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主上上下下的盯着她,质问道:“你在跟谁说话?跟我吗?我为什么自讨没趣去?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替你打探消息!你要是争气一些,我也不用受这个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真没白去一趟,至少我现在知道了,那王太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那又如何?你能杀了她吗?”阿娇满脸不屑。

窦太主冷冷道:“杀她有什么用?要对付的是卫子夫那贱人!她肚子里那块不值钱的肉落了地,我看她还拿什么做护身符!咱们得赶紧想个法子,能不能除掉她,就在这段时间了!”

窦太主沉思半响,忽然一击在案,眼睛大亮,她大为得意向阿娇道:“我倒是有了主意了!娇娇,你依了我,保管那卫子夫灰溜溜的再也不能抬起头!”

阿娇见母亲这么自信,虽有些将信将疑,仍急切道:“你真有什么好的法子能击垮那个贱人吗?母亲,你快说啊!”

窦太主挪近至阿娇身边,笑了一笑,轻弄着扇子向她道:“卫子夫刚刚生产,尚不能侍寝,若是这时候有别的女子取代了她的位置,试问,她还有什么呢?”

“就是这样啊!”阿娇极是失望,脸色亦黯然下去,苦笑道:“谁不知道这个理呢!可是陛下现在对我大不如前,我怎样才能取代她呢?”

窦太主见女儿理解错了自己,便忙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指的不是你,是别人!”

“别人?”阿娇一头雾水,满眼疑惑。

窦太主索性挑明道:“陛下之所以宠上了卫子夫那贱人,还有先前的什么丽娟,不就是因为她们能歌善舞,长得水蛇腰、狐媚脸吗?如今只要你主动挑选几个姿容出众、会唱会跳的美女送给陛下,陛下必定龙颜大悦,大加宠幸。如此一则打击了卫子夫,二则为你赢得了贤淑大度的好名声,三则陛下见你变得贤惠了,说不定就将以前那分心也要回转来了呢!这岂不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窦太主说罢,笑吟吟的望着阿娇,等着她的附和,谁知阿娇早已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她瞅着母亲冷笑道:“这就是您出的主意?那我成了什么了?把我所爱的男人亲手送给别的女人,我做不到!再说了,那些下贱的女人都是一个德性!有朝一日她小人得志了,她还记得我吗?到时我怎么办?我还不是一样失去他!这岂不是前门迎狼,后门迎虎,与我能有什么好处!”

窦太主怔了半响,抬眼叹道:“你若是不肯,我也没有办法!唯有祈祷你早日有孕,生个皇子了!”

阿娇默默不语,忽然心中一阵凄凉,不知不觉眼中涌上泪来,刹那间有恍如隔世、地老天荒之感!如花美眷、你侬我侬的好年华已经默默逝去,连一点余韵都抓不着。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竟然沦落到要靠孩子来试图挽回丈夫的心!他不是爱她的吗?他不是说要金屋藏娇的吗!

卫子夫,卫子夫!如果她不出现,一切都不是这样,让我抬不起头做人,让世人都笑话!她咬着牙,幽怨,忿恨,凄绝,麻木,心冷如冰,也硬如冰!

第四十四章 别有忧愁

更新时间2010-10-30 12:05:17 字数:2172

窦太主与阿娇闭门密谋之时,子夫同样忧心忡忡,转转反侧不能寐。清亮的月光透过通天菱花格子柔柔淡淡的映射在殿内,照得那细腻平滑的青砖泛着柔柔的光。她披衣坐起,呆望着空荡昏暗的大殿,一如她的生活,开始没着没落。健康粉嫩的女儿已被奶娘抱去睡了,“为什么不是个皇子呢!”她心中涩涩、沉沉的,几乎要滴下泪来。身在皇宫,她早已明白皇嗣的重要性,尤其是武帝已二十出头犹膝下无子,这在早婚的皇室中够让人着急的了。将来的日子该指望谁?武帝会移情别恋吗?她将来能诞下皇子吗?一切都是未知,正因是未知,更增添了神秘与不可捉摸,叫人欲罢不能休,却又不知从何着手。

“夫人,您怎么起来了?”值夜的文琴忙拿过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又替她理了理秀发。子夫淡淡一笑:“夜里睡不着,只觉心头烦闷,唉!”

