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拐进南山路的长弯道时,突然刺耳的刹车声如同乍响的惊雷在她们耳畔划过。

霍之汶闻声扫向车身四周,触目所及的景象,让她的眸底泛起清冷的光。

前有横向刹停在她们车前的黑色轿车,后有紧贴在车尾的巨型越野,一旁是铁栏杆下,河谷里滚滚奔腾东流的江水。

明显的来者不善。

顾栖迟看了一眼后座上眉头紧蹙的霍之汶。

两人目光短暂的相接,顾栖迟看到霍之汶眼底的肯定和信任。

她锁死车窗,凭借本能和多年来的经验加速紧贴着弯道内侧,绕过前面的黑色轿车,将车身径直插向一旁的岩壁和黑色车子的车头之间的缝隙,擦这短一分车身就无法横穿过去的距离,疾驰而过。

前方的障碍消失。

顾栖迟和霍之汶刚松了口气,车子却被急速从她们车尾顶上来的越野猛烈地撞了上来。

撞击声响起的刹那,霍之汶只来得及抱起流沙护在怀里,没有时间去观察四周的情况。

后方的推动力过于猛烈,前面的安全气囊骤然弹出。

猛烈地撞击让人眩晕,霍之汶的眼前泛起萧瑟的黑色光圈。

前方的顾栖迟没有传来响动。

霍之汶维持着清明,感觉到怀内流沙的颤动,俯在流沙耳侧轻声说:“流沙,坚强些,别怕。”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硬拼没有丝毫作用。

这一刻,她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如果席宴清在这里…也许还是没有办法,可他在这里,即便还是不能做什么,待在一起,其余的事也会变得没那么重要。

未阖严的视线中,却只见有人用细长的铁棍将本就不完整的车窗玻璃彻底敲碎,打开被锁的车门,一种刺鼻的气体扑向车厢内,霍之汶彻底陷入黑暗前,只感觉到有人将她护在怀中的流沙剥离,却没有丝毫阻止的气力。

她只来得及伸手用尽所有的力气抓破对方的手臂,希望能捕捉到一些有用的能确认对方身份的信息。

***

霍氏扎根n市百余年,在从商最为鼎盛的时期,也从没有子女遭遇过绑架案。

而这一次,顾栖迟和霍之汶被留在车内,对方只带走了最年幼的流沙。

两人还在医院并未苏醒,迟迟没有发出诉求的绑匪,终于在事故发生两小时之后,将一截带血的断指寄往霍之汶和席宴清在河岸的家。

却仍旧没有留下丝毫言语。

事故现场的景象,透过警察的描述清晰地呈现在一众霍家人眼前。

凹陷的车头,残破的车尾,以及数步之遥那湍急无情的流水。

也许差一点,整辆车便可能会跌入滚滚江涛之中。

看到断指的那刻,席宴清的心底升起彻骨寒凉。

此前,他见过流沙的手在琴键上跃动,见过她的手拿笔在画板上挥动。

如果这种画面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想起还未苏醒的霍之汶那张苍白的脸,跃入脑海中的不止是后怕和无穷尽的可怕的联想。

警方的调查仍旧没有进展,可他的心底已经有了一种猜测。

不会是求财,否则对方早已表达诉求。

既是有目的而来,只能是积怨已久。

能够置商、霍两姓于不顾的人,并不多。

如果是边城所为…

如果流沙出了什么事,那他此生最遗憾的,便是让霍之汶遇见他。

***

dna比对结果出炉,知晓断指并非流沙的一部分,很多人松了口气。

可并不是彻底的好消息,断指外表的血,被证实出自流沙。

事发长弯道路口是监控盲区,警方排查南山区路段的流经车辆,因为天气原因,有些车辆信息在监控内表现的并不清晰。

霍岐山闻讯动用霍家多年来在n市积攒的各种社会关系,可这暗地里的调查,一样鲜有进展。

席宴清在警局里坐了片刻,握在掌心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自同样被惊动留在医院的晏沉。

他接起来,只听到晏沉说:“醒过来了。”

唇齿冰寒,呼吸甚至有些苦涩:“我马上回来。”

晏沉有些迟疑:“席,她坚持问,我已经告诉她,其实我不说,她好像也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有多严重。”

“我会替你看好她,等你回来。”

***

一旁不远处还站着几个警员。

挂掉晏沉的电话,手机上还有久握所留的余温,突然它又显示号码匿名,屏幕再度被点亮。

一种越来越强的预感让席宴清接听电话的手甚至隐隐发颤,内里的人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锥心的冷将他瞬间覆灭:“装得自然些,不要让人怀疑你接的这个电话有问题。”

“好。”席宴清应下。

“今晚见。一个小时后,我会寄到你家里一个包裹,用里面那支手机和我联系,想见你活着的女儿,就一个人来。”

“好。”

“你可以报警,同样,我也可以真得切下来她某个部位先还给你们。”

紧攥的拳,指尖已经戳破掌心。可并没有让席宴清觉得锥心的冷挪移分毫。

他怀着恨回来这座城市,如今有人怀着同样的恨来回馈他。

这样的结果他从前孑然一身时预想过,可为什么在牵挂那么多的后来,他没有放弃报复。

恨自己,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就好像身在一个密闭的房子里,只能看着涌入的水将房间浸满,一点点失掉呼吸的可能,每一秒都是生不如死的挣扎。

他一字字说得慎重:“她一切都好,我才会去。”

