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源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季文烨,撮合他们复合,他看得出来女儿在口是心非,她心里还是希望季文烨接她走的:“我认这个女婿了,你早晚也要认的。”

文烨瞅着妻子憋住笑,心想你这么戏耍你爹真的好吗?

映桥嘴角动了动,压住笑意:“认不认那是后话了,先吃饭吧。”

云成源先让丫鬟们端了酒水和冷切拼盘上桌,尽早开席。他不胜酒力,但今日为了女儿的大事勉为其难喝了几口,语重心长的劝道:“夫妻没有隔夜仇,你们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快些和好吧。出家这种事还是不要轻易说了,怎么能随便挂在嘴上呢,这样不好不好啊。”

映桥侧身坐着,冷声道:“我亲近的人不是冤枉我,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弃我而去,我又何必留下来。”

“不拐了不拐了,只要你别动出家的念头,随便你跟着谁过日子。”跟着季文烨总好过跟着师太。

“那汪奉云如果再借着你友人的身份过来捣乱,该怎么办呢?”

云成源道:“我不给他行方便,他上哪里见你去?!这点你放心,我以后只放女婿进来。”

季文烨此时插话:“…我现在虽然人在牢房外面,但停了官职在家候命,不知未来会如何变化。所以还不能接映桥回家。”

话音刚落,就听映桥将筷子一拍,气道:“既然不能每日守着我,现在何必来纠缠我?劝的我动摇了,转身又说不能在一起,戏耍我很好玩吗?罢了,我走了,再不见你们。”

云成源吓得慌了神,赶紧道:“这、这这这…这是君令,文烨也没办法。”

映桥垂眸不语,一脸的不忿。

“…要不然这样吧,我白天在家听令,晚上有空过来看看你,与你说说话。”文烨提议。

她嘴角一翘,笑道:“谁稀罕你陪我说话。”

云成源见女儿女婿又“眉来眼去”了,知道映桥希望季文烨陪她。虽然他不赞成两人晚上幽会,但又担心等君令下来,女儿已经铁了心出家了,便勉为其难的叹道:“唉,就这么办吧,文烨你晚上有空看看映桥,之前你关在狱中,这许多日不见了,别生疏了感情。”

映桥一手抬袖遮住嘴巴,一手将酒杯端到唇前,小抿了一口:“见不见的,我说了算。”放下酒杯,起身走了。在外面花园内转了一圈透了透气,重新进了屋,见父亲趴在桌上,醉的不省人事,文烨很无奈的坐在一旁。

“我爹怎么了?”映桥走过去看她爹。

“他一边哭一边猛喝酒,我劝不听就由他去了。”

“…唉…”映桥开门唤来丫鬟将她爹扶下去休息,然后回来坐到文烨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笑道:“你醉了没?”

“…有一点。”醉酒了,可以做坏事。

她嗅了嗅他唇边:“是有酒味儿。”

文烨见四下没人,手扣在她腰上,这时就听她问道:“那你还能疼我吗?”

他一愣,遂即捏着她的脸颊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当然能,咱们走。”

她便勾着他的玉佩,笑嘻嘻的道:“是你跟我走。”

“…好,我以后都跟你走。”

正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道:“姑爷,您府上派人来了,说宫里来人要见您,叫您赶快回去。”

映桥和文烨双双脸色一变。

“真是的,才走开一会,事情就找上门了。”文烨皱眉。

映桥没心思再跟丈夫玩闹了,赶紧起身给他整理衣襟:“你快回去吧,耽误不得。”文烨也心急,亲了妻子两口,匆匆出了门。映桥倚在门边,咬唇叹道:“…不知宫里送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第七十九章

映桥叫下人收拾了酒菜,她在外面散了一会步,便回自己卧房去了。不多时,黛蓝过来见她打探口风,季少爷已经被放出来了,为什么她的丈夫鲁久年还关在牢内。映桥正好也担心这件事,便和黛蓝抱怨起来:“别看文烨在外面,可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还未可知,好像一把刀悬在头顶,可能拿开,也可能砍下来。”

“…唉…”黛蓝叹道:“季大人的命运都不可测,更别说我们家老爷了。”

四少爷好歹是侯府嫡子,皇帝或许会给功臣之后网开一面,但是鲁久年乃是平民百姓,一旦失去靠山,上面碾死他就像碾死一个蚂蚁。

想到这点,黛蓝便不由的想掉泪。她不想把悲观的心绪表现给映桥看,不好意思的道:“我那边还有事没做完,我得回去了。”

映桥送她到门口,苦笑道:“如果文烨没事,能保全他自己,他一定会想办法救鲁兄弟出来。如若他不能自保,还有同病相怜的我陪着你。”

“您和我这种人怎么能同病相怜呢。”她是鲁久年众多妾室其中之一,映桥却是季文烨唯一的正妻。况且映桥的父亲是进士,是朝廷吃皇粮的官员,哪里是她能比的。黛蓝感激映桥的安慰,笑了笑:“有事尽管叫我过来帮忙。”

