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的心里下意识的是恨着李夫人的,因为是她取代了自己的主子。如今见李夫人不但待人和气,对她死去的主子也是那么友好想亲近,她不自觉的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她悄悄瞥了瞥她的容貌,仿佛昔日故主又回来了一般,竟痴痴的将她填补了故主的空缺。

香兰掏出手绢试了试泪,低声道:“奴婢一见夫人,忍不住念起故主,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李夫人打着团扇,微笑道:“快别这么说!你这样有情有义,我敬重还来不及,怎会怪你呢?说起来也奇怪,太液池边常常都有人去玩,也从未听说有溺水身亡的,王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足落水呢!”

香兰一呆,不禁生疑,心想此话不错,王夫人时常与武帝在太液池或赏荷泛舟,或临水观鱼,或凭栏远眺,对太液池的一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足溺水,连救命都来不及叫?她禁不住脸色大变,霎时惨白,生怕李夫人瞧出点什么,慌乱笑道:“时间久远,奴婢也记不清了!也许,这就是夫人的命吧!”

李夫人一怔,随即点头叹息,有意无意道:“你说的不错!也许是陛下太宠爱她了,连天都嫉妒,红颜薄命,无过于此啊!但愿齐王能够平平安安长大,这也算是慰藉她在天之灵了!”

香兰想到齐王,心头大震,紧紧握着丝绢的手也发颤了。齐王是她一手带大,情同亲生母子,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他已经快十四岁了,身子却那么瘦小单薄,脸色总是白白的,毫无血色,相衬之下,两只眼睛显得特别大,常常充满着惊慌失措的神色,就像一只随时都在躲避猎人的小鹿。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失去了亲母,也引不起父皇的爱恋,在宫里,他是不受重视的,这更加剧了他的自卑和无安全感。香兰对他是怀着愧疚的,她时常在想,假若王夫人还在,他一定不会是这模样,一定是一位充满自信、意气风发的尊贵王爷,可惜了,他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齐王的封号!

香兰咬着嘴唇,一字一字道:“我不会让别人伤害齐王的!绝对不让!我会用我的命保护他!”

李夫人叹道:“人在屋檐下,又岂能心想事成呢?我如今也做了母亲,也更明白这宫里的难处,你不惹别人,不代表别人会放过你,唉!其实你比我幸运,好歹齐王已经那么大了,我的髆儿却是那么脆弱,那么小,他连话都不会说,还不知何时才熬到长大!”

香兰瞧着满面愁容、双眉紧蹙的李夫人,不觉引动怜悯同情,低声安慰道:“夫人太过小心了!陛下那么宠爱您,凡事总会为您做主的!”

李夫人凄然一笑,道:“你真是太天真了!”她伸出手指,指了指东边,苦笑道:“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要他母子肯容得下我们才好!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陛下大赦天下为髆儿祈福的事,我是事后才知,吓得我几天几夜不敢合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将来算起帐来,如何躲得过去!”

香兰半响不语,好一阵才轻轻冷笑道:“夫人所言不差,皇后娘娘最会拌贤德哄陛下信任,哼,您别瞧她不言不语,看似心胸宽广的样子,咬起人来,那是一口致命的!我先时就疑惑,我们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足溺水,不用说,这里面是有蹊跷的了!”

“如今年岁久远,说也无用,你也别难过了!也许,这真是命吧!”李夫人幽幽叹息着劝道。

香兰凄然摇头,决然道:“我的命一文不值,我不在乎!我发誓,此生定要替我们夫人讨个公道!”说着她转头望着李夫人,双目含泪,面转凄然,恳切道:“夫人,我愿为夫人母子除去后顾之忧,只求夫人能替我照应照应齐王,香兰此生再无遗憾!”

李夫人摇摇头,坚决道:“不,齐王我要你自己好好照顾!何必说得这么绝望凄惨呢?一切都还是未知,或许不会是你想的那么糟糕的!”

二人默默对视,不需再言,从彼此的眼中已然读到了想要的答案!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进退两难

更新时间2011-3-10 11:30:42 字数:2813

不几日,香兰在御花园中碰到了于姬,于姬向来小心谨慎,见了香兰,忙上前打招呼,笑道:“这么巧,妹妹也在这啊!”香兰双目直直冷冷的逼向她,忽然眼光一转,轻轻巧巧笑道:“一点也不巧,我是特地在这等你的!”

