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泪眸,她嗓音哽咽。却似乎,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紧抿着不住抖动的嘴角,紧握着十指,那抹红色,在她手心,皱出了伤口。

她全身颤抖的卷缩在地上,冰凉的,如同她的身体,她所有的思绪。

她的爱情,纵然天理难容。

她的爱情,纵然,自己的爱人,有了和别人的孩子,将要娶别的女人,她也,只好,只好祝福。

她却不知道,她一直觉得的,曾经美好的,细水长流的过去,竟然可以刺伤自己。

原来,她的一生,她所有艰辛走过来的路,能从他那里得到的,竟是感激。

也只有感激。

感激?

她突然想起,张爱玲对于胡兰成说过的一句话

‘倘使,我不得不离开你,不会去寻短见,也不会爱别人,我将只是自我萎谢了。’

都说,看看你的拳头,它和你的心,是一样大的。

女人的拳头,很小。男人的拳头,很大。

于是,女人爱你,用尽她心的全部。

男人爱你,哪怕只是用了他心的三分之一,也如你一般大了。

这样,你又如何指望,他用全部的心去爱你。

你的心,原本就比他小啊。

又有几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舍得,抛下世上总总,那么大的心,只容得下你一个。

武大郎,容得。

不是,死了吗?

男人,聪明如男人,是不会,做亏本交易的。

蠢的是我们,心小,还不懂得,多装些…

女人,到了一定的时刻,为了爱,明知道会死,也会去飞蛾扑火。那种勇气,不是气壮山河的英雄气,只是一份儿女情长,一份,只有女人才有的,女儿心。

女人,到了一定的时刻,因为爱,是愿意下跪,请求男人留下来的。只因为,她用尽了力气,那一份,如怀胎十月的执着、爱与艰辛,让她拿得起,放不下。

不要说骨气,当你爱了,就没有骨气。

芯瑶的骨气,全都用光了。

剩的,只是感激。

感激?

到最后,莫谦,你要这样逼我吗?

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让我眼睁睁看着,别人在我身上,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吗?

感激?

感激?

你感激我?那我怎么感激你?

她似乎想到些什么,冷冷的扯了下嘴角,闭上眼,静默的,没了表情,拿着喜帖的手,收了又紧,渐渐的,放松了力气,就跪坐在地上,似在休息,似在冥想。

眼眸悠悠的抬起,而后,奇异的,光彩渐次由蔚蓝的眼底流转而上,猛的从地上爬起来,踏着赤脚,冲进浴室,对着镜子,静默的看着自己的眼泪滔滔的留下来,高举起大红的喜帖,看着镜中的自己,参合着泪水与冷笑,一寸一寸的撕烂那抹红,散了一地,也散在她身上。

开到荼靡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当年花信心思好,又成春瘦,落红满地,苍凉泪流。

爱过,如花开。

花残,落地,却总是有的。

毕竟,根,扎在心底。

她原本想,她,放手了。

你见,或不见我,在你的生命里。

我就在那里,不喜不悲,不争不抢。

可如今,她是爱他的,深爱…

只是…

她只是一动不动,墨蓝的眸子被柔软的卷发遮住一半,却挡不住,那越演越盛的眼波流转,到最后,她的双眸已经变得空茫,像是顺着不停流淌的泪逝消了颜色,只像是水光流转的晶体。

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悲愤的,讥讽的笑,咬着牙,带着嘶吼:“我要报复,有一天,我要报复!”

颓然的回到病床上,一片雪白的包裹中,她想。

她是爱他的。

只是,她,有怨…

湖光山色总相宜

清晨,半梦半醒之间,胸口闷着,一口郁气,分不清是悲伤还是愤恼。

这样的悲凉,是强烈的,不在于,何时何地醒来,孤独的眼睛望着空旷的黑暗。而是,那一抹,根深蒂固的苍凉,如芯瑶手腕上的疤痕,是坚固的伤。

她深爱的人,在她只差一步就要步入殿堂的时候,才知道,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她深爱的人找不到了,她和她的孩子还没看见阳光,就死掉了。她去死,却活过来了。

她在绝望的时候,北上。在北上的列车上,遇见了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孩。那个时候,她已经绝望了,想要流尽那肮脏的血,离开这个世界。

于是,她把自己的最宝贵的结婚戒指,她的曼陀罗摘下来给她。

她希望,至少,这个世界,总要有人幸福。

不论你认识或者不认识,只要有人幸福。她也可以知道。

噢!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幸福。

于是,她把她的曼陀罗给她,给她,陆凤儿。

然后现在,那个女儿呢,抢了她的男人,抢了她孩子的名字,戴着她的戒指,将要牵着她深爱的人的手,结婚?

