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点点头,关上了房门。

刘来福又去冷萍的房间,见已经熄烛,也就不好再打扰,一夜无话。

下了一夜的雪,路堵得厉害,还是眼看着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后日就是大年夜,刘来福没有法子,只得让马车夫强行赶路。

积雪很深,一脚下去能到人的膝盖,马车行驶也就越发的困难,走了一天,也不过走了五六十里的样子,却困在了半道上。

夜色逐渐的黑了,周围却只还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城镇。

马儿拉了一天的车也累了,慢慢的不听使唤。

刘来福亲自赶车,他是武将出身,手段强硬些,马儿终究勉强走了两里地,好歹见到了一幢破败的庙宇。

刘来福先去敲门帘的时候满脸的抱歉,“解元老爷,冷姑娘,看来今晚咱们要在这儿留宿了呢,这雪下得太大,原以为今日能赶到下个城镇的,结果…”

冷萍打开帘幔笑道:“没事儿,有个遮蔽的地方就行,天色要暗了,咱们快进去瞧瞧吧!”

郝仁也淡淡的点着头。

刘来福赶紧应了一声,下车拉着马匹,两个小厮在后面推车,终于一步一步挪着靠近了庙宇。

想不到破庙里已经有人住下了,看起来也像是大户人家,几个家丁在庙门口把守着,里面透出火光跟烛光来,隐隐的还有女子低低的哼哼声,似乎疼痛难忍。

“什么人?”见有马车靠近,那把守在庙门口的家丁大声喝问道。

“这位小哥,咱们是赶路的,因为大雪路不好走,困在半路上了,看见这有庙宇,就想着借宿一宿,您看…”刘来福赶紧上前抱拳讨好的说道。

那家丁打量了刘来福就几个小厮一眼,也就说道:“咱们夫人在里面,你们进去不方便,还是再向前走走,另外找地方住宿吧!”

刘来福一怔,想不到这些家丁如此难说话,当即就有些不悦,高声道:“这位小哥,大家都是赶路被困,况且现在天都黑了,大雪封路,连路都看不清,你让我们去哪里找住宿的地方?大家出门在外,就算是有所不便,也要互相照顾一下,你说是不是?”

刘来福的话语中强硬了不少。

那家丁皱眉,正待要说什么,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婆子不耐的声音,“夫人让他们赶紧走,不然的话,后果自负!”

那家丁一听,赶紧挥了手里的刀戟不耐道:“听见没,赶紧走,不然不客气了!”

刘来福正要上前与那家丁理论,就见冷萍已经从马车里出来,抬高了声音向里面问道:“里面的夫人可是有什么不舒服?我是大夫,可以为你瞧瞧?”

冷萍的话声一落,就见里面冲出一个五十多岁穿着兔毛褙子的婆子来,急声问道:“谁是大夫?”

冷萍踩着小厮拿来的小板凳下车,站在雪地里,笑道:“我是!”

那婆子脸上本来有希望,但是在看到冷萍之时,忍不住一愣,很快就泄了气。

“让他们走吧!”那婆子转身冷声命令道。

家丁上前就要赶人。

刘来福十分的生气,正待要亮明身份,就听得冷萍又大声道:“妈妈不让我瞧瞧怎么知道我不能治?况且这荒山野岭,又大雪封路,连个人烟都没有,哪里去找大夫?难道妈妈忍心你们家夫人一直疼下去?”

那婆子一怔,回眸问道:“你怎么知道咱们夫人是疼痛难忍?”

冷萍笑道:“方才听到夫人的shenyin声中气短,在拼命压抑,相信此刻夫人已经疼得全身冒虚汗了吧?”

那婆子又是一愣。

一会儿,一位身穿藕荷色棉袍的丫鬟出来,低声在那婆子的耳边说了什么,那婆子赶紧应了,指着冷萍道:“咱们夫人请你进去,不过你们,先待在外面!”