于姬一呆,有点不知所措,怯怯道:“等我?”

香兰满面笑容拉扯着她近前,于姬瞧在眼底,身上一阵阵发冷,仿佛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了上来,她下意识的挣了挣,仍被香兰使劲一把拉了过去。香兰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语气却冰冷而锐利:“你听着,今晚我要到你那里去一趟,你记得支开所有的人!还有,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皇后也不能说,否则,有人会找你算账!”说完又是嫣然一笑,咯咯娇笑道:“不打扰姐姐你的雅兴了,妹妹告退!”福了一福,飘然而去,留下呆若木鸡、心头犹自怦怦直跳的于姬。

于姬虽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香兰的模样和语气却叫她不由自主的害怕,还带着不容不听的威慑。虽然她过于霸道,以至让她这个胆小怕事、与世无争的人也禁不住心底有气。然而,不由自主的,她依旧照她的吩咐做了。

夜深了,于姬独自披衣怔怔的临窗撑着额,仰望天边那一勾浅浅的银月,殿内熄了灯,窗外的树影廊影映入殿中,壁上地下尽是微微晃动的影影绰绰,触动得人的心底也凉丝丝的,似要直沉下去,沉到那不知何处的底去。

突闻一声轻轻的门响,于姬连忙起身,低喝道:“谁!”

“是我们,还能有谁?”香兰轻轻哂笑,与另一人走了进来。二人皆身穿黑衣,瞧不清模样,直待走近眼前,于姬才看清楚,其中一人,居然是李夫人!她不由脸色大变,“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香兰及时捂住她的嘴,低喝道:“你小声点!做什么一惊一乍的!”于姬睁着圆圆的惊恐的双眼,不安的理了理鬓发,手足无措,不知该干什么。

李夫人径自随意坐在软榻上,向于姬温和笑道:“你过来坐吧!”

于姬怯怯的答应了一声,忐忑不安坐在李夫人下首,低着头目光闪烁望着足尖,一双手犹自不知该放何处才合适,局促不安的扯弄着衣角。

李夫人与香兰对望一眼,微笑着向香兰点了点头,香兰便直视着于姬,开门见山笑道:“姐姐,实不相瞒,今日我与李夫人一道前来,是有事要求于妹妹,就看妹妹给不给面子了!”

于姬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忽抬起头,疑睁着眼脱口道:“什么!你刚才说—”

“不错,有点小事要请你帮忙!”香兰依旧直视着她。

于姬不知何意,忙笑道:“这怎么敢当呢!我一个闲散之人,哪里能够帮得上什么—你尽管说,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尽力!”

香兰点点头,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笑道:“你肯答应最好了,除了你,这件事别人也做不来!因为没有人比你更得皇后信任了!”

于姬心头猛然一震,结结巴巴道:“皇后?怎……怎么和皇后有关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兰不理她,自顾自从怀中掏出一个一寸来长、瓶口束着一条细细红丝带光洁无瑕的白玉瓶子,放她面前一放,道:“等小皇子满周岁的时候,宫中各处妃嫔照例会给小皇子送礼,到时候,你找机会把这里面的药粉撒在皇后的礼物上便是,其他的就没你什么事了!”

于姬惊恐的睁着眼,望望李夫人,只见她一旁端坐,亦含笑望着自己,她怔怔向香兰道:“这,这是什么?你们难道……要陷害皇后?”

香兰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哼道:“你不会这么天真吧?以为皇后是真对你好!哼,这个宫里最不得势、最老实、最没背景,也最不能威胁到她的就是你了,她可不借着机会对你好一些,好显她贤德宽厚的风度?你若是昔日王夫人那般得宠,你且试试她怎样待你!”