和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结婚?

她为什么不可以抱怨?

她有什么资格抱怨?

到头来也只是,流光总易把人抛。胭脂泪,双流醉,心字香烧。

却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皱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睡不着,索性就醒了。

“芯瑶姐。”子末,就蹲在床边,这一眼,芯瑶却笑了。

只见子末用蹲茅厕的那种可笑姿势,一张帅帅的脸皱成一团,两手撑着脸颊,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芯瑶,努力的嘟着着嘴,吐着泡泡。

“你做什么?”她好奇的问。

子末,RAINBOW中的键盘手,弹得一手好钢琴,比起木村,没有那么显赫的财阀出生,却也是出生。爷爷,曾经是清华大学的副校长。

只不过,他的文学素养,不怎么高…

曾经,他纠结着眉头,跑到芯瑶面前,苦恼的问过:“芯瑶姐,诗人都是疯子么?”

芯瑶纳闷,问他为什么?

他一脸狐疑的回答:“那天,看芯瑶姐在看现代诗,然后,爷爷也在看现代诗。所以,我就回家也在网上找现代诗看,可是一看我就囧了,什么嘛!你知道我看到的那首现代诗的名字叫什么吗?当马桶肛裂的时候!要死咧!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芯瑶只好摇着头,嘴角憋着笑…

看书,也是有选择性的…

见子末的大眼睛,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看,芯瑶又问:“子末,你做什么?”

“芯瑶姐,你很闷对不对?我们趁风和木村没来,偷偷溜出去好不好?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说着,孩童般纯真的眼神,带着一脸的期盼。

芯瑶,望了望窗外灰蒙的天,街上的路灯,还依稀的开着,只是,再也不是那么明亮。像是太阳来了,月亮,必然会落下。

因为,没了用武之地。

有的东西,注定是占时的,候补的,可以被无条件替代的。

就像自己,还有…手轻抚上肚子,那个生命,早已经离自己好远好远,远到似乎,从来没有来过。却又那么清晰的知道,是有过的,是来过的,只是失去。

也只是,连诺诺都是可以替代的。

“芯瑶姐,你不舒服吗?”小心翼翼的,子末站了起来,靠在病床边,有些手足无措。

芯瑶摇摇头,苍白的唇,微扯出一丝弧度,也罢,出去走走,不论去哪,不要胡思乱想就好。

碧波荡漾,湖光山色,天还是灰的时候,她踏上车,一路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然后跟着一脸兴奋的子末,下了车,上了木船。

任着他一个人划着甲,就这样一直划着。划到湖中央,子末欣慰的任木船飘着,自己也坐下来,看了看想着心事的芯瑶,不敢打扰,也乖乖的闭目休息。

她在看着周围,却实际没有焦距的眼里,什么都没有注意。空洞的,像是沉思,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直到,日头直直的打在芯瑶脸上,冰凉的手被晒得都有些发烫了。她才抬起头,入目是巍峨的青山,晨间的鸟,不畏惧的叫着,偶尔飞起。

大大的湖面,风吹来,碧波荡漾,他们,如同一叶孤舟,漂泊在其中。偶尔,山上又有鸟儿飞起。翅膀拍打的声音都听得清晰,远远看去,那鸟却是黑黑的,如同模糊的影。

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万事万物,到最后,都归于自然。

没有什么,是可以超脱自然之外的。

而这一刻,当在这样一片浑然天成的寂静之中,芯瑶的心,是舒坦的,只是单纯的呼吸,占时放下所有的心事。静静的,享受这一抹,都市中难得的自然。

于是,那空气,也是香的。

所以,当你累了,当你悲伤了,当你受到了承重的打击。

那么,就停下来吧。

狠狠的大吃一顿,奢侈的去买你想要的东西,把你讨厌的人狠狠的骂一顿,甚至可以,提起的的脚丫子,用你的高跟鞋,狠狠的踩下去。管他的呢,谁叫我现在不开心了。善后,等我开心了再说!

