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明了香兰,已经月上柳梢头了,武帝深深叹了口气,一个人沉默了好一阵,也不顾疲乏劳累,阴沉着脸命郭同:“摆驾椒房殿!”

椒房殿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老远便能看见。武帝到时,卫皇后穿着暗红金线九凤朝服,带领着一众宫女太监在门口接驾。武帝一愣,随即道:“起来吧!怎么皇后知道朕要来?”

卫皇后躬身道:“臣妾不仅知道陛下要来,也知道陛下为何要来!”

武帝上下打量着她,瞅了瞅点头道:“如此最好!”

进到殿内,武帝命所有人等尽数退下,连郭同与文琴也不例外。他自顾坐在正中宝榻上,端起细瓷兰花盖碗轻轻啜着茶,眼也不抬道:“既然你知道朕为何而来,也不必朕问了,你自己说说吧!”

卫皇后默默无语,好一会缓缓抬起头,向武帝道:“臣妾没什么可说的!”

“没什么可说?”武帝脸色一寒,啪的一下顿下茶碗,目光如炬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看穿。卫皇后毫无惧意不安,一双眸子温婉如水,波澜不惊的与他对峙着。

“当年婉儿死得那么突然,那么意外,你是**之主,又向来心细如尘,为何竟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查?”武帝别过脸,悠悠问道。

卫皇后苦笑道:“这件事,臣妾也怀疑过,也曾暗中命人查过,可是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和事可以追查,也只好罢了。何况,人死不能复生,当时陛下悲痛太甚,臣妾一心只想这件事早点过去,以免陛下睹物思人,不能自拔,也就没有再把疑点与陛下提起!”

武帝念及王夫人,心中悲戚,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香兰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你干的?她甚至不顾性命的要至你于死地?若说她想害你,也没必要赔上性命这么蠢吧?”

卫皇后缓缓道:“臣妾也不知道为什么,毕竟王夫人已经死了十年有余了!香兰或许护主心切,或许受了什么挑唆吧!她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人,如果她真的那么恨我,这么多年,我不可能感觉不到。”说着又道:“其实何止是她,就连陛下,不也疑心这事是臣妾干的吗!当年只有王夫人与臣妾最受陛下宠爱,她死得那么突然,臣妾确实是有最大的嫌疑!如今年月久远,臣妾也无法辩白,一切都在陛下一句话!陛下怎么说,就怎么样吧,臣妾绝无怨言!”

武帝愣住了,他不由得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的面庞温和平静,她的眼神宛若秋水,她就这么坦然自若立在他的面前,端庄高贵,具有一种中年妇人独有的风韵。

她不再年轻,说明他也老了啊!他忽然想起,这么多年,改变的事情很多很多,来来往往的面孔也很多很多,只有她,始终陪在他的身旁,不辞劳苦,将他的**打点的妥妥帖帖,从未说过半句抱怨他的话!

武帝不禁迟疑起来,平心而论,他也是绝不相信卫皇后会做出这样事来。或许,香兰只是护主心切吧!

“罢了,伊人已去,这么多年的陈年旧事了,即便认真追究起来,也不能挽回什么,何况也不知该从何追究!”他在心底暗暗的想,忽然向卫皇后温言道:“今天香兰没有伤着你吧?”

卫皇后一愣,心下感激,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舒心满足的微笑,轻轻托着玉佩道:“多亏了它,是它救了臣妾一命!”

武帝接过那玉佩,捏在手里,光滑细腻,尚带着她身体暖暖的余温,他亦不觉感动了,微笑道:“这还是当年你入宫时朕赐给你的白玉孔雀,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带在身上吗?”

卫皇后略低下了头,脸颊微微泛着羞涩的红晕,轻轻道:“是的,当年靠着它给了臣妾希望,是它陪伴臣妾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每当心里感觉没有盼头时,瞧瞧它,摸摸它,就仿佛陛下在身边一样,心里也就舒坦了!成了习惯,便一直都带在身边了!”