文琴明白她的心思,想了想,低声道:“夫人何须多虑!陛下对夫人恩宠有加,百般体贴,夫人还担心什么呢!”

子夫苦笑道:“陛下今日好,谁知明日会如何呢?何况,我生下的不过是个公主而已。现在我又不能给陛下侍寝,若是他日恩断义绝,叫我如何在此立足呢!”说着握住文琴的手,含泪哽咽道:“文琴,你是知道的!我卫子夫不过是个身份卑微、毫无背景的女奴,承蒙陛下错爱才有今日。陛下的宠爱就是我安身立命的资本,是我的一切,若没有了,我还能活着吗!只怕求着痛快一死,也不能够呢!”

文琴怔怔的,心中伤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唯有陪着落泪。若是子夫没了安身之地,她又如何呢?二人的命运早已紧紧的连在一起,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文琴忽然心中一动,低声道:“夫人,奴婢倒有个主意,不知夫人可愿一听?”

子夫入水的目光望着她,温柔一笑:“你说吧!”她其实并未太当一回事,也就是随口一说。可文琴毕竟入宫多年,又服侍丽娟一阵,对宫中事宜多有见闻,并非信口开河。

文琴笑道:“方才夫人说孤身一人,没有背景依靠。依奴婢看,夫人可以想法子与朝中显赫大臣联姻,这不是有了自己人了吗?”

子夫心中一动,顿时想到自己的两个姐姐和卫青,心下大喜,暗自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若是我求了陛下做主,料想是不难的!你快快替我打听打听,朝中哪些大臣家世又显赫地位又尊贵又未娶亲的,越快越好!”

文琴笑着答应了,二人又商议许久,直至将近三更,文琴笑道:“夜已深了,夫人还是早些安歇吧!身子要紧!”子夫点点头,由她服侍睡下,心中却仍琢磨着自己的事。

过了两日,武帝前来看望,子夫果然向他提起了两位姐姐与卫青的婚事,向武帝垂泪道:“子夫蒙陛下不弃,侍奉左右,终生有靠,只是两位姐姐和弟弟卫青尚未成家,如今母亲长兄已经去世,又无人做主,让妾身好生挂念!如今恳求陛下做主,替他三人寻得好归宿,子夫也好了却一桩心愿,亡母长兄在天之灵亦可安歇!”

武帝忙将她揽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你倒是提醒了朕,如今你贵为夫人,你的两位姐姐自然是皇亲国戚了,怎么能一直寄居在平阳公主府呢?你放心,朕一定为她们寻两门好亲事。至于卫青嘛,倒不急在此刻,朕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想那么快让他成家以免为家庭所羁绊。”

子夫心中一喜,忙离位拜谢,笑道:“诺,子夫替二位姐姐谢过陛下!青弟能得陛下如此看重,亦是他的福气,子夫听陛下的。”

武帝见她娉娉袅袅语笑嫣然,双颊红晕眼眸如水,行动处带起香风阵阵,早已心痒不自禁,笑道:“你倒说说,你拿什么谢朕呢?朕有点等不及了!”说着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抚弄着她细滑白嫩的肌肤,一阵亲热密语,耳鬓厮磨,一时间,二人都有点情难自禁,心驰神动。武帝吻着她的香唇,一手紧紧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子夫陷在他的柔情蜜意中,身心俱醉,双颊红晕,可爱诱人至极点。但她的理智尚清醒,明白该干什么。她寻了个空隙轻轻挣脱了去,理了理纷乱的鬓角,红着脸笑道:“陛下不要!妾身……还不能侍奉陛下,陛下还是去椒房殿陪陪皇后吧!”

听到提起皇后,武帝顿时去了一半兴致,皱眉道:“好好的提起她做什么?朕不想去那!”

子夫温柔笑道:“陛下,皇后到底是六宫之首,对陛下又是一片深情,陛下为何如此待她呢?前些日子陛下一直陪伴子夫左右,未免冷落了皇后,子夫深感不安啊!”

武帝瞧着子夫,戏笑道:“你真是跟母后一个样,天天跟朕说这些话!也罢!朕就去瞧瞧她吧,省得她又闹得鸡犬不安,谁也别过安生日子!”

