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曾见过邹三娘子的同母姊姊邹二娘子,从她们姊妹的相貌上来瞧,看来京城中人所言不虚。

见胭脂往自己面上瞧来,邹三娘子也用扇子遮一下面:“我生的不大好,胡姊姊定是在笑话我!”

又来了,胭脂不喜欢和这些人应酬就是如此,不管是谁家的,都要这样来去一番。因此胭脂只浅浅笑了笑,敷衍了几句,也就算尽了主人之责,自回屋去歇息。

刚在屋里躺下不久,就听的外头传来说笑声,听着声音竟有男子,而且还有些耳熟。胭脂懒得去理,依旧闭目假寐。

红玉掀起帘子瞧了瞧,接着就把帘子放下,有些激动地说:“大娘子,原来方才我们遇到的那个,是赵公子和他表弟曹三公子。哎呀,这样好相貌又能干又有家世的人,为何?”

胭脂晓得自己再不开口,只怕红玉会唠叨个没完,于是睁眼瞧着她:“瞧人,可不能只瞧见他外表!”

红玉见胭脂醒了,索性坐在胭脂床边:“这是怎么说呢?大娘子,能做得赵家的媳妇,还是明媒正娶的,就算以后男人风流好色些,占了正室地位,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世间人大多是像红玉这样想法吧?觉得做了正室,只要占住地位,男子风流些也是平常事。胭脂唇边有讽刺笑容出现,红玉忙住口:“大娘子您再歇一会儿,在这庙里,也没有晚膳吃的。带的有有糕点呢,奴给你拿去?”

胭脂一点也不饿,只摆了摆手重又闭目,红玉会意,也就起身出去。

屋内重又安静下来,胭脂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寺庙里比不得在家中,等胭脂醒来,屋外已经全黑,整个寺庙都安静的很,听不到一点声音。胭脂坐起身,在地上打地铺的红玉已经醒了,揉着眼睛问胭脂:“大娘子想是饿了,临睡之前,夫人吩咐给您留了碗粥,这就给您端来。”

果然自己的娘更明白自己,胭脂披上衣衫下床,红玉已把粥端来,这粥不冷不热,正好入口,胭脂一口气喝完,让红玉把碗收拾了就道:“你继续睡吧,我出去走走就来。”

“大娘子!”红玉的声音里带有迟疑,胭脂已经抿唇一笑:“怎的,你还怕我出去外面私会男人不成?”

红玉没想到胭脂这样直接说出这句,有些害臊起来。胭脂已经又笑了:“逗你玩呢,我只是觉得这屋里有些闷,想是睡的久了。出去就来。”

既然如此,红玉也不敢忤逆,瞧着胭脂走出去,但并没把门关上,而是在门缝里悄悄地瞧着胭脂。

胭脂晓得红玉在做什么,也不点破,勾唇一笑就在这院中慢慢走起来。

此时周围都是安静的,院子很小,走不得几步就到了院门前,两扇院门紧闭,能听到门外传来守门的人打呼的声音。

胭脂本也不想出院门,走了几步就在院内石桌上坐下,此时这样安静,才能让胭脂不去想白日的纷纷扰扰。

“姊姊!”舜华的声音很小地在胭脂耳边响起,胭脂瞧向说话处,勉强能瞧见舜华站在屋门口。

于是胭脂走上前对舜华小声地道:“吵醒你了?”舜华摇头,猛地想起此刻黑暗之中,只怕胭脂瞧不见,声音更小地道:“我有心事呢,睡不着,姊姊可否能来和我说说话?”

胭脂不由伸手刮一下舜华的鼻子:“什么心事,不就是大姑娘听的定亲的那点心事。”舜华的脸又微微一红,但没接下去,只带着胭脂进了屋。

丫鬟已经点上灯,舜华吩咐道:“我和姊姊要说好一会儿话,你去姊姊那屋陪红玉去。”丫鬟有些奇怪,这大娘子和二娘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但见胭脂不反对,于是丫鬟也就行礼离去。

胭脂喝了口茶才瞧着舜华:“我虽说嫁过了两回,可是…”

“姊姊,不是这件事,是…”舜华已经打断胭脂的话,想了想才很努力地开口,凑在胭脂耳边道:“今日邹家三娘子和我说,她晓得她大姊姊的一件秘事,想和我讨个主意,问要不要揭穿,若揭穿了,是有好处还是有坏处?”