刘来福不悦,他虽然见这些家丁都有武功,婆子与丫鬟的衣着也不简单,怕是那庙里的夫人不是普通人,可是他们刘家也不是普通人,如此让刘家人难堪,真是…

“刘管家,你们现在外面等等,我进去瞧瞧!”冷萍说着,也就提着药箱前去。

那婆子见了冷萍的药箱,总算有几分相信,态度上就好了很多。

破庙已经年久失修了,早就没有了和尚,庙里只有一破败的观音像,在那观音像下,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又铺了两床厚厚的锦被,锦被之上趴伏着一位身穿墨绿色绛云纱绣着缠枝梅花的窄袖掐腰上衫,下系一条湖水绿纺绸马面裙的女子,头上带着狐狸帽,身上还披着大氅,小脸苍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走进来的冷萍。

冷萍赶紧说道:“这位夫人,我叫做冷萍,会些医术,我给你瞧瞧?”

那夫人淡淡的点点头,抬手让丫鬟扶了起来,只是屁股似乎不能挨着被子,身子还是歪歪的。

冷萍上前把脉,查其脉弦细而涩,再看她舌质紫暗、边有瘀点,应该是血瘀气滞,应该是不通则痛之症。

“夫人的尾部是不是有伤?看起来应该是旧患!”冷萍问道。

“的确是,咱们夫人在四个月前下雨路滑不小心摔伤之后就伤了尾部,可是中间已经好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又疼的厉害,不敢坐下,走路的时候越发的痛,甚至不能平卧了,是不是旧伤又犯了?”那婆子急忙问道。

冷萍摇摇头,“夫人是不是还伴有月事量少,小腹发凉、两腿沉困之症?”

那夫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这会儿听冷萍说的极对,这才抬眸再次打量了冷萍一眼,点点头,“是有这样的症状!”

“夫人,你这不是旧伤复发,是因为跌打损伤之后,血瘀不散,影响气机的疏通,血瘀气滞,脉道不通,所以才疼痛,应当活血行气止痛。我给你开上十剂‘血府逐瘀汤’,喝上十日也就痊愈了!”冷萍缓缓说道。

那夫人见冷萍说的有理有据,症状又全对,也就不再有轻慢之心,只是如今大雪封路,这药材…

“夫人不必担心,这方中用桃红四物汤活血化瘀,柴胡、桔梗,枳壳、牛膝,正好我这药箱中都带着这些药材,夫人若是信得过,就先用着,等着明日天亮,再去城里抓了副药来配合使用,至于夫人疼痛难忍,我也有小窍门,先为夫人止痛!”

那夫人一听,立刻点头。

冷萍又看了一眼庙里,就见大殿之外还有个偏殿,也就趁机又道:“夫人,我还有同伴在外面,如今天色已黑,又寒冷难当,还请夫人做个好事,让他们进来,就宿在偏殿就好,不会打扰夫人!”

那夫人所带之人,除了外面四名家丁之外,还有一个婆子两个丫鬟,都是女眷,当初那夫人不让刘来福进来,也是因为他们是男人,不过如今有冷萍在,那夫人也就沉吟了一下,吩咐了婆子将人带进来,安排在偏殿之中。

一会儿,刘来福带着人抱着棉被之物进来,客气的与那夫人打了招呼,也就去了偏殿。

冷萍给那夫人按了穴位,那夫人疼痛减轻了一些,也有了精神,又吩咐了婆子将柴火点燃送去偏殿让刘来福他们取暖。

其中一个丫鬟做了面汤,送给刘来福他们。

冷萍自当道谢。

一会儿汤药喝了,那夫人喝了,自我感觉好了许多,也就自报了自家的家门。

原来这夫人姓甄,算是天城的名门望族,这次因为娘家有急事儿,她着急回去,却没有想到因为心急气息不稳,而加速血瘀,她一直是以为旧伤未好,坐车时间长这才疼痛,一路上让人去了不少跌打损伤的药吃,结果丝毫不管用,却没有想到是因为血气郁结所致。

甄夫人又问了冷萍的来历。

“我来自里城太平村,这次进天城也是为人瞧病的!”方才刘来福没有自报家门,冷萍自然也不宜直说,就简单的说了自己的名字与来历。

“冷萍,这个名字记住了,若是咱们有机会再见,你的这份大恩我一定报答!”甄夫人笑道。

冷萍赶紧摆摆手笑道:“咱们这样遇到也是缘分,说什么恩不恩的!”