武帝去后,文琴不解,向子夫道:“夫人为何叫陛下去看望皇后呢?奴婢真是糊涂了!”

子夫一双妙目呆望着前方,幽幽叹道:“陛下在这,我也不能陪他,他终究是会去的,还不如我主动让他去呢。他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我这么做,他反而会过意不去,会记着我、念着我,你说呢?”

武帝自不会忘了她,没过多久,她的两位姐姐卫君孺、卫少儿便风风光光的从平阳公主府坐上了大红花轿,一抬抬到贵胄富荣家。自此,卫子夫终于有了自己的亲戚势力,或许在皇后的眼中,依旧微不足道,可是对她来说,却是极重要的定心丸。

她的大姐夫公孙贺、二姐夫陈掌,皆为西汉功臣之后。公孙贺祖上原是匈奴人,其祖父公孙昆邪,景帝时为陇西太守,率军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有功,被封为平曲侯,公孙贺本人亦家学渊源,才学出众,武艺不凡,是武帝极为赏识的武将;陈掌来头更不小,乃西汉开国功臣、丞相陈平之曾孙。这二人一武一文,分取了卫夫人的两位姐姐后,更受武帝的宠信重用,从此他们的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悲、欢、爱、恨,牵扯不断的纠结在一起,演绎着一生一世的传奇。

第四十五章 祸从天降(一)

更新时间2010-10-30 20:58:50 字数:1740

子夫心里苦笑:平静的日子自她进宫那一天起,就已经远离了她,皇宫就像一条充满漩涡暗礁的水道,行走此中无时无刻都要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要卷入当中。即使已经很谨慎了,总有那么些飞来横祸,比如这天……

这天,文琴与两位宫女陪着子夫随意逛了逛,谁也料不到,就在鸿台下略站了站,一个花盆从高高的楼台上神不知鬼不觉砸了下来,尾随的一名宫女当即倒地毙命,甚至来不及惊叫呼喊。就那么一下,原本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少女,身子一软,扑地而亡,脑门上渗出汩汩鲜血,流了一滩刺目的红,叫人胆战心惊、不忍睹视。另一人愣了两秒,一声尖叫,几欲跌倒。子夫腿一软,扶着同样苍白发抖、惊慌失措的文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快,快去找人!”

武帝得知消息时,卫夫人已被王太后与皇后传了去。子夫脸色尚未平静,颤着声音将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想到那莫名而死的宫女,她心中极不自在。

谁知皇后咄咄的眼光逼视着她,似乎要将她看穿,好一阵方轻启朱唇,冷笑道:“这就奇了!鸿台的花盆一向放置安稳,有专人打理,怎么会无端端的掉一个下来?我看一定是有人谋杀!”

“皇后所言不无道理,只是那死的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好端端的谁又杀她干嘛?倒是叫人费解!”王太后淡淡说道。

皇后斜了一眼子夫,意味深长道:“母后,这就要问卫夫人了!也许有人杀人灭口吧,咱们哪里能知道呢?反正当时又没有别人,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子夫张口结舌,心中大急却是百口莫辩,皇后所言句句在理,叫她只能越描越黑。子夫慌忙跪下,向王太后、皇后道:“子夫不敢欺瞒太后、皇后,方才所言字字是实,若不信,只管叫文琴与小喜一问便知。”

皇后摇摇头,轻轻笑道:“你这不是存心难为人吗!当着你的面,她们如何肯说真话呢?”

子夫咬着嘴唇,垂首道:“那依皇后意下如何呢?”

“照我说嘛,你先回避,叫她们一个一个依次进来,以免串通口供。你说呢?”阿娇端起鎏金莲花盖碗茶,轻轻拨弄着啜了一口,瞧也不瞧她一眼。

王太后缓缓点了点头,向子夫道:“就是这样吧!卫夫人,你先回避回避。”子夫无奈,只得随人退入后殿。此时,她虽然心中委屈别扭,却依然未着急,反而多了几分坦然,她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呢?

谁想,文琴与小喜的口供竟然大相庭径。文琴所言与她所说一致,小喜却一口咬定死去的小莲不是意外,更不是鸿台上掉下的花盆所砸,而是她卫夫人亲手将她砸死的!