于姬垂头不语,脑子里嗡嗡的乱成一片,心跳得突突的,忍不住浑身发颤。李夫人与香兰所“求”之事实在大大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于姬只觉得喉咙发紧,舌头发涩,她吃力含糊嚅噎道:“我,我……这个只怕—”

“你怎么这么罗嗦?方才不是答应了吗?怎么,想反悔?只怕来不及了吧!”香兰冷笑,目光咄咄逼人。

于姬身子一颤,不敢吱声,心怦怦跳得急促,仿佛一座大山往头顶压下来,越压越低,越压越低,让她头晕目眩,颈脖酸痛,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一动不动,低着头强撑着,忽然银牙一咬,缓缓抬起头,颤抖着却昂然决然道:“此事万万不可,恕于姬难以从命!不管怎样,皇后娘娘多年来对我照顾有加,我从来不能为她做什么,已经心中有愧,如今让我加害她,那更是不可!今晚之事我绝不敢吐露半个字,夫人与美人所托之事,我也是绝对不会做的!”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她的心中反而轻松了许多!

李夫人与香兰对视一眼,眼中均是诧异。香兰料不到胆小怕事的于姬竟然敢如此决然对李夫人与自己说话,不由勃然大怒,顿时放下脸来,杏目圆睁就要发作,李夫人纤纤玉手轻轻一摆,示意她住嘴。

李夫人瞬间收住了眼中诧异,脸上依旧带着温和恬静的微笑,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她整了整衣角,正了正身子,向于姬含笑柔声道:“于姐姐,今日之事却是我们太唐突了,可你也是做母亲的人,请你体谅体谅我们吧!如今髆儿的出生已然得罪了太子,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得不为他着想啊!万一哪一日我像当年王夫人一样突然间失足溺水,我怎么放心的下我的孩儿呢!”

于姬不觉心中一跳,脱口道:“夫人这话……恕我愚昧……”

李夫人叹了口气,微微道:“于姐姐,您可真是个实心眼的人啊!王夫人无病无痛,又不是没近过水的人,怎么会突然失足呢?这也罢了,偏偏当时周围一个人影儿也无,这岂不是稀奇?”香兰心中愤恨之极,忍不住咬牙彻齿骂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一味悲痛,反而误了大事!于姬,我坦白跟你讲,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不干也得干!否则,哼,我不会放过你的!”

于姬凄然苦笑,却坚决的摇了摇头,滴泪道:“这事的始末缘由我也不敢妄加猜测,但是皇后绝不是这种人!王夫人去世,她也是很难过的……”

“呸!猫哭老鼠,装模作样,谁不会呢!”香兰怒道。

于姬也不分辨,只是低声说:“我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是不会害皇后的!你们若肯放过我,大恩大德我记着一辈子,若不肯,我也没有办法,只有任凭你们处置了!”

香兰气极指着她正要相骂,李夫人忽然咯咯娇笑起来,不紧不慢道:“于姐姐严重了,我们怎么会跟你为难呢!只是请你想想,你也是做母亲的人,若是你的孩儿遇到了危险,难道你会舍得不救他吗!”

于姬惊呆了,仿佛掉入了冰窖一般,浑身冰冷彻骨,李夫人的语气那么客气柔媚,那么轻声细语,听在她的耳中,却比任何狠毒的话更加不能承受,更让人胆战心惊!

于姬吓得魂飞魄散,惊惧的望着李夫人,哑声道:“夫人,您,您这话什么意思!”

李夫人微笑不答,只管弄了弄鬓边的发钗。只听香兰冷笑道:“什么意思!敬酒不吃吃罚酒,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李夫人慵懒的起身,径自向香兰笑道:“夜深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打搅了这半日,真是抱歉得很!”说着一摇一摆,与香兰走了出去,临行,她伸出纤纤玉手,将那茶几上的白玉瓶子拿起,轻轻放在于姬手中,捏了捏她苍白冰凉的手,嫣然一笑,飘然而去。于姬怔怔呆呆的,仿佛木塑泥雕一般,就这么瞧着她们去了。许久,她瞥了一眼手中的玉瓶,仿佛几千斤重,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那系着的红丝带,殷红如血,被系着的,不止是瓶子,还有她……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走为上计

更新时间2011-3-10 11:31:17 字数:2601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于姬精神恍惚,茶饭无味,几乎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她比从前更加深居简出了。偶尔在宫中碰到李夫人或香兰,她们也不说话,只是站住脚步,向她投去迫然一瞥,微笑着点点头,那微笑中的含义,只有她看得懂。

多少个夜晚凝神深思,她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去加害子夫,可是,她更不能说服自己放弃儿子——那是她唯一的依靠与安慰,是宫中唯一属于她的人。这么多年,母子相依为命,他是她所有的希望。如果失去了他,那么将来,她只能像其他无子的嫔妃一样,孤独终老深宫,连宫门也不能踏出一步,可他在,就不一样了!总有一天,她会随着儿子去燕地,开始新的生活!