武帝情不自禁上前握着她的手,动情道:“子夫,朕真不该怀疑你,朕早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朕怀疑你,岂不是怀疑自己的眼光吗?真是不应该啊!”

卫皇后忙笑道:“陛下严重了,陛下如此信任臣妾,臣妾感激不尽!可是这件事,该怎么了结呢?”

武帝皱了皱眉,道:“且不管当年如何,香兰如此大胆妄为,若不重罚,先例一开,以后如何了得!**还怎么管理?刺杀皇后,哼,这可是铁定的死罪!”

卫皇后心一紧,情不自禁的感到一阵发冷,她迟疑道:“这,她毕竟养育齐王这么些年……”

武帝不悦道:“怎么?你还替她说好话呢!唉,别提齐王了,提起他朕就来气!他怎么那么一副窝囊的受气样,一点都不像朕,也不像婉儿,真不知怎么搞的!朕看啊,都是她这么些年教的!”

卫皇后暗自叹了口气,心底极不好受,不再劝解,勉强向武帝笑道:“夜深了,陛下也劳累了一天了,不如早点歇着吧!”

武帝握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肩,笑道:“你一说,朕还真有点乏了!不早了,咱们快些歇息吧!”

卫皇后一怔,几疑听错了话,回味过来,温婉一笑,已被武帝揽入怀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绝路

更新时间2011-3-14 8:32:47 字数:1650

武帝在皇后处迟迟不见出来,二人私谈,也探不到什么消息,李夫人不由急得坐立不安: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叫香兰将她牵扯进来。于是一直命人暗中察看着椒房殿的动静,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月已西移,武帝依旧没见出来,李夫人在寝宫中踱来踱去,烦乱焦躁几欲抓狂。终于,小太监石三连跑带奔进来了,李夫人豁然转身向着他,目不转睛急切道:“快说,那边怎么样了?”

石三一呆,他不明白平日里温文尔雅李夫人为何会着急成如此模样,一时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夫人反应过来,舒了口气,缓了缓脸色,强耐着毛躁的心,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道:“别着急,慢慢说!”

石三忙躬身道:“回禀夫人,只听人说陛下今晚就在椒房殿歇下了,其他的也没打听到什么!”

李夫人心一沉,故作镇定,无力道:“行了,你下去吧!”她稍一沉思,便知武帝显然没有怪罪皇后,“如果皇后无罪,那么香兰行刺皇后,就罪大恶极了!糟了,万一她把我也牵扯进来,那该怎么办!哼,真没想到,皇后还真有两下子,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能哄得陛下团团转!”李夫人靠在软榻上,双眼直愣愣的盯着跳动的烛火,默默寻思着对策。

“这件事必须尽快了结!最好香兰立刻死了,便皆大欢喜,否则就不好说了?唉,我现在连陛下给她定的什么罪名、怎么处罚都不知道,这不是急死人吗!不行,心底石头不落地,我今晚会发疯的!”李夫人暗暗思索,皱着眉头,苦思对策。

忽然,她眉头一皱,嘴角不觉露出了微笑,便一个人出了桂宫,下台阶的时候,故意眼一闭,任凭随意踏空……

武帝与子夫正梳洗卸妆完毕,准备就寝,谁知桂宫的小太监石三慌慌张张求见,急禀李夫人扭伤了脚,整个脚踝都肿了起来,还擦破了皮,流了许多的血!

宫里有规矩,晚间如要传召太医,是必须回禀皇后或皇帝知道才行,否则是不能开启宫门的。武帝一听,又是着急又是心疼,皱着眉斥责道:“好好的怎么会伤着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宣太医去!”说着命宫女侍奉穿衣,匆匆向子夫道:“皇后先歇着吧,明日朕再过来,朕得过去瞧瞧李夫人怎么样了!”

卫皇后忙笑道:“既是这样,陛下便赶紧过去吧,但愿李妹妹没有大碍!”

眼睁睁瞧着武帝走了,椒房殿仿佛一下子空了许多,子夫的心里也空荡了许多,她呆坐半响,幽幽叹息吩咐道:“熄灯,睡吧!”