子夫得知后目瞪口呆瞧着身子发颤、垂首伏地、泪眼朦胧的小喜,急得声音也严厉了:“小喜,你怎么可以乱说呢!当时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是亲眼所见的,为何要这么陷害我?”

皇后凤目圆睁,呵斥道:“够了,卫夫人!你要威胁她吗?”

子夫一怔,忙收了收心神,急禀道:“太后、皇后明察,光凭小喜一人的话怎能作数?文琴所言才是事实!奴婢好端端的为何要杀小莲呢?杀她对奴婢又有什么好处?”

皇后嘲弄道:“文琴是你的心腹,她的话才是不能信呢!杀了小莲对你有没有好处,只有你自己知道,怎么问起我来?”说着转眼向小喜道:“把你方才向太后和我所说的话再重复一遍,我倒要看看,有人还想怎么抵赖!”

小喜怯怯应“诺”,瞥了子夫一眼,向王太后与皇后战战兢兢道:“奴婢与小莲本是长乐宫的宫女,太皇太后念及卫夫人怀有身孕,这才将我二人赐予她。谁知卫夫人总以为我们二人是太皇太后派来监视她的,对我们一直颇有忌讳。今日小莲只不过被石子拌了一下,不慎碰到了卫夫人身上,卫夫人大怒,骂她是不是想让自己跌倒,顿时甩了她两个耳光,小莲站立不稳,磕到旁边山石,当场毙命。卫夫人一见小莲死了,顿时大为惊慌,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掩饰的计策。奴婢恐怕往后卫夫人要杀人灭口,为求自保这才说了出来,还请太后和皇后娘娘做主啊!”说着磕头不已,不住发颤。

卫夫人气得身子发软,瞪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她怔怔的摇着头一句话说不出来。文琴流着泪又气又急哭道:“小喜,你怎么可以——”

“行了,给我闭嘴!”皇后打断了文琴的话:“你也算是帮凶,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着向子夫道:“卫夫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子夫摇摇头,凄然道:“还能说什么呢?我无话可说了!”

“那就是说,你认罪了?”皇后眉毛一挑,胸中好不畅快。

子夫凄然一笑,抬眼道:“子夫不能辩驳,但也不会认罪,因为这事本就与子夫无关!娘娘要怎么罚,那是娘娘的事,也与子夫无关!”

第四十六章 祸从天降(二)

更新时间2010-10-31 10:16:11 字数:1220

皇后大怒,喝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贱人!这等关头嘴里还没一句实话,母后,看来不用刑,她是不会说的!”

王太后不愿与皇后公然撕脸,又不忍子夫受刑,又担心万一武帝得到消息赶来护人心切与皇后冲突反为不妙,立时便斩钉截铁吩咐道:“来人,先将卫夫人、文琴、小喜送往掖庭狱,等此事调查清楚再做处分!今日天色已晚,就到此为止吧!娇娇,你看呢?”

皇后明白王太后回护子夫,心中冷笑,嘴里不冷不热道:“既然母后都说了,那就这样吧!”说毕喝命:“拖下去!”心想让你到牢狱里尝尝苦头,也未尝不能消我些许心头之恨!

武帝得知消息时,子夫已被下到掖庭狱了,他顿时气得暴跳如雷!自小便见惯了母亲姑母等人的明争暗斗、借剑杀人,他不用想也知道子夫定是被冤枉。他怒气冲冲去找皇后阿娇,质问她为何不等自己知道便自作主张,将人下狱。

阿娇脖子一扭,鼻孔里冷冷“嗤”的一笑,倪着眼道:“**之事本来便是我这个皇后做主,难道有何不妥吗?何况这可是母后亲自下的令,陛下要闹,就找母后闹去好了!母后仁爱,这已经很便宜她了,杀人偿命的道理,难道陛下不知道吗?”

“杀人偿命?”武帝讥讽道:“皇后说的极是!那该下狱的人更不应是子夫而是另有他人了!”

阿娇脸色一变,圆睁凤目,死死的盯着武帝,良久方一下一下点着头,恨道:“好,好得很啊!陛下这话我倒是不懂了?难道陛下怀疑是我做的?”

