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爹爹中举,你成了太太,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草菅人命吗?”

迎着女儿冰冷的目光,顾宛娘忍不住眼眶一热,眼泪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

安然继续质问道:“娘亲想要用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拥抱然姐儿吗?”

“不,娘亲没有,娘亲只是,只是…”顾宛娘迅速将自己的手缩回去,不住地在身上擦拭着,好像上面真的沾染了鲜血似地。

“寄秋犯了什么错?谁教你打她板子的?”安然知道以娘亲自己的单纯善良是绝对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的。这主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当家夫人惯用的手段。这是杀鸡儆猴呢!

“她,她帮着外人传信进来,不管教不行啊…你爹爹以后还要做官,家里的人会越来越多,不能没有规矩…”顾宛娘仿佛想起了什么,越说越顺畅,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

安然在心中冷笑了一下,她就知道有人撺掇。

“娘亲知道有个词叫做‘不教而诛’吗?家里人多了,没有规矩是不行;下人犯了错,不管教也不对。可是,家里有什么规矩,你告诉他们了吗?你之前并没有告诉他们什么事不能做,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做错了?寄秋不就是帮着钱家大少爷给我送了一袋松子吗?钱家与我赵家是姻亲,大少爷也与我相熟,之前也没少送我零食吃,为什么以前送没有问题,现在送你就要打死她?娘亲这样让人如何心服?”

“我,我并没有想要打死她的,我…”顾宛娘呐呐地看着女儿,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是眼睛里的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她现在算是明白那天女儿跟丈夫置气,丈夫心里的感受了。被自己最疼爱的人怀疑否定,真好比有针扎在心口上一样。

安然严肃地看着还跪在地上正不断打量她的下人,果断地吩咐道:“望秋,你赶紧去请大夫!艳秋,你和晓兰扶着寄秋回房去,帮她整理一下等大夫过来。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严禁私下议论主子!严禁将府里的事传出去!听明白了没有?”

“是!大姑娘!”

下人们偷看了一眼此刻明显与平日里娇俏可爱完全不同的大姑娘,迅速起身,恭恭敬敬地按照安然的吩咐去做了。不知道为何,此刻的大姑娘让他们心里有些害怕。

等下人们都散了,安然才对顾宛娘道:“娘亲你跟我来。”说着,她便往后院走去。

顾宛娘战战兢兢地跟在安然身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是长辈,是安然的母亲,应该是安然听她的话才对。她只是看着女儿的眼神,听着她的话,不知不觉中就觉得她说得对,得按照她的话做才行。

就在大厅外面不远处,赵世华和贺明朗远远地看着安然转身回后院,看着顾宛娘亦步亦跟地跟在女儿后面,不由都有些怔然。

赵世华刚才就准备出来帮妻子解围的,但贺明朗拉住了他,说先看看,却没想到能看到这样令人震惊的场面。

赵世华没想到平日在自己面前乖巧懂事,搂着自己脖子撒娇的女儿竟然能有这样的气势。但随即他又释然,女儿是谁啊,那可是仙女下凡。虽然她不完全记得仙界的事情,但毕竟回去过一次,想来应该是苏醒了部分才智能力吧!

贺明朗的震惊却又不同。他忍不住怀疑,这丫头真的才五岁吗?刚才那丫头的气势,就是他们钱家成年的嫡女也未必能有。难怪钱锐那小子对她上心,难怪庙里的师傅都说她是大富大贵之命,小小年纪就读过论语了?这丫头果然不是普通人。

却说安然带着娘亲回到房里,让玉兰在外面守着,这才拉着娘亲的手让她坐下,又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送过来,这才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道:“娘亲,先前的话是谁教你的,告诉女儿吧!是大舅妈?钱夫人?还是贺伯父?”

