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藐视先祖的罪,我担不起。我没这个意思。”文烨冷淡的道:“我再劝你一句,汪奉云要倒霉了。和他沾亲带故,没好处。当然,如果你不信,随你们的便吧。”

侯爷有这样的想法,很危险。若是汪奉云真的孤注一掷和季家扯上关系,成为自己的妹夫,甩不掉可真是恶心死人了。

“倒霉,他倒什么霉?他不是被派到盐场放盐引了吗?”

侯爷之所以想搭上汪奉云,这个原因至关重要。汪奉云要被委派到长芦盐场管理盐政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这种肥差中的肥差,需要根深蒂固的官脉和本身过人的资质,否则多少人眼红,早被人弹劾了。

汪奉云做为前首辅的孙子,新科状元,的确是最合适的人员。尤其他会说十几种方言,各地往来官员和盐商,哪怕不会官话,也不会遇到大的问题。最后这差事落到了他头上。倘若有这门女婿,不消几年,侯府的亏空就能补齐不说,还能提携族里的人一起发财。

侯爷为了钱,急红了眼,打听到亲家和状元是好朋友,便硬着头皮过来求儿子从中说和。可惜碰了钉子。

文烨当然知道汪奉云被委派了这个肥缺。他希望他赶紧滚出京城,捞一笔银子花天酒地,妻妾成群,尽快忘了映桥。不想汪奉云的肥差,招来了意外的麻烦,侯爷居然想让他当女婿。

“…我说他要倒霉了,你不信吗?”文烨冷笑着反问:“我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我说的事,会是假的?”这句话的确是假的,说汪奉云要倒霉,是为了骗侯爷,叫他罢手。

侯爷一愣:“真的吗?难道有人要捧杀他?”对方是锦衣卫指挥使,有的时候,不得不信。

文烨讳莫如深:“总之,记住这点,不要和汪奉云扯上关系。”

侯爷半信半疑:“…那我再观察一段日子看看吧。”

文烨道:“四姑娘找个梦当户对的好人吧。高攀婚事,仰人鼻息,对她也不好。”

侯爷提了提玉带,大步往外走,甩袖哼道:“云映桥仰仗你的鼻息,不是过的很好吗?”

“这话错了。我若死了,我相信她能很好的活下去,但换过来,她如果离世了,我恐怕活不了几年。谁仰仗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侯爷终于跳脚了,指着文烨吼道:“你就会跟我顶嘴,哪天我被你气死了,你就得意了。你真不如老三,根本不知孝道俩个字咱么写!”

夜晚寂静,他的吼声震天,许多下人从屋里探脑,以为发生了大事。侯爷见有人看,才闭了嘴,气呼呼的往侯府那边走。

文烨瞅着侯爷的背影,心道我若是不知孝道是什么,早把你乱棒打出去了。

因为跟侯爷的谈话,心情极差,绷着脸回到卧房。守夜的丫鬟点了灯,悄步在前带路,到内室门口,他自己拿过烛台,叫她们都下去了。反身关好门,朝床铺走去。

脱了衣裳,蹑手蹑脚的撩开幔帐,刚要躺下,就听妻子小声嘟囔:“…文烨?”

“…”说梦话?

“文烨,你听到了吗,怎么不说话?”

不是梦话,原来真醒了。他俯身亲了她一下:“听到了。你没睡?”

“被吵醒了,刚才谁在喊?”晚上的声音总是传的特别远,更别提侯爷喊的震天响了。映桥揉着眼睛道:“是咱们家吗?还是隔壁?”

他叹道:“是你爹,喝醉了,撒酒疯。”

“…”映桥睡的迷糊,反映了好半天才道:“骗人,我爹才不会那样。”

文烨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想象她反驳时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道:“不逗你了,侯爷来了。”

“你怎么还理他?”转念一想他毕竟照顾过文烨的母亲,于是改口道:“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他啊,想找个女婿挖钱。你猜,盯上了谁?给你个线索,想叫你爹从中说和。”

她爹往来的不是新科进士就是戴家的公子们:“…戴尚书家的公子?”