秘事?胭脂的眼一眯,立即想到的就是邹大娘子今日的举动,也只有这件事,才大到足以能让邹三娘子想到要去要挟邹夫人。可惜,她毕竟还是年轻,不懂利害。

见胭脂不说话,舜华重又低低地道:“姊姊,邹三娘子还说,这件事,足以能让赵家退婚。”果真就是这件事。胭脂这才问:“那你晓得这件事吗?”

舜华摇头:“我自然不能问的。”这还好,胭脂点头同时就道:“那你就赶紧把邹三娘子和你说的话忘记。”

舜华有些奇怪地看着胭脂:“姊姊,这是为何?”

“邹三娘子要拿这件事威胁邹夫人,所为何来?”

“自然是想博个好前程。姊姊,你不晓得,邹夫人为了钱财,把邹二娘子嫁给一个富商,那富商粗鄙不说,听的还长时不在京城,邹二娘子每次回去归宁,必要和邹三娘子哭诉一番,说女儿家出嫁,就跟投胎似的,若像她一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果真如此,胭脂淡淡一笑:“那你觉得,邹三娘子用此威胁,能否换来一个好前程?”舜华就是这点想不明白,才在那举棋不定,无法为邹三娘子拿一个主意,此刻听的姊姊这样说,舜华的眉重又蹙起。

胭脂见妹妹这样,笑着道:“你也晓得不能,是不是?”

舜华没有说话,胭脂轻叹一声:“舜华,有时候,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并不一定能去要挟别人,而是会被人反制住,甚至,送了性命。”

舜华不由啊了一声,满面惊诧地看着胭脂,胭脂笑了:“你想,邹大娘子为何知道这件秘密,足以让她和赵家退亲,但依旧有恃无恐,不为旁的,因为她身后定有人默许她,甚至支持她这么做。而这个人,定然是邹夫人。舜华,邹夫人和我娘是不一样的,她手狠心狠,邹三娘子若真威胁要说出秘密,邹夫人定会下手除了她。一个当家主母,又是这样的脾气,想要一个庶出女儿的命,是轻而易举。”

舜华的脸色被胭脂的话说的雪白一片:“可是,可是,还有忠义伯。”

胭脂嘲讽一笑:“忠义伯若真是个明是非懂道理的人,就不会任由自己的夫人,无缘无故把爱妾给卖了,落后还纳了夫人寻来的美妾。这等全无心肝的人,别说是一个庶出女儿,就是邹大娘子这样的嫡出女儿,他只怕也不放在心上。”

舜华再次沉默了,虽然心里觉得胭脂说的对,但一条人命,难道邹夫人就毫不在意,她瞧着,也不是那样凶恶的妇人。

胭脂的手按住舜华的肩:“舜华,你记住,看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就要从他日常来瞧。邹夫人若真是那样宽厚仁德的,又怎会无故卖掉一个妾?纵然她对忠义伯纳妾有什么不满,她也该去收拾忠义伯去。拿不如自己的人撒气,却对丈夫百般忍让,这样的当家主母,我瞧不上。”

、第20章 计谋

“可,可是…”舜华的脸上满是吃惊,除了这个神色,再做不出别的来。胭脂瞧着舜华又是一笑:“可是什么?主母管教侍妾,本是常理,是不是?”

舜华点头,胭脂的脸上露出无奈神色:“是啊,男子纳妾,天经地义,主母管教侍妾,也是常理。可这天下,并不是所有天经地义的事,都那么地公平。”

不公吗?舜华恍惚之中,觉得胭脂说的话很对,但这样的话,不合乎她平常受到的教养,于是舜华只是低头。

胭脂看着舜华,接着又笑了:“反正,若这男人要纳妾,然后随我的意去折腾侍妾,这样无心的男子,我是不会要的。”

“为何?”舜华的问话里带上一丝好奇。胭脂拍拍妹妹的脸:“就算养条猫啊狗啊,养久了都舍不得,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若是觉得这些侍妾不如猫狗,那为何当初要纳她们回来?若觉得可以随意践踏,那他对别人如此,对正妻又谈得上什么尊重?”