“是,是你贺伯父…”顾宛娘直到现在心里还怦怦直跳,她惊恐地望着安然,想抱她又不敢。其实她胆子不大,又心性善良,哪里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贺家大伯说了,现在的赵家已经不同以往了,下人们不能再这样散乱下去了,必须要整治,不然等以后相公做了官,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又说丫头帮着外男传信给府里的姑娘,会坏了姑娘的名誉的。贺家大伯说得那样严重,让顾宛娘害怕得不行,所以她不得不逼着自己狠下心来,杀鸡儆猴…

顾宛娘本来想着,不过是打十板子,怎么就会打死人呢?乡下的孩子,哪个没挨过打?她却不知道,人家大户人家打板子的人都是经过训练的,怎么打那可是有讲究的。而她从当地买的仆人大多出身农家,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道道?主家让打,他们自然就老老实实用力地打了…

安然虽然怀疑贺明朗,却想不到真的是他。但随即她就明白过来,一定是大哥哥找贺伯父谈退婚的事,反而惹恼了他,后来又看到大哥哥给她送东西,所以他才给娘亲出了这样的主意。

想到这里,让安然不得不怀疑,贺家,真的是好归宿?

但想着大哥哥的话,她又安慰自己不要担心。现在她还小,不着急,至少还有十年呢!这么长的时间,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变化。要是以后那贺之砚在成亲前纳了妾,或者风评不好,她就求着爹爹帮她退亲。

“娘,您以后做什么事情,还是多与爹爹商量一下吧!如果你真的打死了人,百姓会怎么看我爹爹?会怎么看我们赵家?谁都知道我们以前是在乡下种地的,就算规矩上差一点,人家最多不过笑笑罢了。可如果我们家打死了下人,可就要被冠上心狠手辣的名头了,这样对爹爹才真是不好。”

顾宛娘觉得女儿说得很有道理,不禁连连点头道:“娘亲以后不会了。其实这次,你爹也知道的,你贺家大伯是当着娘和你爹说的…”

看来,贺伯父还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呢!安然沉吟了一下才道:“贺伯父也是为了爹爹好,可他的出身跟我们不一样。贺家是名门望族,我们家出身普通农家,治家的方法就不一样。”

顾宛娘细细一想,觉得女儿说得很对,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而后却满脸哀伤地看着安然道:“然姐儿,娘亲的双手真的沾染了鲜血脏了吗?你以后真的不让娘亲抱了吗?”

安然暗自叹息,起身扑到娘亲怀里,甜甜地哄道:“是然姐儿错了,娘亲不要生然姐儿的气。娘亲是最好的娘亲,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然姐儿不希望娘亲变成那种恶毒心肠的坏女人,所以才对娘亲生气的。”

其实安然是真的有些后悔了。她应该先把下人们都打发了,而后再教导娘亲的。可是看到寄秋被打得半死,想着自己那个善良宽厚的娘亲变成这样,她就忍不住来气。好在家里人口简单,只要约束好下人,应该不会传出去。

顾宛娘抱着女儿,心这才踏实了。她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孩子和相公,要是自己的女儿却因此而恨上自己,她会伤心死的。

“娘亲,等会儿大夫来了,您要亲自带着去寄秋房里,要用最好的药。您要告诉寄秋,她确实做错了事,而且后果很严重,您罚她是应该的。而您唯一的不对,就是不教而诛。不要让她心存怨恨,得让她挨了打却依然赶紧我们。不然,这个丫头我们只能卖了重新买。”

“嗯,娘亲知道了。”顾宛娘其实并不笨,只是出阁前顾家还不富裕,也没有下人,她没有见过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是如何管家如何调教下人的。等她成亲以后,就一直在乡下生活了这么多年,每天心里挂念的除了孩子就是地里的庄稼和家里的鸡鸭。如今一下子变成了当家主母,虽然这个家并不大,她还是有些不习惯,人家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缺乏主见。

因为明天就要回老家去,今天下午安然还要去秦夫子那里学画。出发前,她想了想,带上了那个装了自己小像的荷包。大哥哥跟秦夫子很熟,安然想着或许她能在秦夫子那里与大哥哥见上一面。

以前安然去秦夫子那里学画只要有人送就行,就是钱锐也送过几次。现在她身份不同了,出门就带着两个人,一个男仆赶车,一个女仆给她拿包袱。

他们乘坐的马车还是周家送的,爹爹怕周家多心,就没有退回去,也算两家和解了吧!据说,这辆马车值三十多两银子呢!

