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这才开口:“夫人,您,是晓得李素娥这个人的存在的。”

“不过一个孤女,不然韩夫人也不会口口声声说她是自己的养女,却也只平常相待。”符夫人毫不在意。

“可是,夫人,您就这样看着四娘子,嫁进宫中,为赵家博的荣华?”

“赵家的荣华富贵,是男子们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拼杀出来的,何需女儿家嫁进宫?”符夫人的话答的义正词严。

“夫人这话,真?假?”胭脂步步紧逼,符夫人的眉不由皱起,是谁说这个女子鲁莽无礼,此刻的她分明不是如此。书房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咆哮,两人都向书房望去,这声咆哮,很明显是赵镇发出的。

“夫人,大郎也不愿意吧。那是他唯一的妹妹。”胭脂等咆哮声消失,这才对符夫人重新说。

“诏书一下,愿意不愿意的,由不得他。胡氏,你压根就不明白,曹赵两家的孙女,意味着什么。”符夫人的声音压低一些,甚至带上一丝颤抖。

胭脂垂下眼,觉得自己不该管这件事,毕竟这是赵家自己的事,就算打了个你死我活,甚至赵家因此衰败,也和自己没有半个大子的关系。可为何自己要站在这里,和符夫人说这么些,甚至明确表示要阻止?

胭脂觉得自己快糊涂了,这不该是自己做的事。自己该是就着南瓜子,津津有味地看这场戏才对。就算是报酬,已经超出许多了。

可是,胭脂还是抬头看着符夫人:“夫人,牺牲是要得到报酬的。这才公平。若全天下都知道,太子已经有心上人,但依旧为了巩固地位,迎娶赵家女,赵家依旧把女儿嫁过去,这是打赵家人的脸。”

符夫人微微有些色变,但很快就道:“你懂些什么,你和大郎一样,什么都不懂,以为这是交易吗?”

“难道不是吗?”胭脂反问,符夫人垂下眼:“事情已经定了,琼花,将成为太子妃,而李氏,将在太子立妃后半年,迎为良娣。”

“旨意什么时候下?”胭脂觉得自己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符夫人的语气变的和缓了些:“总要等到琼花及笄。”

也就是半年后,胭脂觉得有股寒意从心口涌出。尽管已经见过许多事情,可符夫人这种,送你去死是为了你好的语气还是让胭脂觉得无法接受。

尽管胭脂知道,赵琼花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赵家将为更加光耀,可是太子只会记得的,是李氏的隐忍伤悲。女子的泪水,有时是一种强有力的武器。这是当初胭脂第一次被休时,那个侍婢得意地对胭脂说的话。是啊,在那个侍婢看来,只用几滴泪水,就让英国公府休掉了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多么强大的武器。

可是这个侍婢没想到的是,仅仅两年后,英国公府就为次子迎娶了工部侍郎的小女儿为妻子。而这一次,不管那个侍婢怎么哭都没用。娶得新妻的三个月后,同样也是那个男人,把这个侍婢嫁给了一个来汴京城做生意的人,听说,这人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这个侍婢,终生不能得见汴京城的繁华。

而太子一旦成为天子,这种争斗只会更加激烈,尽管这种争斗是看不见的,甚至太子也不会知道。但李素娥和赵琼花,到最后只能有一个,站在太子身边。

甚至胭脂可以猜到,赵家到时是不会去管赵琼花的死活的,因为赵家已经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四娘子她,也许可能会死。”胭脂的话听在符夫人耳里,像是十分虚弱,符夫人鼻子里面冷哼出了一声:“如果琼花真拿李氏没办法,那她真辜负了…”

“二婶婆!”赵镇的声音突然响起,符夫人看向赵镇,赵镇面上全是哀痛。出来已经好一会儿了,也听到符夫人和胭脂的对话,怎么都没想到,出来反对的,竟然是自己看不上眼的妻子。

“我的妹妹,我只希望她今生今世幸福快乐。”赵镇看着符夫人,把方才对赵匡义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符夫人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孩子啊,难道说,成为皇后就不幸福不快乐?”

“如同太子肯待琼花好,那我也许会同意。可是现在太子已经有了心上人,纵然名分有别,纵然成为皇后。又有多幸福多快乐。而且,夫人,您觉得,李氏就这样心甘情愿,永居人下吗?史上那么多不愿意居于人下,依仗天子宠爱做出种种事情的宠妃,您认为,李氏不会那样做吗?”

