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又如何。”白天瑞道,“我又不会醉!”

玄青说:“这酒……还是少喝些为妙。”

“闭嘴!”白天瑞道,“他是谁?你为何对他这般好?你不是说你心里只有佛主,这漂亮的小公子才来了多久?凭什么就能讨了你的喜欢?”

玄青一脸无辜,道:“白公子?你这是何意?”

白天瑞咬牙道:“你别装了——”

玄青只以为他是喝醉了,被他闹的实在无奈,只好将手里刚才买来的糖人塞进了他的嘴里,仿若哄孩子似得,说吃了糖,就不闹了。

白天瑞咬着糖,却苦笑起来,道:“玄青居然是甜的,我还以为……你该是苦的呢。”

玄青道:“和尚的确是苦的。”

白天瑞道:“是啊,世间不会有比你更苦的和尚了。”

玄青苦笑。

然而下一刻,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白天瑞便将嘴里的糖狼吞虎咽了下去,俯下身,恶狠狠的覆住了他的唇。

这动作来的太过突兀,连玄青都未曾反应过来,他感到白天瑞冰凉又柔软的唇,沾着酒气,带着股孩子般的执拗。

玄青伸手便将他推开,白天瑞后退几步,他贪婪的盯着玄青,道:“和尚,酒的味道可好?”

玄青蹙眉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胡闹的孩子。

白天瑞怒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孩子!!!”

玄青叹息:“你醉了。”他慢慢往后退了几步,低声道,“白公子,你在我眼里,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虽然白天瑞的举动太过冒犯,但他是不是会生一个孩子的气的,于是神情里带着慈悲的味道,却不想这慈悲狠狠的刺痛了白天瑞的心。

玄青侧身出了巷子,留下白天瑞狼狈的站在原地,唇角,还沾着晶莹的糖渣。

时光百年,天君已不是天君,玄青却还是玄青,世间沧海桑田,白经纶也好,白天瑞也罢,在他眼中,不过是刚出生的后辈。

玄青不会当真,也希望,他不要当真。

只是现在看来,这种希望,却是注定不会实现了。

玄青回了客栈,用手指一点点抹去了自己唇上的痕迹,有酒,有糖,还有白天瑞留下的热度。

这热度是陌生的,但并不让人讨厌,玄青垂了眸子,双手合十,看着窗外灯火阑珊,无悲无喜的道了声,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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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番外(四)大靖旧事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白天瑞喜欢喝酒, 却很少会醉。

他吻住那双渴望许久的薄唇的那一刻, 却无比的希望自己真的醉了。若是醉了,便看不见玄青眼神中的怜悯和慈悲,若是醉了,便不会知道玄青对自己并无一丝情谊。

被理所当然的推开, 白天瑞后退几步, 贪婪盯着玄青,然而当他看清楚了玄青的眼神后,心中的渴望, 却全都化作了愤怒。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孩子!!!”愤怒的吼叫,却显得这般无力,白天瑞眼睁睁的看着玄青离开。

和尚的背影和他来时的一样, 脊柱挺的笔直,举手投足之间云淡风轻。

白天瑞就这么看着玄青走了, 独自一人在小巷之中站了许久, 直到夜幕降临,整个大靖灯火渐灭,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之中,他才转身踉跄着离去。

那一夜,白天瑞都未曾入眠。只要闭上眼,他的脑海里便是玄青唇瓣柔软的触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玄青唇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白天瑞苦笑着想,这或许就是魔障了吧。

按照往日的习惯,玄青离开之前会去宫里向白经纶辞行,所以白天瑞也没有太急。可谁知这一次白天瑞却不按常理出牌,等白天瑞到客栈时,竟是得知他已经离开了。

看着林如翡那无辜的神情,白天瑞低声咒骂着,转身便走,背影显出几分狼狈。然而等到他感到城门时,和尚早就没了踪影。

玄青的踪迹成迷,只要离开了大靖,就别想找到他的人,白天瑞心中大恨,站在城门口破口大骂,顾不得周遭人对着他投来惊异畏惧的目光。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白天瑞磨着牙,几乎要捏碎手里的佩剑。

之后的几年,如白天瑞所料那般,他根本寻不到玄青的踪迹。

玄青这和尚,在江湖无名,就算做出了什么事,也不一定知道是他。想要找到他的行踪,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白天瑞不急,他知道玄青会去哪里。

四年后,昆仑剑会。

拿着林如翡送来的请帖,白天瑞到了昆仑。

此时距离两人相见,也已过了四年之久。于凡人而言,四年或许很久,但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罢了。

在剑会上,白天瑞果然见到了玄青。

玄青笑意盈盈的同林家小公子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浮着温柔的神色,乍看起来格外相似,这种温柔不同于看遍万物的慈悲,带着真实的温度。