“不是。”

“…不想猜了,晚上不想动脑子。”映桥揉着眼睛嘟囔,忽然脑内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不是汪奉云吧。”

“对了。”

映桥摇头咧嘴道:“不行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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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行字…直到今天仍在显示着,所以大家看到页面的所谓被红包砸中,只是这个读者在初一那天被发过一次红包而已,不是每天派,每天显示的。

以前在留言回复过,不过好像还有人有疑问,这里集中回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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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映桥被吓醒了。如果汪奉云真的娶了季文烨的庶妹,成了他们的妹夫,以后可就热闹了,搂个定时炸弹也不过如此吧。她慌张的问道:“你怎么说?”

“当然痛快利索的拒绝了。”文烨抱住她,往怀里揽了揽,脸贴着她发顶歪着头道:“这么危险的事,当然不能答应,不过…”

“不过?”她心里一抖。

“我看侯爷未必会放弃,侯府早就入不敷出了,搭上汪奉云榨干吸血弥补亏空。”文烨道:“他觉得你爹和汪奉云是挚友,老四又有我这个指挥使的哥哥,汪奉云说不定会动心。却不知咱们中间的瓜葛,我现在就怕侯爷不听劝,私底下再找媒人接触汪奉云,引狼入室。”

“…”映桥纠结的叹气。她已经怀孕了,汪奉云总不至于想给她和季文烨的孩子当后爹。但那个人心思深沉,真的成了他们的妹夫,保不准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俗话说不怕贼头就怕贼惦记。贼一直惦记着映桥,若把贼人引到家里了,岂不是一辈子要处在战战兢兢的提防中?文烨安慰妻子:“你别怕,我不会让这件事成功的。汪奉云也未必看得上一个空架子侯府的庶女。”当然了,就怕他看上这个接近映桥的机会。

映桥揪着丈夫的衣襟,难过的道:“我不怕他,我是怕你误会…以为我愿意招惹他。”她只是怕他从中挑唆,他也不是没成功过。

他笑道:“你精明着呢,怎么会招惹他?”他对映桥这么好,她再傻也不会傻到离开他,投到汪奉云怀里。

她搔了搔脸颊,凝眉道:“其实吧,我总觉得我和他不是一类人。至于他怎么盯上我了,我也弄不明白。”静了一会,她担心的道:“我跟你提他,你不会生气吧?”

“是我先提的,怎么会怪你?”虽然心里的确有点不舒服。

“那就好。”映桥伏在丈夫怀里,心中百感交集。汪奉云这个人吧,说不上怀,但惹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这点和文烨很像。唯一不像的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到的,某种程度说,他骨子里更轻狂一点:“…我觉得他应该会拒绝,我孩子都要生了,他没道理再惦记我了。”

就算现在季文烨有个三长两短,她云映桥作为季家的媳妇,也得和孩子在季家守寡,几乎不可能再嫁。

这么说吧,她和汪奉云不管有缘没缘,这辈子没可能再有交集了。

文烨听罢,摸着她的小肚子笑道:“确实如此,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了。”除非汪奉云是奔着叫他们家破人亡的念头来的,否则不会答应侯爷的。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操心了,就想傻吃孽睡的养胎,生个白白胖胖的宝宝。”

他有些后悔的道:“不该告诉你的,本来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没关系的。这种生命中的过客,我本来也没往心里去。”她认真的道。

文烨笑道:“居然还分过客和长住客?那我是什么?”