“那不过是个孤女!”符夫人的脸色也冷了,赵镇笑了:“孤女?如果她真是孤女,就不会得到太子的心了。夫人,您告诉我,一个专门教出来,让男子倾心的女子,和一个从小只学习,怎样做一个好主母的女子,到底是谁,会笑到最后。夫人,若琼花嫁到别家,纵然那人另有心上人,我赵家都可出头,可若琼花嫁给天子,君臣之别,我赵家,永远都不可能为她出头。”

嫁给别人,赵琼花不愿意,赵家可以让赵琼花和离,可以想很多办法,可是嫁给天子,就算知道天子偏心,赵家也只能劝赵琼花忍耐,只能让她笑对众人。这是真正的装一辈子。

胭脂感觉到赵镇的激动,悄悄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胭脂的手很暖,赵镇没有想到胭脂会这么做,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看向符夫人:“太子有心上人也好,琼花愿意嫁也好,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我妹妹的幸福。夫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

说着赵镇对符夫人行礼,和胭脂一起离去。

符夫人惊讶地看着他们夫妻离去,转身对上的是丈夫有些阴鸷的光。符夫人声音颤抖地问赵匡义:“他们要去告诉老太君的话,怎么办?”

杜老太君身份尊贵,这件事,真要她出面阻拦,表示赵家不愿把女儿嫁入皇家,恳求天子收回成命。天子也只会答应。可是,难道就白白看着这件事烟消云散?

赵匡义沉吟一下才道:“我和大郎说过,老太君已经身体衰弱,他若去,我就奉陪。”

“那么,还有曹相公。”赵匡义的眼中闪出一丝亮光就道:“大郎不会因为这件事去打扰曹相公的。至于大侄儿,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仅凭赵镇夫妇,是把这件事阻止不了的,符夫人露出一丝笑容,赵匡义也笑了:“大郎也真是的,这件事,完全是件好事,他偏以为我们要琼花去死。”

“宫廷之中,纷争不少。大郎又是听这些事长大的,这也难免。”符夫人宽慰丈夫,赵匡义唔了一声:“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势在必行。”

赵镇走出好长一段路,才记起自己一直紧紧拉住胭脂的手,急忙把胭脂的手松开:“对不起,我方才也是…”

“没什么,我只觉得你看起来很可怜。”胭脂的话让简直是给了赵镇一刀,把赵镇刚升起的好感又消失了,看着赵镇皱眉,胭脂瞧着他:“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可怜?赵镇从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和这两个字结缘。

、第66章 劝说

身为曹彬的外孙,赵匡胤的孙儿。赵镇可谓是生在富贵丛中,就算自小要上战场,可回到家中,也是众人捧着,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母亲生前十分疼爱,父亲虽然严厉,却也是谆谆教导。有众人仰慕,自小出入宫廷。就算是皇子公主,也都可以平常相待。可是,今日,赵镇想着这些日子遇到的事,这才长叹一声:“你不说也就罢了,你一说,我确实觉得我可怜。”

“不是说你没娘疼爱可怜,而是说你,连别人怎么对待你你都没看清楚。甚至,你连口口声声关心的妹妹,也没明白她到底要的是什么。”胭脂戳破赵镇心中别的想法,直言不讳地说。

“你竟然会讲道理?”赵镇再次惊讶,胭脂摊手:“我当然会讲道理,我不但会讲道理,我还读过许多书,你是怎么才能认为,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道理都不明白?”

“因为你的举动。”

胭脂笑了:“果然天下人想的都一样,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过的好好的,好好地过每一天。”

好好地过每一天?原先赵镇觉得胭脂这句话,是敷衍,可现在赵镇觉得,胭脂这一句话很对。他也笑了,胭脂瞧瞧四周:“我们还在郡王府呢,回去吧。”

赵镇之前从没觉得郡王府是别人家,都是姓赵,是祖父的亲弟弟,怎么能算是外人?可现在赵镇很明确地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对。赵镇叹一口气,带着胭脂往回走,离开郡王府。

