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十年的人生,他对那个身为他父亲的男人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信任。

他唯一剩下的对边城的关怀,只是不能看着别人让他死于非命。

他不想掺和,所以长久以来没有打破沉默。

可这一次,他问了出来:“前几天的车祸?”

边城没将他最后的期冀捏碎:“人总会有被迫的时候。”

“阿疆,你身上流着边家的血,不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愚蠢吗?

近有车祸,那之前呢?

边疆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人拧在一起,狠狠揉搓被践踏:“如果对方狠一些砍人,你觉得自己还有命被、迫做什么吗?”

他刻意加重那两个字,可边城丝毫未受影响。

他只眸光阴寒,咬牙切齿:“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边疆心口紧揪,心口都是咸的:“哪个人,那个你背着我母亲,养了十年的情人?”

“你的阿娇姓什么来着——d——”

他最后一个音还没发出来,边城已经将角柜上的玻璃杯,掷向他的额角。

玻璃杯里的水渍流下来,像他在哭。

真是讽刺。

***************

杜合欢做完报告出来,已经夜晚九点。

下台的时候,有人递过来一束花。

她打开卡片,最后的落款不是她以为的“边”,而是一个最近几日频繁出现在她视线之内的英文名,kerwin。

送到报社来的花不止一束。

再加上这个,多到可以供她装点宴会厅。

上面带着一句话:倾慕已久,静待回电。

上面还附带着一串号码。

她摸出手机,先拨给边城,电话不通。

大抵是出于赌气,她想起适才那个号码,输入之后摁下了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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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握着从纽约带回的药瓶。

席宴清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竟然在如此黯淡的光线下,也能看到手掌的轮廓。

只可惜是间歇性的。

就像他脑袋里的另一个隐患,间歇发作,偶尔让他吐到像个深醉的人。

他拧开水龙头,洗手。

洗了一遍又一遍,感觉怎么洗,都不干净。

已经等了四年,静待调查。

如果没有身体的变化,如果没有温九义愤填膺叙说的那场事故,可能他还会继续等。

可最后这样一场旁听来的事故,最终还是把他变成了一个以暴制暴的人。

他厌恶的那种人。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视线依旧模糊,微微眩晕,并不清晰。

此前怕霍之汶失望,不等到真得复明之后,没有对她透露分毫。

也幸好,她并不知晓。

他努力看着镜子。

看着他自己。

大概看得清楚,他也已经不太认识。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

若眼睛能看得再清楚一点,他就能更清晰的看到那张自己在脑海里联想了近四年的轮廓。

他想看得清楚一些,记清楚她的模样。

从前他问过自己,如果能再看得见,最想看见什么?

答案甚至不用想。

他也问过自己,如果真得死于明天,他最想做什么?

他要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他要那个让他陷进去的女人,记他一辈子。

他从不宽容,不能分享。

他想过她的样貌。

会是怎样灵动的眼,那些柔软的唇,能有多漂亮。

她的脸在他眼前渐渐清晰那刻,他竟觉得感动。

他在那家叫“佛”的酒吧遇到她,她是他的佛。

晏阳初曾经说过,他和霍之汶不像是一路人。

可能曾经是在一条路上,可如今…他在一手制造新的分岔路口。

放在一旁的手机在响。

这个号码,他启用不过四日。

他以为对方精明。

没想到新鱼饵这么快,就已经上钩。

第17章 一触即破

第十七章:一触即破

杜合欢手里捧着卡片上署名“kerwin”的人送的花。

她电话拨过去被接听之后,声筒中迟迟不见声音传来。

冲击杜合欢耳膜的,只有她自己的高跟鞋踩在台阶上的哒哒声。

清脆,但森冷。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对方的沉默让她心中亦升起被人耍弄的不快。

就在她想切断通话的那刻,一道带笑的声音制止了她的动作,将她的手钉在原地。

“杜小姐?”