“不一样的,姊姊,正妻和妾侍,如同云泥。”舜华的声音又低了,这样的话本是张口就来的,可此刻舜华觉得,说出来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再是云泥,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什么小玩意。舜华,我从小生长在村里,我晓得我的想法会让汴京城里的闺秀们笑话,侍妾也好,婢女也好,不都是些玩意,谁家会为了这些玩意和人起了纷争?可是舜华,若爹爹没有以军功封侯,甚至在战场上,那我,也不过就是和这些婢女是一样的。”

舜华觉得一颗心跳的很乱,这样的话,从没在别人嘴里听过,侯府千金,就算是个庶出,也是何等尊贵的人,可是,真尊贵吗?舜华刚要反驳,却想起了自己的生母,当初的刘家,曾为天子。可现在呢,被提起不过是前朝叛逆之后。

所谓尊贵,所谓荣华,不过是机遇罢了。

胭脂又笑了:“所以,我不管别人想,横竖在我瞧来,我的丈夫,是不能纳妾的,并非是我和那些妾侍争宠,而是她们并不是什么小玩意,喜欢了就和她们玩耍,不喜欢了就扔到一边。”舜华拍拍胸口,接着说:“可是,这样的念头,会被人笑的。”

“所以我不想嫁了啊,舜华,我嫁过了两遭,那些男子是什么样子的,我全明白,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家,为何要为了他们变的面目全非,甚至和人得意洋洋地在那说,如何拿捏妾侍,如何…”

说穿了就三个字,不愿意。如果说的更多一些,那就是,若非这个男子能一心一意待自己,那又何必嫁过去?

舜华觉得,胭脂这番话,实在太颠覆自己的教养,可是这番话,听起来却很让人向往,有一个能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夫君,该是何等欢喜的事。不过,舜华把心里的向往给压下去,女子要贤德,过门以后,若夫君有纳妾的念头,也只有顺从。

胭脂能瞧见舜华面上的神色,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过了好一会儿舜华才悄声道:“姊姊,所以母亲来到汴京城,看到父亲纳妾,就只教训父亲?”

“是啊。”胭脂的答案不出舜华所料,舜华想了想又道:“那照姊姊所说,如果一个男子不能一心一意待自己,就不要这个男子了,可是为何母亲还?”

“你啊,总归要多想一想,娘和我是不一样的。我可以尽着我的心意做事,是因为我毫无挂碍,可是娘,她还有我。况且那时刘姐已经生下你和阿弟,难道把刘姐遣走,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原来,母亲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舜华不由感慨,胭脂毫不客气地收下:“当然,不然娘带了我,在那乡下,又没有一个男人,要怎么过日子?哭哭啼啼的,可是不会让地上长出庄稼的。”

胭脂的话让舜华的脸微微一红,接着舜华就笑了:“姊姊能告诉我,当初你们在乡下,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这些话原本舜华是听都不想听的,此刻主动问起,胭脂也就微微一笑,和舜华讲起来。这一讲就讲到天将亮,寺里僧人起床做早课。

虽说来烧香的不用跟着僧人一起做早课,但为表虔诚,众人还是听到钟声就起床。胭脂和舜华差不多谈了一夜,勉强打了个盹。等去给王氏问安时,两人的眼圈都有些发黑。

王氏见两个女儿眼圈都有些发黑,问过晓得她们俩昨夜说了一夜的话,难免要嗔怪胭脂几句。刘姬过来伺候王氏梳洗后,也要和王氏告辞,今日刘姬就要赶回去,免得侯府没人当家,乱成一团。

王氏让舜华去送送刘姬,等她们母女走了,王氏才瞥一眼胭脂:“怎地和你这妹妹,突然好成这样?”胭脂打个哈欠,靠在王氏肩头就想睡去,听到王氏这么一问才道:“怎地?娘,您要说,不是一个娘生的,就不许和她玩耍?”