到了县学,安然熟门熟路地带着玉兰来到秦夫子家里。

师娘很客气,至少比从前客气多了,但安然总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随后秦夫子就出来了,他也不断地打量安然,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县学里夫子们都在说令尊只有一子一女,一个年方八岁,一个年方五岁。你到底是然哥儿还是然姐儿?”

安然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的性别还一直瞒着师傅呢!

“对不起,师傅,然姐儿骗了您,然姐儿向您道歉!”安然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地跪在秦夫子脚下道,“是然姐儿想要学画,爹爹担心师傅知道然姐儿是个女孩儿不肯收,所以才让然姐儿女扮男装的。请师傅原谅爹爹一片爱女之心,然姐儿不是有意欺瞒先生的。”

秦夫子震惊地指着安然,半天没说出话来,许久才道:“罢了罢了,你是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罢,总归是我弟子。只是你是个女孩儿,以后想要开创画坛一代新画法,流芳千古,只怕就有些为难了。”若早知道是教导一个女孩儿,当初说什么他都不会收下安然的。如今看到安然的天分,他却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弟子了。

“多谢师傅!”安然不以为意地笑道,“然姐儿喜欢画画,却不是为了扬名,只是为了我自己喜欢。我相信,只要是真正的好画,必定能找到它的知音人,就算不能流传出去,然姐儿自己喜欢,也很好啊!”

秦夫子点点头,便不再纠结此事,依然和往常一样授课。

从秦夫子家里出来,果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可不就是钱锐?

钱锐见了安然,赶紧跑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安然没有动,却悄悄取出准备好的荷包,塞在他手心里。

钱锐一怔,默默收好了荷包,再次对她说了一声:“然姐儿,对不起。我没能说服贺叔叔…”

“大哥哥不要难过。然姐儿会过得很好的。大哥哥以后也要过得很好才行,这样然姐儿才会觉得安心快乐。”

“…嗯!”钱锐迟疑了一下才应她,因为他并不相信自己还能找到别的幸福。但既然是让她安心,无论多难,他都要努力。

“好了,大哥哥,放我下来吧,不然他们回去要挨打的。”安然可不想再有人因为自己挨板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世华就带着一家人离开县城回老家去。

几日前,钱鹏阳已经将再生稻的种植情况和产量上报朝廷,等着朝廷嘉奖。钱家正式宣布与赵家联姻,这次赵世华回老家,一个是祭祖,一个就是商量准备南哥儿的婚事。因为钱鹏阳即将回京述职,以后还不知道会去哪里任职,因此婚期定得比较紧,就在腊月初六。

知道钱大人要将女儿嫁给自己,赵安南很意外,他回想起半年前的事情,难怪大少爷当时那么激动,后来又那样说呢!原来是担心以后娘亲闯祸牵连钱家。

如今他总算是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钱大人与二叔早就商量好了,不,应该说爹爹三叔爷爷奶奶应该都知道这件事情,只瞒着自己和娘亲。那一封让娘亲误会的信写的就是自己的这桩婚事吧?因为还没有定,担心娘亲出去乱说,爹爹才不告诉她的,却给她歪解成二叔偷看了试题。

想起娘亲,赵安南都忍不住叹气。但愿她经过上次的事情,已经改好了吧!

自从二叔中举以后,家里变了很多,有了仆人伺候,他也成了大少爷,但他一直很清醒。赵家早就是分了家的,而且当初还是娘亲逼得二叔二婶不得不分家出去单过。说起来,娘亲真的对不起二叔二婶,对不起然姐儿,但二叔二婶却一直对他这样好。他心里非常清楚,钱大人之所以将女儿嫁给他,还不是看二叔面下?

想到这些,安南暗自告诉自己,以后出息了一定不能忘记二叔二婶的大恩大德。没有二叔,就没有现在的赵安南,更不会有以后出息的赵安南。

赵世华现在是个真正的举人老爷了,贺明朗来了以后,就给他们提了不少建议,其中就有关于称呼的问题以及家里的规矩。

贺明朗说,然姐儿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举人千金,以后小名就不要叫了,家里人都得称大姑娘才好。于是,家里从上到下,都不再称呼安然的小名,长辈叫然姐儿,下人称呼大姑娘。安然自己也把囡囡的自称改了。

贺明朗又说家里没有规矩不行,结果就是寄秋被打,现在家里的下人可是规矩多了。

一行人带着礼物坐了五辆马车,早上出发,傍晚才到。

下了马车,安然不禁被眼前的院子吓了一跳!