她不能亲手生生折断自己的希望。

于姬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在她的焦躁不安中,时间却飞逝如流水,不知不觉,又过去三个月了。幸好,还有半年!可她还没来得及出一口气,心头又揪紧了:半年,过起来也是很快很快的!

每当李夫人温婉柔媚的向她一笑,便让她觉得仿佛一条冰冷的蛇爬上了脊梁骨。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么温柔纤弱、娇媚可人的女子,行事风格却不是一般两般的凌厉,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态厉害过任何俊言利语,叫人无法招架。

“陛下身边有这样一位女子,皇后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吧!”于姬在心底悲叹。对于子夫,她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假如伤害了她,她是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

不能再等了!于姬左思右想,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倒不如早早了结!反正,是躲不过去的,何苦受这一天天的惊吓呢?

这一天上午,于姬穿上橘红金线绣海棠的正装,梳着高耸端庄的发髻,一旁别着只册封时武帝所赐的小小金鸾,牵着燕王刘旦,只带着贴身宫女来到了椒房殿。

子夫才正用过早膳,见了她的模样,不由一怔,满腹狐疑打量着她,微笑道:“哟,这是怎么了?怎么穿了这一身衣裳!”

于姬不答,却领着刘旦恭恭敬敬跪在子夫面前,磕了三个头,抬起下颔含泪道:“臣妾有要事恳求皇后娘娘,恳请皇后娘娘做主!”

子夫如坠云里雾里,忙命人快快扶起她们母子,一边急道:“这,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于姬夺手不肯,依旧跪着道:“不,皇后娘娘答应了,臣妾才敢起来!”

子夫怔怔的瞧了她好一阵,无奈道:“什么事,你说吧!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于姬又磕了个头,咬着牙梗咽道:“只怕今后臣妾再也不能侍奉娘娘左右了!如今旦儿也大了,臣妾想离开长安,早日启程去燕地!”

“什么!”子夫吃了一惊。要知道长安是全国的政治权利中心,天子脚下,历来诸王都巴不得有机会留在长安,以便获得更多被赏识、被重视的机会,即便多结交权贵大臣也是好的,极少有人愿意主动离开长安。

子夫目不转睛凝视着她,见她泪眼朦胧,眉头间仿佛有着说不出的愁苦,脸色亦憔悴了不少。她柔声道:“为什么要离开呢?难道长安不好吗?燕地近塞北,乃是苦寒之地,旦儿也才十四岁,去了那里,你们母子如何受得了那份苦?何必着急呢!”

于姬决然道:“皇后娘娘,如今旦儿也大了,也该走了!反正是迟早我们母子要去燕地的,倒不如早去早习惯。臣妾母子已经铁了心了,请皇后成全!”

子夫瞟了刘旦一眼,见他满脸的不高兴,目光游走,没精打采,心不在焉。显而易见,他是不愿意走的,只是拗不过母亲。子夫摆摆手,吩咐道:“你们全部退下,旦儿,你也退下!”

众人走后,子夫叹了口气,向于姬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非离开不可的真正原因!”

于姬身子一颤,不敢迎接子夫的目光,低着头一口咬定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着该走了!

子夫淡然微笑:“既然如此,你为何会哭?为何眉头尽是烦恼?”

于姬一呆,随即伤感道:“在这宫中,臣妾向来得皇后庇护,想到就要离开皇后而去,故而忧虑伤感,这才忍不住流泪,倒叫皇后见笑了!”

“既然舍不得,就先别走!”子夫微笑。

于姬无言可答,心中暗暗焦急。情急之下忽然拔下一根锋利的金钗,抵着自己的咽喉,向子夫道:“皇后,臣妾已经下了决心要离开,就不会动摇!皇后若是不肯垂怜,臣妾只有一死!”

子夫目瞪口呆,想不到她会来这一手,那明晃晃的金钗锋利而冷漠,泛着寒光,让她不由心头狂跳,手都软了。她忙起身,急道:“你这是做什么!真是!好好,我答应你了!可我说了不算,还得陛下答应才行!这样,那就明年春天吧,如何?”

