情弄得太大,此时有皇太极在,自己自然懒得操心,只是皇太极会如何做?他会不会高管举起,轻轻放下?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声打愣了阿敏,也打愣了在场所有的人。皇太极眼底仿若寒冰,却弯起嘴角,看了一眼扇阿敏的手掌,语调缓慢:“怎么?阿敏,本汗打不得你?”

阿敏的脸臊得通红,皇太极的掌印还留在上面,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皇太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皇太极现在坐稳汗位,几乎独揽大权,可却没有料到皇太极回如此不给他面子,喘着粗气,激愤地想要起身,却感到仿佛大山压顶,他只要一动,皇太极就会更严厉的处置他。

“大汗,是我的错,冒犯大妃,请您降罪。”阿敏缓缓地垂下头。皇太极双手背在身后,深邃的目光划过沉思,盛京城中关于多尔衮和娜齐格的流言,他也是清楚的,眯了一下眼睛,沉声道:“本汗一向赏罚分明,你在汗宫拔刀,本汗容不得你这般对大妃无礼,你将功折罪好了,三日统领镶蓝旗征讨林丹汗。”

“大汗。”阿敏的心一颤,以一旗的兵力征讨林丹汗,那还不得死在战场上?皇太极低笑道:“你放心,本汗让多尔衮相助于你。”

说完此话,皇太极背后的手仿佛长眼睛一样抓住海兰珠的手腕,紧紧地攥住,不让她——海兰珠轻步上前,离得皇太极更近一些,手并没有抽回,轻声道:“我不会离开,我相信你。”

第三百零四章 不再容忍

海兰珠抬头望着皇太极宽阔紧绷的后背,琢磨不透他如此安排的用意,却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能帮自己抵挡风雨,不会被别人欺负。皇太极能当着众人的面扇擅闯自己宫苑的阿敏两个耳光,等同于向所有人发出警告,谁也不敢再有此胆子对自己不敬。

相同此节,海兰珠又何必在意皇太极的谋划呢?只要他不伤害自己,那不就行了?至于别人,同她无关的。

“传本汗命令,从今日起,诸旗贝勒不得身带寸铁觐见大妃,若是再敢对大妃不敬,本汗决不轻饶!”

“嗻。”众人应道。皇太极回头,轻抚上海兰珠微红的脸颊,褪去刚刚的寒意,柔声问道:“吓到了?”细腻的脸颊蹭着皇太极的掌心,海兰珠含笑的摇头,眼里的信任及一丝的感动让皇太极彻底缓和了紧绷的情绪,扫了一眼还昏倒在地上的阿敏大福晋,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海兰珠暗自拉住衣袖,那双明亮的眸子闪动着。皇太极淡淡的点头,她是大妃,这种事情根本不用自己插手的。

皇太极转身向外走去,路过阿敏时,开口说道:“你跟本汗来。”阿敏随即起身,虽然形势所迫向皇太极请罪,可一向骄纵的阿敏心中并不服,狠狠地瞪了一眼海兰珠,胳膊上的鞭痕越来越疼,碰到她就没有自己得好的时候。

海兰珠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阿敏愣了一下,想到她刚刚的身手,海兰珠终究不是一般的女子,难怪皇太极会宠着。阿敏此时也分不清对海兰珠到底是怨恨,还是什么,听见屋外传来皇太极平静无波的呼唤:“阿敏。”

阿敏身子一颤,不敢再看海兰珠,低头向外走去。海兰珠睫翼煽动,皇太极到底找阿敏何事?四周望了一眼,也不能总让她躺在地上,开口吩咐:“把这重新收拾一下,我去躺——换身衣服再去看大福晋。”

海兰珠带着乌玛去重新梳洗,将袖子破了的衣衫脱了下来。乌玛拉住海兰珠的胳膊仔细地看着,庆幸的说道:“格格,好在您没有伤到,若不然奴婢该如何交代?”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海兰珠穿好冰蓝色的旗袍,乌玛帮海兰珠梳头时低声道:“格格,您以后可不许再逞强了,那个关节你还管她做什么?”

“我不能让她血溅当场。”海兰珠挑眉自嘲,示意乌玛听自己说,“那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罢了,到底是条人命,而且——妻子怎能如此对待?糟糠之妻不下堂,这句话我要让这些男人明白。”

海兰珠猛然起身,‘嘶’了一声,乌玛连忙停手,看着手上由于海兰珠的动作拽下来的一缕青丝,“格格,您没事吧?奴婢——”

“不关你的事。”海兰珠用一只蝙蝠钗挽住发髻,看了看铜镜中娇美的容颜,若是自己红颜不再的那一刻,皇太极会不会像阿敏那样?随即轻轻的摇头,他不会,皇太极不会那样对她。

“娜齐格,她犯了众怒,踩过了底线,这事我不能不管。”海兰珠说得掷地有声。本来她不想过多的插手别人府中的事情,只是想看看热闹罢了,可是今天的事,这是打了所有大福晋的脸面,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海兰珠知道自己必须动手惩治娜齐格,甚至于隐藏在娜齐格身后的苏氏,不然大妃的威望何在?

