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记不记得有次你在臣府上,臣喝醉时曾戏草一张太子的登位颂。”

“好象有这事!”

“那张登位颂不知被哪位有心之人从臣府上盗走,在民间叫卖,是马先生高价买下来,送还给臣呀!要是他想害咱君臣,唉,只怕咱君臣如今坟上草都青了。”

“啊,有这事?”司马衷顾不得疼,后怕地眼前一花,“看来那位马先生到真不只是一个有钱人,而能当个知心的朋友。”

“臣对他是五体投地的崇拜,所以太子一定要把他救出来,何况他生财有道,赚的钱用之不完,日后你我君臣也可以方便取用。”

“是,你放心,小王明日就是爬也要爬到太极殿去。你现在快去刑部看看,有没有人为难马先生,如果有,就重责,如果没有,就关照好生照顾好他。”

“好,臣这就去,希望还不晚。”郭俊担忧地说。

第三十章,未曾相识 上

山府的晚餐桌上今日多了位客人---阮湛之,但气氛并不活络,各人埋首面前的饭碗,眼不多看,就连咀嚼饭粒都是细细的,喝口汤不象是喝,而象是滑下去的。似乎谁都心事重重。

山涛最先耐不住,搁下筷子,看着脸色板得很严肃的稽绍,“绍儿,皇上怎么会想起抓马先生的?”

稽绍筷子停在空中,一口饭艰难地咽下肚,“我也搞不清皇上是什么意图?”

“那你抓捕时,圣旨是什么罪名?”

“匈奴奸细!”

“呵,这不明摆是莫须有的罪名吗?”山涛一拍桌子,“皇上是不是真的老了,平白无故抓个商人,这让洛阳城的百姓如何看呀?马先生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物,怎么能想抓便抓呢?”

“我不担心其他人,我只担心千姿怎么样?”阮湛之俊眸一冰,“朝庭做什么都不奇怪,当年杀稽叔要理由吗?千姿很尊重马先生,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她心里能不能承受,何况还是自已的兄长亲自从她身边抓走的。”

“我也是身不由已。”稽绍叹了口气。

“身不由已,也不能盲从,不懂你当初何苦要去当个什么破官,受这种委屈,现在,千姿一定很恨你。”阮湛之尖刻地说。

“湛之,”山涛不悦地打断,“人各有志,绍儿不是图当个什么官,他只是禀性忠诚,与你生性随意是不同的。”

稽绍一张脸红到脖颈,“湛之的话也有些道理,我今天在楼外楼抓捕马先生,千姿就站在楼上看着我,那目光就象看个陌生人一般,我好象是忘恩负义之辈,居然亲手抓一个对自已妹妹呵护备至的人,那一刻,我连对视千姿的目光都不敢。”

“千姿现在好可怜!”一直不作声的山月叹息一声,“我晚上想去楼外楼陪陪她。”

稽绍沉吟一下,“也好,她现在一定不愿见我,你替我安慰她几句。告诉她,皇上如没什么证据,过几天便会放他回来的。”这话,他说得也很没底。本来心中犯滴沽,猜测过马先生与匈奴人有联系,但寻思他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人化妆成宫女进宫呀,在见到刺客真面目时,他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但不曾想皇上却飞来这一招,他真的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

平静的水下,到底藏了多少块礁石,他也看不清了。稽宅遇刺、山寺惊魂、皇上抓人,好象什么关系都没有,但又象有一股无形的绳索相连。

“唉,何必自欺欺人,”山涛一甩袖,站起身,“皇上既然抓了,想放谈何容易?月儿,你去劝劝千姿,到山府来住吧!”

“我想把她接到阮府!”阮湛之插嘴道,“我已在后园收拾了一座小院,非常幽静。”

“不,住到山府。”山月白了湛之一眼,“她哥哥在这里,她自然也应该住过来。”

阮湛之凉凉一笑,“她要是早想来住,何必等到现在?”

“湛之,你不要再起哄了,”稽绍皱着眉头,沉痛地说,“你们还是听千姿自已选择吧!”

“好,那就问千姿去。”阮湛之自信满满。

比较山府象炸开了锅似的,楼外楼则平静如常。大厅中桌桌爆满,钱卫跑前跑后地招呼着,伙计、侍女个个满脸笑意,让宾客如沐春风一般,就连楼上的包间也全坐满了人。

马晔本就很少出现厅堂中,如今也不觉着楼外楼有什么不同。稽绍抓人是夜间过来的,当时已是当烊时分,知晓的人并不多。

山月和阮湛之一进大厅,讶异地对视一眼,愣在当中。

难道马先生已被放回来了?

“阮先生,你来啦!”钱卫微笑着迎上前,“你和这位小姐是坐楼上,还是楼下?”山月不曾来过楼外楼,他不识得,只当作阮湛之带朋友过来吃饭。

“我们吃过了,”阮湛之浅浅一笑,“我们是特地来看季小姐的,这位是山大人的千金山月小姐,也是季小姐未来的大嫂。”

“哦,钱卫不知,山小姐莫怪。”钱卫忙作揖,转头看看楼上,“小姐一直呆在后面楼上,我让侍女带你们过去。”

“她怎样?”山月不放心地追问。

钱卫苦笑下,“好象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肯进食,孔先生劝了几次,都没用。”

“呵,真是佩服钱先生,楼中出这么大的事,生意到不耽误。”阮湛之讥讽地倾倾嘴角,不认同地眯起眼。

一边的山月听不下去,推推他。钱卫到不介意,淡淡一笑,“马先生关照过,楼外楼是楼外楼,他是他,不管少了谁,楼外楼运转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哦,这马先生似乎觉得赚钱比人命还重要。”

“阮大哥!”山月急了,忙笑着对钱卫赔礼,“阮大哥讲话直,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总管不要往心中去。”

“不会,”钱卫脸上的笑意不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没什么的。快去见小姐吧,劝劝她吃点东西,我都愁坏了。”

“这愁容可真与众不同。”阮湛扫了眼酒香笑语的厅堂,冷冷一笑。

“总管,我们走啦!”山月慌忙冲钱卫点下头,拉着阮湛之往后面直奔,“阮大哥,你讲话不要这般酸,好不好?”

