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真意切?呵呵,他八成对谁都没用过真情,永远留着怀疑。一旦发现对方要背叛他,格杀勿论。其实她早该料到这点的,当初怀疑她和汪奉云有婚约,他是怎么做的?如果当初她拗着不嫁他,现在还会活着吗?

或许父亲说的对,季文烨这种人还是太危险了。

如果遇到的是能说清楚的误会,下一次碰到说不清楚的芥蒂,他会怎么对她呢?

映桥只觉得后脖颈冷飕飕的冒凉风。

这时门吱嘎一声慢慢推开,映桥没回头,从手镜中窥身后,见是黛蓝。她才撂下手镜,回头一脸委屈的看她:“…原来是你。”

黛蓝赶紧把门关上,战战兢兢的来到映桥身边,低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到季大人在院子里失魂落魄的发呆。”

映桥一肚子的委屈,真庆幸黛蓝在这,否则真不知找谁倾诉。于是一股脑的把刚才的遭遇讲给她听了。

黛蓝惊诧:“这、这是谁要害你们啊?也难怪他生气,任哪个男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会怒发冲冠。幸好是否小产不难拆穿,否则真的百口莫辩了。证实了清白,季大人一定放心了吧。”

映桥发现黛蓝根本没意识到她受到了伤害:“…在他心里,我居然是那种人,他何曾相信过我。弄来个稳婆给我验身,这般折辱,他哪怕有一点信任我,也不至于这样对我。”

“这个…”黛蓝难改对季文烨的忠心,处处向着他说话:“他并非有心的吧,在气头上哪能顾得了那么多。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大事,虽然查清诽谤的手段激烈了些,但终究情有可原。这么多年,谁在他身边都没待长过,小时候颠沛流离,长大了认祖归宗,还被姓梅的退婚了。好不容娶到你了,怕你也弃他而去。”

“…”映桥不服气:“他做什么都情有可原,下次杀了我,也有人替他开脱。”

黛蓝哑然,半晌叹道:“怎么会呢,宁可自己死,也不会伤害你的。你就别跟他置气了,他现在一定比谁都难受。”

“难受就对了,省得不长记性!”

“唉,季大人一个人在院里站着,长夜漫漫,总不是办法。我劝你给他送件衣裳,叫他进房睡吧。别再落了病。”

“不去,也用不着!”映桥绾好发髻,起身道:“我要赶夜路回京城,现在就动身,不用在这里过夜!”

“哎?”黛蓝道:“赶夜路,天亮再说吧。”

“不行,我一定要走。你去把其他人都喊出来,立即动身。”

黛蓝不知状况,还当映桥在任性置气,不过纵然置气,也只能依得。况且季大人出狱了,久年的情况如何,她十分挂心,早一点回京城也好,便起身去喊丫鬟和小厮们动身。

等下人套好马,打好灯笼,黛蓝扶着映桥出了门蹬上马车。夜晚的天气微凉,她多披了件衣裳,想到可恶的季文烨,心里道冻死他活该,便没给他送衣服。

季文烨明白妻子夜间赶路的用意,一定是听他说着急回京城,便连夜动身往原路折返。心里暖意洋洋,用不着另加衣裳也不冷。车队行的很快,尽可能快的往京城赶。

妻子生他的气,但心里终究有他,处处替他着想。

他便以为映桥原谅他了,一路到了云家,他下马后,很自然的要跟着妻子走进门。不想映桥下马后,冷冰冰的了了他一眼,径直往后院走去。

“映桥——”

黛蓝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追,文烨只好驻足,独自往客厅去了。令人意外的是,云成源这厮居然不在家,由此更显得他待在云家的尴尬。而且他差不多有三天没在京城了,不知情况是否有变,他着急出去打听情况,但又放不下映桥,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终于,他忍住了,喊来一个丫鬟:“把你们家小姐叫来,我有话对她说。”

那丫鬟认得季文烨,眼珠一转:“姑爷不如给小姐留一封信吧,我们老爷平时跟小姐交代事情也都是写信的。”

文烨觉得此举可行:“快去拿笔墨。”

“不必了。”这时映桥推开门,背着手站在门外,对丫鬟道:“忆夏,你出去。”

忆夏忙退了出去。

“你找我做什么?”