甄夫人笑笑,这会儿喝了药也觉着疼痛缓和了一些,也就疲累了,精神有些不振。

冷萍也就趁机告辞,回到了偏殿。

正殿与偏殿只隔着半堵墙,所以那边是说什么话,偏殿那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那刘来福听闻那夫人娘家姓甄,一下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想想又不敢确定,当即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破庙里透风的地方已经让甄夫人的人用棉被堵住了,所以托甄夫人的福,夜里也不冷,冷萍也就一觉到了天亮。

等冷萍起身的时候,大殿里早已经没有了人影,看来一大早,甄夫人就带着人上路了,只留下了一封信,信里有一枚蝴蝶玉佩。

那刘来福一眼看到那蝴蝶玉佩,脸色便一变,许久才说道:“昨晚多亏冷姑娘,咱们才不至于露宿野外!而且小老儿瞧着这位甄夫人有些来历,这玉佩冷姑娘就收着,千万别图一时便宜发卖了,说不定日后能用着!”

冷萍笑道:“刘管家怎么知道我的心思,刚才我还在想这玉佩值多少钱呢,不过刘管家这么说了,那我就留着自己带就是了!”

冷萍放在胸前,想着再到城镇的时候,就去找人打了涤子挂在腰上当做装饰品也可以。

刘管家忍不住抹了额头的冷汗。

看来冷萍是真的不知道那蝴蝶玉佩的来历呢!

第二日天终于放晴了,地上的积雪也在融化,刘来福赶紧让人装上马车准备上路,如今离着天城已经不远了,若是路上顺利,就一定能在大年夜之前赶到天城!

就在刘来福带着冷萍跟郝仁走后不久,先前甄夫人身边的婆子带着两个家丁转了回来,确定刘来福等人离开之后,也就回去禀报甄夫人。

距离破庙不远的路旁,甄夫人停了马车等待着。

一会儿,那婆子带着家丁回来。

“夫人,走了!”那婆子低声说道,“看来是真的着急赶路,不像是故意等咱们的!”

甄夫人点点头,“还是稳当点好!”

“那夫人还将那信物留给那位冷姑娘?”婆子有些不解。

“到底是帮过我的人,她若是跟刘家牵扯上的话,说不定将来也会与咱们家老爷也会有所牵扯,有了那个信物,咱家老爷自然会网开一面!”甄夫人低声道。

那婆子叹口气,“夫人就是这样心善!”

“行了,快走吧!”甄夫人吩咐道。

婆子赶紧吩咐人上路。

雪化了,剩下的路比预想的要顺利的多,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就到了天城外,刘来福也就吩咐马车夫小心赶路,到达刘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刘府的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虽然夜色中瞧得不甚分明,但是也能看出刘府的雄伟富贵来。

刘来福挑了帘子抱歉道:“冷姑娘,实在是怕老爷与大老爷担心,所以才连夜赶路,让冷姑娘辛苦了!”

冷萍摆摆手,“无妨!”

她也在急诊赶过,知道病家的心理,有了病,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刘来福感激的点点头,这会儿跟随的小厮已经将大门叫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量修长的男子,管事打扮,一见是刘来福,赶紧上前行了礼,欢喜道:“刘管家,您回来了?”

刘来福点点头,问道:“老爷与大老爷都在吗?”

“都在,老夫人还没见好,这些日子,大老爷日日的回来!”那人低声道。

刘来福点头,也就吩咐那人去里面通知一声,这边已经亲自服侍着冷萍与郝仁下车。

里面很快有人前来,打着灯笼,迎接着冷萍三人,进了宅子。

来人急匆匆的,冷萍也惦记着那老夫人的病,无心打量宅院,从前面一直到了内院。

内院大厅中,灯火透明,一位身量高大,五官严峻的男子,大约四十几岁,正是当今一品大学士刘焕,刘迎则坐在他的下首。

此刻屋里,刘焕的妻子元氏与刘夫人正照顾着老夫人。

“大老爷,二老爷!”刘来福进来,先行礼。

“行了,起来吧!”刘焕不耐烦的挥挥手,有些烦躁,抬眸望向冷萍与郝仁,因为之前知道是位女大夫,也就将目光落在了冷萍的身上,“你就是冷萍?”