李夫人的脚伤的不轻,雪白纤细的一双玉足脚踝关节处高高肿起少有半寸,淤青红肿,伤口才刚止住血。武帝怜惜的用手指轻轻触了触,李夫人便疼得咬牙皱眉,身子一颤。

“这些奴才真是偷懒,怎么会伤的这么厉害!”武帝又怜又怒

李夫人微笑着,舒缓了气息,娇声道:“陛下不要责怪他们了,都是臣妾自己不小心弄的!这也算不了什么,叫太医瞧瞧就好了,只是陛下今日烦心事颇多,这么晚了臣妾还给陛下添乱,真是不应该!”

武帝见她温柔体贴,听了这番话,心中十分受用,叹道:“你也不用自责,这又不是你能预料的到的!唉,要是宫里的人都像你这么善解人意,那就好了!”

“臣妾隐约听到几句,说是兰美人刺杀皇后,难道这是真的吗?无缘无故的,这也奇了!”李夫人轻轻揉着自己的脚,试探着随意说道。

武帝冷笑道:“兰美人?她也配!她可不是活腻了,竟然敢在宫里明目张胆的行凶,竟然还是刺杀皇后!你说可笑不,她不知怎么想的,当年婉儿意外失足落水而亡,她竟然诬陷皇后,说要为故主报仇!”

李夫人心中狂跳不已,假装大吃一惊,不可思议的道:“这真是奇了!皇后的为人,这宫里上下谁不称赞谁不敬服?皇后绝不是这样的人!兰——香兰真是糊涂,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她?”

武帝不假思索道:“这还用问,不杀她往后都这样闹起来,成何体统!朕已传旨,连夜押回掖庭,到了明日,白绫、毒酒任她选,也算对得起她了!”

李夫人顿时放了心,忽又道:“陛下,明日送她上路,千万别让椒房殿的人过去,直接叫掖庭狱处理就是了!省得有些糊涂人见了,反倒要说皇后的不是!”

武帝一怔,笑道:“还是你心细啊,思虑周全。就这么办吧!”

李夫人大喜,娇媚一笑:“能替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正说着,太医来了,配了消肿祛瘀的药酒药丸,又写了副消炎的药方,足足弄到四更才好。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远走

更新时间2011-3-15 8:39:24 字数:919

一个月之后,于姬带着燕王刘旦准时启程前往燕地,同一日,齐王也在近侍的陪同下拜别武帝皇后,前往齐地。

兄弟二人上路的心情却大为迥异,燕王是满肚子的不愿意,因于姬向来在宫中不得宠无地位,燕王从小备受冷落,尝尽冷暖,心中充满着怨恨。他常常想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取太子而代之,可如今一离开长安,归期便遥遥无定了。像他这样不得宠的孩子,只怕要想来长安一趟,除非是武帝驾崩了!因此心中越想越烦,怏怏闷声上路。

相比而言,齐王却是巴不得赶紧离开长安,离开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远远的逃避开去。他的养母香兰行刺皇后已被处决,如果要他留下来,只怕他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日提心吊胆,生怕遭到报复。离开,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出路。这一日终于来了,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拍拍胸口,回望那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皇宫,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和牵挂!

可是谁也不知道,香兰并没有死。

李夫人扭伤了脚,武帝被她引了过去,子夫独自静静一思索,便明白了个大概。她倒不是有多怜惜香兰,只是替她不值,只是感到气愤。于是冷眼旁观,命文琴暗中将鸩毒换成了迷药,悄悄的将假死的香兰运到了城外。

城外北邙乱坟岗子中,香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漫天璀璨的星斗映入眼帘,她的心中一阵迷蒙,仿佛出现了幻境。她无力的支撑着坐起,夜风轻轻扬起衣角,散乱的发丝亦随风轻拂着脸颊,痒痒麻麻的。

“这到底是在哪里?阴间地府竟是这样的吗!”香兰迷惑了,四顾张望,一点两点远处若隐若现的亮光,凄远而迷茫。

“这当然不是阴间,是皇后暗中救下了你!”文琴披着斗篷,站在她身后冷冷道。

香兰大吃一惊,“啊”的一下回首怔怔瞧着文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文琴不屑一顾,随手扔给她一袋黄金,毫无感情道:“拿上这些,离开长安吧!对了,皇后让我告诉你,王夫人之死与她无关!”说罢再也不瞧她一眼,转身离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香兰下意识的捡起那袋金子,沉甸甸的,一如她的心情那么沉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竟然没死,是皇后救我的?这到底是怎么了!”她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木雕泥塑般呆呆坐着,不知心往何想!