老宅什么时候翻新扩大了?看看这个院子,足足有以前的三倍大。竟然变成了一个大大的三进的四合院,比他们在县城住的房子还宽敞。

三进院子,赵家三个兄弟一人一进,但因为赵世华住在县城,他的那个院子暂时由赵家二老住着。

“爹爹,爷爷奶奶什么时候盖的新房子?”安齐忍不住问道。原来不但安然不知道,就是安南和安齐也被眼前的房子吓了一跳。

赵世华呵呵一笑道:“四月底我回来的时候,让你爷爷奶奶大伯三叔请人盖的,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呢!”

安然不禁感叹,这只怕是附近最大的宅子了,估计前几个月舅舅给的银楼的分红大部分都在这里了。不过大堂兄成亲,娶的又是官家千金,没有新房子可不成。

赵家二老早得到消息,带着赵家老大老三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见他们到了,赶紧迎了过来。

大家相互见过礼,便簇拥这赵世华和贺明朗到了第一进院子的堂屋里坐下来。贺明朗作为赵世华的结义兄弟,也正式参拜了赵家二老。但因为贺明朗是举人,而赵家二老只是平民,他也不过微微鞠躬就行了。

赵家二老早得了信知道儿子的结拜兄长要来,表礼什么的也准备好了,但也不过是容氏亲手绣的一个荷包罢了,里面装着一块品质较好的松烟墨,这还是赵世华帮他们准备的。

男人们留在堂屋里喝茶说话,女人们带着跟着赵世华回来的几个仆人去准备饭食,收拾屋子。王氏托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远远地看着顾宛娘呼奴使婢,心里羡慕得不行。

安然却急匆匆地跑去看三婶婶的儿子,她的堂弟赵安平。

这个小家伙才一个多月,安然过去的时候,正睡得香呢!她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人家的脸蛋和胳膊,小家伙却没有醒,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头,让安然觉得这胖乎乎的小娃娃非常可爱。

“三婶,弟弟什么时候醒呀?”

何氏笑道:“等他饿了、尿了,就醒了。”

“弟弟真可爱!他的手怎么就这样小呢?”安然拉起小弟弟的手,看着那细细的手指上,连细如丝的血管都能看到,指甲却长得长长的,那柔嫩的皮肤让安然的心也跟着揉软起来。“三婶,小弟弟指甲怎么这样长呀?该给他剪了吧?要是抓伤了脸可怎么办?”

“小孩子不能动剪子的,等会儿三婶帮他咬了就是。”

“哦。三婶,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安然不想去大伯母家里,又不想跟在爹爹身边,那个贺伯父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让她很不舒服。无奈之下,只能到三婶这里来了。

第二天,得到消息的乡绅们都赶来拜见赵世华,又听说此次乡试的解元也在,更是恭维不已。

赵世华和贺明朗都不想与这些乡绅应酬,适当地收下礼物,寒暄了几句,很快就打发了他们。

却说王氏自从三月间得了那样一场教训,如今可真是老实多了,比如今天这样的日子,乡试的解元来了,她都没有出来,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

上次赵世华回来就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王氏好像挺怕他似的,不过这种话他又不好问,便也没有多想,只当自己给南哥儿定下这么好的婚事,她心里感激。

王氏知道儿子竟然能娶到官家千金,自然得意,但想着新娘子的哥哥,那位钱大人的大少爷,她心里又害怕,对于摆婆婆谱给儿媳妇下马威什么的也不敢想。

如今赵世华中了举人,家里一下子成了书香门第,连安淑和安柔也成了抢手的姑娘,十里八乡到处都有人来提亲。不过一般的人家她可看不上,他们家南哥儿可是县令大人的女婿,以后也要考秀才考举人做官的,怎么能随便许人呢?