冷萍淡淡的点头。

刘焕见她不卑不亢,不像别人似的,见到他要么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要么就献媚,心里倒多了几分重视。

“冷姑娘,咱们就顾不上寒暄了,还请你先进去瞧病!”刘迎也起身说道。

冷萍点头,也就提着药箱上前,让人带路。

有婆子前来带了路。

冷萍走之后,刘迎又望向郝仁,向刘焕介绍道:“大哥,这就是我跟你提前的里城的郝辰逸,十三岁就中举人,而且还是头名解元!”

刘焕打量了郝仁一眼,郝仁赶紧行礼。

刘焕也就淡淡点头,再也没有瞧过郝仁。

一来老娘病了他没有心思,二来这种人他见得多,他是大学士,手下多的是博学多才之人,更何况郝仁只是一个小小解元。

刘迎微微的有些尴尬。

郝仁自会懂得眼色,也就先行告辞。

刘迎赶紧让刘来福好生的安顿郝仁。

冷萍跟着婆子进了房间,就见房间里婆子、丫鬟正忙碌着,一股药味与屎臭味混合在一起。

一会儿,一个婆子端出一盆子衣物来,甚是恶心。

冷萍也就等在一旁,待里面换洗完毕,这才跟着婆子进入。

“冷姑娘你可来了!”刘夫人对冷萍的医术十分的有信心,一见冷萍也就赶紧拉着上前说道:“快给我们家老夫人瞧瞧,这几日可真是担心死人了!”

刘夫人说着,就忍不住抹了眼泪。

站在床侧的另外一位夫人,身上穿着淡紫色的绣金丝飞凤纹的缂丝对襟长褂子,下面系着雪蝉锦的马面裙,似乎微微的有些不耐,低声道:“还是先让大夫瞧瞧娘吧!”

刘夫人这才赶紧擦了眼泪,让冷萍上前。

冷萍给那夫人行了礼,也就上前把了脉。

刘老夫人的脉象微细,手足逆冷,再上前摸了腹部满满不利,然后再察看刘老夫人的神情,见起神志昏昧不清,冷萍也就更加确定了之前在路上的猜测。

“是但欲寐,此为少阴寒化之证,用附子三钱、炙甘草二钱、干姜两钱、党参三钱,服药三剂,刘老夫人一定清醒,能回答问题,再以四逆汤与理中汤合方振奋脾肾之阳,服药近二十剂,逐渐的手足转温,腹满消失,二便正常,渐至康复。”冷萍不假思索的说道。

元氏一愣,听冷萍的语气,这病似乎并不严重,也没费什么劲儿,可是为什么太医院的那些人都瞧不出病症来?来了也只能开些安神的药,一点作用也没有!

“冷姑娘,你可瞧仔细了?没有瞧错?”刘夫人也觉着冷萍断症太过顺利了,赶紧问道。

“不会错的,老夫人之前是不是经常左侧肢体活动不利,头晕头痛?”冷萍起身问道。

刘夫人赶紧答道:“的确是有这样的症状!”

“老夫人本身就有高血压、脑血栓,所以才会突然出现这种症状,但欲寐而见小便清长、四肢不温、恶寒下利,是典型的少阴阳虚寒化之证,治当急温少阴为法,故用四逆汤回阳;加党参者,在于益气生津,于回阳气之中,兼补少阴之阴。”冷萍耐心的解释。

刘夫人与元氏这次却没有听懂了,不过如今刘老夫人病了快一个月,瞧了那么多的太医都不见效,这冷萍又是千里迢迢从里城请来的,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刘夫人抬眸望向元氏,似乎在等着她的主意。

元氏却望向刘夫人,那眼神分明就是,这人是你请回来的,自然是要你做主!