王氏不客气地把胭脂的头抬起来:“少在我面前装。”胭脂笑嘻嘻地把王氏的胳膊抱紧:“那好,告诉你吧。娘,我晓得,舜华呢,被刘姐教的很好,可是呢,有时候难免会认死理。若是秉着那一套处处都有礼去行,对方家有礼还好,若没礼,岂不被欺负死了?到时爹爹肯定会伤心。”

王氏点一下女儿的额头:“就你一套套的歪理。得了,你爹啊,总共也就你们三个,亲热些总是好的。我只怕你刘姐,觉得你们姊妹现在这样亲热,害怕又触怒我呢。”

胭脂的眼睁大一些:“哎,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味,娘,您这是吃了多少年的醋,一股子酸味?”王氏这次不点女儿额头了,直接伸手去扯女儿耳朵:“胡说八道,取笑起我来了。”

“我这不是怕这两日都只吃豆腐面筋,娘您积在心上,这才说笑话哄你开心呢。”胭脂还是抱着王氏的胳膊不放手。舜华已经走到门口,瞧见胭脂母女这样亲密相偎,方才刘姬的话又在耳边,刘姬待舜华,并不是不好,而是总少了几分亲密。

当然,这也怪不得刘姬,她从小受的就是这样教养,时时刻刻都要讲一个礼字。那种动不动没规没矩靠在母亲怀里的举动,她从很小时候就不被允许,教养女儿,当然也是这一套。

原先舜华看到这样情形,会觉得这是十分失礼的行为,可此时看到,舜华不由心生羡慕。这才该是母女之间的相处,而不是时刻谨记,连发怒都不能大声。

“二娘来了?”王氏抬头瞧见,让胭脂坐好才对舜华道:“这寺里也没什么好逛的,不过说要来住几日,也不能就这样走了,让你们跟了我们念经更不好,不如你们姊妹还是去找那几位小娘子玩耍去吧。”

舜华应是,胭脂已经拉了舜华的手跑出去,舜华回头瞧了眼王氏,见王氏面上笑容,是真的慈爱,不由在心中微微一笑,有些事,换一个想法,其实就不一样了。

柳家姊妹见胡家姊妹来寻她们,自然十分高兴,不一刻邹家三娘子也来了,还带来昨夜赶来的邹四娘子,邹四娘子比邹三娘子小了半岁,据说生母是个婢女,因忠义伯一次酒后侍奉就怀了孕。那时正是邹夫人没来,邹三娘子的生母得宠时候,见婢女怀孕,想着若能生一个儿子,也好抱来自己养,就没把婢女立时卖掉。

等生出来见是个女儿,那爱妾也就把那婢女拖出去卖掉,邹四娘子就跟了那妾长大,那妾自然也不会好好地待邹四娘子,邹三娘子待这个妹妹,就跟丫鬟一样。

等邹夫人进了京,发了威把宠妾卖掉,邹三娘子也就和邹四娘子一样,没了生母,在邹夫人手心讨饭吃。邹夫人可不管这些儿女的生母有什么区别,横竖在她瞧来,都是庶出,都同样对待。邹四娘子秉性软弱,虽不敢翻过面皮,待这个姊姊还是和原先差不多。

邹三娘子昨日和舜华说过,想着若事情败露嫡母气恼可怎么办?就想到平日这个被自己拿来顶缸的妹妹,因此去求了邹夫人,允邹四娘子也来。

邹夫人横竖多一个庶出女儿也不多,就让人把邹四娘子接来。此刻邹四娘子跟了邹三娘子过来,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等各自招呼过,邹三娘子已经道:“花园里还有一丛牡丹,开的不错,不如各位姊妹们,就到花园里去赏牡丹?”