文烨温笑道:“我知道你急着动身回京是为了我,谢谢你。”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回京是为了请好大夫治我的不调之症,什么时候跟你有关系了?”

“…好吧,和我没关系。”文烨道:“前阵子抄走的家当不知什么时候能还给我,我手头没钱,这段日子总要生活,所以我得…”

没等他说完,映桥勾起嘴角笑了笑,扔了一包东西到他脚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给你包了银子和珠宝了。等哪天你有时间,派人过来把你的东西拉走吧。想告诉你,除了前段日子买通狱卒花的钱,我根本没动你的家当,剩下的原封奉还。”

文烨视线模糊,强笑道:“你够狠心的了,非得这么伤我报仇?”

“还你钱哪里狠心了?”她道:“爱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正好当嫁妆。”

“你除了我,谁也嫁不了!”他一字一顿的说,声音不大,透着决绝。

“凭什么?对了,我差点忘了,季大人要官复原职了,又能耀武扬威了。你能怎么样?把我爹抓起来还是把我抓起来,随便吧,反正我那个爹凡事拎不清的人,我这次也懒得管他了,随便他进监狱还是流放吧,吃点苦没坏处。好可惜,我这次没牵挂的亲人了,你拿什么威胁我?”映桥摊手笑道:“我也不是待嫁的女儿身了,霸王硬上弓就要嫁给你,你还能怎么样?”

“…”

她洒脱的哼笑道:“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看你们谁还能算计到我。”

自作孽不可活,见她如此绝决,文烨艰难的笑了笑:“你休息吧,我走了。”没去管地上的包袱,和她擦身而过去,离去了。

映桥朝他背影重重哼了声,转身回后院去了。

晚些时候,云成源听下人说小姐回来了,心急火燎的去见她。映桥早准备好了酒菜,立在桌边等父亲,见他来了,甜甜笑道:“爹,我亲自下厨做的,您快坐下吃罢。”说着,示意忆夏给老爷摘官帽。

云成源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们到底怎么了?季文烨找到你了?”

“找到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她笑盈盈的招呼父亲落座,又是给他夹菜又是给他斟酒:“他不知从哪里听到流言说我流了他的孩子,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决定离开他了。”

云成源大吃一惊,赶紧抿了口酒压惊:“也好,也好,分开也好。”不管怎样,好歹目的达到了,他喜道:“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就是吵了一架,我看清了他真实的面目,反正他给我休书,正好就此真正和离吧。”她笑着坐下来,对父亲道:“怎么样,我做的饭菜还合您的胃口吗?”

乖女儿又回来了,云成源喜极而泣:“真是我的好女儿,咱们犯过一回错,改了就好。”

“我已经看开了。我以为有情有义的良人,听信谗言误会我。”她笑着叹道:“以前处处为我着想的父亲,居然也可以背叛我算计我。所谓真情不过如此,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在您成婚前,我在您跟前好好尽尽孝心,等您娶了戴小姐,我就找一间姑子庙出家了。”

“噗——咳!咳!”云成源一口酒喷出来,狠狠的呛到了:“你、你别胡闹!”

她一本正经的道:“我心意已决,我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季文烨他误会你,是他对你不真。世上好男儿多的是。”

“爹,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么,不光是他,还有您,若没有您插手,我们不会闹到这步田地的。”她幽幽的道:“还有汪叔叔…以前多好的人啊,现在也变成这样了。唉,人心至此,不如出家,清清静静了此生。”

“你别傻了,你才十六岁,入什么空门啊。”

映桥大无畏的道:“心死了,十六岁和六十岁有何区别。”说罢,起身来到父亲面前,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爹,原谅我这个不孝女吧。只能来生还您的养育之恩了。”

云成源吓呆了,赶紧去扶女儿:“不可能,我不许你出家。”

“我去意已决,等您迎娶戴小姐,我便离家去庙里。”说完,闪身不许父亲扶她,怅然道:“希望您和戴小姐百年好合,就此忘记我这个不孝女。”