“大郎和娘子在那说了半日的话,然后,就离开了。”管家只以为赵镇冲撞了赵匡义,因此恭敬地说。赵匡义哦了一声:“你去禀告夫人,就说让几位小娘子,多去和那位娘子,多亲热亲热。”

“这是应当的,小的瞧来,几位小娘子和那位娘子之间,平常也是很亲热的。”管家恭恭敬敬地说,说完了见赵匡义没有别的指示,也就告退出去。

两个小孩子,知道什么轻重?真以为这件事翻的过来?赵匡义微微一笑,又重新练起字来。

胭脂夫妇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已经很晚。红柳听说胭脂和赵镇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郡王府,不晓得出了什么事,还在那里奇怪。见到他们回来,急忙接住了就道:“老太君那边遣人来问了好几回。吴县君还说,到底是新婚小夫妻,好的跟蜜里调油似的。”

归宁之后,总要去拜见长辈的,尽管赵镇身心皆疲,但还是和胭脂一起前往杜老太君院子。

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吴氏的笑声,吴氏已经迎上来,仔细往胭脂脸上瞧了瞧才道:“去二叔那边,可有什么好吃的?二叔那里的厨子,可比这边的好呢。”

“还不赶紧让他们进来,我就吃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有你,每回嚷着说不一样。”杜老太君的声音已经传来,胭脂和赵镇两人走进屋子。

屋里黑压压坐了一屋子人,赵琼花也在里面,瞧见哥哥嫂嫂走进来。赵琼花瞧一眼兄长,眼神有些飘忽。看见妹妹这样飘忽的眼神,赵镇不由握紧拳头,自己实在是太忽略妹妹了,以为有曾祖母的疼爱,婶婶们的照顾,宫中的看重,她就会过的很快乐。可是谁知道还有别的事等在那里。

“琼花这些日子越发沉静了,更不爱说话。”杜老太君扶起胭脂夫妇,听不到赵琼花的声音,于是笑着去问赵琼花。

“长宁公主前儿和我说,想让我做一幅画,我素来不长这个,正在心中犯难呢。”赵琼花急忙开口掩饰。杜老太君哦了一声,赵五娘子已经嚷道:“四姊姊,我前儿去外祖家,舅母瞧见了还要我恭喜你,还说,要我和你好生亲热。我觉得好奇怪,我们姊妹之间,平日不是十分亲热吗?”

吴氏已经拍一下赵五娘子的手:“你舅母那个人就爱这样说话,你以后可别学她,小家子气,这样可不好。”赵五娘子吐一下舌,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赵镇越发觉得自己坐不住,和杜老太君说了一句,也就出了屋子,来到屋外,寻到赵琼花的丫鬟,让她去把赵琼花叫出来。

丫鬟很奇怪赵镇为何不亲自去把赵琼花叫出来,但晓得他们兄妹感情向来不错,于是走到里面去请赵琼花。赵琼花听的兄长相唤,踌躇起来。

杜老太君已经听见,对赵琼花笑着道:“你们兄妹这几年越来越好了,想是你兄长有要紧话和你说。再过几年,等你出阁,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去吧。”

赵琼花应是后走出,挑起帘子只见兄长站立在院中,身形竟有些萧瑟。

赵琼花的眼有些微微发红,缓步走到赵镇身后:“哥哥!”

赵镇低头看着妹妹,虽然灯光很暗,瞧不见她的容貌,可赵镇直觉妹妹此刻定是眼圈发红。赵镇轻叹一声:“妹妹,我和父亲上战场拼杀,为的就是赵家的女儿们可以过的很好。而不是委屈自己。”

“我知道,哥哥,可我,愿意的!”赵琼花的回答还是和原来一样,赵镇闭一下眼,声音变的有些轻:“你是知道的,是不是?”赵琼花听到这句,晓得兄长已经知道李素娥的事,只轻声道:“男子家,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事,更何况…”

赵镇恨不得摇晃妹妹的肩膀把她摇晃醒,别说男子家三妻四妾平常事,赵家男子,纳妾的本就不多。到兄妹俩父亲的时候,因常年在外征战,除了曹氏房中别无他人。等尚了公主,那更是没有纳妾。