“我就是瞧不惯他们没什么人情味的样,楼主都不在了,也不想办法救助,反到只想着大把大把赚银子。千姿一天没吃,也没人过问,就让呆在屋里,象话吗?”阮湛之气不平地回瞪下目送他们的钱卫。

“哦,原来是有人舍不得千姿妹妹呀,我说怎么这样打抱不平似的。”山月一双笑眼都快没缝了,“原来阮大哥这么会怜香惜玉呀?”

“呵,”阮湛之居然脸红了,眼眸不自在地转了转,“我是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可惜别人却不一定领情呀!”

山月一怔,阮大哥这话听起来格外的不自信,看来小千姿真的让风流倜傥的他认真了。

侍女领着他们进了后楼,指指最里端的一间,便下去了。两人左看右看,不见半个人影,也听不见半点动静,正在怀疑是否走错地方时,忽听到里间有琴声遥遥传来。

这琴声起初曲折含蓄,幽咽往复,如秋叶聚而复散,浮云阴晴不定;继而转出飘洒飞扬之间,似长风吹林,万壑如海、河川奔海参,天高地阔;一时又渺渺茫茫,若有似无,仿佛怀着一腔心事,欲泣欲诉。楼中琴声久久回旋,绕成一种清寒冰冷的气韵,像在召唤远方牵挂的人快快回归。

两人不禁被这琴声深深地吸引住了,好像着了魔一样,急切地向着那琴声传来的房间奔去。

“千姿!”阮湛之脱口叫道,一手推开门。

室内烛火通明,季千姿一身紫衣正盘腿坐在琴案前,抚琴的手因这声呼喊停了下来,回首一看是二人,轻笑着起身迎接。面容娟秀,笑意淡雅,不如想像中悲痛伤心之色。

山月轻轻吁了口气,上前握住千姿的手,“我有几日不见你,怪想念的,硬缠着阮大哥送我过来瞧瞧你。”一边,暗暗冲阮湛之使下眼色,让他不要乱提马先生的事。

阮湛之含笑坐在琴案边,四下打量,千姿的房间不象一般女子闺房妆红饰绿,反到有些清冷、素洁。

“我很好的。”千姿拉着山月一起坐天绣榻上。先前陪着过来的侍女笑吟吟送上茶点,回头时,对山月深深看了一眼,山月奇怪地回视,那侍女眼睛瞟向茶点,又瞟向千姿,山月会意地点点头。

阮大哥的话有偏差哦,楼外楼的人其实很疼千姿的。

山月指着桌上的茶点,说:“千姿,那点心不错,我在家也没吃几块,陪我一起吃点,好吗?”

千姿笑了,“唉,其实我每天都被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塞进许多茶点,饱得我正餐反到吃不下一口。你不要听钱总管的话,我很好。”

“你不想陪我吃吗?”山月嘟起小嘴。

“一起来吃点吧!”阮湛之也说道。

千姿笑着点头,陪他们二人坐到桌边,特鲜美的素馄饨,做成花朵似的,配上清凉的蜂蜜茶。

山月原本只想尝尝,没想到吃上味来,都不想丢筷了,“千姿,这楼外楼的素食做得可真好吃。”

“是啊,所以我现在的胃都被楼外楼惯坏了,出外几乎不吃外食。”

“天,那以后谁家敢娶你哦,这么难养。”山月随口说道。

“阮家的厨子也能做得这样。”阮湛之淡淡一笑。

千姿象没听到,自顾地喝茶,眼神飘忽,没事人似的,到是山月被这露骨的暗示羞得脸红,左看看右看看,唉,阮大哥的路好象挺艰难的。

“千姿,你的琴没想到弹得这么好。”她忙换了话题。

“琴声也是心声,千姿现在的心中一定在思念着谁吧!”阮湛之因得不到她的回应,不免有些吃味。

“没有思念谁,除了天上的双亲。”千姿的话语偏冷,听得人心中戚戚的。

“千姿,”山月侧身,抓住她的手,“不要怪你兄长,他是奉命行事。他说,不久马先生就会被放回来的。”

千姿眼眸平静如水,“我没有怪他,他是公事公办,并不是针对马先生,他对谁都一样的。”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千姿,其实这里面一定有误会,马先生是冤枉的,朝庭弄清了,就会把马先生放回来的。”

千姿淡漠地一笑,冤枉吗?昨天晚上刚吃毕晚饭,他突然让帮他妆容,还要重彩,然后陪她去后院的药圃浇水,陪着她聊些他曾经走过的偏远地方的神奇故事,接着对孔综交待了几句,还好心情地拉着她到天台看星星,突然,哥哥领着一帮御林军冲进大门,追到天台,他朝她微笑,就象去厅堂巡视一般离开了,什么话也没说,好象是预料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