云成源从没见过她这般,料定她说的是真话,哭道:“映桥,爹错了,你别做傻事,我什么都依你。”

“唉,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托你们的福,我已经没有傻事可做了。”说完,朝她爹淡笑道:“吃饭吧,一会凉了。”重新落座,给她爹斟酒。

云成源真的要哭死了。哪有心思吃饭,不住的抹泪。

映桥由他哭,给他碗里夹满菜,放下筷子,飘然而去。第二天早上,她派人出去打听姑子庙的情况,“正好”叫云成源撞个正着,吓的慌了神,连续几天魂不守舍,急的团团转。

如此过了三天,他熬不住了,派人去季文烨过来哄女儿。和他吵架之后才想出家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把季文烨叫过让他想想办法。

文烨虽然被放了出来,但是升官还是降职,眼下还没消息。这几天一直在家忏悔,思念映桥又不敢贸然前去烦她,在家备受煎熬。

这一日,好运从天而降,云成源主动来找他,叫去给他见映桥,因为她打算出家,求他把人哄回来。

他根本不信映桥会出家,她三天不吃肉自己就得还俗。文烨断定她这么说就是为了吓唬折磨她爹,但总算能名正言顺的去见她了,文烨假装信了云成源的话,换了件衣裳,便赶到了云家。

“今天风和日丽,繁花盛开,你就在小花园等她吧。”云成源觉得花园的气氛有利于夫妻和好,安顿了女婿坐下,赶紧去唤映桥过来。

过了一会,他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爹,谁啊?我谁都不想见。”

“爹跟你保证,绝对是你想见的人。”

“…呀…是他?”就听映桥惊喜的小声道:“爹,您回去吧,我自己悄悄过去给他个惊喜。”

文烨听到这话,心中不住的点头,太好了,太好了,她原谅自己了。假作没听到她的话,等她的惊喜。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蹑手蹑脚的,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定十分可爱,他这样想。

突然,一双小手蒙住他的眼睛,她整个人贴着他后背上,清脆的笑道:“你猜我是谁?”

文烨抿嘴笑,摸着她的手,刚要说话。

却听她又娇滴滴的道:“状元郎,快猜啊。”

他瞬间心如刀绞,掰开她的手,愤怒的回眸瞪她。

映桥便受到惊吓一般的后退了一步:“呀,怎么是你?”

文烨怒火中烧:“可惜不是你的状元郎。”

映桥轻哼:“有什么好生气的?”

生气吗?生气就对了!气死你!刚才看到季文烨,就萌生了故意认错人惹他生气的想法。其实她怎么可能认错人,一切还是因为气没消,有意刺激他泄愤。

他眼圈泛红:“…你爹叫我过来的,说你要出家,让我劝劝你。”

“我故意吓唬他的,我还没折磨够你们,才不会出家呢。”

“就知道你刚才是故意气我的,你怎么可能认错人。”文烨被她磨的没脾气了,温声道:“…映桥,你这不是拿钝刀子杀人么,要杀要剐随你,别再折磨我了。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好好谈谈的。”

她歪着头摸发髻上垂下来的步摇珠,沉吟片刻,走到他跟前,拧身往他腿上一坐,搂着他的脖子道:“文烨,你说吧。”

女人心海底针,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会冷言冷语的挖苦,转眼又亲密的坐在他怀里。一颗心跟着她忽上忽下,全不听他自己的了。

见他不说话,她嘟着嘴拍他的胸口:“讨厌,不说我走了。”忽冷忽热的折腾他。

“别!”他抓住她的手,握在掌中,暖暖的,软软的,此情此景,恍惚回到了从前。文烨忙摇头:“你别走。”

第七十七章

她蛮横的理直气壮,晃着他道:“快说呀。”

文烨恍然出神,只觉得映桥当真钻进她心里去了,脑子里浮现的都是过往的情景:“…对不起…”对她充满了愧疚,这几日,反复回忆着她去牢里探望他的情形,愈想愈懊悔。

“就说这个?”她不满的哼道:“还以为你今天能说点新鲜的呢。”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这种想法不是今天冒出来的,当然不是新鲜的了。”他环住她,愧疚的低声道:“那天是我错了,以后再不会那么对你了,我发誓。”

映桥欺负了他好几次,尤以今天为甚,心里痛快多了。此时听他诚恳的道歉,不禁心软了:“…发誓有什么用,再说了,我不是因为你举止粗鲁生气,而是因为你不相信我。我在心里把你当成抛妻弃子的负心人,你不难过吗?”