众人还没应和,邹四娘子已经道:“可是三姊姊,大姊姊说,她白日要歇息,不许人进花园,更何况…”

邹三娘子当然晓得邹大娘子要做什么,就是要带人去撞破,才好把这件秘事给捅出来,说不定赵家要退亲,邹夫人为保这桩婚事,要自己嫁过去,这事真成了的话,从此就可在忠义伯府横着走。

、第21章 凑巧

邹三娘子心里打了一幅好算盘,听了邹四娘子这话,只笑吟吟道:“我们悄悄地去,也不怕什么。”

柳三娘子正是爱玩时节,昨儿就听的这寺里花园不错,本想央着自己娘带了去,可一早柳县君就去殿上烧香礼佛,没空带柳三娘子去。邹三娘子的话正中了柳三娘子的下怀,不过因她年纪最小,并没说话,只是去扯自己姊姊的衣衫。

柳二娘子怎不明白自己妹妹的意思,不过想着邹大娘子不是好惹的,正在踌躇。邹三娘子已经对柳三娘子道:“柳妹妹也想去吗?那我们一块去,这么多姊姊妹妹去了,何等热闹?”

邹三娘子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听在耳里,也不过是热情招呼大家去玩。不过昨儿胭脂才撞见那么一件事,此刻邹三娘子这些举动,难免有些刻意。

胭脂的眉不由微微皱起,柳三娘子想去玩耍,自然是邹三娘子一叫,她就跟了出去,林二娘子见妹妹走了,也只有跟出去。房里只剩的胭脂姊妹和邹四娘子,见她们都出去了,邹四娘子依旧怯生生地看着胭脂姊妹。

既然如此,就去瞧瞧邹三娘子到底想做什么,说不定还能瞧一场好戏。因此胭脂对舜华道:“那我们也去瞧瞧吧。”

舜华是无可无不可的,和胭脂一起出去。

林家住的院子,离花园还有一段路,要绕过大殿转过一个弯才能前往花园。一路行来,胭脂也问几句邹四娘子,邹四娘子一一答了,不过总揣着些紧张。

舜华的眉不由皱紧,邹三娘子总说,嫡母待她何等不好,从不许她出门,可现在瞧来,这位邹四娘子才更为可怜。想到京中曾流传过的,当日邹夫人没来时节,邹三娘子母女是怎样对待邹四娘子的,舜华就暗自决定,以后和邹三娘子可不能再像原先一样亲密。

不能为了她说几句,我们都是命苦的,没投生在嫡母肚子里,被人百般欺辱,就觉得和她同病相怜,这可不成。

经过大殿时候,邹夫人正好和柳县君一起从殿内出来。瞧见自己的庶女跟了胡家姊妹在走,邹夫人就喊住她:“你三姊姊在哪?到了这里,可别乱跑。”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贵妇,就跟村妇一样高声喊住别人,然后教训女儿。柳县君不由瞥了眼邹夫人,接着看向舜华,见舜华依旧神色不动,在心里微微点头,王氏虽也是乡野出身,但好在对庶出女儿的教养并没插手。不然林家绝不会和胡家定亲。

不过瞧着邹四娘子那怯生生的样子,柳县君再次叹气,这样的嫡母,这样的教养,还不晓得邹家这几个女儿,都嫁到什么人家。

“是邹三娘子约我们去花园玩耍,她们和柳家两位妹妹在前先去,邹四娘子陪着我们,并没乱跑。”胭脂的话让邹夫人的眉一皱,这个时候,也不晓得自己女儿有没有和她表兄在一起,不管怎样,都要让人给她去个消息。

因此邹夫人对身边的心腹丫鬟使个眼色,就对邹四娘子道:“你也不小了,也该学着出来见人了。”

邹四娘子恭敬应是,胭脂正打算请她们先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男子声音:“小婿拜见岳母。”这声音让邹夫人只觉得无比舒坦,她得意地让赵镇起来才瞥一眼柳县君,你们自持比我有教养又如何,现在我的女婿,可是这京城头一份的。

柳县君是出身,娘家从唐末就开始发迹,经历数次战乱,依旧在朝中有一位置,自然教的女儿们也能瞧出些端倪。柳县君敢保证,赵家结这门亲,不过是想借此过一难关,等关过了,就会过河拆桥,因此邹夫人的得意瞧在她眼里何等可笑,不过柳县君并没露出神色,只浅浅一笑:“邹夫人好福气。”