王氏选好了三家,目前正在犹豫。

一家是个秀才,不过年纪有些大了,今年都三十二了,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去年死了原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续弦。据说这位秀才之前一直在外给一个大官当师爷,也挣下了一份不薄的产业,可是这年龄也未免太大了点。

一家是商户人家的小少爷,今年才十七,也在县学里读书,与南哥儿也认识,听说长得一表人才,书也念得好。这家家境最好,可毕竟是商家,王氏有点看不上。

一家也是书香门第,父亲是个秀才,在乡下开了一个馆给附近的孩子启蒙。那家的孩子今年十八岁,据说人品学问也不错。这家倒是书香门第与他们赵家门当户对,可是据说家里很穷,不过勉强能糊口罢了,王氏想着女儿嫁过去,只怕要吃苦。

与丈夫商议,丈夫偏向于第三家,那个秀才的儿子。若是在赵家发达以前能有这样的人家来提亲,王氏肯定要乐翻了。可现在不同了,他们赵家很快也要变成官宦人家了,女儿怎么能嫁给家世这样差的人呢?

看到赵世华和顾宛娘回来,看到十里八乡的乡绅老爷们都来拜见他们,王氏羡慕极了。她想,总有一天,她要比顾宛娘更风光!

第二天,赵雨荷和赵云杏都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来了。

大姑父张骏山是个身材高大的黑脸汉子,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被大姑姑管得服服帖帖的。张家的表哥表姐表妹们跟安然都不熟,不过只看了几眼,安然也能看出几分来。

大表哥张一平像大姑父,也是个老实人。二表哥张一顺像大姑姑,那眼珠子转的,满脸含笑,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大表姐张桂香的性格脾气也有些像大姑姑,总想着占便宜。小表妹张桂兰才三岁多,除了喜欢吃,还看不出别的来。

小姑姑和小姑父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来了。

安然倒是很喜欢内向的魏秀芹,虽然羞涩,但很有礼貌。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但魏秀芹显然还记得安然,到了赵家就跟在安然后面当小尾巴了。

安然看了看熟睡的小表妹魏秀雅,发现不如堂弟赵安平长得壮实,但五官生得很秀气,与小姑姑长得很像,将来一定是个小美人。

赵世华一直有些担心魏清源,但真正见了面,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妹夫。或许魏清源的性格有些迂腐,但心胸敞亮,恩怨分明,他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没能考中就仇视嫉妒考中的赵世华和贺明朗。其间听他说话,半点酸味儿都没有,反而很是感激赵世华之前对他的提点,只是遗憾自己没有听进去。他又很是真诚地恭贺赵世华和贺明朗高中,又恭贺他们义结金兰,情绪一直很稳定,并不见半分失落。

很多时候大人说话都要把孩子打发开,因为有些话是少儿不宜的。所以,很快安然和魏秀芹就被打发回房了。

安然取出自己的零嘴招待表姐,又将两位堂姐请来,四个女孩子坐在一处做针线。

大堂姐安淑的女红之前是顾宛娘教导的,至少也学到了顾宛娘一半的本事,在远近都是有名的。安柔性子跳脱,坐不住,虽然跟姐姐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相差却极大,估计也就是安然的水平。

小姑姑出嫁前也是顾宛娘指导的女红,而且魏家老太太刘氏以前就是以刺绣为生的,自然做得一手好针线,将魏秀芹也教得很好。四个孩子当中,她的针线只比赵安淑差一点点,让安然敬佩不已。

这次赵世华回来,是要履行诺言,为祖宗建宗祠的。可他不过中了举人,还没有出仕,并没有一下子就变成有钱人,而县里那些送礼攀交的,想要投田的,他也不敢全都收下。

赵世华知道吃人嘴软,像那些田地啊,宅子啊什么的,他都没有要,只留下人家送的贺礼登记造册,等以后人家家里有喜事,再送些差不多价值的礼品过去还礼就是了。

而建宗祠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是哪家有钱就能建宗庙的。首先得上报县里得到审批,而后才能动工。