武帝冷冷道:“没有证据,朕也不好说!但朕敢肯定,绝不是子夫!子夫与世无争,性情淡薄,心底纯良,她不是这种人!这事说来也简单,只要拷问小喜,她未必熬得住不说出幕后指使人是谁!”

“你就那么相信她?”阿娇格格的笑着,懒懒的道:“难道在你的心里,她就那么与世无争、性情淡薄、心底纯良吗?可是我要说,这个宫里的女人都是一个样,她,也不例外!陛下你可太抬举她了!”说着从身上缓缓取出一个物件,娇笑着捏拿在手中,举到武帝面前笑道:“不信,你瞧瞧这个是什么?”

武帝随意瞟了一眼,不由脸色大变,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一把夺过来,喝道:“这是朕赐给子夫的白玉孔雀,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阿娇轻轻巧巧娇笑道:“这个么,连我也觉稀奇呢!您忘了她先前在浣衣局吗?她想要早日攀龙附凤,费尽心机托了王公公特意用这个巴结我身边的锦儿,想求锦儿在我面前替她美言几句,求我栽培她,好有出头之日!你说,她这可算是个有心人?这也算是与世无争性情淡薄?真是笑话!哼,只有女人,才能看穿女人的心思!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不过是做给陛下你看的罢了!”

武帝默默不语,仿佛心中一个完美的、无暇的、真实的、纯洁的形象染上了污点,裂开了细缝,露出了丑陋,叫他无法接受,不能相信,难以认同。他的脸色变得极难看,将信将疑,心痛,愤怒,各种感情搅合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得有点懵了。良久,他紧紧握住手心的玉佩,断然道:“不管怎么说,子夫是夫人,是小公主的母亲,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不能定她的罪,更不能将她下狱!这件事有劳皇后慢慢查了,朕要将子夫带走!”说毕不管气极不能言的皇后,径自去了。

第四十七章 祸从天降(三)

更新时间2010-10-31 19:13:42 字数:1189

子夫回到未央宫,泪眼朦胧扑入武帝怀中,含泪道:“妾身还以为不能再见陛下了!陛下如此信任子夫,子夫就是死,也无憾了!”说着禁不住流下泪来。进宫以来经历种种许许,叫她一颗心时而欢喜时而悲愤,时而高兴时而绝望,来来去去反复折腾,早已疲惫不堪。所有的一切中,未变的只有武帝待她的心,不管发生什么,他依旧那么爱她、信任她、呵护她,试问怎不叫她感动得流泪。

武帝轻抚着她因啜泣而抖动的纤弱的香肩,暗想:如果这眼泪是假的,如果这张含情脉脉的脸孔下是虚伪,如果这翻叫人忘情的话都是骗局,那该有多可怕!他心里不自觉乱如团麻,强打精神安慰了她几句,渐渐止住她的哭声,这才轻轻咳了一声,温言道:“子夫,朕有一事想问你,你不要骗朕!”

子夫听他说得严肃,脸色亦是少有的威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心头一紧,不安道:“子夫不敢欺瞒陛下,陛下请问便是了!”

武帝冷眼瞥见她的不安,不知她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反而以为她做贼心虚,心中凉了一半。他假装随意笑问:“其实也没什么,朕当日不是赐给你一枚白玉孔雀玉佩吗?你拿来让朕玩赏玩赏!这还是高祖时南越王进贡之物,也是朕的心爱之物,心爱之物配心爱之人,正是天作之合啊!哈哈!”

子夫原先并不知那玉佩是何来历,此时不免暗暗叫苦,脸色也苍白了。她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起。若说仅仅为了救一个低贱的下等宫女,而把武帝所赐的定情信物同时又是宝物的玉佩用来行贿,这本身就是对君主的亵渎。她目光躲躲闪闪,嚅耶道:“妾身……妾……”

“你可是将它给了王公公?”武帝冷不防截断了她的话,面无表情,双目冷静得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水面。

子夫大吃一惊,目露怯色,慌忙跪下磕头道:“陛下恕罪!子夫,子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求陛下——”