于姬摇摇头道:“不,不是明年,而是本月,求皇后成全!”

子夫叹道:“你这不是为难我吗!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就算我答应了,陛下未必会答应!而且,走的这么急,你让宫里宫外怎么想啊!”

于姬忙道:“陛下向来敬重皇后,皇后答应了,陛下一定会答应的!若是不想外人猜测,也容易的很,就让兰美人也带着齐王一同赴封地,对外就说此乃上天暗示的黄道吉日,也未尝不可……”

子夫瞧了她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之间,却又捉摸不到,寻思半响,也只得叹道:“只怕也只能如此了!”

武帝下朝之后,子夫立刻带着于姬往宣室殿求见——赶在他去桂宫陪李夫人之前。武帝听罢于姬所求,拂袖不悦道:“这是什么道理!即使要走,也不能这么仓促啊!这样吧,明年开春再说!”

于姬本来胆小,见武帝一摆出不高兴的样子,心中大急,满面愁容,欲说不敢,紧张得神思慌张。她微微别过头,如小鹿般惊慌失措、祈求般望着子夫。

子夫带着笑,不紧不慢向武帝柔柔道:“陛下,不如就让于妹妹走吧!燕王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离开长安去锻炼锻炼了。燕地远在塞北,气候恶劣,冬长夏短,长安的春天时节,听说在那边还是寒冬腊月呢!倒是现在这时节过去正好!”

武帝瞧了瞧她,不觉沉思着缓缓点头,他想了想,又迟疑道:“可是,这终究也太急了些!也不成个规矩,叫宫里宫外又得说闲话!”说着向于姬皱着眉道:“你也是的,做事一点计划都没有,你心里既有这个想法,怎么不早说呢!”

于姬心中一紧,唯唯诺诺,只垂着头,动了动嘴不敢搭腔。子夫又忙道:“陛下息怒!既然事已至此,何必再追究白惹一场气呢!以臣妾看,不如让兰妹妹带着齐王也一同赴齐地吧,一视同仁,想来别人也无话可说!毕竟连太子都已经住进了博望苑,齐王和燕王回自己封地,也不算太早!”

武帝心中一动,默然无语,半响叹道:“是啊,齐王也是时候去往齐地了!朕这就命钦天官卜个好日子,下月动身吧!”于姬大喜,连忙谢恩。子夫知道他触动心事,想起了王夫人,也不敢搭腔,与于姬躬身答应了正要退下,武帝忽道:“皇后回去叫人去一趟云光殿传朕旨意,命兰美人和齐王早做准备吧!”

云光殿,那是他曾经流连忘返,思乐无穷的地方呢!只可惜红颜已殁,伊人不再,他也再无勇气踏入那一方殿堂,那里有太多太多触动心弦的过去,就连空气中,也许都还存留着她的余香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刺杀

更新时间2011-3-11 10:29:16 字数:3467

香兰得知即将离开长安的消息,肺都要气炸了!她连忙暗中找到李夫人,请李夫人在武帝面前再求一求,请武帝收回成命!

李夫人早已寻思过此事,她皱着眉道:“你在宫中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陛下的脾气吗?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收回成命!何况此事与我并无干系,我贸然求他,岂不是叫他起疑?再说了,听说这事是于姬求了皇后,皇后亲口求了陛下的,他也未必会驳皇后的面子!此事要改,只怕没什么希望了!”

一席话,叫香兰无言以答,半响才失望道:“这么说,这事无可挽回了!皇后,又是皇后,哼,她们卫家真是本事,前朝**,一姊一弟,真是呼风唤雨,如鱼得水啊!我倒要看看,她们真能风光得意一辈子吗!”她的目光充满着忿恨,就像一团火焰,啃噬着她的心。

稍一沉吟,香兰忽又道:“夫人,您说于姬那贱人会不会向皇后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如果是的话,那岂不是糟糕?”说罢,她悄悄的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李夫人的脸色,她心中已经打好了主意,最好李夫人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样,对付皇后的计划便可从新计较,提前行动。

李夫人暗自好笑,心道你这点心思,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摆弄?皇后是要对付的,但她绝不会贸然,她需要等机会,等一个水到渠成的机会,反正她有时间,机会总是会有的。

李夫人叹了口气,秋水般的一双美目含愁带露,向香兰缓缓摇头,柔声道:“于姬绝不会告诉皇后,否则她就不会这么急于离开了!她虽然不肯跟我们合作,可是我想,她儿子的命,她还是在乎的!你也别太心急,放心吧,我在宫里会留心的,迟早与你报这个仇!你去了齐地,好生保重!”