有了宗祠,就得有祭祀才行。因此,赵世华又将家里余下的钱拿出来买田地作为祭田。

附近大多都是姚老爷的地,听说赵举人想买祭田,第二天就赶了过来,要送他三百亩上好的良田,又想将自己名下的田地投在赵世华名下。

因举人可以免税,所以赵家的地全都改在赵世华名下,村里其他几户人家也送了礼过来,想要投田。赵世华念着乡里乡亲的,而且那些地也不多,就答应了。他知道乡亲们也不容易,也没要他们的银子。

但姚老爷的田地实在太多了,他要是答应下来,县里的田税只怕就要少十分之一。赵世华本性正直,觉得凡事应适可而止,因此说什么也不敢收,让王氏背地里好一通埋怨,就是赵世荣和赵世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也是不理解的。

他好说歹说终于让姚老爷同意赵家用银子买。不过,姚老爷将价格压得很低。本来像这样的良田怎么都要十多两银子一亩的,他却只收五两银子一亩,赵世华几乎将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了,也只买了一百亩地。因为心里过意不去,赵世华还是接受了姚老爷五百亩地投到自己名下,好歹也能为姚老爷省点钱。

贺明朗看赵世华做事这样小心谨慎,不贪多,心中也颇为欣慰。他暗忖,若易地而处,他估计自己做不到像赵世华这样理智。

在王家村住了五天,贺明朗就要回家去了,赵世华也带着家人回县里去,毕竟安南和安齐还要读书呢!

贺明朗离开前问赵世华明年是否要一起去京城参加会试。

赵世华摇头,说自己要好好温习经史,打算下一科再去京城参考。贺明朗想起林学政的话,也没有再劝。他想,与其明年参考勉强上榜,在二甲之外,不如好好复习三年,而后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回到县里,因为钱家和赵家联姻,两家倒是经常往来,但安然一直被娘亲拘在房里不让出去,还有个比她大两岁的小丫头玉兰看着,竟然再也没有见过钱锐,也没有收到他的任何东西。

就在赵世华回县城不久,老家就传来王氏产女及堂姐安淑的婚事定下来的消息。

王氏在十月初五那天顺利产下一个女儿,取名安惠。因为腊月就要娶媳妇了,王氏急着把女儿安淑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她考虑再三,还是许了那商家之子,姓许,名腾,字翔云。估计也是看顾宛娘娘家有钱,她眼红了这么多年,如今她总算也靠上了有钱的亲家,再也不用羡慕顾宛娘了。

赵世华得到消息,问过南哥儿那许翔云在县学里的情况,不由有些担心。据安南所说,许翔云倒是个聪明的,很懂得专营,但是读书却不踏实,只怕不是走科举的料,多半还是要回去执掌家业从商的。可是以他们赵家现在的家世,实在没有必要与商家联姻啊。

可惜他只是叔父,人家父母决定的事情,他又能如何?

安南知道了,不禁很为姐姐担心,钱家知道了,也颇有些不满。要知道在古代,亲戚的亲戚,拐着弯也是亲戚了。

腊月很快就到了。

初三那天,钱家就将新娘子的陪嫁送到了赵家老宅的新房里。整整三十二抬的陪嫁,像床、茶几、椅子、凳子、衣柜、梳妆台、子孙桶等家具全都是黄花梨的,做好的衣裳每季六套再加六张上好的皮子,崭新的衣料有二十几匹,还有金银珠宝头面首饰四套,等等。估计怎么都要五百两银子才能置办下来,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喜得王氏合不拢嘴。

乡亲们都来看热闹,看到那么多的陪嫁,不由羡慕不已,对王氏好一番恭维艳羡,直把王氏美得嘴角差点翘到天上去。

初六那天一大早,赵安南直接从县里二叔家发了花轿去钱府接新娘子,而后依然还是坐马车到王家村。

等赵安南将新娘子带入喜堂,天都要黑了,却正是拜堂的好时候。

拜过天地父母,夫妻交拜之后,钱颖被送入洞房。

对于父亲给自己找了个小丈夫,钱颖虽然不是很喜欢,但也不算太反感。就像姨娘说的,她一个庶出的姑娘,最好的出路就是嫁一个寒门学子,只要以后丈夫出息了,她的好日子就来了。

其实钱颖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想着丈夫比自己还小,他们要两年后才圆房,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不过听说丈夫才学不错,连哥哥都称赞的,又对丈夫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