“你是房主。”

他会心的笑道:“你真招人疼。”难怪汪奉云总惦记你。根据他的了解,汪奉云和映桥是在他们彼此落魄的时候认识的,正因为如此,汪奉云可能才割舍不下。说来奇怪,汪奉云作为前首辅的孙子,竟然会沦落到京城靠写艳词为生。只知道他爹触怒了老爷子,至于为了什么,一直是个谜。

或许应该好好查一查。

映桥赖在他怀里不动,嘟囔道:“那你就多陪陪我,好好疼我。”不等文烨回答,她狡黠一笑:“再敢惹我生气,有你好看的。”

文烨笑道:“我可不敢再冒犯娘子大人了。”

看汪奉云的造化了,如果他拒绝四姑娘的婚事,去外地上任,那么井水不犯河水,暂时不动他。假若他有和季家结亲的想法,现在就动手要他好看。

有了这个念头,文烨心里舒坦多了。

第二天云成源起的最早,他昨夜喝了酒,回房就睡死过去,没听到侯爷的喊声,一觉到天亮,神清气爽。

等女儿问他听到昨晚的动静没有,他一脸茫然:“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文烨便挑重点将侯爷的意思告诉了云成源。不过却是为了警告他不要帮助侯爷牵线搭桥:“您也该明白的,如果汪奉云娶了四姑娘,会发生什么事。”

云成源不怎么开窍:“会发生什么?”

映桥忽然觉得她爹是故意的,装傻气文烨。但是看他一脸懵懂,似乎真的没想到,于是耐着性子道:“他成了文烨的妹夫,您觉得呢?”

云成源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放心吧,我不会掺和这件事的,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不管。”

“那就好。实在拎不清的话,可以问问戴小姐,让她帮着参谋参谋。”文烨面无表情的道。

映桥轻咳一声,正要岔开话。就听文烨又开口道:“…对了,汪状元跟你说没说过,他是因为什么事被赶出家门的?”

云成源摇头道:“没说过,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掺和,也别问我。”

映桥心道,父亲这是要保持中立,大概是上次站队吃了亏,这次谁也不帮,谁也不骗,老老实实的做他的中间派。

文烨看出岳父的想法,这样也好,不帮忙总比乱帮忙强,他笑道:“好吧,以后都不问了,我派人查查,不过有点麻烦罢了。”

“你、你要整治汪奉云?”云成源一听女婿要打听汪奉云的秘密,便猜事情不好。

“我总得留个后招。万一他不识时务,我也好用办法对付他。”文烨淡淡的道:“他去当他的肥差,短时间内相安无事,他若想再找麻烦,也不能怪我,你说是不是?”

云成源连连摇头:“他又不傻,映桥都要生你的孩子了,他还惦记她干嘛?依我看,他已经后悔当初从中作梗了。年轻人谁没犯过错?都揭过去吧。”

她爹的语气活像七老八十似,映桥打趣道:“爹,您才当了一天外公,怎么就一副老夫子的语气了?一口一个年轻人,谁也不比您小多少呀。”

云成源夹在中间,甚是难办:“…我只是想劝你化干戈为玉帛…”见季文烨脸色阴沉,遂改口道:“总之,都是你们的事,我这次谁都不顾了,我就顾我自己,成我婚去,谁都不理。”他叨叨咕咕的嘟囔。

映桥赞同的笑道:“不好吗,这样最省心。”

文烨随口道:“去颐养天年吧。”少添乱。

云成源“怨恨”的横眼瞅向女婿。

映桥最善于用吃喝化解矛盾,见气氛尴尬,笑道:“爹,您难得来一次,我下厨给您做道菜尝尝吧。陛下…”她想说陛下都尝过呢。但猛地发现这事不能说,便临时改口道:“陛下…比下人做的好吃多了。”

云成源没听出问题,道:“不用了,烟熏火燎,太辛苦。我不用这种孝心,你陪我说说话就成了。”

“…那就等以后再下厨吧。”映桥险些说错话,不敢再轻举妄动。

父女俩人便聊起了家常。文烨坐在一旁,觉得云成源这种“废物”的命运居然挺不错的。天生一副好皮囊,又考中了进士,女儿更是孝顺。

他的儿女若有映桥一半孝顺,他就心满意足了。

应该会吧,他相信映桥会教出孝顺的好儿女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决不许别人来打扰。