“也许,我真的冤枉她了!”她不由凄然一笑,忽而想到齐王,就连照顾他的机会,她也失去了,心下既悔又痛,五内俱焚,心肺如炙,孤寂无助之感油然而生。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密谋

更新时间2011-3-16 8:25:37 字数:919

香兰已死,李夫人心底一块石头总算落地,可转念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多心思,到头来非但半点影响不到皇后的地位,反而令武帝更加信任她,心里却又十分不甘。

不甘,还不能露出一点行迹来。因为她很清楚,她必须保证自己在武帝心中的印象是单纯温柔、袅娜纤细,只对风花雪月歌舞曲艺专注一概俗事皆不理亦不争,否则,完美情人的印象被破坏,他的宠爱便再也回不来了!

只有在兄长李延年的跟前,她才可以放肆、可以撕下伪装,毫无顾忌的发泄心底的不满气愤。

“从前我只以为她能当上皇后,不过是运气好,现在才领教,果然不简单啊!人老珠黄到了这个年纪,陛下竟然还那么信任她、维护她,真是奇迹了!”

李夫人的头脑向来冷静而客观,虽然她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却仍毫无偏见的说了出来。

“唉,这也难怪,毕竟陛下与她那么多年的夫妻,哪能轻易忘记,情分自然还是有的!”李延年亦苦笑。

李夫人瞧着兄长,缓缓摇头冷笑道:“不,看来你根本不了解陛下!陛下是这个世界上最多情、也最无情的人,没有什么旧情能羁绊他,也没有什么人能令他爱着一生一世!”

李延年忍不住心中发寒,忙低声道:“好妹妹,你这是什么话!这种话快别说了,听着心里慌得很!”

李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不说也罢!走到那一步再说吧!你说要怎样陛下才能疏远皇后?”

李延年挠了挠头皮,显出冥思苦想的样子,最终还是摇摇头,道:“这个……这个就难说了!若是陛下与皇后许久许久见不上一面,时间长了,自然就疏离了,可是陛下怎么可能疏远皇后呢!就算是聊聊太子的事,他们也会常在一起啊!”

李夫人眼睛一亮,转着眼珠子缓缓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分离的时间长了,感情自然淡薄!别说身旁从不缺美貌女人的天子,就是寻常人家,又有几个守得住不变心的!”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茶碗,眼神怔怔的,笼着眉,整个人沉浸在深思里。

忽然,她嘴角泛起一缕自信的笑容,眉间的阴翳一扫而空,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百倍起来。李延年一见,便知妹妹有了好主意,忙问道:“妹子,你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了吗?说给哥哥也高兴高兴!”

李夫人动了动身子,微微摆了摆头,耳畔发鬓的金色流苏细碎的摇动起来,越发衬托得她眉目如画,颜比娇花。

她并不回答兄长的话,只是笑道:“哥哥,你就等着吧!我相信陛下慢慢的会疏离皇后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驾幸

更新时间2011-3-17 8:27:02 字数:941

武帝察觉了,这些日子以来,李夫人时常愁眉不展,脸色忧郁,怔怔的望着远处出神,一动不动如一尊美丽的雕像。

武帝终于忍不住问她为什么?李夫人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六神无主的否认掩饰,直说并没有什么。武帝更加不信,非要她说出来。

再三推辞不得,李夫人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终于幽幽道:“请陛下恕罪!臣妾只是忽然想起入宫前的日子,心里有点……怀念罢了!”