映桥道:“没什么事的,你好好休息吧。”

黛蓝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了:“您和季大人已经和好了吧,其实我不该问的,但是…”

“我已经不生气了,话也说开了。”

黛蓝笑笑,低头挑帘出去了。她松了口气,映桥对她很好,她不希望映桥不知好歹,一味哭闹,叫季大人远离她。她并不觉得映桥有什么值得生气和哭闹的,十分担心她被季大人厌弃。

如今见听她说已经和好了,黛蓝便安心了。

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映桥是季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假意和离了,但终究有底气和他闹。心境哪里是她这种寄人篱下的妾室能够揣测的。想到这里,不禁长叹,她身为鲁久年众多妾室之一,却这般牵挂他,不知道值还是不值。

映桥送走黛蓝,倚着小窗读书消磨时间,过了一个时辰。丫鬟过来告诉她,老爷醒了,叫她过去一趟。映桥便放下书卷去见她爹。

云成源一醉酒便头痛,此时醒了,因为头疼而紧锁眉头,好似还在醉酒当中。他用手巾捂着额头,双眼朦胧的道:“文烨呢?”

“有事走了。”

云成源失望的道:“唉,那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我又不想见他,叫他回来作甚?”

云成源头更疼了:“你别说不想见他,我只问你,你还想出家吗?”

“…我再考虑一下。”

“这才对嘛,他也跟你认错了,我也对你有愧,没人负你,你何必再动出家的念头。”他揉太阳穴。

映桥摆弄镯子:“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再犯了?我还得再考量考量。”

只要不急着出家便好,云成源笑道:“你慢慢考量,不急。”

“爹…”

“哎——”云成源积极的应道。

“…”她有些尴尬的重申道:“我是真的动了出家的念头,如果您以后再逼我做让我痛苦的决定,我还是会出家的。”

“不逼你了,随你吧。唉——”云成源总算看清楚了:“我是真的管不了你,以前没管住,现在管不住,未来恐怕也无力管教你了。”

认命了。

她的命运当然她说了算。映桥道:“爹,以后遇到大事,我还是会听您的意见的。”

听归听,是不是照着办还得看她自己。

云成源开窍了:“我说了也白说,你根本不听。算了,我连说也省了,你年纪不小了,自己做主罢。”须臾,自嘲道:“我连自己都没管明白,哪里还有资格管教你。唉——”

映桥满意的偷笑,见丫鬟端着水盆进来,她亲自给她爹透湿手巾,然后恭敬的递上去:“给您。”

云成源的头,总算不那么疼了。

——

季文烨一路打马回家。他并不后悔离府,虽然可能招致传令太监的责怪,但比起重新把映桥哄回来,这简直微不足道。

客厅里已有一个太监在品茶,身后两个小黄门打扇,一派悠闲,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迟归而急躁。

他识得此人,是原汝王府的总领蔡太监,更是汝王的心腹太监,主子进京做了皇帝,他自然也受了重用,比之前风光了不止百倍。

皇帝靠太监挟制文臣武将,走了鲁公公,自然有接替他的后来人。

权力易手,鲁公公在牢里,眼下是蔡公公风光了。

不等季文烨过来问安,蔡公公见他进门了,便赶紧方才茶盏,满面笑容的先起身道:“季大人别来无恙啊,上次别过以来,有两年多没照面了啊,日子过得可真快。”

“…”季文烨被蔡公公的热情震了下,作揖道:“公公也别来无恙。”

“季大人请坐。”蔡公公见季大人并不坐,笑道:“季大人从外面回来,想必腿脚乏了,快些请坐罢。”

待季文烨心思不定的坐下后,那蔡公公才落了座,然后叫身后打扇的小黄门们停了手。

“真是抱歉的很啊,我在外面遇到一桩急事,外出了一会,不想蔡公公此时前来,多有怠慢。”

“不急,不急。季大人只管忙你的,俺们的时辰不值钱。季大人外面的事情可忙完了?”

季文烨心头涌起阵阵狐疑,蔡公公对他的态度,可不像因为收了钱才对他友好那么简单。

“外面的事情办好了,我听闻公公来到府上,便忙回来听令了。”他不想继续寒暄了,想听听他前来的真正目的。

“是这样,咱家领了陛下的口谕,叫大人您稍安勿躁,待再过几日,便任命你为锦衣卫指挥使,可以常伴陛下左右了。”

“…”季文烨一愣,不仅没被惩罚居然还升职了。可他却没法高兴,反而更担心了,莫名其妙的恩赐背后,总有缘由吧。

“季大人?”蔡公公见他愣怔,笑着唤了他一声。

季文烨起身朝宫中方向拜了一拜:“谢主隆恩。”

“待大人进宫,皇上当面封你为指挥使,再谢不迟。咱家今日来,便是怕大人你等急了,皇上差咱家来给大人先通通气。”

“…”太奇怪了,他有什么可急的?再说他急了又能如何?皇帝完全没必要眷顾他。文烨道:“敢问公公一句,可知陛下为什么要授予我指挥使一职?”