153 两个人的除夕

刘夫人为难之际立刻就想起当日刘迎如何的凶险,那些太医大夫全都无能为力的场景来,她顿了顿,也就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冷姑娘试试吧!”

冷萍点头,去开了药方,让人去抓药。

元氏则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有说。

药抓了回来,冷萍亲自验过没有问题之后,也就让人煮了,给老夫人喝下。

等老夫人喝完药,已经过了五更,刘夫人这才记起冷萍与郝仁一路赶路,没有吃喝,赶紧让小厨房准备了,又让身边的婆子去查看了给冷萍安排的住所。

冷萍知道家里出了病人的焦灼心情,一点都没有怪罪,跟着婆子去了小跨院,与郝仁吃了一点东西,也觉着乏了,两人也就打算睡下。

刘夫人只知道冷萍与郝仁是夫妻,却不知道两人并没有圆房,所以只给准备了一个房间。

冷萍倒是无所谓,之前郝家只有一个大炕的时候,她还不是跟郝蛋、石头他们挤在一张炕上,就是中间隔着郝氏与花儿罢了,当即也就铺了床,准备睡觉。

郝仁自从知道只有这一个房间之时,心里就有些紧张,饭菜也咽不下,随便吃了一些,可是瞧着冷萍那无所谓的样子,不知道为何,心里就忍不住升出一抹闷气来,也就借口房间里太热,要出去转转。

“哎,我先睡了,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关上房门!”冷萍懒得管他,径直解了衣扣说道。

郝仁一见冷萍解衣的动作,就觉着耳根发热,赶紧快走了几步,闪身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冷萍皱眉,“这个熊孩子,不知道现在深更半月了?这么大声关门干什么?”

冷萍解了衣裳躺下,拉过被子,因为赶路实在是疲劳了,迷糊了一会儿也就进入了梦乡。

深夜的冬日格外的寒冷,风刺骨的吹,地上化剩下的雪也结了冰,郝仁抱着双肩在外面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不知道冷萍是真的镇定,还是对这方面一点都不懂,两人虽然成亲,可是终究没有圆房,孤男寡女在一张床上睡觉…一想到这些,郝仁就觉着气息有些不稳,他找了一块干净地方坐下来,调整了自己的气息。

突地,他觉着有人在偷偷的看他,他张开眼,就见亭廊不远处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身份非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脸上似乎带着些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稚气,瞧起来有些怪异。

这到底是刘府,半夜出来闲逛,郝仁生怕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他赶紧起身,冲着那人行礼之后,也就准备回房。

“哎呀,小主子,您怎么跑出来了!”一个灰衣老奴从走廊那边跑过来,一下子拉住那锦衣公子,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那锦衣公子却眼巴巴的盯着郝仁瞧,还指着郝仁,一直在要求着什么。

那灰衣老奴向郝仁这边望了一眼。

郝仁赶紧远远的点头,算是打招呼。

那灰衣老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再次拉了那锦衣公子的手,拖着他离开。

那锦衣公子似乎十分不愿意离开,一边挣扎着一边朝着郝仁摆手。

郝仁不便再做停留,赶紧回了房间。

房间里,冷萍早已经仰面呼呼大睡了,整个身体呈大字形状,一只白嫩的小脚裸露在外面。

郝仁进了门愣了半天,脚冻得实在厉害,他这才上前,先扯了被子盖住冷萍露在外面的脚,又慢慢的坐下来,尽量的朝向外面,和衣而卧。

风在外面吹得呼呼的响,郝仁忍不住扯了扯衣服,越发的觉着床里面暖和。

赶了一天的路,明明很疲累,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郝仁睁大了眼睛望着床顶,在幽暗的光线下,那帘幔的花纹映在地上,像一个神秘的图腾。

蜡烛燃尽,突地熄灭了,郝仁一下子从床上直觉的坐起来,许久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