“怀念入宫前的日子?朕没听错吧?”武帝有点不乐意,“难道朕对你不好?宫里过的不顺心?”

“不不,陛下误会了!臣妾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陛下对臣妾怎样臣妾心中明白,臣妾对陛下怎样,陛下心里也清楚!臣妾只是在想,入宫前还可以自由自在游山玩水,如今,却是不能了!”李夫人无不回味遗憾着道。

“原来你想游山玩水啊!不如这样吧,宫里闷的慌,也难怪你心情不好,过几日咱们便到上林苑小住,如何?”武帝释然微笑。

“又是上林苑啊!那也没什么意思!其实大汉朝疆域辽阔,名山大川遍布国土,那年我与兄长从中山来长安,管中窥豹,便见识了无数好景致!陛下难道不想出去走走,看看您圣明统治下的大汉朝是个什么样的吗?臣妾还常常听人说,世外得道仙人往往居于风景秀丽的名山大川,只有有缘人才能遇上!陛下如此诚心寻仙问道数年,说不定正是仙家有缘人呢!”李夫人巧笑轻言,娓娓道来。

武帝不由怦然心动,是啊,这是他的国家,他为什么一辈子呆在长安这么点地方,为什么不出去走一走呢?寻仙问道,更是妙事啊!

武帝沉吟半响,微笑道:“夫人说的极是,朕忍不住也要动心了!好,朕就带你出宫!既然要出去,索性微服私访,倒更有趣,你说呢!”

李夫人嫣然一笑,尽显千娇百媚。她咯咯的拍手笑道:“好好,这样最好!”

武帝痴痴的瞧着她,微笑道:“朕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你笑得这么开心了!”

李夫人脸一红,娇嗔道:“陛下又取笑臣妾了!哎呀,陛下出宫了,那国中政事怎么办?朝臣们会不会怪罪臣妾啊?”李夫人忽又担忧起来。

武帝稍一沉吟,微笑道:“这个不会!太子如今也该学着管管事了,有卫青和一班老臣辅助,朕很放心!宫里有皇后照看,料也无事。”

李夫人心头忽然泛起莫名的不快,面上却毫无显露,露出由衷的笑容道:“太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臣妾真该恭喜陛下!”

武帝却涌起烦恼,叹道:“太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仁慈,朕确实该放手给他好好锻炼锻炼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冲突

更新时间2011-3-18 8:37:34 字数:1104

从此,武帝带着女扮男装的李夫人、霍光以及十来位乔装改扮、武功高强的御林军常常外出游玩,十天半月才回宫成了家常便饭,渐渐的竟然几个月甚至小半年方才回来的也有。东至东海,南至长江,无所不至。游山玩水,寻仙问道,似乎已成了武帝生活的一部分了。甚至有一次旅途中投宿,差点被人当成盗贼杀了,过后,他的兴致依然丝毫不减。子夫苦劝,他不但不听,时间长了反而不以为然,极不耐烦,索性极少极少到椒房殿去了。

太子刘据与父亲的果敢武断不同,更多的继承了母亲的温和仁爱,当他代表武帝处理政务时,父子二人的冲突,便在所难免了。

都江的农民起义,被朝廷攻破收复,一干首领亦被押解进京,按照惯例理应后斩。可是太子却认为臣民造反,责在君主,正所谓“官逼民反”,定要亲自审问,并且派遣亲信到江都核查实情,得知他们起义乃是受了地方贪官污吏苛捐杂税沉重徭役逼得家破人亡,无法生活,这才铤而走险时,非但没有将他们斩首,反而好言抚慰放回,将地方贪官查办治罪。就连当初领兵征讨的杜将军,也因杀戮太多,不仅没得到奖赏,反而受到一通教训。

武帝回来之后听闻此事,心底大不痛快。虽然没有重新发落,却向太子道:“贪官该杀,那些个眼里没有王法、没有君主的乱臣贼子也该死!还有忠于军令的杜将军,攻破乱党凯旋而归,怎么能不受重赏呢?据儿,你别忘了,江山始终是要靠武将们用他们手中的剑来保护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叫他们心寒呢!”于是不由分说,赐杜将军美酒战袍,黄金千金,封平定候。