“…如今我在你心里怕是低如尘泥一般了吧。”

“怪你自己!”她伸出一根嫩葱般的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下,训斥道:“我哪点对不住你,心里想的是你充军了,我直接去充军地见你,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活该你现在受罪,一点不可怜你。”

“不用你可怜,只要你消气就行了。”他无奈的叹道。

季文烨有的时候脾气好的不像话,她怎么折腾他都不生气。眼下他不占理,更是对她百依百顺,只要她不要他的命,随她发脾气。他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两人间又隔了一张休书,再不包容她,把她哄回来,弄不好她真的会离他而去。

“偏不消气,不想见你,你回去吧。”她娇哼道,从他身上下去:“我以前就是脾气太好了,你们谁都不把我当回事,嘁,发脾气谁不会呀,这次让你们见识见识。”

他见识到了,果真十分可怕,这种平日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人,发起火来不光吓死人,也能气死人。映桥知道他的软肋,谈话间夹枪带棒,伤的他不轻。季文烨没办法,道:“…随你高兴吧,你怎么消气怎么来吧,我没怨言。”

“你敢有。”她瞟他一眼,转身往花园外走去。映桥走到拱门,见他没跟来,回头朝他气哼哼的跺了下脚,才扭头走了。

文烨一愣,马上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赶紧跟上去,不远不近的在她身后跟着。

映桥进屋后,示意丫鬟都下去,然后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故作生气的要关门:“讨厌,谁允许你跟过来的,不想见你。”

他见状,忙把身子挤进来,进屋后随手关上门,靠着门板道:“我方才在外面晒的头晕,你允许我坐一会吧,我不说话,歇歇就走。”

她哼道:“外面有的是地方,偏到我屋里来坐。我跟你早不是夫妻了,凭什么叫你歇脚。”说归说,丢下他不管,径直走到里屋床上坐着,“生闷气”去了。

机会给的太明显了,季文烨怎可能识不破,跟着她的脚步追到卧房:“…映桥。”

“你不是答应不说话么,干嘛叫我名字。”瞟他一眼,低头玩手指。

映桥既然允许他进屋,便是肯原谅他了。文烨重新看到和好的曙光,嘴角不禁翘起,坐到她身边,硬拿过她的手展开看,柔声道:“上次去看我,把指甲染的颜色刮去了,怎么没重新染?是不是还等着去看我?”

她抽回手,撅嘴道:“我只是嫌麻烦罢了,才不是为了你。”

文烨满怀歉意的道:“我知道你在外面一个人不容易…你对我有情有义,我不该怀疑你。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生平第一次这么后悔。你冲我发脾气,是我应得的。”

“当然了,我跟你吵嘴,你就庆幸去吧,真不要你了,才懒得搭理你。”

文烨一听,欢喜的抱住她:“这么说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了?”

“才没有,我打算再折磨你一段日子,免得你不珍惜我。”

他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她果然只是在耍性子惩罚他而已,并非真的打算离开:“我已经够痛苦了,牢狱之灾,你又这么对我,好映桥,你体谅体谅我,别再跟我生气了。”

她一蹙眉:“我哪里不体谅你了,我不体谅你,现在还能允许你抱着我?”把脸扭开:“算了,你根本没反省,还觉得我对你刻薄了,你快走吧,等你想好了再来。”

文烨忙摇头:“没觉得你刻薄我了,在驿站听说我着急回京城,你便连夜赶路,这般为我着想,怎么能说刻薄呢。”好声好气的问道:“别让我走了,我在这里反省好不好?便于你及时查验我反省的情况。”

她撇嘴:“不行,快走。”

他心酸,怕再惹她生气,慢慢起身:“…那…我走了?”他打算走到门口,再根据她的表情判断是不是转身回来继续纠缠她。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