云成源走后,就像他说的,没再打扰过女儿和女婿,也不掺和汪奉云的私事,一心操办自己的婚事。

文烨心情一天好似一天,看着映桥的肚子一天天半大,就等着孩子足月落地了。正所谓“这世界,怎么看都美”,每日高高兴兴点卯去,欢欢喜喜回家来。府里上下也是一片喜气,因为夫人的孩子只要平安出生,就会有赏钱拿。

这日傍晚,文烨骑马回家来,一进胡同,就见迎面来了驾马车,从里面下来一个男子,正是老三,他一脸的喜气,跟文烨打招呼:“真巧,咱们难得碰上一次。”

“我早出晚归,平日里本来就碰不到几个人,今日回的早,才碰到一次。”老三这个人,他的喜事,逃不出酒色财气几个字。于是文烨很直白的笑问道:“三哥发财了?这般高兴。”

三少爷嘿嘿笑道:“发财说不上,但咱们家里有好事了。我正打算最近几天告诉你一声,叫你也高兴高兴。”

“现在就说吧。”文烨敛回笑容,已经有准备了。

“你要有个好妹夫了。状元郎愿意跟咱们家结亲,不瞒你说,我刚从汪家回来。”三少爷扬眉道:“谁说状元看不上庶女的,他一看咱们姑娘的绣品,就知道侯府的姑娘蕙质兰心,宜室宜家。”

看来是看准汪奉云了,云成源的路子走不通,又另想办法了,到底是接上头了。季文烨笑道:“真是好事,他理了盐政,说不定你也能找个肥差干干。”

假如这门婚事真的能成的话。

汪奉云自己闯进来,可不能怪他心狠手辣。

第九十四章

结束了经庭,讲官们依次退出。皇帝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终于可以歇一会了,像每天一样,先去太后那里小坐,然后去淑妃那里。

有亲儿子帮他探察消息,缉拿对他有危险的人,他很放心,皇位愈加稳固。只是这层关系,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太后和皇后若是知道他让永昌侯夫人生下自己的孩子,他就得颜面扫地。

所以很可惜,不能叫季文烨和自己的祖母相认。

只能从其他的地方弥补他了。皇帝也在想,给他调任什么职务合适。文官不行了,武官么,免不了去军营转一转,十分辛苦不说,说不定要离开京城,再相见就难了。

“文烨啊,先不要急,等你的儿子长大了些,再调任不迟。”皇帝踱步出门,低声对跟随在身旁的文烨道:“朕也在想什么官职合适。唉,你若是有功名,就好办了,理盐政这样的差事也不论到别人了。”

“陛下…”季文烨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昨天接到下面的人密报,说汪翰林他…”

“他怎么了?”皇帝漫不经心的问。他其实看得很开,官员也是人嘛,难免犯错,鸡毛蒜皮的小错误,他懒得理会的。汪奉云这样的青年才俊,在他身上肯定没什么大错。

“有人举报他身份作假,冒名顶替。”

“嗯?”皇帝停下脚步,侧目看季文烨:“什么?”怎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举报?

季文烨压低声音道:“回陛下。探子密报称,现在的汪状元其实是之前混迹市井的一个叫做江奉桐的书生。许多人都认得他,有书商、甚至还有勾栏里的女人。不仅仅是长得像那么简单,他们都确定这人就是汪奉云,绝不会错。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江奉桐的人突然消失了,再回京时,已经是江西解元了,后来在殿试中又考中了状元。”

皇帝顿感此事非同小可。混迹市井的穷书生摇身一变成为先首辅的嫡孙,当今状元。如果其中真有问题,或许会成为一桩科场舞弊大案。

季文烨继续道:“可疑的还有汪家。据说汪阁老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分别只有一个孙子。嫡长孙年前病逝,嫡次孙便是这汪奉云。自小身体不好,一直在家休养,鲜少见人。但是去年突然身体康复了,第一次参加科举便中了状元,着实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