赵镇就算再不喜欢胭脂,可也没想过要纳个妾回来气胭脂。而那个人,难道因为他是皇家人,就可以明目张胆地,迎一个良娣回来?赵镇虽对情爱之事不算太清楚,可也晓得,谁占了先机,谁赢的可能性就大一些。自己的妹妹,怎么能去做这种事?她就算做了皇后,也该是一个嚣张的皇后,而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皇后。

“哥哥,我晓得你对我好,可是,这件事,是我情愿的。”赵琼花从没想到自己会和赵镇有这么一番谈话,她自己都觉得糊涂了,原本一直觉得,这个选择是最好的。可是兄长的这番话,让赵琼花觉得,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身为赵家千金,是完全可以做一个恣意的人,而不是这样乖巧,这样的,压抑着自己的性情。

“明日,我会和二婶子说,你身边所有的丫鬟从人,全都换掉。”赵镇这话像是从天外飞来,赵琼花更为惊讶。

赵镇不知道自己心口这口气该怎么出,那么只有换掉妹妹身边所有的人,也许,妹妹会这样,说不定就是受了她们的蛊惑。至于内里有没有冤枉的,赵镇压根就不在意。身为下人,当然只有被主人出气的。

“哥哥只会拿下人出气吗?”赵琼花已经回神过来,几乎是在责问兄长。赵镇笑了:“她们没服侍好你,就是她们的错,既然如此,换掉也是常事。”

赵琼花觉得自己又开始和兄长沟通不良了,要怎样告诉兄长,自己是乐意的?但赵琼花觉得,自己就算告诉兄长一百遍,哥哥也一定不会相信。甚至连赵琼花都开始怀疑。

“琼花,我说过,我只愿你幸福快乐,至于别的什么事,甚至…”赵镇想到这还在杜老太君院里,不能说的太明白了。生生把那句,甚至赵家的富贵变成烟云,我也不在乎给咽下去。

房内又传来笑声,接着是脚步声,赵镇知道,这是杜老太君要歇息了。和妹妹的谈话也就到此结束,于是赵镇拍拍妹妹的肩:“下回,不许不见我!”

“哥哥,你为何那么肯定我会输?”赵琼花觉得自己该告诉兄长这么一件事。

“赵家女儿,该是男子捧着无数珍宝来求她一笑,而不是去和别人争夺什么宠爱。我的妹妹,是赵家最珍贵的女儿。”赵琼花觉得眼中有酸涩,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

赵镇轻拍一下妹妹的肩:“琼花,即便那个男人,是天子,也不可以。”

天子当然尊贵,可是赵家女儿,该有不惧怕天子的勇气。纵然成为皇后,可以得到最多的荣华富贵。可是赵家,不需要成为外戚来彰显荣华。

赵镇看着妹妹,想告诉妹妹的,就是这句话。她是曹赵两家的女儿,是不需要去惧怕任何东西的。

赵琼花深吸一口气,正想继续告诉哥哥,自己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时。已经听到胭脂的声音:“老太君已经歇下了。”

赵琼花觉得,比起面对赵镇,更难面对胭脂,于是赵琼花只匆匆一礼,就带着从人离开。

“她不肯听。”胭脂的语气还是这么肯定。赵镇只轻叹一声,什么都没说。

、第67章 夜话

胭脂能感觉到赵镇身上传来的萧瑟,于是胭脂看一眼杜老太君的上房,轻声道:“老太君她…”

赵镇用手捂住脸,很快放开:“曾祖母年事已高。这件事,不能再让她担心。回去吧。”胭脂从赵镇话里听出明明白白的挫败,这个骄傲的,一向以为世上没什么事可以难倒的男子,此刻却那样的无能为力。

胭脂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就和他一起走上回去的路。

胭脂的手已经离开赵镇的肩,赵镇感到胭脂的手心那么温暖,此时此刻,整个赵家,三座府邸,上下近千人,可只有身边这个女子能够明白自己,支持自己。

竟然是这个女子,赵镇此刻不知该做何想,只是看着胭脂。

胭脂感觉到赵镇一直在看自己,不由奇怪地看向他。虽说走廊边挂的灯笼光线昏暗,但赵镇还是觉得胭脂的眼一投过来,脸上就火辣辣的。

“为什么?”赵镇这话一问出来,就感觉不对,这时候不该这样问。胭脂今日十分困乏,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巴不得立即赶回房睡觉。听到赵镇这样问,胭脂放下手:“什么为什么?”