即便白天瑞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是嫉妒了。他死死的扣着身侧的佩剑,缓步向前,走到了玄青身旁。

玄青微笑着回头,如同四年强相别时的神情一样,温驯的叫他:“白公子。”语调神态,并无一丝不妥,仿佛只是看见了一个许久不曾相见的旧人。

白天瑞道:“玄青师父,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玄青温和的应声。

“没想到玄青师父真来了。”白天瑞眯了迷眼,“看来玄青师父和林公子的关系,的确不错。”

“林公子是我的朋友。”玄青如此说。他半垂着颈项,却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出朋友两个字的时候,面前这位权势滔天的大靖亲王,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

“朋友?”咀嚼着这个词,白天瑞笑了,“原来如此。”他转身便走。

“你这样刺激他,会不会不太好?”林如翡到底是看出了什么,迟疑着发问。

玄青神情疑惑,仿佛不知道林如翡这话什么意思:“刺激?”

林如翡看着玄青脸上的迷惑不似作假,失笑道:“和尚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玄青道:“和尚只信佛主,怎可动了欲念。”

“也是。”林如翡道,“那就苦了那位小亲王了。”

热闹的酒席上,林如翡作为主人,自然是被灌了不少酒,白天瑞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坐在旁边一个人独饮。

大约是昆仑上的酒水不同于凡世,他喝得多了,也浮起了丝丝醉意,身旁似乎有人笑着问他,说这位公子难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怎么自己坐在这儿喝闷酒,白天瑞却理也不理。

直到酒席渐入尾声,某个坐在角落里的和尚,起身告辞。

白天瑞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也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外头,玄青察觉了他的动作,停下脚步,扭身看向他。四年时光,未曾在这位和尚的面容上留下分毫痕迹,他还是四年前的模样,还用四年前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玄青。”他没有叫他和尚,而是唤了他的名字。

玄青抬眸看着白天瑞。

“你四年前,为何不告而别?”白天瑞问他。

玄青微笑道:“和尚已经给皇上去了信,如何能叫不告而别呢。”

白天瑞咬牙道:“你给我哥去了信,那我呢?”

玄青说:“白公子。”

白天瑞道:“嗯?”

玄青说:“你喜欢花吗?”

白天瑞蹙眉看着他:“喜欢又如何?”

玄青道:“可曾种过?”

白天瑞抿唇不语。

玄青说:“和尚喜欢花,却从来不去种。”

白天瑞明白了玄青的意思,他咬牙道:“就因为花会凋谢?”

玄青微笑道:“不,只因为花和草在和尚眼里都是一个模样,无论他是否盛开,又是否凋谢。”

白天瑞惨笑:“所以你以我喻花,意思就是无论是花还是草,亦或者是路边一块石头,在你眼中,都别无二致?”

“是。”玄青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可白天瑞,却被这个简简单单的是字,刺的鲜血淋漓,他嘶哑的嗓音吼道,“那林如翡——林如翡呢——”

玄青奇怪的看着白天瑞。

白天瑞道:“他在你的眼里,也是一块石头?”

玄青道:“自然不是。”

白天瑞说:“那他是什么?”

玄青眨眨眼,笑了,他说:“他是……天下之君。”

白天瑞双眸赤红,他说:“玄青,你一次机会,也不肯给我?”

玄青不语,静静的看着白天瑞,大约是白天瑞的眼神太过绝望,让他不由的低低叹了一声,他说:“白公子,你这是何必呢?”

白天瑞惨笑一声,转身便走,走时步履显得有些踉跄。

玄青静静的看着他,低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是两人之后一百多年间的最后一次相见,白天瑞离开了剑会,却没有回大靖,玄青也未曾再见过到。

直到某日玄青去祭拜白经纶。那时白经纶已经驾崩许多年,玄青趁着清明,踏着小雨去扫了墓。

到底是皇帝,那墓碑打理的格外干净,只是玄青却注意到,墓碑的角落里,生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鬼使神差,玄青半蹲下来,轻轻的抚了抚这在雨中轻颤的小花,抬手将自己手里的油纸伞,举在了上面。

“玄青。”有人在叫他。

玄青抬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是错觉吗?玄青想,他怎么好像,听见了白天瑞的声音呢。

第97章 番外(五)炽虞

即便是在大妖横行的怖厄大陆,邺貘也并不是一种常见的妖怪。它们数量极少, 却天生就是修炼的料子, 只要长成大妖, 必定称霸一方。只是可惜想要在怖厄大陆上长到成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和瑶光不同,怖厄大陆是无序的,杀与被杀都是家常便饭, 也正因如此, 每个活下来的妖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若不是他们数量太少,恐怕早就把瑶光大陆占领了。