“子夫啊,你也太心急了点!你不相信朕会救你出那个地方吗?那半年多朕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思念着你,你又何必如此呢!”武帝长叹一声,难过之极。仿佛被狠狠的玩弄戏耍了一回。

子夫心头一热,眼眶也红了,眼中滴下泪来,柔声道:“陛下!子夫当时是为了——”

“你不用说了!”武帝摆摆手,打断了她,叹气道:“唉,朕的心里乱的很,你好好休息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说毕缓缓转身,慢慢的沉着脚步踱了出去,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子夫望着他的背影,张张嘴,想要挽留他,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就这么怔怔的流着泪,瞧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失望难过至此,仅仅是为了玉佩吗?像是有别的,可那能是什么呢?似乎他知道,而她却不知道!她心乱如麻,习惯性的呼唤文琴,想要与她商量,听听她的意见。她唤了两声,躬着身逼着手跑进来两名宫女,垂首道:“夫人有何吩咐!”她呆了一呆,浑身一震,这才想起文琴仍在狱中!

子夫脸色大变,身子发抖,挥手摈退两名宫女,喃喃道:“这,这怎么行呢!文琴,文琴怎么办!她怎能熬得住!”子夫越想越心焦,越心焦越害怕,她一咬牙:“来人,更衣!”尽管武帝黯然而去,可是除了他,她还能求谁呢?

第四十八章 山穷水尽

更新时间2010-11-1 10:02:12 字数:1446

武帝呆坐在宣室殿发愣,听郭同恭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禀报卫夫人求见,他皱了皱眉,挥挥手道:“让她先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朕今日任何人都不想见!”子夫再三恳求郭同再代禀报,郭同见武帝心情不好,哪里肯依,反而百般劝说子夫先回转去,有什么事等陛下心情好了再说。子夫无奈,汪着一眼泪低头转身而去。

好容易捱到天明,子夫轻启双目,见天色已亮,慌忙起身。她无心妆扮,只稍事梳洗,随意将乌油油的头发一挽,便急匆匆赶到宣室殿。武帝已去上朝,她不敢离去,呆呆立在殿前廊下等候。满目繁花似锦,群芳斗艳,彩蝶翩跹,娇莺恰啼,更有和风送爽,浮云悠悠,低落抑郁的心情对此好景,愈发显得可怜可叹。

子夫轻轻的叹息着,蹙着眉头,含烟似雾,一时挂念文琴生死不知,一时又苦思武帝因何震怒,一时又忧及自身命运,正寻愁觅恨、愁肠百结之际,没盼来武帝,却等来了皇后阿娇。

阿娇身着百蝶穿花流云福字团花橘红宫装,宽大的广袖下垂着几近曳地,外罩一件白色透明纱衣,如烟似雾,端庄华丽中显出几分轻盈飘渺。头上挽着香云朝天鬓,两边对称各插四支嵌着宝石、金光闪耀的金钗,寸余长镶着莲子大小珍珠的耳坠随着她轻移莲步熠熠生辉,晃个不停。她带着一队宫女来到子夫前,轻蔑的一倪,上下打量着她,嘴角翘起一丝嘲讽的微笑。

子夫盈盈拜倒,垂首低称:“参见皇后娘娘,恭请娘娘金安!”苍白单弱、不加修饰的她在盛装的阿娇面前,更显一份说不出的凄凉脆弱,不堪一击。

“哟,卫夫人这身打扮倒是新鲜啊!陛下的胃口换的还挺快嘛,喜欢这样的打扮!”阿娇满是调侃,嘴角含笑,只是那笑,叫人心底发冷。

子夫心中凄苦,却亦苍白一笑,轻轻道:“娘娘说笑了!子夫是来向陛下请罪的,待罪之人,不敢梳洗上妆。”

“宠冠**的卫夫人,你也有今天啊!”阿娇声音先是庸庸懒懒,徒的话音转高,厉声叱喝,横眉冷目。她愤恨道:“卫子夫,你也尝到这种落寞的滋味了吧?不好受是不是?不习惯是不是?你可知道,自打你出现在这个地方,本宫天天夜夜,时时刻刻,过的就是这种日子,连眼泪都要流干了!如果不是你,陛下就不会离开我,是你,抢走了我的陛下,叫我抬不起头做人,今天,总算是老天有眼,真是报应!”想起多少个夜晚,伴着红烛,听着宫漏,望着冷月,守着空屋,眼巴巴的望着殿外,竖着耳朵凝神细听,却次次只是失望,他的身影,他的脚步,依旧没有近来,更没有出现。她满心底的恨意心酸翻江倒海般涌上来,让她感到一阵悲痛的窒息和冷酷的快意。她的身子被着恨意激荡着,微微发抖,她的眼眶,也湿润了。