身边冷萍似乎翻了个身,腾出大片的地方来。

郝仁也就再次小心翼翼的躺下。

没有了烛光,在黑暗之中,耳朵与鼻子也就格外的灵敏。

女子的呼吸声,身上的馨香,无时无刻的折磨着他。

郝仁深吸了一口气,默念了一遍道德经。

“怎么不盖被子…”冷萍迷迷糊糊的嘟囔了句,扯了被子给郝仁盖上。

其实冷萍这是习惯,在现代的时候,她的丈夫就像是个孩子一般,总喜欢踢被子,每次大半个身子都是在外面的。冷萍习惯了半夜起来扯被子给丈夫。

离婚之后,有时候半夜睡醒,冷萍也习惯的扯了自己的被子向旁边放,可是往往手的扑空感让她一下子惊醒,看着那空空的床侧,一阵痛苦就席卷了冷萍的心。

其实到最后,冷萍与丈夫不是爱情,只是一种习惯,可是这种习惯被人强硬的割舍掉的时候,也是痛苦。

可是今晚,冷萍又梦到了现代她扯了被子给丈夫盖,她在梦里,不能解释自己的心情。

她知道她已经离婚了,已经不能再留恋,可是她还是不愿意醒来。

郝仁盖着那被子,全身僵硬。

他的腿几乎碰到了女子的小腿,很暖,很软…

他身旁的女子还在呼呼大睡,月光有过窗棂照在她的脸上,皎洁美丽。

郝仁翻了身,半边身子在床外,不敢再去看…

这一夜,郝仁一生都不会忘记,或许很多年之后,他已经不再有当初的那股悸动,可是那时候的感觉,虽然彷徨也很美好。

冷萍睡得很舒服,到底是大户人家,就连客房的床褥也很软,很暖和,而且她还做了一个不知道好还是坏的梦,起码她觉着不孤独。

张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外面似乎有人在扫地,传来沙沙的声音。

床的另外一侧平整干净,似乎没有人睡过一般,郝仁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冷萍揉了揉眼睛起床,正要披上棉袍,就听得外面有婆子的声音传进来,“冷姑娘,您睡醒了吗?老奴是二夫人派来伺候冷姑娘的!”

冷萍赶紧去开门。

来的是一位穿青衣的婆子,态度恭敬,给冷萍准备了热水,又说二夫人等着她用早膳。

冷萍一听,也就赶紧洗漱,换好了衣裳,跟着婆子出了门。

一早上没见到郝仁,冷萍有些担心,问了几句,才知道郝仁一大早就去了外院,也不知道忙什么。

冷萍只得自己先过去。

刘府很大,那婆子带着冷萍走了许久,路上偶尔碰见身穿藕色衣裙的仆妇,那婆子向着那些仆妇行礼。

那些仆妇似乎十分的高傲,只是打量了冷萍一眼,缓缓的点点头。

婆子一路行来,也不敢多话,看着这刘家家教甚严。

二房的小花厅中,刘夫人早就等着了,见冷萍前来,也就让冷萍坐下,又让婆子布菜。

“早晨的时候老太太醒过一次,虽然还不能说话,可是看着精神好些了,看来那药有用,一会儿用完早膳,还要麻烦冷姑娘再过去瞧瞧!”刘夫人笑着说道。

“应该的!”冷萍听闻老夫人见好,心里也高兴,再加上确实是饿了,也就不拘礼,吃了一笼小笼包,喝了一碗粥。

刘夫人似乎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冷萍笑道:“冷姑娘的性子十分的豁达,当时在里城的时候,我就十分的喜欢!”

“我也喜欢刘夫人!”冷萍笑道。

刘夫人轻轻的笑起来,说道:“一开始知道郝解元成亲的时候,我也惊讶,但是知道郝解元的娘子是你,我倒是觉着十分的般配了,等过了年开了春,郝解元参加殿试,少不得要中个进士的,到时候冷姑娘说不定会留在里城,那以后咱们两家就多走动!”

刘夫人说这话是真的抬举冷萍了,毕竟郝辰逸现在只是有功名,没有官职,刘夫人这般说,也是心里真的感激冷萍。

冷萍只是笑笑,没有多说话。

因为今天是大年三十,刘府里有许多事情忙,刘夫人没有陪着冷萍去瞧老夫人,而是由一位身穿藕色仆妇衣裳的婆子带着去了中院。

刘老夫人的面前如今只有大刘夫人元氏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