“我是想说,你为什么会同意我?”赵镇这时从心乱如麻中理出思绪,如果真是答应这样的条件,那么胭脂该站在赵琼花那边才是,毕竟皇后娘家,这样的荣耀更能实现胭脂的要求。

红玉和红柳两人见胭脂夫妻相携回来,红玉不由抿唇一笑,红柳稍微迟疑一下这才迎上前。

胭脂想回答就见这两人率领着丫鬟迎上来,想一想就道:“明儿再说,我今儿乏的很。”这话落在红玉耳里,她不由叫了声娘子。胭脂晓得红玉想要说什么,摆手让她不要说话。

红柳已拉红玉的手一下,赵镇走进房见胭脂已经躺在床上,挥退红柳她们。自己端着烛走到床边。胭脂只把外衫脱了,发上的首饰也只拿了几样。此刻还是残妆未卸的样子。

若平日,赵镇不知为何心中又泛起涟漪,平日的话,这个样子的胭脂一定不会让赵镇喜欢。而今日,赵镇却想和她说说话,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镇的眉头皱的很紧,一直看着胭脂,直到蜡烛烧完,残烛的芯在空中跳了几下,四周又陷入黑暗,赵镇才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太不应该了,刚打算去一边榻上悄悄地打个盹,就感到胭脂坐起身。

“你要喝点水吗?”赵镇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么一句。睡的迷迷糊糊的胭脂被这突然的问话差点吓到,接着定定心才听出来是赵镇的,虽然知道赵镇看不到,胭脂还是眨了眨眼才道:“不,我只是突然醒了。你还没睡?”

赵镇并没回答,胭脂哦了一声就道:“不过也是,这是要紧事,你睡不着也是应该的。但我娘说,越遇到犯难的事,就越不能不睡。不然你心烦意乱的,睡不着,想事不周到。”

“我外祖也这样说。”赵镇的话让胭脂的眉微微一挑:“曹相公也这样说吗?不过也是,他若不能如此想,又怎会成天下名将?”

“可我还是没有做到。”赵镇的话里有着郁闷,胭脂又笑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再说就算你想那么多,你妹妹不肯答应也是白搭。”

这一句让赵镇有些无奈地苦笑起来,是的,白搭,如果妹妹不愿意听自己的,而是执意要做这件事,那么就算说什么都是白搭。想到这赵镇的话语里又带上郁闷:“我以为,妹妹被照顾的很好。”

表面上看起来,的确如此,直到一个月前,赵镇还很为自己的妹妹自豪,整个汴京城,不,就算是全天下,也找不到像自己妹妹这样的小娘子,她天生就该站在最高处,成为最尊贵的女子。

她该是骄傲的,该是自豪的,该是带着笑骄傲地看向众人,而不该是那样,那样的隐忍,那样的受委屈。甚至,明知道太子已经有了心上人,她依旧要嫁过去。

天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赵镇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一点点慢慢破碎。

荣华富贵,如果没能让自己的妹妹笑的那样骄傲,那么又有什么意思?

“你别想那么多,好好的,先睡一觉。”胭脂伸手扯了下赵镇的袖子,赵镇回神过来,虽然知道胭脂看不见,也对她露出笑容:“对不住,你也困了,我去榻上歪一会儿去。”

胭脂看着赵镇起身,犹豫了一下才叫了声:“算了,这床大的很,你到床上睡吧,各盖一张被子就好。放心,我不会动你的。”

这样?赵镇觉得自己又被一道雷劈过,怎么可以这样?但赵镇也晓得,胭脂说这话并没别的意思。于是赵镇迟疑一下才道:“总是男女有别。”

胭脂又打一个哈欠,话语已经含糊不清:“没事,我们名分上是夫妻。”

也许是和胭脂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赵镇也觉得十分困乏,再去拿别的枕头被褥也懒得动,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到床边,胭脂已经把一条被子丢给他。

赵镇接过,在胭脂旁边躺下。两人各盖各的被子,各睡各的枕头,明明隔的还有点距离,但赵镇却觉得不管是枕头还是被子上,都有一种从没有过的香味。这是不是就是女人香?