子夫的泪也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滴在衣襟上,她迅速用手擦了擦,吸了口气,吐声道:“娘娘,到了这个地方,奴婢也没得选自己的命运。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呸,什么天意!”阿娇大怒,指着她骂道:“是你,是你扰乱了一切!你才是罪魁祸首,本宫是不会放过你的!哼,只要文琴一招供,谁也救不了你!太皇太后指派的人你也敢动手,真是胆大妄为!”

子夫倒吸了一口气,急切道:“文琴,文琴她不是那种睁眼说瞎话的人,她不会招的,除非……”

阿娇定定的盯着她,点头冷笑道:“你说的不错,你们的感情还真是好啊,她被严刑拷打成那样了,满身是血,晕过去几次,居然还是不肯招!哼,本宫倒要看看,她能熬得到几时!”

子夫心揪不已,整个人往后重重一顿,无力颤声道:“为什么!她是无辜的!”

阿娇紧绷着脸,死死盯着她,冷冰冰道:“为什么?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惹出那么多事,若不是你抢走我的陛下,她也犯不着受你的牵连!害了她的是你,你还问为什么!”

子夫收了泪,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咬牙道:“你想怎样?”

第四十九章 峰回路转

更新时间2010-11-1 20:23:34 字数:1432

“怎样?”阿娇鼻子里哼了一声,顺手从头上拔下一根刺眼夺目的金钗,哐当一声仍在地上,面无表情斜着她道:“划破你这张专会勾引陛下的狐媚子脸,再磕头认罪,承认小莲是你杀的,本宫可以让你们活命,否则,就等着黄泉路上做伴吧!”

子夫颤抖着跪下去,伸手拾起那枚金钗,不觉心内成灰,将往日乐观淡薄的心死了。想到武帝的无情,不由心内如灰;想到文琴的忠心,又感些许温暖;再一想她为了自己在受刑,转瞬内疚难安;满心盼着武帝相救却盼来了皇后,不由长叹一声:命也!她往花木丛深瞧去,依旧蜂缠蝶绕、繁华鲜艳,芳姿摇曳,丝毫不知人之肝肠寸断、五脏如摧。这世上的一切原本都是如此,各顾各的死活,各有各的天命所归,谁也不能强求!子夫闭着双目,一任泪水倾流。她睁开眼睛,深深的望了阿娇一眼,心一横,举着那明晃晃锐利的金钗往自己脸上刺去。

恰在此时,只听一声断喝:“住手!”子夫一怔,刚转过脸,武帝已一阵风来至跟前,一把扶起她,怒道:“子夫,你这是做什么!”及至瞧她双目红肿,桃腮带泪,脸上未曾妆扮,比平日更觉可怜可爱。他的心顿时隐隐作痛,早将昨晚的不愉快忘得干干净净,瞧她的眼满是心疼歉意。阿娇涌起一阵酸意,气得脸色发黄,眼中充满了悲戚、无奈、嫉恨、酸楚,她一跺脚,忍羞含辱道:“回椒房殿!”

子夫哭倒在地,求道:“陛下,求您求求文琴吧!她是无辜的!”

“文琴?她怎么了?”武帝莫名其妙,忙扶起子夫。

子夫忍着泪,三言两语将方才皇后所言禀明,又凄然道:“文琴与妾身曾同患难,此次又是受了妾身牵连才受这般苦,还求陛下做主,饶了她吧!陛下若是为了白玉孔雀之事怪罪,子夫这便向王公公赎回,只求陛下开恩!”

“那白玉孔雀你不是托王公公送给皇后了吗?怎么赎回?”武帝睁大了眼,疑惑不已。

子夫一怔,不知所以,忙将当日为救文琴之事说了出来,然后道:“妾身当日救人心切,不得已为之,不想因此玷污了陛下圣物,请陛下恕罪,只是并没有托人送给皇后啊!”