“苏氏。”海兰珠长长的叹了口气,对于那个女人,海兰珠都不晓得该对她抱有什么想法。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海兰珠释然的摇头,地位差距太过悬殊,苏氏若是老实的话,那就留着,若不然——眼里锋利凸显,赐死她也就是了,代善哪怕宠着她,也不会此时为苏氏说话,只是——海兰珠心中还是不甚舒服。

“启禀大妃,阿敏贝勒大福晋已经醒了。”海兰珠闻言,向外面走去,进了西厢房,大夫连忙迎了上来,打千道:“大妃安”

听到咳嗽声中夹带着隐隐的哭声,海兰珠凝眉问道:“大福晋身子如何?”

“回大妃的话,大福晋受了惊吓,再加上猛然——”大夫不晓得怎么开口,大福晋内伤明显是被用力提出来的,犹犹豫豫的低声说道:“急火攻心,又受了内伤,恐怕得好好的调养一阵,只是内伤不容易好,会影响寿元。”

“我明白了,下去开药方吧。”海兰珠点头,收敛了脸上的沉重,来到床边。咳嗽的大福晋挣扎着想要起身,海兰珠含着关切的笑容,按住了她,“快别动,你正伤着,莫要在乎这些虚礼。”

“咳咳,大妃。咳咳,若不是大妃,我这条命就没了。”阿敏大福晋感激的看着海兰珠,轻声说道:“多谢大妃。”

“你不需想那么多,这并没有什么的。”海兰珠坐在她身边,“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子,旁的话我多说也无益,你有儿子在,将来也是依靠。”

海兰珠想到阿敏的结局,他离那个被囚禁的结局越来越近,将来的贝勒爵位不会落在他的儿子身上,好像便宜了他的弟弟济尔哈朗,只是此话怎么能现在说出来?海兰珠微微叹息,“娜齐格恃宠而骄,挑拨是非,引得和硕贝勒府内宅不宁,我自然会处置她,你放心就是。”

“大妃。”阿敏大福晋先是很惊喜,随即目光黯淡下来,没有一丝光亮,苦笑道:“咳咳,如今我这副样子,还争什么?万幸捡回一条命,可是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恐怕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儿子吗?他们是孝顺你的,若是失去了你,将来——”海兰珠想要唤回她的求生意志,轻声说道:“大贝勒代善杀妻之后,同岳托等人到现在还有着隔阂,你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同岳托一样吧?那岂不是称了娜齐格的心意?娜齐格年轻,将来若是生个儿子出来,到时——以阿敏贝勒的偏听偏信,你的儿子不见得能得了好的。”

阿敏大福晋用力抓住海兰珠得手腕,眼里重现光亮,坚决的说道:“您说的对,我不能让儿子出事,贝勒爵位是我儿子的,不能落在别人身上。娜齐格,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海兰珠暗自叹息,也不晓得这么做是对是错?有时候知道历史反而是很沉重的包袱,后金的风俗是继承爵位之人将会接受财产和人口,活着总是一种希望。海兰珠轻声说道:“明日,我会召见各府的大福晋、福晋进汗宫,娜齐格这件事,我不会轻易的放过去,会当众处理,省得在出现娜齐格这样的人,闹得家宅不宁。”

“是应该整治这些魅惑爷们的狐媚子了,哼,给她们几分脸面,她们——我就是太绵软了些,只是想着她伺候爷开心,对她无礼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料到她却蹬鼻子上脸,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话是这么说,但有时同男人相处还要讲究方法的,不能总是软着,也不能强硬到底。”海兰珠轻拍一脸愤恨的大福晋,轻声提醒道,“以后那些留言的事,可不能直接同阿敏贝勒说起,这种打男人脸的事,还是少做的好,惹怒了他们,那情况会更糟的。”

见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海兰珠嘴角弯出一丝的笑容,压低声音道:“这种红杏出墙的事,若是让男人亲眼所见,再宠着的女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以前有多宠,那时就会有多恨,你明白吗?”

阿敏大福晋愣了好半晌,目光灼灼生辉,恍然大悟地点头,“大妃,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