太子虽然不敢与父皇当面争辩,虽然恭恭敬敬聆听父皇教诲,脸上却显而易见不服气的神色,武帝心中又气又急,再也无法说一句话,万千烦恼,化作一声无奈叹息。

又再如,御林军捉拿了一干误入上林苑围场打猎的百姓,冒犯了皇室威严,按律当斩。太子听得百姓饥肠辘辘无可果腹之物才铤而走险,只将他们按一般盗贼打了几下板子,教训一通了事,末了,反而赐给金银,令其回家。待武帝回长安后,太子却向武帝提出上林苑占了过多山林土地,以致夺了许多百姓的生活来源,恳请武帝还地于民,武帝心中十分不快,哼了一声假装没听见,还是卫皇后瞧着情形不对,赶忙将他拉着退下,才算了事。

“朕还没死呢!大汉朝的子民还不是他的呢,他就这么操心、这么卖劲!他想干什么!”武帝气忿忿瞪眼吹气,怒火中烧。

李夫人见状温婉笑劝:“陛下这是何必呢!太子爱民如子,是陛下的福气呀!反正这天下迟早是太子的,太子多操点心,也是应该的啊,陛下想的太多了!”

武帝听了,以为真心,反倒是一怔,想了想,半响叹道:“你说的是,太子仁爱,是大汉朝的福气才是,朕为何要生气呢!唉!”

李夫人本意添油加醋,没想武帝会错意了,反倒一愣,心中没趣,遂笑道:“臣妾去瞧瞧炖的银耳雪蛤好了没有!”

第一百六十章 劝解

更新时间2011-3-22 11:35:25 字数:1448

每一次武帝从外面回宫,卫皇后便要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太子与武帝几乎一见面便是争执,为着各种事情处理的方式方法争执。两人还都是一样倔强固执的脾气,谁也不肯认输,谁也不肯低头。总是拼命想要说服对方,想要对方理解自己、接受自己,结果总是弄得更僵!

他们父子的政见不合,卫皇后夹在中间,苦不堪言。她想要保护儿子,却不能反对丈夫。

她不止一次流着泪拉着太子的手劝道:“据儿,他好歹是你的父皇啊,百行孝为先,就冲着这个,你也不该冲撞他的!”

刘剧垂头不答,不敢看母亲的眼睛,脸上却显出十分痛苦、挣扎的神情。他也有他的烦恼、他的挣扎矛盾,为何母后总是不向着他呢?他无法认同父皇严刑峻法的那一套,动不动就要斩手、削足、刺配、下狱,他总觉得太残忍,连一个改过的机会也不给人,弄得百姓人心惶惶、如履薄冰,生怕一不留神就出了纰漏,然后落一辈子的残疾或者干脆丢掉性命。

“母后,孩儿从来不敢冲撞父皇,孩儿从心底里孝顺父皇母后。可是天下的百姓,都是我大汉朝的子民,孩儿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受苦、受冤、受难,我大汉朝的子民应该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大汉朝的天下应该是一个太平盛世!过于苛刻的刑罚只会弄得人心惶惶,只会滋生贪官酷吏,滋长行贿受贿之风,为何父皇不明白呢!”刘剧的目光中闪烁着痛苦却坚毅的光芒,毫无商量的怯弱。

“你住口!”卫皇后颤声低喝,她只觉得浑身冰冷,头晕脑旋:“你这是在数落你父皇的不是吗?你根本就不懂,当年你父皇是经历了多少艰险才巩固了帝位,他要是像你这样一味宽厚,哪能挨得到今天!父皇的话没错,要做一位合格的君主,光有仁慈宽厚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铁血手腕和权谋!据儿,人心险恶,也许你还没体会到,像你这样心软,将来是要吃亏的!”