季文烨倒是希望蔡公公能邀功,说是因为他在皇帝面前美言,他才得到指挥使一职。可惜蔡公公却笑道:“季大人谦虚了,不管怎么看,你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牵连进鲁公公的案子,想必公公你也知道,不知道鲁公公他…要不要紧?”

“他啊,再在宫中做事怕是难了,圣上打算叫鲁公公去给先皇守陵。”蔡公公一脸惋惜的道:“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其他的,就别奢求了。”

不管怎么说,鲁公公对他有养育之恩,只要能保住性命,他在京中为官多加照顾,鲁公公哪怕是守陵,生活也能过得去。至于小久子,等他官位坐稳,总有办法救他出来。

“那便好…公公为先帝守陵也是他希望的。”

“看来季大人还念着鲁公公的好啊。咱家对季大人也有些了解,这个你就不要避讳了,不如说说当初的情况,咱家也好回禀皇上。”

“…说来公公怕是要失望了,我那时年纪还小,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不记得了。”蔡公公果然失望了。

“我这段经历有什么要紧的地方吗?”

“没有,咱家随口问问,季大人不要在意。”

他很在意, 被问及遭拐离家的陈年旧事,揭开伤疤,哪能不在意。文烨面无表情的看蔡公公:“…我身上牵连了鲁公公的案子,再授予我指挥使一职,怕遭人非议。”

蔡公公笑道:“大人此言差矣,锦衣卫自打太祖朝建立以来就遭人非议。皇上任命你做指挥使,自然是看中大人的才干,能够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

皇上凭什么认为他能当好差?季文烨道:“想必是公公在陛下前替我美言了,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不是咱家替你美言了,而是陛下器重你。”蔡公公环视屋内:“那个,前段日子似乎有人来倒过乱,有没有拿了你的东西没有归还?”

“只是例行公事查了查,并没抄走什么。”

“那便好。”蔡公公越聊越自在,连季文烨的私事也涉及到了:“季大人前段日子刚休妻吧,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贪恋权势,大难临头弃夫而去的女人,早走也好。哈哈,季大人不要急,自有好亲事等着你。”

“…这…休妻这件事是我的错,并非外人猜测的那样。”

“不敢是什么缘由。季大人除了妻子外,并没其他妾室,想必有正妻阻拦的原因在里面。嫉妇是最要不得的,去了也好,去了也好啊。”

“这是我的私事,和我是否能胜任指挥使并没有什么关系吧。”他显然不愿意再谈下去了。

“哎呦,瞧咱家这张嘴没个把门的,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季大人莫怪,哈哈,莫怪呀。”蔡公公尴尬的起身:“不打扰了,季大人请忙罢。”

季文烨出门相送,蔡公公几次要他留步,他还是坚持把人送到二门,见公公坐上了轿子,目送此人离开,他才反身回到屋内。

他是鲁公公的养子,也是得力干将,尽管这样,害怕太过显眼,他的官职一直不高。但一直握有实权倒也不错。这次突然连升三级,直接成了指挥使,不得不叫人心生疑窦。

满是疑点,没一处想得通的。

季文烨升了官,却不高兴,简直比关在牢里那会还忧心。害怕再有变动,当晚没有离府,早早歇下了。

映桥当晚没盼来丈夫,不禁替他担心,寻思着可能是有坏消息了。翌日早晨,她派小厮出去探消息,那小厮回禀说季府门口一如往常,没有异常情况,映桥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他昨晚上没来,且看今晚来不来看她吧。

外面的变数,她倒不是很担心,毕竟连伴随他充军的准备都做过。只要没人在他们中间作梗,两人便能花好月圆,和和美美。

说到从中作梗的人,汪奉云的脸浮现在了映桥面前。秋霜没逮到,没证据说明是汪奉云做的,但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最可疑的。

初夏时节,暖风融融,映桥在假山的凉亭中靠着围栏歇息,手中捧着一卷书,因她的出神,慢慢的滑出手心。就在这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听声音像是父亲和汪奉云。

此时忆夏登上亭子,对她道:“老爷说有朋友来了,叫小姐回避一下。”

她爹终于长进了,不把汪奉云往她跟前领了。映桥忙下了亭子,回屋看书去了。

下午光景时,听丫鬟说汪奉云还在和父亲谈天说地,映桥不禁皱眉,她爹一贯软耳根,没定性,跟谁聊得来就跟谁走的主儿。跟汪奉云待的久了,别再被他巧舌如簧给拐带偏了。

正担心的时候,一个丫鬟匆匆进来,说姑爷差了个小厮过来捎话,他不日就要升任指挥使了,叫她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