或者,找个地方,把自己,放在自然里,什么都不想,也许只是吹着河边的冷风,也许只是躺在草地上,也许只是在天台上坐着,那一刻,寂静的你,也是舒坦的。

人,要学会,给自己放假。

然后,有冤还冤,有仇报仇。

然后,看的更开一些。

然后,继续,过下去。

这一刻,芯瑶笑了,一抹黯沉的光彩流过,再一刻,蓝眸中流动的眼波格外明艳。只剩下娇媚的笑。

“子末,谢谢你,这里真好。”看着远远岸边越来越多流动的人群,而他们,在这湖中央,却还是一片清净。芯瑶嚼着笑,真诚的开口。

子末欣喜的睁眼“我就知道芯瑶姐会喜欢,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哦!我只带你!到这里以后,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划啊划,划到这里休息!”

果然,想要自在还是有代价的,抬眼看了看和岸边的距离,划甲,够累的…是个体力活…

她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

刚想说什么,子末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又溜过来,开心的说:“芯瑶姐,我给你念首诗,我自己改的,很有品位的。”

芯瑶点头,做洗耳恭听状。

“嗯哼。”子末很郑重的清了清嗓子,学着古人摇头晃脑起来:“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看我!无所谓!”

嘴角抽动…

芯瑶不顾他满怀期待的脸,冷冷的嘴角憋着笑,给了四个字:“有辱斯文。”

子末嘴一撇,耍赖道:“我三岁的时候就读了三字经,四岁的时候就可以被弟子规,而且我从小

学毛笔字,我家的书房都搞得和古代一样的,我可是出来的。”

芯瑶慵懒的靠着船背,斜睨了他一眼:“三岁就读三字经?”艳眉一挑,摸了摸鼻子,调笑的问道:“那就只问你老本行,三字经告诉我们,八音,是什么?”

子末嘟嘟嘴,“不就是宫商角徵羽。”

“三岁就读三字经?”芯瑶纤秀的手指敲打着船沿,憋了他一眼得意样“瞧你得瑟的。你给我答的可是五音,而且还是周礼里的。简直是胡扯!你爷爷不敲你才怪!匏土革,木石金,丝与竹,乃八音。子末啊!这才是八音。八音是乐器,而你答的,可是古代的音阶。差的可大!”

看着憋着嘴巴一脸怨丧的子末,芯瑶笑了笑,眸子一转,又问:“子末啊,出生的你?从小的学的毛笔字,写的怎样啊?”眉目间满是调笑。

子末如婴儿般纯真的脸,现在却带着哀怨,嘟着嘴,翘的高高的,不甘的问:“我的毛笔字,长的和毛毛虫一样啦!芯瑶姐又不是没看过…干么不问弟子规啦!人家真的背的出来的!”

芯瑶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顺手,亲昵的点过他的额。

“弟子规里,倒是有句话可以现在丢给你。让你好好的再记清楚。”

“什么?”

“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这一次,芯瑶收了笑,眉宇认真的看着子末,缓缓的,倾吐出那亘古不变的箴言。

对没有看清楚的事情,不能轻易的发表意见。

对自己没有明确了解的事情,不要轻易的传播散步。

这就是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的意思,简单,明了。流传了几百年,我们,却大多忘了…

“子末,你是艺人,活在镜头下,就像是显微镜下一样。更要小心自己,有的时候,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像我杰克叔叔一样,被人抓住把柄,或者,被有心的坏人,给设计了。不懂就是不懂,从小在墨香里熏着,你都没写出两个好字,你还好意思说哦!”说完,又点了点他的额头,温柔的拍拍他的肩,再一次说道“芯瑶谢谢你,带我来,这么好的秘密基地。”

说着,俏丽的眨眨眼,眼波流转…

扶着船沿起身,微晃的站稳身子,深看一眼,碧波中青山的倒影,仰起头,闭上眼,静静的深呼吸。

最后,宽慰的勾起一抹笑。

带着苍凉,带着邪气,最后,流于一抹温柔…

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一身白的她,单薄的立在风中,回首,光在她身上映出一身金黄,风吹散她的头发,发丝在风中飘荡,她的脸迎着风,眼里一抹晶亮的蓝,亮透晶莹,嘴角勾起的一抹笑,像是天空被划上一道口,惊疼的带着冰冷,又忽的流转成玩味的邪气,只一瞬,化成金光下纯美的温柔,淡淡的柔美声从湖面上扫过,如轻风拂面,只听见,她如叹息般的声音“子末,我们回去吧。”