邹夫人越发得意,也不管胭脂她们还站在那里,就在那对赵镇问长问短起来。赵镇对这个岳母,着实厌烦,但面上依旧笑着答话,听到邹夫人问要去何方,赵镇顺口就道:“想去花园走走。”

去花园,这好,如果侄儿已经离去,那让女婿和女儿见面,若能成其好事,邹夫人是乐见其成。因此邹夫人笑的眼都不见:“正好,你妹妹和胡家两位小娘子也要去花园,你就和她们去。四娘,还不快些在前面引路。”

邹四娘子应是上前,赵镇在心里大皱眉头,但还是对邹柳两人行礼后前往花园。虽说大家闺秀,见到外男并不稀奇,但总是男女有别,邹夫人大喇喇地就让赵镇跟了她们去,真是,太不讲究了。

舜华不由对胭脂低声道:“姊姊,邹夫人如此,邹家岂不十分混乱?”胭脂瞧一眼邹四娘子,许是多了一个人,邹四娘子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很小心地在前面引路。

胭脂轻声道:“随他们去,横竖我们瞧着就好。”

赵镇也不好和这些小娘子攀谈的,因此虽是同行,却目不斜视,见胭脂姊妹说话,赵镇心里不由鄙夷,在这外人面前,她倒装出一副好姊姊的样子。

众人已经进入花园,邹三娘子正和林家两姊妹在牡丹花前赏花,瞧见赵镇跟了她们进来,邹三娘子心中更是大喜,真是天助自己,原本还在想着,就算撞破,依大姊姊的厚脸皮,只怕还要说是有人看错。现在赵镇来了,到时他亲眼所见,还看错什么?

邹三娘子已上前行礼:“姊夫好!大姊姊还在歇息呢,要不,我去把大姊姊请来?”赵镇说来花园本是托词,不过是不想和邹夫人说话,本意就是来花园转一圈就走,此刻听的邹三娘子这话,赵镇的眉不自觉皱起:“不必了,让她好生歇着吧。”

“姊夫这样疼姊姊,真是姊姊的福气。”邹三娘子瞧着赵镇那俊朗的面容,只觉得整颗心都是甜的。上苍保佑,一定要十分顺利,这样的话,这个俊朗的郎君,就是自己的了。

胭脂瞧着邹三娘子的做派,怎不明白邹三娘子的想法,心里不由一撇嘴,真是不知羞耻。要不要帮邹大娘子遮掩过去呢?好等以后嫁过去,瞧赵镇的好戏?

胭脂的眼珠转了转,见赵镇要往昨日自己爬上的那块石头上走去,想是要去坐坐,胭脂急忙抢先一步坐在那石头上,用手捶腿,显出一副十分劳累的样子。

赵镇本是见这里好歹还有树荫,想乘会儿凉,见胭脂抢先一步,他自然不能和胭脂同坐一块石头,因此转身就走。

真是不凑巧,若赵镇站到那块石头上,就可以瞧见院里情形了。邹三娘子心中暗道,但没关系,表兄他,可不能待在那屋里整整一日,总要想法出来的。

想着邹三娘子唇边又露出笑,原本邹表兄都是从院墙进出的,若知道了也能从院墙里翻出去,但今日偏偏不巧,院墙外有人来做法事,人来人往,总要到午后才散,邹表兄又怎样翻过那道院墙?

若非如此,邹三娘子也不敢出这样的招,机会太少,只有努力把握住。因此邹三娘子又笑着对赵镇道:“姊夫可是热了,不如到院子里歇一歇?”