边城却不曾有半分松动:“到现在,还想和我讲条件?你可以冒险,只要你承受得起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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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宴清的确承受不起冒险的代价。

不止是告知警察激怒边城的代价,还有若他真的凭一己之力单刀赴会,如果是无谓的送死,也延误了营救流沙的时间的代价。

每一种,他都承担不起。

他匆忙在回河岸的家之前赶回医院。

时间甚至没有给他选择告知警察与否的机会,几乎在他刚踏入霍之汶的病房所在的那层楼时,便看到霍灵均满面颓色向他走来。

身处娱乐圈多年,霍灵均和顾栖迟位居一线,新闻价值自然不低。

可没想到,从来娱乐至死的娱乐新闻记者,会在挖掘顾栖迟车祸信息的时候,探知霍家遭遇的绑架案,并且无所不用其极地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信息。

将目前案情的所有情况,包括警方追踪的进展都发到了周刊的官微上。

不顾会影响被绑架者性命安危。

原本只有霍家人和绑匪知晓的绑架案,瞬时满城风雨。

***

席宴清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霍之汶已经换下病号服穿好便装。

他长腿一迈走近将她扯进怀里,嗅到那些熟悉的气息,周身的寒意才祛除半分。

“边城?”霍之汶话里的焦灼压不住,双眼在醒来后,血色越来越深。

如果他的女人经不起风吹雨打,让她安心的最好方式,是不要告诉她。

可他的女人勇敢坚强,让她能稍微安心一点的方剑侨盟私馊俊“是。”席宴清没有隐瞒她丝毫,“他致电给我,我会将流沙带回来。”

他修长的指摩挲着霍之汶的眉,顺着那条线画了一遍。

霍之汶握住他的手:“他要见你?我和你一起去,至少让我等在外面。”

席宴清微垂首,凉薄的唇在她眉心贴了一下:“好。”

他没有迟疑,他知道她从来不会拖人后腿。

只是流沙从来是可以击溃他们理智的存在,有任何不好的可能,他都不会让她早直面一分。

他走在前面,霍之汶跟在他身后往病房外走。

他的身体已经移出了病房外,霍之汶视线下移的瞬间,却见眼前的病房门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眼前关阖。

他骗她,她被锁在了门内。

席宴清的声音不甚清明的透过有些隔音的病房门传入霍之汶的双耳:“照顾好你自己,等流沙回来。到时候不管是打还是骂,还是你不想再要我,都随你。”

“这一次,先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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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沉站在病房外满目忧色看着席宴清:“我可以答应你把汶汶锁在里面,等你回来,但是——”

“没有但是,晏沉,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带着父亲救她而死的阴影度过童年。”

“这些都是因为我而起,我要为此负责。”

“我也不是逞英雄的少年,我会将所有的牺牲降到最低。”

晏沉并不放心:“汶汶不会怪你。”

“可是我介意。晏沉,我介意因为我,她和流沙不能一直平安喜乐。”

“另外,别用那种明年要给我上香的眼神看着我,我没打算今天死。”

***

快递到家里的手机里,传来边城因为绑架案已经满城风雨无路可退而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已经被激怒,席宴清也已经没有选择,将信息传递给警方。

可每走一步,都再小心翼翼不过。

***

城郊这座已经封顶的高层商用楼,二十三层的高度,在夜里看起来像只卧盘的巨兽。

间或个别楼层的楼梯间传出微弱光亮,几乎等同于无,一片漆黑。

未免打草惊蛇,警方将车停在数百米外的区域,还未如疾驰的席宴清同样赶到。

席宴清站在楼底,致电边城:“我到了,楼下。”

雇佣的喽啰已经因为绑架案满城风雨事态重大而选择离开,席宴清比他年轻数十岁,边城坐在顶楼的天台上,将五把匕首放在狭小的仅有0.2平方米的升降梯上放下去。

他告诉席宴清:“绕到楼后,拿起升降梯上的匕首,扎穿你的右臂和左腿,我要见到匕首上的血,把它们用完再升上来,连同拍下证据照片的那只手机,一起放上来,然后你爬上来。”

二十三层,这数刀扎下去,等人爬上顶楼的天台,只怕早已失血脱力,再无反击的能力。

边城的用意再分明不过。

如果只是为了残虐折磨,更方便的做法,是让他的帮手打,而不是这样耗费时间磨蹭,边城不会不知道,时间拖得越长,被抓到的危险性越高。

这只能说明他身旁并无多余的可用之人。

夜色深沉,升降梯悬挂的那侧,光线晦暗至极,从下往上看,在这个无月的夜,伸手不见五指。

而它的构造更为简单,只有四条绳索牵连。下方牵连升降的螺丝也□□地暴露在外。

他透过电话告诉边城:“让我和我女儿说一句话。不然我现在已经开始贪生怕死,恐怕爬不到楼顶的天台。”

边城扫向一旁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看着他的被捆在立柱上的小姑娘,撕开黏在她唇上的胶带。

席宴清的声音透过免提流出来,流沙听到后喊:“爸爸。”

手背被划破的伤还在隐隐渗血,她却也没有胆怯的模样。

席宴清的声音清明温润,一扫此前的喑哑低沉:“流沙,闭上你的眼睛,不管过会儿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看。大家在和你玩游戏,不要怕,结束了,爸爸就带你回家去找妈妈。”

还没来得及听到流沙的答案,边城已经截断了这个电话。

在他眼前表演父女情深?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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