男人的声线很慵懒,丝毫不惧攻击性,带着明显的示好。很动听。

杜合欢适才提起的那口气又散了下来:“叫我杜合欢,去掉小姐。”

男人笑了下,没有表态。

杜合欢咬了下唇。

她对于有些字眼非常敏感,听到总会不自觉地表现出排斥。比如小姐,比如情人,比如…

那些会提醒她她在边城那个有妇之夫身旁扮演什么角色的任何词汇。

边城已经近一周不见踪影。

过了她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边城的寡情也让她日渐认识到,对他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而言,她——不知礼义廉耻走上苟且偷欢那条路的杜合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间偌大的公寓她夜夜置身其中只觉得寂寞冷。

她开始痛恨男性这个群体。

她想起卡片上的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问出口:“倾慕我已久?”

眸光一缩,久踩高跟鞋的脚掌隐隐钝痛,她的耐心经不起消耗:“说得这么委婉,不如直接点儿,你送花…难道不是想上我吗?”

男人“呵”了一声,停顿了一下,而后柔声说:“谋求见面机会罢了,杜小——不要多想。”

杜合欢眉尾一扬,并不相信。

那么多束送来的花,难道仅代表纯情?

这种童话只能骗骗温室里的花朵。

而她已然是块儿破烂,并不在乎被摔得更狠,或是被更多人穿。

就当排遣寂寞冷,她从来都是主动的那一个。

她宣布结束,她主动开始。

她吸了口气对电话那端的这个“追求者”说:“明晚。地址我等下给你,过时不候。”

不等男人的回答,她就匆忙挂电话出了酒店的旋转门,立在一旁通往酒店停车场的路边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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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阳初不胜酒力。

霍之汶结束和边疆的通话后,见晏阳初从包厢出来,已经倚靠在大厅雕满复古纹饰的立柱旁。

她疾步走过去,推开旋转门,晏阳初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走出来。

门童去帮取他们的车,晏阳初捏着额头侧身问她:“谈个生意而已,一起不要命的喝有意思吗?”

他还是参与这样的场合少了,更多的还是搞他的研发。

霍之汶作为历练过了的过来人,唇一动一笑,有些奇怪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谈生意本身没有意思,为了谈生意而喝酒怎么会有意思,你想太多了。”

“三十岁了,你平时一向表现得不近人情,原来是个天真少男?”

“说实话,你不太像那种人。”

晏阳初在沃刻科技出了名的难搞。

很少有人敢呛他声。

除了霍之汶。

晏阳初蹙眉,没顾得上即刻回击。

酒烧肺腑,热汗层出。

他洁癖发作,从口袋里抽出方巾拭了下额头的汗:“头儿,我需要善意地提醒你,一般人笑话我,最后都会倒大霉,家门不幸。”

他笑了下把方巾塞回西装口袋里,再抬首扫视四周不知看到了什么让他觉得意外的东西,他的眼神猛烈地闪烁了下,眉心的褶皱一时分明。

霍之汶察觉有异刚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被他的声音再度将视线拉回来:“没耐心等代驾,头儿你喝的少,不如捎我回去?”

“可以”,霍之汶干脆地回应,“只要你舍得把美颜手机项目的奖金拿出来做打我车的费用。”

“我一向恩怨分明,收了钱就可以送你到你家楼下。”

晏阳初低骂了声,然后笑:“给你的吸血鬼称号真没错,我怎么就这么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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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顺路,上了车晏阳初自觉地坐在副驾驶位。

他用手臂遮着额静静地枕着椅背,在霍之汶以为他会一直沉默着闭目休息下去的时候,突然说:“刚刚看到一个故人。”

霍之汶扫他一眼,没作声。

适才他眸光剧烈波动那一下,她有捕捉到。

“你不配合不问我看到的是什么人,让我怎么说下去?”

霍之汶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滑。

这人还真是自我。

霍之汶笑,笑意浅浅地浮在唇角:“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也许我更希望你闭嘴呢?!”

可晏阳初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默认她会听得很认真,且会给予回应,并且凭直觉认为她会对第三者守口如瓶:“是前任,正看似很惬意地抽着烟。一个把我踹了奔前程的前任。她以为我一穷二白,我以为她纯真良善。两个眼瞎的人凑在一起,真是不可能有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