香兰绝望了,顿感浑身无力,心一直往下沉,喃喃道:“这么说,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眼下没有机会了?”

“你放心,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机会,让她措手不及!”李夫人细声细语安慰着她,她始终风度优雅,就算说着报复的话,也是那么不急不慢,悦耳动听。

“如此,谢过夫人了!香兰还有事,不打扰夫人了!”她有点心不在焉。

回到云光殿,香兰闷头不语,不由越想越气,不仅是卫皇后、于姬,就连李夫人,她也恨上了!

她心中愤愤不平,更感慨**之中只有利益争斗的世态炎凉,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有谁不是一肚子算盘,又有谁肯无条件为别人付出呢!李夫人?她不觉冷笑了。先时说得那么好听,也不过是蒙人的假象罢了!一想到枉死的王夫人,还有如今这变得近乎神经质胆小的齐王,她的眼中就禁不住泛着泪花!

平心而论,王夫人那么火爆的脾气,对谁都是容易动怒,轻则谩骂挑刺,重则变法惩罚,偏偏对她,从未当做外人,从未罚过她一下。又加上与齐王这么多年的母子感情,下意识的,她对王夫人,更加认作自己人,想替她报仇的心也越来越强烈了!

蓦地,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上心来,她不觉双目发亮,砰然心动。既然人人都不肯替她报仇,那么就让她自己来吧!也不必计划,也不必等机会,更不必别人帮忙,她打算用最原始的方法,即便同归于尽,她也在所不惜!

香兰面上如罩寒霜,一双闪亮的眸子仿佛也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心底是打定主意了!

借着即将离开辞别的机会,香兰特的拜见了皇后子夫。多年来,她亦深入简出,子夫对她并无多在意。见她来辞别,也仅仅赐座闲谈,不过说些“保重!”、“好好教导齐王!”“有机会回宫聚聚!”诸如此类。

约一盏茶的功夫,香兰忽然四下望望,身子向前微倾,神色凝重向子夫低声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娘娘屏退左右,臣妾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想要单独禀报娘娘!”

子夫深以为罕,本不欲答应,见她目光灼灼,渴盼急切之情显而易见,不忍驳她面子,便挥挥手命众人退下,向她笑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谁知香兰迟迟疑疑仍不肯说,,只把眼瞟着文琴。子夫微笑道:“文琴是我的心腹,你放心吧!”

“可是……这件事臣妾只能告诉皇后娘娘一人知道……”香兰垂头陪着笑。子夫无奈,只好让文琴也退下。文琴一怔,瞟了香兰一眼,无奈只得也退出去。

她刚退出去,香兰便起身近子夫身前,扑通一下跪下叩头,忍着悲愤泣道:“皇后娘娘!”

子夫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了?先是于姬后是香兰,一个一个都神神秘秘的,难道这宫里竟有什么秘密不成?她起身扶着香兰,叹道:“你这是做什么,这里又无外人,快快起来说吧!”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垂头低泣的香兰猛的抬起头,忿恨的目光如两道利剑直刺子夫双眼,与此同时,她迅速伸手从头上拔下一直镶嵌着五瓣梅花宝石锐利的金钗向子夫胸前猛刺过去。子夫惊叫一声向后退去,下意识的伸手抵挡,一面大声呼喝“来人!”,香兰使尽全力一刺下去,不想却刺到一硬物上面,不由大惊,待得还欲再刺,已经没有机会了,文琴等奔进来,一见二人扭打在一处,香兰手里还抓着明晃晃锋利的钗子,无不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一拥上前,将香兰擒拿扭住。

子夫犹自惊魂未定,她脸色苍白,又羞又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做什么!”