武帝想了一想,咬着牙叹气道:“朕明白了,子夫,是朕错怪了你!”想到皇后处心积虑时时兴风作浪,他实在是厌烦透了。只是,他还是要忍,因为皇后的靠山,可以将他压得尸骨无存。

子夫一愣,她并未明白武帝的意思,她是个聪明人,眼见武帝口气已回转如旧,心知昨日的风波已经过去,心中大为安定,默默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并不追问。她盘算的,只是怎样救文琴,怎样还自己清白。

武帝携着她入了宣室殿,皱眉道:“子夫,你是知道的,太皇太后最忌讳**发生人命案。朕将你带走,她没说什么已经很难得了,若要救出文琴,除非能证明她的清白,否则,只怕不但她,连你也脱不了干系。”

子夫想起文琴曾说过的丽娟仙子之死,她不是被皇后明目张胆所杀吗?为何皇后却一丁点事也无呢?她心中愤愤不平,眼中不禁流露了出来,一言不发,脸上似有不甘之色。

武帝瞧出了她的心意,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子夫,何苦呢!唉,这个理是无处可讲的!”

子夫凄然一笑,含泪道:“难道真救不了文琴了吗?我真担心,再这么下去,她会被折磨死的!”

武帝道:“除非小喜翻供!只是**之事,朕不便插手,何况母后已交由皇后负责,朕更不好说什么了!”

子夫心下凉了半截,气道:“这个小喜,为何要黑白颠倒呢?明明是有人从鸿台上砸下的花盆,偏要一口咬定是我。”她的眼睛徒然一亮,仰头向武帝喜道:“陛下,如果妾身有法子叫小喜翻供呢?是不是就可以救文琴了?”

武帝不明白她想到了什么这么高兴,点点头:“这个自然!”

“好,”子夫断然道:“求陛下做一次主,妾要亲自审问小喜,一定让她翻供!”

第五十章 水落石出

更新时间2010-11-2 9:22:30 字数:2164

武帝与王太后端坐在上,阿娇、子夫分别坐在下首,武帝一声喝令,郭同立刻叫人押上小喜来。武帝冷冷逼视着匍匐在地、浑身发抖的小喜,厉声喝道:“小喜,朕最后再问你一遍,小莲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喜被吓得几乎魂散魄离,却依然咬着牙抖抖索索道:“回,回陛下,是……被卫夫人杀死的!”

武帝依旧瞅着她,冷冷的点头道:“很好,看来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那花盆明明是鸿台上有人砸下的,你又何必睁眼说瞎话呢!”

小喜猛的颤了一下,依然一口咬定:“奴婢所言句句是实,不敢欺瞒陛下!”

武帝突然哈哈大笑,道:“是吗?”随即喝命:“押在一旁,传韩嫣押真凶上来!”小喜目瞪口呆,顿时蒙住了。

只见韩嫣气宇轩昂,服饰鲜丽在前,喝命两名太监拖了一位披头散发,浑身血污不堪的太监上来,一把将他扔跪在殿前。武帝向他点点头,道:“韩嫣,你说,这人是谁?”

韩嫣恭恭敬敬行过礼,躬身奏道:“启禀陛下,此人就是在鸿台上想要加害卫夫人的凶手!”

“是吗?你凭什么这么说?”武帝冷不防瞥了一眼阿娇,看得她心中一惊,情不自禁别过头去。

韩嫣有条不紊侃侃道来:“昨日微臣在从鸿台后经过往太液池去采摘莲子,见到此人鬼鬼祟祟、神情慌张古怪从台上下来,随即又听到卫夫人与宫女尖叫,深感此事古怪,便差人悄悄尾随此人。跟去的人来报,此人一边跌跌撞撞的走路,一边口中喃喃自语,说的什么‘糟了糟了!杀错人了!如何交代!’之类的话,微臣心中诧异,却也不敢妄加揣测。直到今晨陛下说起小莲惨死、卫夫人蒙冤一事,微臣自觉此两件事大有关联,这才向陛下禀明此事,心想或许会对陛下有所帮助,不想此人竟就是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