“母后不是常常教导孩儿要宽厚待人吗?父皇一直推崇儒学,以儒术治理天下,儒学核心便是‘仁爱’,身为君主不能做到,又怎么要求臣民呢?”刘剧依然不服,在母亲面前,他不必藏着话在心底。

卫皇后又气又急,心乱如麻,眼泪扑簌簌直下。她紧紧抓着儿子的双肩,流着泪摇头道:“据儿,不要再跟母后争执,行吗?据儿,就算是为了母后,以后不要再跟你父皇争执,好吗?你不知道吗?我们母子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如今你父皇时常出宫寻仙问道,母亲想要见他一面都难,你要是再这么惹他生气,咱们母子就危险了!你懂吗?”

刘剧瞧着泪眼婆娑的母亲,容颜凄然,目光焦急而殷切,不由大为震动,心中一酸,扶着母亲,终于低声叹道:“母后放心,孩儿不敢再让母后担忧!”

卫皇后舒了口气,抖着手拭泪微笑道:“好,好,这就对了!”说着又倾斜向他小声道:“据儿,切记,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是太子,只是太子而已,明白吗?”

刘剧心中忽然一颤,忙应道:“孩儿明白了!母后——放心!”

卫皇后点点头,道:“凡事多和你舅舅商量吧,他是个老实忠厚的妥当人!”说着命刘剧退下,自己心中犹自柔肠百结,愁堆上眉。

再说刘剧虽从此不敢再怎么顶撞武帝,对依附在武帝身边那一群钻营弄巧的狡猾酷吏却依然看不顺眼,总觉得他们心术不正、冷酷残忍,从来不肯亲近他们。而那些人,因为太子执政,不喜严刑峻法,便相当于挡了他们的财路、堵了他们施展拳脚的道路,他们同样对太子积怨极深,心有不甘。比如说,武帝执政时,凡是偷盗,不管是一针一线还是金银珠宝一律要斩掉右手,下狱十日。若是酷吏抓到了人,只要人家肯花钱,一般都可小事化了,可太子却废掉了许多诸如此类的刑法,让那些善于钻营的酷吏们无法发财,他们心中自然极恨。

有了这帮人的挑拨、搬弄是非,太子与武帝的关系,越来越紧张,犹如琴弦,再紧便要断裂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嘱咐

更新时间2011-3-23 8:22:35 字数:1080

前后连续十几载的战争生涯,所征战的地方又是黄沙满地百草折的塞外漠北,对一个人的身体,或多或少总是有影响的吧?

卫青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虽然他不说,虽然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谁都感觉的到。英雄暮年,他是一天一天的苍老憔悴下去了,并且还还有较严重的关节炎,并且一到阴下雨天,他曾经受过重创的左肩胛、右腿便会隐隐作痛,如骨附蛆的痛,煎熬着,强忍着,有时甚至满头大汗、嘴唇发白。

卫皇后每每见他,便要忍不住心酸流泪,关切的目光始终不能离开他。无人处她常常殷殷嘱咐道:“青弟,你要多保重啊!你为了大汉朝辛苦了那么多年,如今才闲下来没几年,尚不能好好享享福,可千万好生调养,别想的太多了!”

卫青的精神向来极好,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反倒轻松自如笑道:“皇后太过担心了!生死由命,非人力所能强求,臣弟心底倒是坦然。想臣弟这一生,虽然幼年坎坷,到底能苦尽甘来,数十年为我大汉征战沙场、开疆扩土,此生更是并不虚度!如今更享了几年福,就更没什么遗憾的了!唉,只是,我放心不下太子,还有皇后!还有……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卫皇后心中含酸,满腔烦恼心事不知从何说起。定了定神,她庄重道:“青弟,你放心,三个外甥是卫家的血脉,只要我在,定然会好好照看他们。不一定要大富大贵,一生平安,总是有的!”

卫青不觉感慨道:“有皇后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卫皇后忍不住流下了泪,声音哽咽道:“青弟,别这么说!叫人听的心里没着没落的,难受!”

卫青一怔,回味咀嚼,再联想到自己的身体,不由也伤感起来,陷入无边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