赵镇压根就不想见邹家那位大娘子,想着要和她应酬就忍不住为自己哀叹,此刻听的邹三娘子这话,急忙摇头:“不必了,我们虽是未婚夫妻,可也没有这样见面的道理。”

胭脂在那侧耳细听赵镇和邹三娘子在那应酬,有些好奇这院内,到底是什么情形?到底昨儿那奸夫,来了没有?不过瞧邹三娘子这做派,拼命地想把赵镇往院里引,想来,定是那奸夫在院里。

胭脂猜的没错,此刻邹表兄和邹大娘子正在大眼瞪小眼,听的邹夫人的心腹丫鬟赶回来说赵镇要往这边来,邹大娘子就让表兄赶紧穿了衣衫,准备从院墙翻出去。

谁知院墙外面并不是空无一人,邹表兄自然不敢翻出去,想要从院门出去嘛,邹三娘子已经和林家的小娘子们在外面花园。

真是上天都没路,邹大娘子咬住牙在那思忖。邹表兄不由有些醋意,他对邹大娘子,也有几分从小的情分在,此刻见邹大娘子为别人焦急,伸手去扯邹大娘子的胳膊:“想那么多做甚,你妹妹在外面,定不会让他们进来的,你放心吧。”

邹大娘子伸手就把表兄的手打下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若我这门亲没了,我揭了你的皮。”邹表兄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把邹大娘子抱住:“我的皮就在这里,你来揭吧。”

邹大娘子和邹表兄做了这么几年的露水夫妻,什么要紧处都被邹表兄晓得,因此邹大娘子呼吸都有些乱了:“不要乱动,此刻不是耍处。”

、第22章 撞破

邹大娘子对赵镇上心,激起邹表兄的一点好胜之心,势必要和邹大娘子好好地来一场,才算出了这么一口气,因此手上动作并没放松,只在邹大娘子耳边轻声道:“不就是个偷字,若是有人在外面,那才更好呢。”

邹大娘子一边担心声响被外面人听见,一边却又觉得一种从没有过的刺激感从心中泛起。想着等嫁了赵家,就再没这样快活,因此牙一咬,给屋内两个丫鬟使了眼色,让她们好好地瞧着外头。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没想到邹大娘子竟然不去想办法让邹表兄走,竟然还要…。丫鬟们的脸都红了,但真要出事,倒霉的可是她们。两人也只有退出屋子,小声商量几句,一个在院门口,一个在屋门口,各自在那仔细瞧着人。

邹三娘子面上和人在那说笑,心里却急得不得了,怎样才能把人叫进院中?况且有人守在院门口,说上几句,耽搁了,里面把衣服收拾穿好,好好地在那说话,这有丫鬟陪着,表兄表妹在那说话也是平常事,哪能平白无故说他们有奸?

这次时机若失去,就再没有别的机会了。邹三娘子眼瞅着赵镇在这花园里转了一圈,就打算离开。真是急的额头上汗都要出来,偏偏又不敢露出来,只在那和柳四娘子敷衍着说话。

“三姊姊,你瞧这花,可真好看。”邹四娘子和众人说上几句,见众人都是和蔼的,渐渐也把心里的怯意去掉,敢说上几句话了。

真是不中用的,邹三娘子瞧着妹妹,突地心中一跳,若是把妹妹绊倒,让她摔在石头上,这就要进去医治,到时?

这是个好主意,邹三娘子肯定地想,不过在这之前,得瞧瞧到底有几个人守在院里。于是邹三娘子对自己的丫鬟说了两句。丫鬟听的这话,虽觉奇怪,但还是走到院门口敲了下门。

院门口守着的是邹夫人的心腹丫鬟,她听的敲门,就往屋门口望了一眼,屋门口那丫鬟会意,这丫鬟方把门打开。

打开见是邹三娘子的丫鬟,这丫鬟的眉就蹙起:“可是三娘子有事?”

“烟云姊姊,三娘子说,想问问…”邹三娘子的丫鬟满脸堆笑地对着烟云说了一句尚未说完,就听的园中传来喊声。

原来邹三娘子已经看到院门口守了一个丫鬟,下定决心,装作往另一边指点,伸腿就要去绊邹四娘子。

邹四娘子正在和柳三娘子说话,踩到姊姊的腿,趔趄一下,却又担心在新朋友面前出丑,手没有去抓柳三娘子,只是去抓花枝。

恰好胭脂见赵镇准备走,松了一口气,从石头上跳下来往这边来,邹四娘子的手正好抓住胭脂的肩膀,两下里一带,胭脂和邹四娘子就跌成一个肉饺子,都滚进花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