香兰挣扎不脱,恨恨的瞪着子夫,恶声骂道:“呸!做什么?我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给王夫人报仇!若不是你生怕夫人和齐王影响到你们母子的地位,害死了她,你能有今天?在我面前,装什么高贵?也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女奴才罢了!真是老天没眼,竟然让我失手了!既然落到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卫子夫,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会有报应的!”

子夫终于定了定神,她直直的瞧着香兰,道:“怎么你以为王夫人是我害死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并没有害她,你爱信不信,我也不跟你解释!”说着吩咐道:“拉下去掖庭先押起来,马上去禀报陛下,没有陛下或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是齐王也不行!”

一干人等答应着押了香兰下去,香兰自知逃脱不了,破口大骂不已。文琴皱着眉喝道:“你们怎么回事?由着她这么泼妇骂街,成何体统!”

小太监连忙答应了,拿来一团手绢,将她的嘴堵上带了下去。

文琴扶着子夫坐下,回想起刚才的事,心有余悸,不由捏了一把冷汗。“皇后娘娘,您没事吧?没有没伤着哪里?要不传个太医来瞧瞧吧!”

子夫摇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晶洁莹润的玉佩,举在手里叹道:“我没事,是它救了我,我刚入宫时陛下赐的白玉孔雀!”

文琴一看,松了口气,勉强笑道:“还好娘娘福大命大,安然躲过此劫!”

子夫纳闷道:“真是奇怪了!王夫人死了都有十年了吧?兰美人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这里头到底是谁在搅合,怎么把王夫人的死赖在我的头上!”

文琴也说不清楚,寻思了一回,笑劝道:“娘娘何必为了这么糊涂的人烦恼呢!宫里上下,朝里朝外,谁不知娘娘是贤德淑良之人,自然不会做那样的事!兰美人当年乃是王夫人贴身近侍,主仆情深,王夫人又死得突然,她一时错想了,怪在娘娘的身上,也不奇怪!”

子夫叹道:“也难怪她会怪我!当年王夫人确实死的太突然、太奇怪了!只是当时陛下太过悲痛,又抓不着什么可疑的人和事,这事也就没有细查,没想到隔了那么多年,她竟然又旧事重提,还全盘推到我的身上,这就麻烦了!”

文琴心头一紧,变色道:“娘娘您的意思是……此时陛下若是听信谗言起了疑心,那……那咱们根本没法解释!”

子夫苦笑道:“你也别着急,反正如今也逃避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陛下圣明,未必就会听信谗言!”

文琴默然无语,心中却知,武帝就算不信谗言,心头的那一层阴影,总是抹不掉的了!如今卫皇后年过四十,已然中年妇人,早已不是当年婀娜多姿的窈窕少女,武帝对她信任有之,怜爱未必,若他不念旧情,翻脸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劝慰她。

武帝正与李夫人在太液池泛舟赏荷,荷叶碧绿如玉盘,荷花绽放如霞,阵阵微风里,李夫人轻衫淡裙,秀发飞扬,赤着一双小巧的玉足,立在船头翩翩起舞,唱着江南的采莲曲,清新淡雅宛若凌波仙子。武帝赏着美人歌舞,闻着淡淡荷香,饮着琼浆玉液,胸怀大畅,不住拈须微笑,时不时传来朗爽的大笑。

接到卫皇后派人所报消息,武帝一惊,勃然变色,哐啷一下摔碎了手中酒杯,喝骂道:“岂有此理,竟然有这种事情!这真是反了!”

李夫人吓得脚下一软,险些失足滑落湖中。她晃了几晃,立住了身子,脸色苍白,心犹自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忙上前关切道:“陛下,这好好的,是怎么了!”

武帝伸手拍了拍她的香肩,柔声道:“你放心,没事!香兰那贱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行刺皇后!”

李夫人吃了一惊,她当然知道其中原因,不由暗暗担忧,料不到香兰会这样不要命的豁出去。她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向武帝试探着道:“她真是中了邪了!好端端的竟然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她呢!”

武帝皱拧着眉头,道:“你先回宫去吧!这可不是小事,朕要当面与香兰问清楚了!”

李夫人不敢再问,忙答应着与宫女回宫去了。武帝回到宣室殿,命掖庭狱将香兰押来审问。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夜问

更新时间2011-3-14 8:31:54 字数:17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