赵镇心中一泛起这个念头,就暗自责骂自己不该这么想,抱紧被子,似乎这样就能把心中的绮念给赶跑。

赵镇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很快就沉入梦乡,甚至,醒来时候阳光已经照在他的脸上。已经很久没睡这么香了,赵镇睁开眼,看见胭脂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听到赵镇坐起身,胭脂回头对赵镇笑笑。

阳光之中,赵镇只觉得眼前女子笑的那样耀眼,耀眼的甚至能盖过阳光。红柳已经上前来把另一边的帐子挽起,笑着道:“大郎今儿醒的晚,老太君已经让人来问过。这会儿娘子准备梳妆后去给老太君问安呢。”

已经这么晚了?赵镇抬头看向窗外,外头阳光如此灿烂,冬日暖阳总能让人心情愉快。赵镇想到昨晚胭脂说的话,自嘲地笑笑,是的,如同自己不了解妹妹一样,同样,这件事情自己也不能代替妹妹做决定。只是,有些郁闷啊。

“你既然醒了,就梳洗后吃了早饭去给老太君问安吧。”胭脂已经梳妆好,她从来不爱戴那些过于繁复的首饰,发上只是几朵时令小绢花,此刻是冬日,鬓边戴的就是一串腊梅。

看着这串腊梅,赵镇不由道:“你戴这个,没有戴那串石榴花好看。”

胭脂的眼不由眨一下:“哎呀,我还以为,你要说,这样的东西,还是别戴的好。”赵镇看着她面上笑容,不知怎么心里也有喜悦:“你戴,很好看。”

这人今儿怎么了?嘴巴这么甜,胭脂的眉皱一下,不过很快就把这归结为赵镇昨日受了打击,所以和平常有点不大一样。于是胭脂只是笑一笑,瞧见早饭送上来就道:“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吃早饭吧。”

自从胭脂说过早饭要吃清淡些,这边的早饭送来就是两份不一样的。红柳正打算给赵镇打一碗汤,赵镇已经对红柳道:“我要那个菘菜汤就好。”

红柳的眼顿时瞪大,接着就道:“大郎,这菘菜是暖房内种出来的,厨房里面,也是算着数来的。您要喝了,娘子就没有了。”

赵镇从小养尊处优,还真不知道冬日菘菜来的这样珍贵,眉不由微微皱起。胭脂已经接过红柳打的那碗汤:“没事,偶尔换下口味也成。”

换下口味?红玉已经喜滋滋地给赵镇打了碗菘菜汤。红柳在讶异之后面上笑容重又恢复的和原来一样,郎君和娘子亲密,这对伺候的人来说,也是喜事。

若胭脂夫妇晓得这些服侍的人是怎么想的,只怕会感到啼笑皆非,当初两人因误会而结为夫妻。没想到到了现在,竟还继续给人误会。真不知道这些误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这餐早饭就在服侍的人认为他们琴瑟和鸣中结束,用完饭两人也就前去给杜老太君问安。因胭脂不喜人跟随,赵镇也就让丫鬟们在房里守着,无需跟随前去。

红柳二人送走胭脂夫妇,红玉就喜滋滋地道:“娘子和郎君现在这等恩爱,真是喜事。”红柳怎不明白红玉的意思,浅浅笑着道:“这是我们这些服侍的人的福气。”

红玉面上不由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红柳瞧见,只是浅浅一笑,刚想再说别话,却见有个丫鬟走进院子里来。

红柳一眼认出这是杜老太君身边服侍的,急忙迎上前:“今儿姊姊得空来?”

那丫鬟笑着把怀里的东西递给红柳:“老太君昨儿翻出一些年轻时候的东西,说撂着也白撂着,让各处分一些。”

、第68章 改变

红柳急忙应是接过,那丫鬟已经道:“数这里的最多最好,显见得老太君疼娘子呢。”红柳忙道:“娘子也记得老太君呢,今儿一早大郎醒的晚,娘子说要先装扮了,前去给老太君问安呢。”

今早醒的早?这丫鬟眼睛一亮就轻声问:“难道说?”

红柳瞧一眼红玉才道:“这种事我们也不好打听的,不过娘子和郎君,今日和平日并不同。”原来如此,丫鬟点头笑了,难怪方才红玉红柳两人坐在那亲亲热热说话,这小夫妻感情好了,跟着的人自然也要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