炽虞当时年幼, 但也知道了一些过去的旧事,比如本来妖族已经在瑶光大陆上占了先机,可谁知却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天君,布下大阵, 护住了整个瑶光大陆,彻底绝了妖族的入侵之心。这大阵可以拦下大部分修为较低的妖魔, 即便是有大妖可以通过大阵进入瑶光, 也有其他修士针对抵御,成不了什么大事。

因为这大阵,天君之名不但传遍了瑶光,还为怖厄大陆所知。只是妖魔们也并不痴傻,知道就算是天君这样一个厉害的任务,布下这么一个可以护住整个大陆的厉害阵法, 定是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难怪之后那天君便没了踪影,或许是布下阵法后,元气大伤了吧。”

“是啊,那样厉害的阵法,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可能现在那天君真的已经死了,若是如此,倒是我们的好机会……”

如此类似的言论,甚嚣尘上,一时间妖魔们有些蠢蠢欲动,妖王大约也是起了些心思,毕竟若是天君不在了,他到了瑶光大陆,根本无人能敌,随随便便一挥手,便能毁掉无数城池,取万千人族性命。

于是妖王便召集了手下,打算就此事从长计议。

那时的邺貘修炼刚刚入门,有幸也去参加了这场盛会,他本来以为,自己能看到妖族复兴的开始,可谁知,盛会之上,却飘来了一袭红衣。

炽虞离的远,只看到了一个背影,那背影仿若一片悠然飘落的红叶,凌空而至。剑刃出鞘,便是一招。

也只有一招。

一招之后,妖王那带着不可置信眼神的头颅咕噜噜的落了地,鲜血溅出,晕红了朝霞。

全场万籁俱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红衣人的身上,他却姿态懒散,将手中的长剑微微一抖,甩去了剑刃上残留的血迹,随后噌的一声,将剑归鞘。神态悠然自得,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周遭灼热的目光温度。

直到红衣人离开,也没有一个妖怪出声。妖王的头颅滚了一地,顺着高台落到地上,沾满了泥土。

红衣人御剑而行,就这么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大约便是如此。

在红衣人离开后,维持许久的寂静终于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嘈杂,有人在怒吼,有人在尖叫,有人在苦恼,所有妖怪都乱成一片。

“不是说天君已经废了吗?他为什么还活着——”

“修为竟是不但没有退步,甚至还有所精进!”

“妖王,妖王大人死了!!!”

“救命啊,救命——”

乱七八糟的声音充斥着整个世界,炽虞安静的站在角落,悄悄的匿去了身形。

妖王一死,怖厄便迎来了一场历时百年的大乱。群雄割据,整个怖厄大陆七零八落,再不复之前统一。

炽虞也长大了,百年时光,足够他从一只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妖怪,成为大妖,邺貘一族本就稀少,只要成年,实力便会百倍增长。

后怖厄的动乱终于平息,虽然没有了妖王,却出现了七个新的王,炽虞,便是其一。

邺貘虽然分为雌雄,但其实繁殖并不需要雌雄□□,只要修为够高,便可以从自己的身体里分出一部分,化作妖蛋,以供繁衍生息。也正是因为这个,邺貘繁衍的欲望向来不强,炽虞也是在思量许久后,做下的这个决定。

可谁知蛋刚出来没多久,便被人偷走了,邺貘大怒之下,追寻踪迹,去了瑶光。谁知却晚了一步,自己那蠢笨的的儿子认了别人做爹。

捏着手里头猫仔的后颈肉,炽虞满脸嫌弃的看着它直很急,小东西性子倔强,死活不肯吃他喂食的东西,无奈之下,炽虞只好跟着林如翡走了一段时间。

谁知走着走着,他竟是察觉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居然感觉到了,天君的气息……

这气息虽然陌生,但他却绝对不会往忘的,百年之前的那场意外,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就算他死了,也不会忘记。

眼前这位林公子,难不成真的和天君有什么关系?炽虞迷惑的想着,他用着天君的剑刃,身上又带着天君的气息,这……恐怕,不是什么意外。

直到某日,他终于,见到了气息的主人。

还是那极好辨认的一袭红衣,他站在林家小公子身侧,微微偏着头,眼神里是几乎要化作实质的温柔缱绻。炽虞虽然未曾见过他的面容,但还是从那熟悉的气息里,得知了他的身份。这便是几百年前,亲手斩下妖王头颅的天君。

炽虞露出惊异之色。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目光,那人缓缓的扭头,看向了他。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愕然,一个平淡。

随后红衣人收回了目光,身形也逐渐淡去。

炽虞焦躁的用爪子在地上磨了磨。

这是他和顾玄都的第一次见面,事实上他们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注意力都放在林如翡的身上。

林如翡是谁呢?为何身边会跟着天君?想来他并不止昆仑派的小公子,炽虞感觉到了这件事中某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却还是一时间无法彻底摸清其中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